何正嘉捋着袖子,像个大爷一样坐在桌旁喝酒吃肉打嗝儿,一边趁机填着自己受委屈的肚子,一边还要对旁边的江鸿老气横秋道:“你看啊,我们瑶铃女呢,那可是玲珑谷的一方域主,你总得写些请帖让媒人携礼送去那边,才好把事情继续办下去,这样,空出来的那么多时间,正好让你准备雁礼等物和布置婚礼其余请柬,等玲珑谷那边的人和嫁妆送到,那样全都齐了。”
江鸿认真听着,一边点头一边埋头在一堆册子里写着文书。
苏子说再找到他们时,便是这样的一副场景。
苏子说迟疑道:“这是在干嘛?”
何正嘉开心道:“准备聘书啊,还有后面的迎书礼书周围街坊邻居亲朋好友各类请柬,多热闹啊!”
苏子说:“……”
他这点倒和瑶铃女那没心没肺的模样投机得很。
苏子说坐下来,不太有诚意地敷衍道:“是吗,那恭喜你们了。”
江鸿抬起头来,犹疑地看着苏子说,正要揣测这人在想什么,岂料苏子说为难了一会儿,又开口道:“二狗,你吃完别忘了准备份子钱。”
何正嘉啃鸡腿的动作一顿:“……”
他哪有啊!
江鸿连忙笑道:“不急,玲珑谷那边还没来人呢,不知道他们是怎样的说法……等宴请前再准备也不迟。”
苏子说奇怪道:“你的心里没有底?那为什么还要答应瑶铃女呢?”
何正嘉连忙打断道:“得啦,你这么一问,他又该长篇累牍夸瑶铃女了,你不在的时候已经听得我筋酸肉麻牙都要被倒掉了,我不想再听一遍了。”
苏子说闻言,看着江鸿的目光愈发温柔怜悯,看得江鸿莫名其妙。
甚至苏子说还叹着气埋怨道:“二狗,你只顾自己吃,现在这个时间不让人好好吃饭,写什么请柬文书?玲珑谷路远山遥,即使明日忙完再准备也是来得及的。”
何正嘉:“……既然你这么会疼人,干嘛总要难为我啊,是他自己要问要写的,和我可没关系。”
江鸿有点搞不清这几个人的关系了,被动地点点头,应道:“刚刚是我心急了,有意请教,如若唐突还请见谅。”
苏子说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不忍心地提著夹菜,放在江鸿身前的碗里,柔声细语道:“冷风刺骨,单衣不能御寒,明日不能增衣,今晚就好好吃一顿热饭吧。”trip118.com
江鸿闻言,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何正嘉。
何正嘉却哆嗦了一下,对此情景有些敬谢不敏地挪开凳子坐远了。
江鸿:“……”
在苏子说的关怀下,江鸿心里打鼓,但又不能拒绝,只好同样以温情来回应,一时间那气氛也算得上关爱友善和气可亲。
何正嘉在旁琢磨了一阵儿,虽然先前苏子说的表现都挺冷淡的,但现在的关怀之态也不似作假,低头看着手上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的香喷喷的鸡腿,索性决定放弃这道题目。
两个人客气了一会儿,江鸿实在忍不住问道:“瑶姑娘今晚真的不来吗?”
苏子说含糊地推脱道:“他应该,还在睡吧,醉的太厉害了。”
对自己的伪装形象在意的要命的瑶铃女怎么会哑着嗓子跑出来嘛!
苏子说脑子里闪过在焦林里即便瑶铃女饿得没力气,也要躲去一旁修脸妆面的画面,如是想道。
但转念一想,瑶铃女嗓子变哑这种情况……他仿佛又经历过啊?
想到这里,苏子说整个人一顿,半晌没言语。
正这么思忖着,瑶铃女还真出现了!
苏子说:“……”
瑶铃女一出现,江鸿就立即站了起来,高兴地迎了上去,担忧道:“是我的错!只想着要好好招待客人,竟不知你不胜酒力,你还好吗?”
谨慎如瑶铃女,即便是江鸿真的这么想,他也会觉得江鸿在何正嘉与苏子说的客席上放极易醉的酒肯定是别有用心,但他并不表现出来,仅仅是微笑了一下,便默不作声地坐下来,自顾自地吃饭。
显然,在林子里不能正经吃饭,出了林子又只能吃水煮白菜,他和何正嘉的眼里在此刻只有那桌亮澄澄的饭菜和香喷喷的鸡腿肘子。
期间在向各位发出有些嘶哑的声音表示此刻不能陪聊后,瑶铃女便一心一意地将力气倾注在饭菜上,十分省心。
余光瞥见苏子说投来的意外目光,瑶铃女往嘴里扒拉着米饭,匆忙间还不忘给予回视。
开什么玩笑,太天真了!他等这顿饭可等好长时间了!怎么可能会不来啊!这有什么好意外的!
无论他嗓子不适,还是听到苏子说那堆奇怪的话,都不能阻止他吃顿好饭的好嘛!
待吃饱喝足,仗着嗓子不太利索,瑶铃女简单比划了两下,撇下众人又潇洒而去。
回房后,瑶铃女熟练地往嘴里拍了一粒抑声丸,然后更衣洗漱,准备美美的继续睡大觉。
不眠夜是谁的?
反正肯定不是他瑶铃女的。
瑶铃女裹在温暖的被窝里,听着窗外寒风呼啸,满足地喟叹了口气,然后睡着了。
何正嘉却在酒足饭饱主离客散之后,又被苏子说拉去密谋。
“啊?什么?”何正嘉掏了掏耳朵,有些不可置信地反问道,“明天我要干嘛?”
苏子说冷漠道:“趁着明天可以出门,某等要离开这里,去吴馆。而在此之前,也趁着明日人都被放生会吸引,你可以尽情去白府里晃,无论你做什么……当然只要不胡乱伤人,某都不会管你。”
何正嘉愣了一会儿,颇为犹疑道:“你不会,又是在考验我吧?要是我真的去了,那岂不是还要反被你套麻袋打一顿?”
苏子说闻言,微蹙起眉头看着他,奇怪道:“怎么,你金盆洗手了吗?”
“不可能!”何正嘉立即愤愤道,“管你棒子还是枣,谁都不能阻止我这么做!”
苏子说点了点头,随即道:“明天,白大人为队首,府中应该还要出不少人来搞这场布道放生会,你若是去的话,就不要放弃这个机会。”
何正嘉不可思议道:“哇——做个坏事被你说的好自然,那瑶铃女呢?他可不一定能走得成……要告诉他吗?”
苏子说煞气腾腾道:“你想告诉他什么?”
“……”何正嘉,“好嘛,这个我也不说就是了,怪脾气,包袱还挺重。”
苏子说闻言,这才缓和了神情,难过地叹气道:“其实让你做这种事某心里也很过意不去的……”
何正嘉面无表情地听着,对苏子说那状似心慈手狠的刻板印象又增加了一层。
可恶,果然是越划越远了,而苏子说开的贼船却是愈发近在眼前了。
苏子说忧心忡忡道:“你也不用为此自责,这里如此荒谬,多是那人主动搞来的……权色交易,官商勾结,兼并民田,还将平民欺诈麻痹为奴,却又要为了有个好名声,将没影的身后之事许诺给众人……真是险恶极了。”
何正嘉咂咂嘴。
苏子说叹气道:“吴馆中人那么激愤,想必也有此间缘故,如果你做了,他们反而会更容易接纳某等。他们对瑶铃女尚存敌意,某等先去安抚后……再让他前去吧。”
何正嘉想了想,然后犹豫道:“那……我们明天,不跟着队伍去看瑶铃女了吗?”
苏子说忧愁道:“某心里实在不想去,一群被有意蒙骗了的,沉溺在美丽的谎言里,面对刀剜剥骨的现状却因为被谎言许诺了死亡这种没影的破事而对此心怀期冀的人,在寒冬腊月里兴高采烈地穿着清凉露体的轻浮单薄裙衫,心怀雀跃和感激地为居心叵测的魔怪妖官唱着仙歌跳着赞舞,这画面无论让某怎么想,都无法忍受。”
何正嘉思忖道:“现状不是一时就能改得了的,吴馆即便再愤慨不还是闭门不出,之前有人上告不还是呜呼而亡,苦中作乐罢了,除了真的相信的那撮人,别的能有多少人把这些当真呢?”
“不太乐观。”苏子说犹疑道,“即便是城门外那个抱怨现状的大姐,她在提起白大人时,说的也是一副不忍心看他们受苦而从中迂旋相助的善良形象啊……毕竟有粮商做恶人和他做着鲜明的对比,即便是苦中作乐多年也会深入人心的。虽然某等都能感觉到不对劲,但当他们更相信虚假的时候,某等若是强行戳破,那在他们眼里就又变成了罪恶了,到那时,被激怒的莺小姐反而更不愿接受了。”
何正嘉:“……”
何正嘉沉吟道:“这么难啊……那我现在变卦跑路还来得及吗?”
苏子说可惜道:“来不及了,毕竟你提的建议怪有意思的,某真的想试试,你看,你想解救莺小姐,然而某可连委金都没有收呢。”
何正嘉苦恼地抱头道:“好了啦!真是怕了你了!你回房吧,让我一个人静静想想。”
苏子说看他这么纠结,关心道:“这很难吗?”
“哪里难了。”何正嘉垂头丧气道,“我可是个贼啊,坑蒙拐骗盗窃偷香这是我的老本行,你明知故问来用这个拿捏我,反而还怪无辜的。”
苏子说思忖道:“如果你需要帮助,大可跟某讲。”
“不需要。”何正嘉稍稍有些赌气道,“你太小看我了,这趟就当我去凑瑶铃女的份子钱了,再见,你快走,别来妨碍我,挺烦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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