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起了风,很大,在窗外“呼呼”地响,虞子佩在睡梦中听到了风声,第一个念头就是秦无忌他们今天的公司团建会不会受到干扰,不知为什么竟有点莫名其妙的高兴。四周除了风声一无所有,不知是怎么醒来的。凌晨四点半。
陷入爱情的顾城说:“看天亮起来是件寂寞的事。”
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或者她就是无法忍受他对自己的态度,太有礼貌,太认真,太有责任心了。因为出乎意料,就更加无所适从。如果他表现得更随随便便一点,像个到处留情的标准情圣,虞子佩觉得自己倒会安心。
不是爱上他了吧?
她翻了身,头埋在枕头里。
那才叫可笑呢,总不至于是爱上他了吧?
“绝对不行!”虞子佩喊出了声。
好吧,你喜欢他,做做感情游戏吧,这个你拿手,他毕竟是个不错的对象,也算是棋逢对手。如果愿意,你可以跟他上床,没问题,但是,不要爱上他。这总做得到吧!好,就这么说定了,不许反悔!现在做个乖孩子,睡吧,你能睡着就说明你没有爱上他,没什么好怕吧!只是一个不错的对手罢了,爱上他就不好了,你知道……
虞子佩劝了自己两个小时,楼下街道的人声渐强之后才终于睡着了。
“你还是个幼女呢。”
“我讨厌你拿我当孩子!”
“我没有。”
“你就是。”
“我想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不?”
“因为对你不公平。”
“我不需要公平。”
“这样对你不好。”
“你用不着对我这么小心!”
“你想想,我小心是因为看重你。”
这是我和秦无忌第一次爱爱前的谈话。
当然他是对的,等虞子佩起身走出门,回到家,被夏夜的风吹凉了发热的脑袋,她在想,也许自己会感谢他,也许不会?https://www.trip118.com
不只一次,他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虞子佩听到他呼吸中传达出的欲望,那让她着迷的轻轻的叹息。她知道自己的渴望和自己的恐惧一般强烈,她害怕的就是她想要的东西,她在暗自盼望,盼望他是独断专行、蛮横霸道的,不给自己任何喘息的机会,让她的恐惧在渴望里窒息而死。她在这儿,就是说她愿意把自己交给他,她愿意服从他,她愿意是个傻瓜,不做任何实为明智的选择。他的克制,在最初的日子里曾令她着迷,而在那个夏夜却不再是美德,而是一种轻视。她掉转脸不再看他,觉得没有比这更为尴尬的时刻。
那一刻像是静止了,她听得见房间里的钟表嘀哒在响,她不知道该如何收场,她没有经验,因为这种场面以前从未出现,她应该道歉还是继续生气,她该不该起身逃跑?
“或者你不这么想。”
在尴尬的沉默和静止之后,他这样说,叹了口气,起身把她抱进卧室。
“我只是想对你好,我不知道别的方式。”虞子佩觉得自己是一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在他耳边轻轻说。
但她又能够怎么办?——一个现代女子的悲哀。她不会绣荷包,不会纳鞋底,不会吟诗作赋,不会描画丹青,甚至不能对他海誓山盟托以终身,如果她想告诉他自己喜欢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和他上床。
除此之外,别无它法。
和他上床当然是不对的,虞子佩知道,但她从来不屑于做对的事情。——在我年轻的时候,有勇气的时候。
凌晨五点二十七分,虞子佩对自己说:认输吧。
这个时候他一定还在熟睡,他的手指,他的枕头还留着你的体温,但他不知道你在想他——认输吧,不承认也没有用!你爱上了无忌哥,秦总,你爱上了这个不修边幅的情圣,这个诚恳的花花公子,这个有妇之夫,这个文坛前辈,这个早过了不惑就快知天命的中年男人!
这是一个秘密!你永远不想让别人知道的秘密。
从那个五点二十七分开始,一切都改变了。
从此以后你每天每日每小时每分钟的生活都变成了两个字——等待。等待他,等待他的电话,等待他那辆白色的长城车,等待他的召唤,等待他的爱抚,等待他的怜惜,等待他的空闲,等待他的好心情,等待他结束和别人的约会,等待他的爱情来让你安宁……
他第一次在车里抽烟。
根本不是出于虞子佩的敏感,那是秦无忌第一次在开车的时候抽烟,以前的几个月他都不曾在车里抽过烟,因为他没有手,他一只手要扶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始至终地握着虞子佩的手。
现在,他在抽烟,他脸上写着两个字:烦恼。
“我一直在想这事儿,简直成了负担,等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你会难受的。”
这团阴云难道不是也笼罩在虞子佩心上,但是她至少希望他不要这么愁眉苦脸。她不能让他认为他们真的做错了,他们就该一直拉拉手,吃吃饭,打打电话,永远可进可退,这是孩子气,这是不可能的!
“别愁眉苦脸的,这没什么。你不会以为我跟你上了床就非得嫁给你吧?”
他看了虞子佩一眼,显然并不觉得虞子佩的话可笑。
“也许有一天,我会强迫你嫁给我。”他这么说。
虞子佩没说话,——‘也许’,‘有一天’,‘强迫’,句子造得不错,也很感人,不错的情话,不过他们都不会把它当真是不是?她没想过要嫁给他,对应付任何世俗的烦扰也没有准备,她只是想跟他呆在一起,呆在一起,给她时间让和他呆在一起!
她看着窗外的车流,街道拥挤,芸芸众生都在赶着回到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安乐窝,如此忙乱而嘈杂,有几辆自行车几乎要倒在长城车的玻璃窗上,和她贴得如此之近!这车是他们的堡垒,遗世而独立的堡垒,只有在这儿他们是安全的,只有在这儿他们是不受干扰的,只有在这儿他们彼此相属。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告诉他自己爱他,这会让他轻松一点。
虞子佩看了看他,缺少了调皮的神情,他脸上的线条松懈下来,是个随处可见的中年男子。
确定秦无忌肯定没有时间见她的日子,虞子佩会约阿希出去喝茶。这种时候不多,多数情况她会在家里随时等待他的召唤。
“我来一杯姜茶。”虞子佩对酒吧的男孩说。
“晚上不要吃姜,早晨吃姜如同人参,晚上就有害了。有这种说法。”
在这些问题上,她当然总是听阿希的,阿希要了治失眠的紫罗兰,而虞子佩要了治焦虑的熏衣草。
阿希显得心神不定,来回来去搅着那蓝色的紫罗兰茶,或者是自己的错觉,是自己在心神不宁?虞子佩心想。
“有什么事嘛?”虞子佩问她。
“我在想要不要结婚。”
“嗯。”如果虞子佩表现出了吃惊,那么就是说她并不是真的吃惊。但是这次她平淡地哼了一声。
“你有一次说过你今年有婚运。”
“对,所以如果我非不结婚,过了今年就不会结婚了。”
“永远?”
“十年之内。”
“那么?”
“其实结婚证明已经开了,但我在犹豫。”
“和谁?”虞子佩再沉得住气也不禁要问了,地下工作搞得也太好了,上次她和欣华都没问出来,这次单独在一起,一定要问个水落石出。不过跟她自己相差无几了,哪象双子座啊。
“一个画画的,你们都不认识。年纪比我大。其实,是个很有名的画家,我说了你就会知道,但我不想说。”
“反正等你结了婚,你就非说不可了。”
“问题就是我可能不结了。”
“你决定了?”
“基本上。”停了一会儿,她补充说,“婚姻对我不合适。”
“得了吧,我看你就需要往家里弄进个丈夫,他会分散你很多注意力,强迫你注意很多具体的事情,你就不会想那么多事了。”
“我相处不好。我连跟父母都处不好,想想吧!”
“怎么可能?你对人哪有一点攻击性啊?”
“没有攻击性,可是要求很高,所有的不满最后只会作用到我自己头上,我只会跟自己叫劲儿,他们一点都看不出来。”
“你脾气多好啊,总比我柔和吧。”
“我们俩的星空图刚好相反,你是那种看起来很强的人……”
“我?看起来很强?”——如此的小身板和温顺的脸?
“我说的是精神气质,只要不是太迟钝都能感觉到。”
“是,我是很强。”虞子佩觉得自己该认了。
“但这还是一个错觉。你的太阳在水瓶,但月亮在双鱼,海王星还在第一宫。双鱼是十二星座的最后一个,也是最弱,最消极的一个。”
“什么意思?”
“小事聪明,大事糊涂。”
“有这事儿?”
虞子佩不太想承认,阿希以毋庸置疑的表情挥了挥手,在这方面她极其主观,极端自信。
“我刚好相反,我对外界的具体事物完全没有控制能力,但是心意坚定。在关键问题上你能屈从于情感,或者别人的意志,我永远不行,我比你难缠多了!”
“大事清楚,小事糊涂?”
“不是糊涂,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么咱俩谁更倒霉?”
“我。”
“都觉得自己最倒霉。”
“当然不是,想想,只要你知道了该做什么,你总有办法做到。但我永远都知道该做什么,但永远都做不到,你说谁倒霉?”
“你。”
“就是!不结婚并不是替对方考虑,是为我自己考虑。”
“你没有不安吗?有时候,希望有人在你旁边?”
“两个人的时候我更加不安。”
虞子佩觉得自己的问题不是阿希的问题。
“他是个双鱼座,双子座最受不了双鱼座的自以为是,目光短浅,还有不顾事实的狡辩。”
“说得好!不顾事实的狡辩!”虞子佩想起莫仁,拍案叫绝。
“所以,我肯定不行的。”阿希下了结论。
“你再想想。想想他的好处。”
“好处,并不能改变本质的差异。”
阿希终于没有结婚,虞子佩觉得凭着自己对绘画界的粗浅知识,她不说,自己根本无法猜到那个双鱼画家是谁。
“这算是对抗命运吗?”过后虞子佩问她。
“命运只是给了你这个机会,要不要它,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虞子佩和秦无忌坐在滨河路边的一处酒吧里,他们总是选择一些格调比较差,文化人不怎么爱去的地方见面,这种酒吧通常只有速溶咖啡,柠檬茶里的柠檬是皱皱巴巴的一小片,热巧克力的味道也很古怪,但是没办法。
虞子佩一本正经地拿着张传真,在给他讲香港人关于《曼谷的天空》拍摄前的最后修改意见。他靠在对面的扶手椅里,悠闲地把腿翘得老高。
“真怪,你看起来总是很安静,是因为你喜欢穿的这些衣服吗?”他忽然说。
虞子佩瞥了他一眼,继续念传真。
“知道嘛,你有好多小孩子的神态,看起来很小,也就十六岁,顶多十七。”他继续在对面打量。
“你是作为监制这么说的,还是作为男友?”
“作为男友。”他笑。
“还要不要听?”
“你总是这么小,老了怎么办?又老又小,样子太吓人了。”
“放心吧,到那时候不让你看到就是。”
“肯定看不到,等你老了,我已经死了。”
“喂!”
“好吧,你接着说。”
他总是叫虞子佩“孩子”,从第一次见到她就叫她“孩子”,他说他对虞子佩有种偏爱,偏爱什么?他偏爱那些有着少女面庞的姑娘,清秀,安静,灵巧,永远不会成熟,不会长大,不会浓装艳抹,不会为人妻,为人母的少女。虞子佩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特殊,她只是众多的,他喜欢过的有着少女面庞的女人中的一个。这个她早就知道。
她拿不准他会怎么想,喜欢还是不喜欢?在他们第一次爱爱的时候,他不能置信地抚开虞子佩脸上的头发看着她——“还是你吗?”
后来,秦无忌有点不好意思地向虞子佩承认,他之所有不肯和她上床,还有一个不便言说的顾虑。
“我已经老了,我怕我不能满足你,你会不再喜欢我。”
他肯承认这个让虞子佩惊讶,这说明他不是那种认为男性权威不容侵犯的男人,足以使人理解他为什么吸引女人的爱情。他不是一个机器,崭新的,马力强劲的机器,一个人能不能满足你,要看他引起了你多么大的欲望,秦无忌从未满足过她,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
深刻的感情从来与满足无关,满足只能贬低情感,使情感堕入舒适,惬意和自我庆幸的泥潭。爱一个不爱你的人,一个登徒子,一个同性恋,那些无力满足你的人,这样你可以更加清晰地感受爱情的重创,没有虚荣心的愉悦,安全感的满足,甚至没有身体的舒适,只有爱情,令人身心疼痛的爱情。
――窒息你的自尊,抛弃通用的爱情准则,忘掉幸福的标准模式,剥掉这一层层使感官迟钝的世俗的老茧,赤裸裸的,脆弱柔软的,只剩下爱情了,要多疼有多疼,美丽得不可方物,改变天空的颜色,物体的形状,让每一次呼吸都带有质感,生命从此变得不同……
秦无忌一定以为虞子佩是个热爱床第之欢的女人,就象她那张安静的少女面庞造成的错觉一样,这是另一个错觉。那些冲动,颤抖,尖叫,撕咬,都不过是表征,她渴望、追逐的是另一种东西,它有个名字叫做“激情”。它是一切情感中最无影无形,难以把持,无从寻觅的,肉体的欲望与它相比平庸无聊。她无法描述自己在他怀抱中感受到的激情,那哪怕最轻微的触摸带来的战栗,让她哭泣,她感动到哭泣。它来了,又走了。是同样的手臂,同样的身体,同样的嘴唇,激情藏在哪一处隐秘的角落,又被什么样的声音、抚摸、听觉或触觉所开启?永远无从知晓。
她想自己最终也没能使他明白这个。
沉默不语。
虞子佩和秦无忌在奥林匹克饭店大堂的咖啡厅面对面坐了两个小时,最后是虞子佩要求离开的,因为这么沉默不语地对着他,虞子佩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忍受了!她表现得像个傻瓜,却对自己毫无办法,她一声不出地坐在他面前,浑身因为充满着渴望而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这张弓除了微笑一无用处。她体会到了那种羞怯少女痛恨自己的感觉,她有无数的话要对他说,却不能开口,她找不到恰当的方式和恰当的语言能表达对他的感受。越是这样她就越是难受,越是难受就越说不出,他送自己回家的时候,虞子佩搂住他几乎要哭了,再有这样的一分钟,她的眼泪就真要落下来了。她这是怎么了?!
虞子佩晚上和双头,篓子,老大,老大的女友小春,莫仁,莫仁的新女友(他老换,记不住名字),阿碎和阿碎的老婆一起吃饭,然后去了紫米轩喝茶,然后篓子说喝茶没意思,越喝越清醒,大家就移位去了旁边的酒吧。
双头在美术研究院当差,每天跟这班闲人耗到半夜,第二天一早还去上班。他像那种老式的中国江南文人,热衷诗词歌赋、醇酒妇人。诗是真看,酒是真喝,妇人只是用来谈。大家都给他介绍过姑娘,莫仁带给他的就更多,只看见他跟姑娘谈心,以后就再没别的下文。
他们喊他双头,虞子佩一直以为是说他上下两个头。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姓宁,大名宁安,大家看他名字里两个宝盖头,就开始叫他双头。和所有受害者一样,他一开始极度抗拒,后来无奈接受,到现在则是越来越喜欢。反而原来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叫了。他说自己本来很想专门去研究秦无忌的父亲秦方权的,但是因为他离现在较近,还不够“古”,在美术史上价值不大,只能放弃了。
双头的眉毛很有特色,淡淡的,远看几乎看不出来。但是眼睛却很大。古人说的“浓眉大眼”,看来也不一定就是定论。他的眼睛长的很有神,有时候只是普通注视,就能让很多姑娘会错意,以为是在跟自己放电,所以有好有坏,好坏各半。
“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我就不信哥们找不来!”
莫仁很是不服,当时凌晨一点,他们正在西街的天城豆浆吃茶花饼。
“别回头,别回头,千万别回头!”双头的眼睛忽然直了,“就在你们身后,过一会儿再看,有两个姑娘!”
“你的梦中情人?”虞子佩闻到一阵香风,直着脖子问。
“差不多,差不多。”
“左边的还是右边的?”莫仁想回头。
“别回头!一会儿再回头,别让她们发现!”
“发现又怎么了?姑娘巴不得被人看呢!”
“是嘛?那好吧。”
等虞子佩和莫仁回头一看,几乎背过气去。——那是两个酒吧刚下夜班,或者没找着活儿准备回家的姑娘!长得那个俗,穿得那个傻,脸像没洗干净似的,风尘扑面。
虞子佩和莫仁互望一眼,看看双头,这个白净书生有点紧张,不像是拿他们开心,他们恍然大悟。
“我说你怎么老找不着中意的!他身边都是女学生,白领,知识妇女,哪有这种人啊?咱们也不认识啊!”虞子佩说。
“这还不容易,我现在就过去给你问价。”
莫仁站起来就向那两个女的走去,而双头则飞快窜出门去,当街上了一辆过路的出租车跑了。
双头的名言:“女人有两种,一种是月白风清的,一种是月黑风高的,我只中意后者。”
篓子和虞子佩早就认识,一直不怎么熟。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倒霉的第一次见面后虞子佩一直对他敬而远之。那是一个朋友的生日,来了认识不认识的三十多号人,主人给大家介绍,说:“这是篓子。”他说的“子”是重音,三声,和孔子,孟子一样的叫法儿。这个被尊称为篓先生的人就坐在了虞子佩旁边,他看起来已经喝多了,有点摇摇晃晃,但总的来说颇为安静。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女孩,服务员忙着加凳子,椅子就放在了虞子佩和篓子中间。这个倒霉的女孩救了虞子佩,一直闷声不响,看起来颇为羞涩的篓子忽然作了出惊人之举——突然吐了,吐了那新来的女孩一身!这对篓子不足为奇,他作出过在酒馆里连续喝三十个小时的吉尼斯记录,吐一两次稀疏平常,但虞子佩还是惊着了,后来每次看到篓子她就担心自己的裙子。
喝了这么多年的酒篓子一直保持着一副天真无邪的温顺表情,一副酒鬼特有的天真无邪,关于他的故事少有别的,都是关于酒的。慢慢地虞子佩倒有点佩服他了,如此任性的人也真是难得,但她还是担心自己的裙子。
篓子喝醉以后有时会大声朗诵诗歌:“为人进出的门紧锁着,为狗爬出的洞也紧锁着,一个声音高叫着:”怎么搞的都锁着!‘“
精彩。
阿碎也是个著名混混,他的名言虞子佩记忆犹新:“社会的歧视,家庭的羁绊,经济的拮据,都不能阻止我继续混下去!”
这些人一无例外都是拿笔混饭吃的,虞子佩看着他们闹酒,划拳,谈文学,互相揭短,彼此谩骂,折腾到凌晨四点,直到阿碎开始把酒吧的椅子一把一把地往街上扔,她才实在撑不住溜了。
虞子佩来这儿鬼混是为了不去想秦无忌,至少有一个晚上不去想他。
未遂。
虞子佩告诉秦无忌,她跟别的男人上床了。
他什么也没说,除了抱着虞子佩,他什么也没说。
虞子佩是故意这么干的。
秦无忌消除了她对其他一切男人的兴趣,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她只能说爱情真是一个最有权势的暴君。但是她还是想以最后的力量反抗一下,便跟在朋友那儿遇到的一个男孩回了家。
小米有一双女孩子一样毛绒绒的大眼睛,嘴唇和下巴的线条却十分硬朗,让他的整张脸显得模棱两可,语义不明。那天他喝了酒,但肯定没喝多。朋友的新居上下两层,有个很大的露台,属于先富起来的艺术工作者。那晚他们抽了太多的烟,熏得我眼泪直流,便一个人溜上了露台。小米跟了来。小米是个帅哥,不是虞子佩喜欢的帅哥,是她大学时一个同宿舍的女生喜欢的帅哥,在操场边上偷偷地指给虞子佩看。“眼睛很漂亮,嘴巴有点古怪。”虞子佩记得自己当时如此评价。现在他站在虞子佩旁边,她的评价依然没变。后来他们各自找了张躺椅坐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虞子佩是很舒适,他则神情严肃,目光阴郁,不过他一直那样。
差不多半个多小时以后,他突然语出惊人:“你信不信?——我会强奸你。”
强奸我?这算什么?求爱吗?虞子佩简直想笑。“你要真敢强奸我,我还真懒的反抗。”虞子佩心说,不过还是别让他太难堪了,她继续神情淡然地看着夜空,没理他。
说出来的话再作肯定无聊,他一直坐在虞子佩对面,神情严肃,一动不动,一刻钟以后虞子佩对他说:“走吧,我想回去了。”他跟着我站了起来。
“别太计较了,他是个漂亮小伙子,求爱的话又如此与众不同,我需要一个人,就是他吧。我得死撑着,我得向秦无忌作出一副桀傲不驯的样子,我不愿意爱他爱得太过分,我没想过这桀傲不驯会在以后给我带来痛苦,我顾不得去想,我只想把自己从傻瓜的状态里解救出来。”虞子佩这样对自己说。
结果并不成功。
一点也不有趣,一点也不!她只想赶快离开,最好永远也别再见到他。下楼的时候我想,完了,这下真完了!
看到秦无忌的时候,虞子佩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的确喜欢,千真万确,毫无办法。
“告诉我,你跟多少女人上过床?”
“我没数过,也许五十个?不会少于这个数。”
虞子佩被他老实的样子逗乐了:“我早就知道你是个花心的家伙,你是不是?回答我,你是不是?”
“知道了,还和我好吗?”
“是,我喜欢你。”
虞子佩把他的头抱在怀里,下巴蹭着他的头发。
“就算从二十岁算起……”
“二十一岁。”
“好吧,二十一岁,到现在,就算二十年吧,每年至少要和二个半女人上床。今年完成任务了吗?”
“没有。”
“只有两个,对不对?你得加油啊。”
“如果可能我只愿意和你。”
——“如果可能”?一个人四十二岁时还说这样的话?不过虞子佩不想谈论这个,只是笑笑,“我可不想改变你的风格。”
“我并不随便跟人上床,跟你们似的。”
“我相信,看看你对待我的态度。”
“那是因为看重你。”
“你也是被耽误的一代,要生活在现在还不知道会多有作为呢?”
“这是我第一次跟人谈论我的性生活。”他声明,这让虞子佩倒有点惊讶了。
“现在该你回答了。”他看着虞子佩,眼睛里带着笑意。
“我从来不跟人谈论我的性生活。”虞子佩耍了个花招。
听他这么说虞子佩忽然放松下来,用不着紧张,自己只是这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没什么特别的,好好享用他的爱情吧。
虞子佩决定就这个问题问问莫仁,看看这新老两代假情圣的差距,“假情圣”是莫仁的说法。
“莫仁,你能告诉我你和多少女人上过床吗?”
“干嘛问这个?”他倒很警惕。
“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一下。只说良家妇女,那啥不算在内。”
“我从不找那些!”他声称。
“好吧,”虞子佩表示自己才才不信,“多少?”
“没数过。”
“数一下。”
“数不过来,我都忘了!”
“数不胜数吧,一年有没有十个?”
“我真的忘了,你问这个干什么?”他怀疑虞子佩有什么诡计,死活不说。
“我只是想知道什么叫作‘假情圣’,有多少量的积累才能叫作‘假情圣’?”
“那得等我老了以后再告诉你。”
“无耻下流,你想到多大岁数再收山啊?”
“找到完美无缺的情人的时候。”
“到那时候,你的胃口早就吃坏了!”
“不会的,我有着旺盛的热情和永不熄灭的好奇心。”
他得意洋洋地说。
“虞子佩,看看自己爱过的这些男人吧!”虞子佩在心里呐喊。
她记得在一本电影杂志里看到好莱坞男星休·杰克曼的采访,记者问了这个帅哥和她同样的问题,想知道他是怎么回答的——“我算不清楚,750个左右吧?这真的很难记。我想,只要不超过1000人,应该不算讨人嫌吧?”
上帝保佑这些种马型的男人吧,怪可怜的,他们与谈论的事情无关。
《邓肯传》里有这样一章:“这一章可以叫做‘为浪漫的爱情辩护’,因为我发现,爱可以是一种悲剧,也可以是一种消遣,而我以一种浪漫的天真无邪投身于爱情。人们似乎如饥似渴地需要美,需要那种无恐惧无责任而使人心灵振奋的爱情。”
天真无邪,当秦无忌说“不会少于这个数”的时候,虞子佩已经把他归入了天真无邪的一类。他的确心地善良,温柔体贴,懂得爱情的美妙之处。爱就爱吧,快乐就快乐吧,虞子佩很高兴遇到他,很高兴成为他的情人,成为五十人中的一个。
问题是:为什么自己总是爱上这种“假情圣”?
答案是:他们是让自己沐浴在爱中的男人,他们有爱的天赋。
虞子佩很难分辨那巨大的孤独和伤感来源于什么,爱上秦无忌这个事实令她整日惶恐不安,心情阴郁得如同失恋一般。有什么东西改变了?没有,唯一的改变是她自己。一早起来她就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要爱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找麻烦?本来一切都很圆满,但是有了爱,只要有了爱,一切就不同了,不再是圆满,而是巨大的缺憾。
虞子佩一遍一遍地问自己,终于把自己问绝望了。
活该!你太自信了,现在就给你个苦头尝尝!你总会爱上那些带给你痛苦的人,他肯定会带给你痛苦的,他并没作错什么,他没有改变,但是他以前带来的那些欢乐,只因为感受的不同,轻易就变成了痛苦。没有期待的时候,他的电话总是不停地打来,等你有了期待,铃声便永远不响了。。。。。。
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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