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
带着赵国几乎是最后的希望。
楼缓不过十日。
便已奔赴咸阳城下。
一路风尘仆仆。
不待丝毫歇息。
便是带着无数财货,直入得应侯府拜见。
而所谓应侯,不是别人,正是如今之秦国百官之首,丞相范雎。
此刻。
跟随楼缓麾下一同来到咸阳的赵国使臣,却是微微的皱着眉头:“赵国危机,先生至咸阳,当立赴咸阳宫,媾之与秦王,何谓而至应侯府上,会与范雎?”
一番询问。
楼缓不过轻轻一笑:“秦王自傲,此番大胜我赵国,若此刻求见,必不得见也。”
“而应侯为秦相,乃某之故交。此番求见,以财货诱之、以大理谏之,若应之,复语秦王,则大事可成也。”
那赵国众使臣听得此言。
便没有再说些什么了。
缓缓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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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楼缓便是带着所携巨额之财货金银,伴之而入得应侯府中。
不过片刻。
范雎眯着眼睛,静静的见得麾下之家奴:“你是说,楼缓在府外求见?”
听得范雎之言。
那麾下家奴连忙是拱手,沉声道:“启禀我主,正是如此。小人本以主上之言,避不得见。”
“然楼缓三递拜帖,小人执拗不过,只得告与主上。”
一句之后。
范雎冷笑。
再紧紧的盯着此人:“楼缓给了你多少好处?”
瞬间。
家奴大骇。
惊惧交加之下,连忙是匍匐在地上:“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是以楼缓赠予小人百金,小人利欲熏心,故应楼缓之言,将此拜贴,呈于主上!”
范雎淡淡的看了面前的家奴一眼。
再将目光望向府外,脸上多有冰冷不屑之意:“些许纵横小道,雕虫小技也。”
而那家奴。
却依旧是匍匐在地,身体瑟瑟发抖,根本不敢视得范雎一眼。
而范雎只是淡淡的瞥了此人一眼,便是直接的一摆手:“行了,足足百金,如此之大手笔。便是士大夫,恐亦受其诱,何况你一家奴?”
家奴千恩万谢,忙是起身:“小人这便拒得楼缓。”
然而话音刚落。
“慢!”
一声呼喊。
家奴转过头来。
却见得这边范雎面带笑意:“请楼缓入府一叙。”
家奴诧异,愣在原地望向范雎:“可是主上,不是……”
然而,范雎嘴角却是带上了一丝阴翳的笑意:“小小一个家奴便舍得百金,某这个秦国丞相,他楼缓和赵国,又舍得多少呢?”
而后。
轻飘飘的瞥了一眼家奴,便是直接的挥了挥手:“还不去请?”
一旁家奴目瞪口呆的望向自家之主。
根本不明白。
明明此前范雎三令五申,若赵人求见。
即便其心再诚,皆拒而不见。
但是此刻。
为何又变卦了呢?
然而。
毕竟是身为家奴。
所以。
即便心有疑惑,但范雎下令,此人自然也不敢违背。
于是乎。
不过片刻。
楼缓便在家奴的想相邀之下。
来得应侯府邸之客堂。
而此刻。
范雎早已立于客堂门口。
见得楼缓前来。
范雎满脸笑意,朝着楼缓微微一拱手:“先生久待,范雎失礼也!”
而楼缓连忙是笑着一回礼:“丞相何出此言?是以楼缓谢过丞相之召见!”
范雎话不多说,直接是朝着楼缓伸出右手:“先生快里面请。”
楼缓亦摆手:“丞相是主,自是丞相先请。”
一番虚情假意的客套之后。
两人面对落座。
桌案之上,美味佳肴,珍馐美酒一应俱全。
但是很明显。
此番两人,皆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眯着眼睛,范雎静静的看着面前的楼缓,不过片刻,便是笑问:“先生此番入秦,是所为何事啊?若复归秦,我王必大悦之,当以上卿之位,以待先生。”
随口之间。
满是夸赞之词。
然而,却就是闭口不谈秦赵之事。
面对范雎顾左右而言他之语。
反观楼缓,却是神色郑重。
缓缓起身,朝着范雎一拜:“丞相定已知悉,此番楼缓奉我赵王之命,领使团入得咸阳。”
“哦?赵国使团?”
范雎微微瞪大眼睛:“如此重大之事,先生何不事先知会范雎?”
而后。
范雎亦是起身,朝着楼缓一拜:“此番,却是范雎和我秦国失礼了。”
楼缓亦是一笑:“如此重大之国事邦交,必然先来拜见丞相大人。方敢面见秦王啊。”
让楼缓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便在他一句之后。
方才还满面春风和他相谈甚欢的范雎,却是突然坐下,冷笑一声。
阴翳的眼神,如同刀剑一般,审视在楼缓之上。
其神态语气,也是瞬间倨傲起来:“当下我秦国大军,已在武安君之统领下,围赵军于邯郸。”
“而眼下,贵国国内已无螳臂当车之力。眼下和谈修好?是视我范雎少智乎?”
楼缓面色一变。
连忙是一摆手。
不过片刻。
便有家奴,自门外,将足足十口大箱子,直接搬入会客厅之中。
每口大箱子,皆可容纳五百金之多。
十口大箱子,便是足足五千金!
而后。
楼缓神色愈恭:“便知如此,在下才正要拜见丞相大人。”
“略备薄礼,不成敬意,还望丞相大人笑纳。”
这边。
范雎瞥了箱子一眼。
一丝锐利之色,一闪而过。
然而片刻。
却再复冷漠。
望向面前楼缓,脸上表情愈加冷峻。
直接是一拂袖,冷哼道:“楼缓,你视我范雎为何!?区区身外之物,欲动我忠秦之心也!?”
楼缓紧紧的看着范雎眼眸中那一闪而逝的渴望之色,脸上带着谄媚的笑意。
微微的低着头,而至范雎身旁,语气愈加低沉:“在下亦知丞相忠君爱国之心。”
眯着眼睛。
思索片刻,语气便是骤然一变:“楼缓亦为秦之旧臣,故素盼我秦赵之两欢。然近来,秦赵兵戎相见。这长平一战,你我两军本势均力敌。”
顿了顿。
再次紧紧的望向范雎的脸庞:“可是无奈,武安君诱赵深入,分而围之。短短两月,竟生生斩杀我赵国四十五万大军。当真是丹水尽红,沸声如雷,哀者不绝于野啊!”
“真无愧于战神也!必为秦王、秦人之英雄也!”
果不出其然。
当楼缓说得这一句的时候。
范雎原本冰冷的神色,骤然变得阴沉了下去。
而楼缓自是欣喜,连忙又道:“敢问丞相大人,此番攻我邯郸之战,武安君可是亲自挂帅上阵?”
范雎面色愈加难看,直接是冷哼一声:“除却武安君,又有何人?”
而楼缓眯着眼睛,静静的见得面前的范雎,那嘴里的语气愈尽诱惑之能事:“丞相啊丞相,可曾试想。若武安君此番攻取邯郸,灭得赵国。赵亡,则秦王必王之天下。届时,秦王为帝,则武安君必为三公也!”
刹那。
范雎猛然抬头,冷冷的望向楼缓。
目光中,已经是带上了阵阵煞气:“先生不复多言!”
然而楼缓,却是缓缓摇头:”大人!小人于大人,乃是故交,所言皆诚,岂能加害于大人!?前番,武安君为秦攻城略地,陷七十余城,南定鄢郢、汉中,北灭赵军!虽周吕望之功,亦不过此矣。”
楼缓来到范雎面前。
脸上的表情已极为的凝重,朝着范雎重重一拜:”赵亡,秦王帝之,武安君为三公,君愿安居于武安君之下乎?然届时,君虽无欲为之下,固不得之矣。秦尝攻韩邢,困于上党,上党之民皆乐而归赵。故见,天下之民,不乐为秦民矣。”
”今攻赵,赵虽亡。然列国诸侯必奋起而攻秦,以久战疲乏之秦,又有何余力再独战列国乎?故此,赵虽亡,赵北之地乃入燕,东地当入齐,南地入楚、魏,则秦所得不一几何。故不如因而割之。勿与武安君再建其功,于贵国不过无害而有利啊!”
楼缓本以为凭他巧舌如簧。
范雎定然是欣然而应允。
然而。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
他不过一句之后。
范雎这边,却不过是冷笑一声。
冰冷的目光望向面前楼缓,却是骤然起身。
轻飘飘的瞥着面前的楼缓:“于我秦国无害而有利?”
“先生,我范雎乃俗人也。故以此行,又有何利于某?”
“某之为官,不为名,不为权,独为利也。”
瞬间。
楼缓便已经是再明白不过了。
范雎的话很简单。
简而言之。
想要说服他盟赵也不是不可以。
什么秦国之利的屁话也不必多说了。
就直接一句话,得加钱。
深深的看了范雎一眼。
楼缓低下头去,嘴角却是带上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再次朝着范雎一拱手:“先生,楼缓明白了。”
于是乎。
不过片刻之后。
便又有家丁。
将足足十口大箱子,搬到了范雎面前。
加之先前。
足足万金之巨!
这是一笔,寻常人绝对难以抵挡的诱惑。
要知道。
便是那闻名天下之巨贾,能拿出万金的也不过屈指可数。
足以见得,范雎之贪婪。
然而。
此刻的楼缓,却并未因为范雎的贪婪,而有丝毫的愤恨。
反而是无比的兴奋。
毕竟。
要是没有范雎之贪婪。
他楼缓和赵国,又怎会有可乘之机?
于是乎。
便是在如此的情况下。
不过片刻。
楼缓便是低眉顺眼的望着面前的范雎:“丞相我赵王之诚意,此已可见一斑,那秦赵盟约之事……”
范雎朗声请笑,拍了拍楼缓的肩膀:“先生放心,范雎必力谏我王。”
如此一言。
楼缓一颗心,便是彻底的放了下去。
毕竟。
范雎堂堂秦相。
如此之大人物,必是一诺而千金。
岂有失信之理?
于是乎。
在楼缓便是一身轻松的归秦而去。
而不过片刻。
那范雎身旁。
府上家奴见得这几乎摆满了整个客厅的二十大箱子的金子。
脸上却满是纠结之色:“主上如此,若被我王得知,怕是……”
家奴的担忧,自然是不无道理。
毕竟。
如此收受敌国贿赂之事。
再任何时候,任何国家,都是大忌。
然而。
让那家奴没有想到的是。
不过是一句之后,范雎便是施施然的挥了挥手:“去,将这一万金,皆送于我王之府库中。”
“啊!?”
家奴一声惊呼,瞬间是瞪大了眼睛。
很明显。
对于范雎此番操作,他却是根本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如果说。
范雎收受楼缓和赵国之贿赂,还能以被利而诱之来解释。
但是此番。
将这一万金,转手又送与秦王之府库,又是何道理?
突然醒悟?
还是说,是另有原因?
感受着麾下家奴那奇怪的目光。
范雎狠狠一瞪眼:“还愣着做甚!?去啊!?”
家奴犹豫片刻,便是拱手:“可是主上,若如此,那主上与楼缓大人之誓约,岂不违背?”
范雎瞬间朗声大笑:“你啊!你啊!这么久了,还是和那楼缓无异,喜欢自作聪明!”
“某不过答应他楼缓和赵国,尽力谏得我王。”
眯着眼睛,望向楼缓离去的方向,范雎的脸上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但若力谏之后,我王不允。某纵为秦相,又为之奈何?”
“已然苦谏而不得,又何来违约之事?”
范雎施施然的摆了摆手,嘴里的语气,也是愈加的冰冷:“更何况,不过区区一赵国,将亡之国,便违背誓约?又能如何?”
“你主上我,可不是什么君子。”
“世人不皆道,我范雎为小人耶!?既为小人,违背盟约,何妨?”
朗声的大笑一番。
而后。
范雎直接是朝着家奴摆了摆手:“叫你送得万金于我王,还不快去!?”
一声呵斥。
这边。
家奴自是不敢多言。
便以范雎之言。
很快,便将那一万金,送于嬴稷之府库。
于是乎。
不过一日之后。
楼缓得嬴稷之传召。
便没有任何的犹豫。
带着兴奋之色,毅然入得咸阳宫。
而后。
待得楼缓带赵国使臣以至大殿。
没有丝毫犹豫。
便是朝着嬴稷重重一拜:“赵人楼缓,拜见王上!”
而不过片刻。
嬴稷摆手轻笑:“先生于寡人,乃故交也,何以如此生疏,快快请起!”
楼缓依旧拱手:“此番面见王上,楼缓是以赵国使臣之身份,故此礼,必不能少。”
“先生之礼,寡人知晓了。”
嬴稷嘴角笑意,愈加明显,再一摆手:“快快请起!”
“来人,快给楼缓先生赐座!”
片刻。
楼缓以客位坐下。
嬴稷眯着眼睛,静静的打量着面前的楼缓。
虽早之楼缓及赵臣之来意。
却还是缓声询问道:“先生此番来秦,所为何事?”
楼缓沉默片刻。
便是笑着拱手道:“启禀王上,秦赵两国,血脉相连,素为友好之邻邦。然近来,或因间隙,互有摩擦。相互攻伐,以至两国黎民疾苦,生灵涂炭。我王实不忍见也。”
“而王上为秦王,素以仁德之名而闻达天下,自亦必不复见百姓之苦。”
“故此番,楼缓奉我赵王之命,示之以诚,以修我秦赵百年之交好。”
一句之后。
这边嬴稷面不改色,目光依旧淡然:“先生和赵王,倒是给寡人,出了好大之难题。”
说完。
嬴稷轻笑一声,便是朗声道:“我武安君此番求诏,欲一举攻下邯郸。而此番,先生和赵国却来求援。”
“一方乃是昔日之友邻,一方却是我秦国之大将……”
嬴稷微微皱眉,脸上满是纠结苦思之色:“如此,寡人亦是两难!”
此番。
嬴稷不过一番言语。
在其下左手边。
范雎却是缓缓低头。
忽而以手捂面,轻咳一声。
而后再抬起头来,神色如常。
少时,苦思冥想之后。
嬴稷抬头,将目光望向麾下一干秦臣:“武安君求战之书;楼先生与赵国和谈之意,诸位以为,寡人该何以为之?”
片刻。
一秦国之上卿骤然起身,脸上表情满是肃穆之色:“启禀我王!微臣以为,武安君既然提议攻取邯郸。想必,业已有完胜之把握!”
“夫交战,唯以时机为重!武安君乃我秦之战神,自是可信!”
一番话后。
大批秦臣纷纷附和。
此番。
陆仁于长平,大胜赵军。
秦人尚武,本就性格悍勇。
此番大胜。
上下自是一心,大有一举攻得邯郸,灭得赵国之意!
不过是片刻。
这边原本一脸笑意的楼缓,整个脸上的笑意已然是凝固。
满是焦急之色,忙是望向自己对面的范雎。
疯狂的给范雎使着眼色。
毕竟。
再让这些秦臣这么说下去。
那他们赵国妄图结盟于秦,暂时拖延秦军,以得喘息之机的想法,可就是彻底落空了!
到了那个时候。
只待武安君带着秦军主力赶到。
则邯郸必破无疑。
而赵国亦亡。
他这一次的出使,也就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了。
而这边。
范雎一脸笑意,却只是朝着楼缓缓缓点头。
见得范雎的动作。
本是焦急的楼缓,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目光依旧紧紧的看着范雎。
却见得在他的注视之下。
范雎缓缓起身:“启禀我王!”
一语之后。
嬴稷便是眼前一亮,嘴上笑意,愈加明显:“莫非丞相,有不同之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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