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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东邪郭襄传2

  第一章提前出关遇变故

  深夜。峨眉山金顶。

  偌大的院落已是一片漆黑,然而掌门风陵师太的寝居窗边,仍有烛光映出。

  此刻,峨眉派的当家人风陵师太紧皱眉头,在室中来回踱步,时时还伴随着师太的深长叹息。

  突然,室中一角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道:“师姐,你还是用点饭吧,今天一整天你一口未吃。峨眉派这上上下下数百弟子还要靠你统领,你可不能愁坏了身子!”

  说话之人正是峨眉派创派祖师郭襄的四弟子,风陵师太的师妹谷风雪。这谷风雪在峨眉派的地位与威望极高,她的武功与风陵师太相若,被江湖上尊称为“峨眉双英”。

  少年时谷风雪、秦风陵、南顶天师姐弟三人合称“峨眉三少侠”,后来南顶天改名阳顶天,去明教做了教主。“三少”只剩“两少”,又年纪渐长,于是就变成“峨眉双英”了。

  风陵师太站住脚步,却仍叹了一声,道:“师妹,你说的道理我明白,可我实在是吃不下。自从上月的月中,我们峨眉十八师姐妹沐浴更衣,焚香诵经,共同拜请师父她老人家提前出关!然而寒月洞内毫无动静,师父她老人家不光是没有答应我们的请求出关,而且一言未发,只字片言的示下也没有,怎能不令我忧心忡忡?”

  风陵师太说到这里,谷风雪的脸上也难掩愁苦之情,她的脸上原本就憔悴,眼下更显得灰暗。

  谷风雪连连点头道:“是的,师姐,这近一个月来,我也时时为此事担忧。师父从来未这样冷落过我们姐妹,按说我们在寒月洞前焚香诵经,祈求师父出关,即使她老人家不愿出关,也该指示我们如何行事。这次竟什么话都未传下。我心里挂虑她老人家,偷偷去问服侍师父饮食用度的小师妹,她却什么也不肯说,只说师父无恙,饮食正常,无须挂念。”

  风陵师太苦笑道:“我也问过了小师妹,她跟我说了一样的话。不过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心里一直放不下......”

  谷风雪的性格与掌门师姐大为不同。风陵师太端庄厚重,不善言辞;而谷风雪却聪慧灵动,伶牙俐齿,眉头一皱就是一个点子。当下道:“师姐,有个主意我早就放在心里了,几次想跟你商量,终究是觉得不太妥当。如今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试一试!”

  风陵师太盯着她,道:“你说。”

  谷风雪凝视掌门师姐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是否可以考虑闯关,强行面见师父,禀告诸事?”

  风陵师太吓了一跳,道:“你疯了?这怎么可以?”

  谷风雪摇头道:“若是平时,我们自然不该起这个念头。师父既然闭关修炼,我们做徒弟的,当然应该全力守护和捍卫师父修炼。然而按眼下的武林局势、天下局势,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惊天大事,牵涉众多武林同道,甚至是我三省武林同盟中人的性命。到那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风陵师太何尝不知道事情的紧迫性?但她的秉性与谷风雪不同,她从未违抗过师父的命令,甚至连这样的念头也未起过。因此谷风雪这样一说,她立时便表示反对。然而四师妹说的,却又句句在理,令她更加为难,在屋里快速地来回踱步,当真是心乱如麻。

  姐妹二人对视一眼,不禁都苦笑,同时长叹一口气。

  悠长叹息中,谷风雪忽然觉得有哪儿不对,她又看看大师姐,大师姐正侧着耳,脸上也是诡异的表情。

  谷风雪心里一惊,看来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她刚才在和师姐同时长叹时,好似听到的竟是三个人的叹息声。难道在这寂静深夜,这世上还有第三个人和她们俩心意相通?何况这声叹息近似在眼前,但以自己和掌门师姐的武功来说,竟然没听到丝毫动静。这......除了在后山坐关的师父以外,她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这样的功力。

  谷风雪眼珠一转,轻启朱唇,轻轻说道:“武当派张真人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要事?老人家请入室品茶。”她用的是“千里传音”秘法,声音虽轻,却能声传十数里之外。

  既然师父还在坐关,那么这个来去无形,功力远高过自己和掌门师姐的,定然是武当张三丰真人,绝不可能有第三个人!

  谷风雪话音刚落,那声叹息又起,这一次却听得更加真切。方才三人同时叹息,那人的声音只听了个大概,再加上那人武功高出自己许多,根本就听不清晰;而这次便不同了,自己本已屏息凝神,又是那人独自叹气,便听得清楚多了。

  谷风雪和风陵师太脸上大喜,同时抢出门去,两人齐齐低头跪在院中。

  此时正值朔月,院中漆黑一片,然而两人从前久伴师父,一眼就看出那个负手站在院心的身影,就是朝思暮念的师父!

  谷风雪平素灵动活泼,伶牙俐齿,然而在师父面前,却有规矩多了。虽然一肚子话想跟师父说,却垂首不语,要让身为掌门的大师姐先说。

  风陵师太未语泪先流,哽咽着道:“师父,师父,我和风雪师妹朝也盼,夜也盼,可把你盼来了,师父!您再不出关,徒弟就要为难死了......”

  她是在郭襄闭关修炼之时接任掌门的,遇事便无法向师父请教,最多和同门师妹们商量商量。起初武林太平时还好,并无多少难处;然而后来天下生变,武林中自然也无宁日,平心而论风陵师太这近一年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江湖上祸事不断,西南三省武林同盟中屡生巨变,直让风陵师太寝食不安,心力交瘁。

  郭襄伸手轻抚风陵师太的肩膀,柔声道:“师父知道你受苦了。并不是师父心狠,上月你带着她们在寒月洞前恳求我出关之时,师父准备第二日便出关,和你们一起来料理教内教外的这些大事,怎料......怎料人算不如天算,第二日我却力不从心,出不了关了;算了,先不说这些了,我们进屋,你们两个把眼下武林中急办、一刻也拖延不得的大事,都给我说一说吧。”

  听师父这样说,风陵师太和谷风雪心中都是一凛,不知师父在寒月洞中遇上了什么变故,然而师父既然现在不想说,她们也不敢多问,只好起身随着师父进屋去。

  第二章风雪先行润无声

  郭襄进了屋内,往椅子上一坐,不怒自威。风陵师太和谷风雪的心里顿时便踏实起来,虽然当今武林受国事牵连,已乱成了一团麻,可现在有了师父掌舵,还有什么事是可怕的呢?

  进了屋里,风陵师太和谷风雪又要跪下行礼,郭襄手一摆:“算了。快把当今武林中最棘手的事情说来!”

  风陵师太忙道:“师父,此事说来话长......”

  郭襄知道这个徒弟向来端庄稳重,却略显啰嗦,一皱眉,想说什么却终于忍住了。谷风雪却冰雪聪明,心道:师姐呀师姐,师父闭关两年半,今天刚出关,这就好比是一个饿了七八天的人,刚扑上一大锅饭,你却只给她酒盅大的碗,让她细细吃,你是要把师父急死啊!

  当下,谷风雪满脸堆笑,扯了扯大师姐的衣角,然后对郭襄道:“师父,小四我嘴快,还是我来说给师父听吧!”

  郭襄笑着点点头,谷风雪便道:“眼下跟我们有关的武林第一件大事:西南三省的武林同盟中,已有十一家门派,五百多名同盟兄弟被抓进了官府大牢,大多是重罪,只等着刑部定罪,三司会审以后,人就要砍头了!”

  十一家门派,五百多名兄弟!饶是郭襄见多识广,也当即大惊失色,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问道:“怎么这么多人?是被官府冤枉的吗?”

  谷风雪略微沉吟了一下,道:“有三成确实是触犯了律法,而其余的大部分人都是被牵连进去的,这些人纯粹是被冤枉的。掌门师姐和贺老爷子多次到官府交涉,却徒劳无功。听说这件事是皇后下了懿旨,责令官府严办的。”

  郭襄在闭关修炼前,便知道皇帝铁穆耳病体沉重,卧床休养,大部分处理朝政的实权,落到了皇后卜鲁罕的手中。那么皇后的懿旨,便和朝廷的圣旨无异。这样说来,这五百多名三省同盟的兄弟们的人头真的要不保?

  那不行!既然他们中大多是有冤屈在身的,那么我郭襄拼了自己这一条性命,也要救他们于水火。谁叫我曾经做过西南三省武林的盟主呢!

  想到这里,郭襄反而冷静了下来,数十年的江湖阅历告诉她,越是在这等大灾大祸面前,越是要沉着冷静,找到一条救人的最佳途径。

  郭襄沉声对谷风雪道:“小四,不要急,把事情经过详细说给我听!”

  原来,大元朝的南方边境有个小部落国作乱,侵占大元朝的南边附属国车里,还长期袭扰云贵之地,抢劫财物和人口,元朝廷便派兵镇压,原本以大元朝的实力,打败这个小部落国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边境正在酣战之时,大元的皇帝铁穆耳却染上了重病,朝廷内部大乱,因铁穆耳并无子嗣,故此皇帝的兄弟、侄子们都使出浑身解数,要争夺这九五至尊之位;朝中重臣们为了保住今后的荣华富贵,纷纷牵涉其中。

  一时间竟无人再管这边境之战,堂堂的大元精兵,竟被部落小国打得落荒而逃,退回云贵境内。

  一时之间不光是那部落小国在边境耀武扬威,包括南方安南、暹罗等国,竟也都跃跃欲试,纷纷在云贵之地培植亲信,想在边境之地讨得些好处。

  在这些国家的高官厚禄的诱惑之下,云贵等地的武林中,确有不少门派中人,甚至是帮主、掌门自己,沦为外国奸细。而云贵之地的官府也早已警觉,四处打探消息,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便大肆抓人。

  据说皇后已命令各行省的官员,“宁愿抓错,不可遗漏”,不能放走一个外国的奸细。

  按说嘛,抓捕外国奸细是没有错的,可是问题就出在“宁愿抓错”这四个字上。

  云贵之地紧邻暹罗国、安南国、八百媳妇国,是重灾区,官府的官员得了皇后的“金口玉言”,便大肆搜查和抓捕,有的族中只有一两人参与,官府却把全族数十口人全部拉进大牢;有的门派中只有一个分舵被外国势力买通,成了奸细,然而上至掌门人,下至刚入门派的十六七岁的弟子,统统被关进牢房,一时之间,云贵之地的官府大牢人满为患。

  郭襄听到这里,当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睁开眉下眼,咬碎口中牙”,她拍案而起,道:“官府抓了人以后,难道不审问的么?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草菅人命?”

  谷风雪叹道:“皇后都说了,宁愿抓错,不许遗漏。当官的都知道抓错了不打紧,漏掉了却是要命的事情!他们只顾着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哪里会管百姓的死活呢?”

  郭襄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站到窗边,负着手往向漆黑夜空,半晌不语。

  风陵师太和谷风雪知道师父虽然没说话,内心却绝不平静。两人大气也不敢出,都抬头定定地望着师父。

  约有一刻钟,郭襄忽然道:“小四,你跑一趟吧。去找贺老爷子,尽快弄清楚,西南三省的武林中,有哪些门派被冤屈错抓的人最多?属于哪一州府?”

  谷风雪跳起来,下跪领命,道:“我即刻便出发!”

  郭襄又交代道:“你和贺老爷子说清楚,只摸清情况,不轻举妄动。等我到了,即刻动手!”

  谷风雪低了点头,拉开房门,消失在夜色中。

  第三章灭绝代理掌门位

  望着谷风雪离开,风陵师太道:“师父,我们也要尽快做好准备了。西南三省武林同盟中,被抓了十一个门派,五百多人。要想把这五百多人救出来,当真是难如登天呀!我们是不是要发出英雄帖,广邀天下英雄共同来商量,怎样救出这五百多兄弟?”

  郭襄摇了摇头:“没时间了。我听小四方才说,这些都作为重案呈报到京城去了,只等三司会审完毕,朝廷就会下旨处决。我们是在和阎王爷抢时间呀!另外,我们要救的,不光是武林中人,还有那些被冤屈的百姓,我们也一样要拼命救他们出来!”

  风陵师太知道来不及邀请中原武林同道一同前去救人了,那么此行的难度可想而知,心里便已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郭襄又道:“风陵,你这就去传令,让你所有的师妹都做好准备,天不亮我们就出发。你和第三代弟子们不要去,好好给我守着这座峨眉山!”

  风陵师太大吃一惊,匍匐在地,连连磕头,道:“师父,出了这么大的事,徒儿怎么还能忍心在峨眉安坐?我一定要跟师父去,侍奉在师父左右!”

  郭襄沉吟片刻,道:“那你推荐一个能留在峨眉主事的。”

  风陵师太想了想,道:“内举不避亲。师父,我的徒儿方艳青意志坚决、杀伐果断,是个好苗子。能否让她代为主持本派的事务?”

  郭襄一愣,道:“方艳青?”

  风陵师太道:“是的,师父。她是师父闭关修行以后,徒儿新收的徒弟。法号灭绝。”

  郭襄又是一愣,道:“她的年纪几何?怎么取这样凌厉的法号?”

  风陵师太道:“她今年一十七岁。‘灭绝’这个法号是她主动向我讨的。因她性格刚烈,嫉恶如仇,决意要灭恶绝霸,扫除世间一切欺凌霸道的恶事,所以主动向我讨要了这个法号。”

  郭襄口中喃喃道:“灭绝......灭绝......”

  风陵师太向来宠爱这个弟子,此刻偷看师父脸色,却看不出喜怒,不知师父对方艳青代为主持教务的态度如何。

  郭襄忽然道:“你把她叫过来。现在。”

  风陵师太忙起身,来到方艳青就寝之处,轻轻推了推她的肩头。

  方艳青警觉得很,立时睁开眼睛,道:“师父,您老人家来了!”

  风陵师太摆摆手,示意她不要惊动其他师姐妹,轻声道:“你随我来。”

  方艳青轻轻下床,随风陵师太到了屋外。风陵道:“徒儿,你今天有个天大的机缘。你师祖要见你!”

  方艳青又惊又喜,自她拜风陵师太为师,入了峨眉派,师祖郭襄一直在闭关修炼。她早已听说了师祖在武林中的种种传说,一直把师祖看做是天上的神仙一般,只是一直未能一睹师祖真容,深以为憾。

  如今听说师祖要见自己,怎能不惊喜交加?

  方艳青大气也不敢出一个,轻手轻脚随着师父进了屋中,没敢抬头。

  郭襄盯着这个未见过面的徒孙,见她容貌俏丽,算得甚美;只是天然有一份冷峻之色,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色却散发出一种沉稳、决然。

  方艳青进了屋,不等风陵师太吩咐,扑通一声跪倒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头磕在地上咚咚有声,足见方艳青的虔诚。

  郭襄见到她的沉稳、决然,暗暗点了点头,却不动声色地问道:“方艳青,我来问你,如果你是峨眉掌门,有外敌来侵。你要怎么做?”

  郭襄这个问题问得突然,然而方艳青只是微微沉吟了一下,即刻便道:“启禀师祖,若有外敌来侵,打得过的话,就全派拼命,赶出敌人;打不过的话,我一人拼命足矣,其余人尽可能地撤出。”

  郭襄见她出口就来,倒是大大出乎意料。接着道:“你怎么知道能不能打得过外敌?若是通过厮杀才探清虚实,就来不及做出决断了。况且,怎么撤?不是嘴说说而已!”

  方艳青却道:“启禀师祖,徒孙是这么想的:首先我们要在峨眉山上下布满三道岗,山脚、山腰、山顶;而重兵应放在山腰之上,若有强敌来犯,决斗之处一定要在山腰,而不是山顶;到山顶再战,那时已在实施退路了......”

  说到这里,方艳青略顿了顿,偷偷瞄了一眼师祖。

  郭襄难得地面带微笑,鼓励她道:“说下去!”

  方艳青道:“其二,要在金顶修建一条密道,能直通后山僻静之处的。敌人若过于强大,我们决不能把宝全部押上,把人都拼光了!若金顶失守,作为掌门,我一定要和金顶共存亡,然而我的师妹、徒弟们,要尽可能地多从密道撤出,保存下有生力量,将来还要靠她们再兴峨眉!”

  说到这里,方艳青神情庄重,眼神凌厉,似乎就在这场景中一般。

  风陵师太听得愣住了,方才她遵师命去叫醒方艳青,带到这里来,并没有空和她交谈,更没有嘱咐她做好和师祖交谈的准备。谁料到方艳青的这番回答,不光是合情合理,简直可称得上完美得无懈可击!

  郭襄转过头,对风陵师太道:“你觉得怎么样?”

  风陵师太低头道:“我觉得她比我强,我不如她思虑得深刻。”

  郭襄道:“你是掌门。若我方才突然问你同样的问题,你能说出这等见解吗?”

  风陵师太坦诚地摇头道:“我说不出。”

  郭襄点点头,对方艳青道:“有人问过你相同的问题吗?”

  方艳青摇头道:“禀师祖,没有。”

  郭襄微笑道:“那你为何回答得这般熟练?”

  方艳青大着胆子说:“禀师祖,因为我自从登上峨眉山、入了峨眉派之后,我就把峨眉当做我唯一的家。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与峨眉有关的事;每时每刻都把自己当做我峨眉派的主人。狂妄之处,还请师祖责罚!”说着又趴下连连磕头。

  郭襄凭空手一抬,方艳青便觉得有一股柔和而巨大的力道托着自己站起身来,那力道深无可测,收发自如。然而自己明明离师祖还有丈余之遥,世上竟然有这等奇妙的武功?她不由得呆住了。

  郭襄道:“我为何要责罚你?你做得很对!我相信你是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峨眉;把自己当做峨眉的主人也没什么不对。你师祖我、你十八位师父师叔、你们所有的第三代峨眉弟子,都应该把自己当做峨眉的主人!大家同仇敌忾、同心同德。”

  第四章群雄合力救盟友

  郭襄言毕,又转头对风陵师太道:“好了,这下我们也放心了。就把咱们峨眉交给这孩子罢,我们安安心心地去云贵救人!”

  风陵师太微笑点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方艳青却蒙了,她一觉醒来,稀里糊涂地成了掌门人。她虽然素来沉稳老到,一时间也是手足无措,对着郭襄连连叩头,道:“师祖,我怕我担不起这份天大的重任呀!”

  郭襄面容沉静,道:“方艳青,哦不,我更愿意称呼你‘灭绝’徒孙!方才我已试过你的武功,虽然和你师父和四师叔还有些差距,然而在新一代的武林子弟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了。另外我把峨眉三老、峨嵋酒楼等所有家当,也全都交给你!如果峨眉三老加上所有的第三代弟子,还抵御不住可能来的强敌的话,那我郭襄也认了。总之,无论如何,我要领着峨眉十八弟子,去云贵之地把人救出来!”

  峨眉三老自然便是童威刚、童威猛、彭三这三人了。他们随着郭襄奔波半生,过惯了刀口舔血的日子。然而如今他们都是接近六旬的老人了,郭襄哪里忍心让他们再去干掉脑袋的事?便决心此次不带他们前往,把他们留在峨眉山安度晚年吧。

  凌晨寅时,天还未亮。郭襄牵着宝驹“乌云铁蹄”,手执倚天剑,神威凛凛。随在她身后的,是她的一十七名峨眉女弟子。

  因四弟子谷风雪已先行一步,前往云南找贺老爷子去了,故此峨眉山中还余十七名二代女弟子,如今倾囊而出。

  方艳青领着全体三代弟子跪满了一地,给师祖和师父们送行。临走时,郭襄特意走到方艳青面前,一言不发,只是抚了抚她的肩头。

  方艳青一下子挺直了腰板,道:“师祖放心,徒孙都明白!徒孙今日便着手办理!”

  灭绝这句话,只有郭襄和风陵师太能听得懂。灭绝说的是夜间她向师祖郭襄承诺的两件事:一是修建密道,如峨眉派有遇到危险时,尽力保全第三代弟子的性命;二是在山腰布置重兵,包括峨眉三老、派中的男弟子等,都要布防在峨眉山腰。

  郭襄微微点头,忽然道:“我只有一句话交代你,做人应遵循阴阳调和之道;坚毅的意志固然要有,但也不能过于霸道狠辣;一定要善待你的姐妹、下属!”

  她对方艳青身上的闪光之处固然很喜爱,然而也看出了这孩子心志坚毅,狠辣异常,便在生死离别之际,出言告诫她。

  方艳青对师祖敬佩得五体投地,因此把郭襄的交代牢牢记在心里多年。然而后来随着郭襄百年以后,方艳青又权柄日盛,能否终身牢记,那就难说了。

  郭襄又向峨嵋酒楼处望了望,因为要瞒住“峨眉三老”,不让他们去云贵之地冒险,所以童威刚他们一无所知,此时应该还在梦乡中。

  郭襄沉声道:“上马!”师徒一十八人翻身上马,往云南的方向飞驰而去。

  二日后,午间。云南最大门派“韦陀门”迎客厅内。

  谷风雪坐在正在厅内饮茶。她连饮了七碗茶,喝光了整壶的茶,在一旁侍奉倒茶的弟子都惊呆了。

  贺老爷子捋着花白长须,心疼地看着谷风雪。作为西南三省武林同盟的四大护法之一,他是郭襄的忘年交,与郭襄的徒弟们都熟得很。

  郭襄的十八名徒弟中,他最疼爱这老四谷风雪。老大秦风陵虽然武功高强,年纪轻轻就已是江湖上的佼佼者,然而贺老爷子觉得她太过于端正刻板,令人不易接近;而这个老四谷风雪武功也与秦风陵相若,更加难得的是,这孩子为人机灵洒脱,品行虽然也端正没得说,却行事灵活,不拘小节,更对贺老爷子的脾气。

  贺老爷子笑吟吟道:“小四,不要急,慢慢喝,别呛着!”

  谷风雪却又急喝了两口,嚷道:“老爷子,你是不知道,我这两日里,只睡了三个时辰,其余的时间,全部在马上赶路,早就又渴又饿又困。进入你韦陀山地界后,我可是抱着马脖子,一边打着盹,一边赶路的。”

  贺老爷子道:“那里赶快喝茶、用点心,然后就去歇息一会儿,天大的事,歇息好了再说!”

  谷风雪苦着脸道:“那可不行。师父说了,我们是在和阎王爷赛跑,输了的话,五百颗人头要落地哩。”

  贺老爷子听谷风雪如此说,便不再坚持,忙道:“唉,其实你不说,我也猜到,能惊动你师父提前出关的大事,一定是咱们西南三省被官府抓去的五百多名兄弟。大理的段兄弟前日还在我这里,我们在商议怎么能救出这些兄弟。”

  谷风雪道:“是大理的段孝廉叔叔?”

  贺老爷子点头,道:“正是他,他是我们西南武林同盟的第二护法,自然也和老朽一样,心里着急得不行。然而面对这种局面,我们实在是无计可施。被官府抓去的五百多名兄弟,分布在咱们云贵之地的十一个州府,每个州府都派了大量的军队看守。听说朝廷中皇后下了懿旨,各地的千户府兵力,都要分重兵看守‘反贼’,并且朝廷还派了中央宿卫军中的右卫军,共三千人左右,由右卫军统领率领,坐镇在昆明居中指挥,不得走脱一名‘反贼’。当真是布下了天罗地网,我们想救人,却是无从下手啊!”

  谷风雪凝眉苦思,半晌才道:“那段叔叔现在何处?”

  贺老爷子道:“虽然形势艰难,但我们决不能就此退却。段孝廉兄弟和我商量,郭老盟主还在闭关修炼,而新盟主风陵师太毕竟年轻,又远在峨眉,这等天大的难事又叫她如何处置?我和段兄弟毕竟是云贵本地人氏,情况熟悉,还是我们俩再来想办法吧,我便请段兄弟先去了丽江府,我在那里有一个至交好友,让他帮我们打探消息。这次我们西南三省的同盟中,地处丽江府的雪山派被抓去的人最多,有一百多人,而实际上雪山派中只有永胜分舵的一个副舵主和他的两个徒弟被安南国收买,成了安南国安插在云南的奸细,其他人都是无辜的,却被丽江府的官兵抄了家,不但把永胜舵的人全部抓走,就连雪山派的上上下下一百多人,全部打入大牢。官府说斩草要除根,就是要杀一儆百,让全云南、贵州的老百姓都明白:与外国势力相勾结的,全都要诛灭九族!看谁还敢做外国的奸细!”

  谷风雪怒道:“官府想要杀一儆百,震慑地方,却要枉送了这一百多无辜百姓的性命!”

  贺老爷子叹道:“咱汉人百姓的性命,在大都朝廷的眼中,又算得什么?和猪羊牛马又有什么分别!”

  第五章四海通达皆兄弟

  正说着,贺老爷子的大弟子孟飞雄来报:“师父,段大爷回来了。”

  贺老爷子和谷风雪忙站起身来迎接。段孝廉沉着脸走了进来。

  贺老爷子亲自斟满茶,递给段孝廉,道:“段兄弟辛苦了!”

  段孝廉接过茶碗,咕咚咚先几口干了,把茶碗往茶几上一放,瘫坐下来,一言不发。

  贺老爷子早已预料到这个局面,道:“段兄弟稍安勿躁,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郭襄老盟主已经提前出关,正在往云南赶来的途中......”

  段孝廉从椅子上弹射起来,抓住贺老爷子的手,道:“老爷子此话当真?那真是苍天开眼了!”

  贺老爷子笑道:“你没看到咱们大厅里还坐着风雪师太?”

  段孝廉一愣,这才醒悟过来,忙冲着谷风雪抱拳道:“风雪师太,多有得罪了,刚才我心里有事,一直在想着怎么救出雪山派一百多名兄弟,竟然没看到你坐在这里,该死,该死!”

  谷风雪忙还礼,道:“段叔叔千万别见外,你一心为公,侠义心肠,我一直都钦佩的。”

  贺老爷子道:“咱们之间就不要客气了。现在趁着郭老盟主还没到,咱们先把云贵各地被官府抓去的兄弟们的情况捋一捋,等会儿盟主到了以后,方便她及时做出决断。”

  三人捋了两个多时辰,而后又做了一张草图,把三省武林同盟中,在云贵各地被抓的十一个门派的位置、所属州府、大致把守兵力都详细标出。

  谷风雪向贺老爷子伸大拇指道:“老爷子,你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连把守的兵力都探查清楚了!”

  贺老爷子摇摇头,道:“惭愧,惭愧!老贺我这辈子在云南生,在云南长,也只能打探打探消息;要不是郭盟主即将到达,我连大门都不敢出去。眼看着同盟中的兄弟快要掉脑袋,自己却丝毫无能为力,我没脸面对呀!”

  谷风雪道:“老爷子别那么想。你这张草图可以说作用巨大,谁也代替不了的。至于说要在官府大牢中救出这几百人来,本就是难于登天的事,老爷子何须自责?只怕是师父她老人家也并无把握,走一步看一步罢!”

  三人正在说着,孟飞雄来报:“禀师父,峨眉派郭老掌门到了!”

  三人齐抢出厅来,拜倒在地,迎接郭襄。

  郭襄连忙抢先两步,弯腰扶起贺老爷子,道:“老爷子,万万不能让你老人家行此大礼。”

  贺老爷子泣声道:“郭老盟主,您可来了呀!您再不来,我们西南三省武林同盟的五百多名兄弟可就要人头落地了。我是替这五百名兄弟跪谢你的菩萨心肠啊!”

  郭襄皱眉道:“事情太大,我郭襄也不敢夸下海口一定能救出失陷的兄弟们。不过我敢保证,若救不出兄弟们,我郭襄定然不活着回峨眉山!”

  形势太紧急,郭襄也顾不得与段孝廉寒暄,众人便急忙进大厅商议。

  郭襄看了贺老爷子手绘的草图,眉头拧成一个疙瘩,道:“据这图上所绘,被官府冤屈抓走兄弟最多的是丽江府,有一百余人;而他们被押在千户府的军队里,千户府的兵力达到三千人,是这样么?”

  段孝廉道:“正是如此。贺老爷子早已派人探听了详情,我也刚从丽江府回来,去和贺老爷子的朋友接头。昨夜我想趁深夜间潜入军队营中,看能不能找到关押他们的所在,却一无所获,军营中把守实在太严密,无懈可击。”

  郭襄点点头,道:“那我们需飞速赶往丽江府。若晚了一时半刻,等朝廷的批文下来了,那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贺老爷子道:“郭老盟主,那我们向把丽江府衙门和千户府军队的情况向你禀告!”

  郭襄已经出了房门,声音飘来:“来不及了,边赶路边说。”

  丽江城西门内,四海客栈。

  掌柜的名叫信四海,是个憨厚的中年人,他在此经营“四海客栈”,已超过了二十年。

  丽江是个好地方。山水景观驰名天下。此地原名察罕章,并没有多少名气,到了大元朝至元十三年,当地长官是一名饱学之士,为察罕章改名为“丽江”,因金沙江流经察罕章全域,是当地最重要的一条河流,而金沙江又别名为“丽水”,因此这名官员道:“境内有江,名为‘丽水’,则此地可名为‘丽江’!”

  二十几年前信四海接手“四海客栈”时,此地还叫察罕章,生意马马虎虎,只能够糊口。谁知自从改名叫“丽江”之后,不知是什么原因,名气大震。起先是有一名京城文坛领袖,游山玩水到了这里,被这里的美景所吸引,便驻足在此赏玩。这一玩就玩出了花色!

  原来丽江此地有两座名山,一座叫老君山,被称为南境众山之祖,相传太上老君曾在此炼丹,因此得名。另一座名叫玉龙雪山,其十三座雪峰连绵不绝,宛若一条"巨龙"腾越飞舞,故称为"玉龙"。

  这两座山都是难得一见的美景,然而更为奇特的是:两山相距不过百里之遥,都是高耸入云的险峰;然而玉龙雪山终年积雪,奇寒入骨;而老君山四季郁郁葱葱,无边森林苍莽清幽,满山野生杜鹃,煞是好看。

  不过是百里之间隔,竟然一处是塞北风雪之地,一处是南岛旖旎之景。这名翰林领袖惊异于上苍的鬼斧神工,接连写下七篇传世名作,把丽江路的奇异美景传于天下,各地的读书人蜂拥而至,信四海的“四海客栈”日日客满,他又是块做生意的料,见此情景,及时在周边买房买地,终于把这一条街都变成了“四海”的产业,一半做客栈,一半做酒楼。

  后来丽江路变成了丽江府,四海客栈的生意仍然是全丽江府最好的,说掌柜的日进斗金也绝不为过。就连丽江府衙门在修堤铺路上遇到了什么难处,也要来信掌柜这里化化缘。

  今天四海客栈很奇怪,天还未黑,就挂出了“客满”的招牌。即便是一些老顾客到来,掌柜的也只好歉意地摇头,并吩咐伙计们给老顾客们送上一些干粮、熟牛肉,请他们再到别处歇息。

  只有客栈内的少数贴心伙计知道,还有一个“迎宾院”是空着的,内中二十几间客房空无一人。

  但这些伙计既然是掌柜贴心的,自然都养成了一个好习惯:不该自己多问的,绝不问一句。何况这种情况也常有发生,上个月丽江官府的通判就预留了一个院落,招待他京城来的贵客们。

  第六章事难也找登天梯

  直到午夜时分,迎客院的客人们才到达。信四海早就等候在院中,吩咐手下伙计把马匹牵去马厩喂草料,然后把饭食送到客官们的房间里。

  这些客人的衣帽打扮都很平常,就像一个出门经商或者投亲的队伍一样,其中女客偏多些。

  用完了饭食,信四海吩咐伙计们收拾、洗刷完毕,也去歇息了,院子里立时寂静下来。

  其中一个房间里,灯光如豆。郭襄眉头紧锁,正在细细察看贺老爷子手绘的那张草图,风陵师太和谷风雪侍立一旁。

  郭襄看了会儿,慢慢地手扶额头,闭上了眼睛,仿佛入定了一般,脖颈上的青筋却直跳。

  风陵师太和谷风雪知道此时是师父思虑事情最紧要的时刻,大气也不敢出,怕惊扰了师父。

  郭襄忽然把眼睁开了,对谷风雪道:“去把贺老爷子请来!”

  谷风雪忙推门去了。值此大事当前,贺老爷子自然也无心睡眠,也在考虑如何救出雪山派的兄弟们。谷风雪一敲门,他就赶快赶了过来。

  贺老爷子一进门,郭襄就道:“老贺,我决心已下!”

  贺老爷子道:“是第二种方案?”

  郭襄摇头道:“不,是第一种!”

  谷风雪和风陵师太听得没头没脑。在赶来丽江府的路上,师父一直在和贺老爷子商量,至于商量的什么,她们并不清楚。

  贺老爷子道:“这样我们的风险就太大了!”

  郭襄道:“风险大,也得这样干!不然我们无法向我们西南三省武林同盟的兄弟们交代!”

  贺老爷子点点头,什么都没再说。

  郭襄道:“那你赶快把他请过来。”

  贺老爷子转身就出去了,片刻后,领了一个人进来,竟然是掌柜信四海。

  郭襄起身,招呼信四海坐下,然后歉然道:“信掌柜,我们决定明天晚上动手。你也要做一些相应的准备。可能也要给你带来不小的麻烦,对不住你了!”

  信四海却淡然道:“我这条命就是贺老爷子给的,贺老爷子怎么吩咐,我就应当怎么做!何况,他老人家还是我的恩师!”

  贺老爷子却笑着道:“不提什么师徒,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做兄弟!”

  原来信四海还没发迹前,守着当年的那个小客栈讨生活时,有一晚客栈里住进了两个外地人,这两个外地人衣着普通,就算是客商也一定是做小买卖的。

  哪知这两人却是粤地富商,身携重金,只是怕被贼人盯上,才打扮成寒酸模样。虽然如此,却还是被一伙绿林大盗盯上了,他们尾随到此,当夜便动手杀了富商,抢了重金。为了灭口,打算血洗客栈,然后一把火烧了这里,让官府无从追查。

  贺老爷子当晚也在客栈里住宿,在这千钧一发时刻,贺老爷子出手制服了群盗,送进了官府。信四海死里逃生,对贺老爷子自然是千恩万谢,便留恩公多盘桓几日,以表孝心。

  两人颇为投缘,贺老爷子也很欣赏信四海的为人,为了不让那晚客栈的惨剧再发生,他便教了信四海一些武功,没想到信四海练得还挺上心,不比贺老爷子的亲传弟子差。两人便半师半友,成为挚交。

  后来信四海发迹了,成为丽江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也是丽江府衙门的座上宾,但他从来没有忘记贺老爷子的恩德,每年的大节气,总会带着重礼去韦陀山拜见贺老爷子,还出钱给贺老爷子高寿的老母亲修了一座佛堂。

  此次雪山派全派被官府抓进大牢,全仗着信四海多方打探消息,这才弄清楚雪山派兄弟们被关押的地点,把守的兵力等。

  郭襄对信四海道:“信掌柜,贺老爷子都跟我说了,你是他的至交好友,也跟他学过武功,也算是我们武林中人了。我救人的谋划也不瞒你,还要请你一起帮着商讨商讨!”

  信四海深施一礼道:“久仰郭盟主的大名。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万死不辞!”

  郭襄也不跟他客气,一伸手,道:“请坐下说。”

  众人便都围坐在桌前。郭襄道:“我原本和老爷子商议了两个对策。第一是趁夜间强行救人,去劫军营中的大牢。第二是派弟子快马去请少林、武当、倥侗等门派,让他们多派武功高的人手,到此一同救人。按说第二个对策成功的几率要大些,毕竟军营中有三千精兵,要想从他们手上救出人来,可谓是难如登天!”

  信四海点头道:“是的,郭盟主,据我所知,这个千户将领当年曾参与临安破城之战,手下兵将战力很强!”

  郭襄却又摇摇头,道:“我苦思了两个时辰,实在不敢冒险!等几大门派的援手赶到,起码要过去五六日。如果朝廷的处决诏书在这几日里下来了,岂不是冤死了这一百多条人命?何况,我们在其他地方,还有四百名兄弟等待救援,每耽误一日,这四百人的性命便又更凶险几分!”

  没人敢接话。众人的眼光都凝聚在郭襄身上,听她继续往下说。

  郭襄顿了顿,又道:“若我们出其不意,攻千户府的军营一个不备,或许能一击成功;就算是失败了,也只是折了我峨眉派的弟子们,也算是少死几个其他门派的人罢!”

  信四海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道:“郭盟主,恕我直言,你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峨眉派的众位师太,也定然都武功高强。然而实在是敌众我寡,咱们二三十人,进了军营,面对全副铁甲的将士,实在是没有任何取胜的可能,更别说还要全身而退,救出那百余名的兄弟了。”

  郭襄笑了笑,道:“这个我自然知道。若要是去硬拼,我们自然毫无生还的希望,然而我们绝不是去硬拼。你要知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即便是再强悍的将领,都会有他的弱点的。当年数十位蒙古大军攻打襄阳,杨……杨过大侠不过也就是用一颗小石块,打死了蒙古大汗蒙哥,解了襄阳之围!”m.trip118.com

  当年杨过用石块打死蒙古大汗蒙哥的事,天下皆知!眼下听郭襄提起来,众人不由得精神一振!

  第七章为国为民义当先

  信四海道:“听郭盟主的意思,还是要在蒙古军营首领的身上做文章……”

  郭襄将桌子轻轻一敲,道:“便是如此!我们自然断断抵抗不住三千铁甲兵将,然而若是趁夜间时,对军中首领发起雷霆一击,或许也会有三分胜算!我现在就是要问你一句,千户军营中首领营帐的位置,你可清楚么?”

  信四海突然眨了眨眼,道:“郭盟主还真问着了,这千户长的中军营帐,我不光是清楚,简直可说是很熟哩!自从信某这生意做得大一点以后,每年知府衙门都要召唤我几回,出钱修堤造路什么的;军营里也要去上那么几次,出钱劳军......”

  众人闻听大喜。郭襄道:“信掌柜,就劳你给我等画一张草图,一定要把军营里的大致分布、千户长营帐位置标清楚,明晚我们按图出击!”

  因事关重大,信四海非常谨慎,用了一个多时辰才把千户军营的草图画好,他一边画,一边给郭襄、贺老爷子等详细讲解。郭襄在二十年前千里护送益王到福州,过三山,闯无数军营,后来又在文天祥的军营中帮差,对军营可说是熟稔之极;等信四海画完了,郭襄也算是把千户军营里的情形了然于胸。

  郭襄把草图揣入怀中,对众人道:“大家辛苦了一晚上,都累极了罢?所有人赶快去歇息,早饭咱们也别吃了。到午间时,草草吃点午饭,然后接着睡。信掌柜,劳烦你,晚饭给大家准备得丰盛点儿,吃得晚一点儿。用完晚饭,咱们就动手!”

  这几日众人忙着赶路,没睡过什么囫囵觉,沾到枕头就都昏昏睡去。午间时谷风雪撑着爬起来,吃了半碗米饭,喝了口汤,又倒头睡去,到了晚间戌时才悠悠醒来。

  谷风雪一睁眼,见一灯如豆,师父正坐在灯下沉思,忙爬起身来,道:“师父,您老人家怎么不多歇息会儿?”

  郭襄瞧着她,语气温和道:“师父上了年纪,哪像你们年轻人?风雪,你坐到这里来。”

  谷风雪披上衣服,坐到师父的身边来。她的心里颇感奇异,师父性情刚硬,容色严峻,平素里虽然对她高看一眼,可也从没有这般温和地和她说话。

  郭襄道:“风雪,若是师父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应该三十有二了吧?”

  谷风雪心中感动,道:“是的,师父,只有你才能记住我的生辰八字。”

  郭襄道:“你初来峨眉山时,只是个刚满十岁的小姑娘,这一晃眼,都过了三旬了。这二十年来,你吃了不少苦,又经历了不少凶险。我问你,今天晚上我们做的事,更是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加危险,可说是九死一生。今晚若有闪失,你心里会不会责怪师父无情,把你们往阎王爷那里带?”

  谷风雪想了想,道:“徒儿跟随师父二十年,见到师父所做之事,件件都是‘义’字当先,为国家,为百姓!徒儿只会感到庆幸,绝不敢有半分责怪之意!”

  郭襄淡淡一笑,道:“你能有这几句话,为师心里便安心一些了。今日我峨眉十八弟子,尽聚于此,也有可能尽丧命于此。然而师父这一辈子,只恪守一个道理:事有可为,有不可为,只要是应当做的事,便丢了脑袋也必然要去做!”

  谷风雪目光闪动,道:“便像当年师公不顾性命,毅然守了三十年襄阳城那样么?”

  郭襄目光深远,像又回到了当年在襄阳城父亲的身边一样,道:“那个时候,我只是个小丫头,只顾自己开心,自己玩,并不懂得父亲的心思。听到别人称父亲作‘郭大侠’‘北侠’,只以为别人是称赞父亲武功盖世。后来我才明白,父亲是在国难之时,毅然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即便丢了性命,也要对得起一个‘义’字,这才当得起这个‘侠’字的!”

  谷风雪望着师父,目光崇敬,道:“师父这些年所做的事,也足以当得起‘侠’字!”

  郭襄笑了笑,又摇摇头,道:“我做这些事,都是天性使然,哪里想过什么‘侠’字。其实我更喜欢别人称我‘小东邪’,明知二十人来对抗三千人是来送死,还非要断送了十八名心爱徒弟的性命,不是邪乎得可以么?”

  谷风雪也淡然一笑,道:“你要是偏要喜欢这个‘邪’字的话,那我们就是一群小小邪,我今后就叫小邪女算了!”

  郭襄一愣,又莞尔道:“倒也不错,那我们算是师徒相承了。不过你这孩子那么机灵,七窍玲珑的,那就叫‘七心邪女’吧!”

  师徒二人鼓掌大笑,浑不似一番恶战就在眼前。

  入夜亥时。千户府军营外。

  郭襄领着众人潜伏在军营旁的树林中。人人面色冷峻,寂静无声。众人深知接下来的事情是如何艰难,便如火中取栗、大海捞针一般。

  也不需要再说什么。在出发前,郭襄已安排好了所有的一切,细到进入军营时分为几批,什么时候进;若有变故撤退时谁开路、谁断后,都交代得明明白白。

  此次突袭千户府中军大帐,共二十三人同往。郭襄、峨眉十八女徒、段孝廉、贺老爷子及他的两个徒弟。

  原本信四海已带好了兵刃,要求定要和他们同去,郭襄坚决不允,对信四海道:“信掌柜,你留在这里,对我们帮助更大,后面还会发生很多事,包括意料不到的变故,我们需要在城里有个落足之地。你非但不能去,还要抓紧做一件事,把家眷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后面将会发生什么事,谁都无法预料。让你跟着我们涉险也就罢了,可信家的香火,要延续下去。”

  信四海只好听从郭襄的命令,留下来,然后把老婆孩子交付到可靠的地方。

  出发前,郭襄最后道:“能否救出雪山派百余名同盟兄弟,我们只有一个机会,就是能否突袭控制住元军千户长!若能成功,就有了和元军谈判、周旋的本钱,若不能成功,不但救不出人,我们这些人的性命也要搭上。因此我向大家交代的,大家千万牢记!”

  众人齐声答应。谷风雪望着众人同样坚毅的面容,忽然想起古时的壮士荆轲。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谋事的人已尽力,接下来,就看天命了!

  第八章反客为主擂战鼓

  郭襄沉声对风陵师太及谷风雪道:“走!”二人便随在郭襄的身后而去。三人都是武林中的顶尖人物,片刻间已不见了踪影。

  余下一众仍由贺老爷子带领,隐在树林中。按郭襄的指令,她们师徒三人没暴露行踪之前,任何人不得有任何行动。

  郭襄三人施展起峨眉轻身功法,从军营一角悄悄入内。军营内自然有不少支明哨、暗哨,然而这三人中,郭襄就不必说了,可说是天下武功第一人。武当张三丰的武功或许和她在伯仲之间,然而单以轻功而论,还是逊了郭襄一筹。

  就算是风陵师太与谷风雪,当今武林之中,除了张三丰、少林三渡、明教阳顶天等寥寥数人之外,还有谁能与她们匹敌?

  然而谷风雪进入军营之时,心里仍然是砰砰跳个不停,一个人的武功再高,若是进了有千军万马的铁甲军营中,仍是举步维艰。即便浑身是铁,又能打得多少钢钉?何况她们是来救人的,若是早早闹出了动静,救人的念头那是想也不要想!

  师徒三人都是全身黑衣,按照信四海画出的路线,迅捷而又悄无声息地向中军大帐掩去。

  因受了信四海的指点,她们是从车马营这一侧进入,车马营的营地处处是栅栏,却并无壕沟、高低墙等障碍,行起来要快速一些。这些栅栏对她们来说视若无物,举着火把到处巡逻的兵丁对三人来说,也构不成任何威胁。只用了一刻钟功夫,她们已接近了中军大帐。

  三人伏在中军大帐的一侧,却禁不住犯了难。只见中军帐这一片有数十个大小相仿的营帐,谁知千户长到底住在哪一座内呢?

  信四海在图上只能标记个军营各处的方位大概,然而军营里的详细情形,他却不得而知了。

  风陵师太和谷风雪都看向郭襄,郭襄沉声道:“老办法,抓个舌头!”

  这时一缕光亮透过来,接着一阵脚步声渐渐临近,又有一队哨兵举着火把往这边而来,郭襄做了个手势,三人耐心等这队哨兵过去。

  哨兵过去后,谷风雪一闪身,进了一座营帐,不多会儿,拖了个军士出来。那军士二十七八岁样子,像是个军中小头目,他圆睁双目,瞪大的眼珠里满是惊恐,却一声不吭,自然是被谷风雪点了几处穴道。

  郭襄瞧着那小头目的样貌是汉人模样,便伸手解了他的穴道,让他四肢、脑袋能动,只是没解他的哑穴,然后低声对他道:“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们不会伤你的性命。你若是敢叫出来,哼哼!”边说着边随手抽出那军士腰间的佩刀,用两只手指夹着,略一用力,佩刀断为两截。

  那军士眼珠睁得老大,只看得呆了,把头直摇得像拨浪鼓儿一般,意思是绝不敢出声。他是下半夜的轮值军士头目,要领头巡夜的,起得有些早了,便在营帐中等候,谁知被人无声无息地点了身上几处大穴,然后拖到了这里来。见眼前这黑衣人随手用指力夹断了佩刀,做梦也想不到世上有这种武功,早吓得魂飞魄散,只求能留住性命。

  郭襄见他识相,便解开了他的穴道,沉声问:“千户长住在哪里?带我们去!”

  那军士怕死,声音压得比郭襄还低,道:“千户长睡哪里,我们从来都不知道,真的,大侠饶命......”

  郭襄寒着脸道:“你再不说,我可没有耐心!”双指伸到他的脖颈里。

  那军士浑身打颤,匍匐到地上,道:“我是真的不知呀,整座军营里,只有千户大人的侍卫官知道他晚上住哪里呀......”

  郭襄见他不似作伪,心中暗骂那千户长奸猾,没料到他防卫如此严密。其实全天下的蒙古官大抵都是这样,因为他们坐的是汉人的江山,时时刻刻都在预防汉人反扑,自然平素都小心翼翼的。

  郭襄皱起眉头,她原本以为,突袭擒住千户长应该不费什么难,只要突袭得手,后面难的是如何救出被抓的雪山派兄弟们,如何全身而退。没料到这第一步上就遇到了大难题。军营这么大,到哪里去找千户长和他的侍卫官?若是一座营房一座营房这般搜下去,只怕还没搜一半,天就亮了。

  郭襄自然不能就此罢手,又道:“带我到千夫长白天处理军务的营帐,快!”

  那军士苦着脸道:“那里到了晚上空无一人,去了也没用。”

  郭襄道:“少啰嗦,快走!”她心里不甘心。既然急切间找不到千户长的寝居之所,那么只好到他白天处理军务的营帐里去碰碰运气,或许他军务繁杂,处理完以后就在军务账里歇息,那就是老天开眼了。

  然而老天并没有开眼,等到那军士领着三人绕开把守的军卒,潜到千户长处理军务的营帐时,营帐内空无一人。

  郭襄心中失望,轻轻坐到帐内的主帅桌案前,凝眉不语。那倒霉的军士更是心中害怕,担心她们一怒之下,把自己一刀毙了。

  谷风雪在帐内四处张望,目光停留在帐前那一面牛皮战鼓上。

  她走到那军士的面前,轻声问道:“这面军鼓平日派什么用场?”

  那军士忙道:“主帅营中的战鼓,是有紧急军情时才用,闻鼓声,全军中不论官职高低,必须即刻赶到中军帐前候命!”

  谷风雪道:“千户长要来么?”

  那军士道:“擂响中军帐的战鼓,那定然是有紧急军情,千户长也是一样,也要即刻赶来。”

  谷风雪眨了眨眼,对郭襄道:“师父,这法子可用么?”

  郭襄的脸上难得地绽开笑颜。那军士吓得魂飞魄散,道:“各位大侠,这战鼓一旦擂响,数千名将士都会聚集到此,那,那各位的人头只怕不保了......”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到时数千人马都要聚集到此,连只鸟儿也飞不出去,你们几位人头不保,我这个“人质”的人头自然也要落地了。

  让他更为不解的是,这几个明明是来行刺主将的,竟然想要擂响中军帐的大鼓,主动暴露行迹,这,这不是疯了么?唉,你们疯了不打紧,却连累小爷我脑袋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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