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建国不停地寻找合适时机，不死心地想问能不能购入铜钱印花布，好不容易把话问出口，却听那宝兴来了一句：
“那布不是我家小帅亲自设计的吗？你想要的话，自己找设计师啊。”
褚建国目光转向岳东成，希望能得到不一样的答案，哪知岳东成只是点头：“的确如此，我就是怕你不信，今天特意叫何帅过来，没想到借他光，还白吃了一顿——不过这钱不能不给，我自己掏钱请。”
司机李哥点头：“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
听到这话，褚建国当然要客气：“说好我请，我来我来……”
那宝兴一看何帅眼色，就知道咋回事，放下酒杯起身：“哪能让你们掏钱呢？！都别争抢，这顿我请。先吃着，我有事出去一趟。”
那宝兴一走，岳东成又开始说要自己掏腰包请客，还叫司机李哥去结账，褚建国一听，也跟着客气，叫生产厂长去结账。
两人同时起身，岳东成一看，就招呼司机又坐下：“李哥那你就别去了，褚厂长这么有心请，咱别不会做人。”
何帅嘴上说着不用结账，身子却没动弹，岳东成则一个劲儿地摇头：“跟你妈还没领证呢，可别真把自己不当外人，到时候有点啥差错咱多不好看。”
这话一出，褚建国啥也不用想了，挥挥手，同事就去结账了。
这顿饭吃地，比窝头还窝心呐。
褚建国一下车就请吃饭，岳东成没有理由不招待一下。
回到源县，岳东成给褚建国二人安排好住处，第二天便带他参观厂区。
新购进的印花和刺绣设备，让褚建国非常羡慕，他们厂也有老旧的印花设备，可是就连被吴建义拆零件的那两台都比不上。
从厂区转一圈下来，褚建国提出购买其他颜色的印花布，不用非得铜钱图样。
岳东成摇摇头：“把欠我的货款都补上，才能继续合作，否则我的亏空也堵不上。”
眼看就到取暖期，褚建国好不容攒下的家当拿去买煤就花了好大一笔，此时让他把手里剩下的钱都来还账，自然是吃不消的。
考虑许久，褚建国提出还是按照从前那样，购入国家政策补贴的普通帆布，大不了他们回去自己染。
岳东成抱歉地笑着摇头：“那种布我们都停产了，只有定向供应，供应名单里面没有你们厂。”
褚建国和生产厂长面面相觑，回过味来后问：“那意思是……我们什么布都拿不到？”
岳东成寻思了下，点点头：“不结尾款的话，可以这么说。我不是魏锋。”
言外之意，贿赂对他没有用，要布，就先还钱。trip118.com
话已经如此直白，褚建国一个半大老头只能尴尬地笑，再回想这阵子自己的决定，还真是被冲昏头脑，他明目张胆动了何帅的蛋糕，一点也没避讳，也不怪别人对他心存戒备。
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一条路不通，就换一条路。
褚建国是最识时务的，刚回到岳东成办公司，便开始跟他谈条件。
说来说去，最后只谈成还一半欠款，但也只能带走少了帆布，让他继续做解放鞋，不至于让工厂开不了工。
想来，要度过这个冬天，不仅要继续找货源，还得跟何帅继续合作下去，毕竟那边还担负一部分工人工资呢。
告别麻纺厂，褚建国找到爱媛商贸公司，傅燕正在跟何帅说话，王珊则在一旁摆弄窗台上的花盆。
来访的褚建国，公司里没一个人认识，何帅让傅燕先去财务等一会儿，王珊适时地拿来两听健力宝放在桌上，招待褚建国两人。
不用褚建国说，何帅也知道来意。
对于这种人，无论他们把境地说到多么可怜，他也没有怜悯之心，但也没有赶尽杀绝之意。
像褚建国这种老油条，坐下来先不提他们在麻纺厂的遭遇，而是先恭维何帅一番。
他一会儿说公司多么规整，一会儿说何帅多么年少有为，最后实在没啥说的，撇到王珊后又说何帅秘书多么年轻漂亮。
本来何帅还左耳进右耳出，听到最后一句时，一下子就精神了。
“你说啥？”他有点想笑。
褚建国以为说到点子上了，舔了舔嘴唇，又把这话说地更加夸张：“东北姑娘就是漂亮，你秘书又年轻又漂亮，就跟那个戏说乾隆里的女明星似的，嘿嘿，红旗不倒，彩旗飘飘啊。”
何帅细看，王珊确实有赵雅芝的味道，不过褚建国这油腻地表达，配上谄媚的笑容，只会让人反胃。
“呵呵，我可没你那闲心，你有事说事，没事我带你逛逛源县。”
褚建国一听，何帅压根不吃这套，忙改口说自己有事。
“咱下一批货啥时候上生产线？我可都安排好工人上岗了。”
这时候，电话响起来，王珊按何帅的意思接了起来。
“赵哥！”王珊的声音有点激动。
何帅示意王珊用免提键。
“赵淼，你跟乔舟验过产品了？”何帅问。
“咳，这批货完了，跟之前的比差老远了，我都看不下去，何况乔舟。我俩买好车票了，一会儿就上车了，带了二十双回来，合格率一成不到。”
何帅瞧眼褚建国，继续问：“为什么产品质量会这么差？”
“哼，他们厂不是模仿咱们产品吗，结果他们自己产品要求就不高，卖地也便宜，工人手上就松，把咱这产品弄得跟他们产品一个德行。”
赵淼精准地描述问题所在，何帅都能想象到这几个月褚建国是如何沉醉于自己的低端产品，而忽略了爱媛商贸代工产品的质量。
这就好比天天闷高粱米饭，结果忘了白米饭的做法。
何帅嘱咐两人路上注意安全，就挂上电话，之后望向褚建国，冷笑道：“褚厂长，咱们之间是有合同的，如果质量不合格，我是可以追究赔偿的。”
自从自己的产品上线，褚建国就已经把跟何帅的合同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经过何帅提醒，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条款。
而且他还记得，何帅在合同补充条款里，把产品质量标准写地十分清晰。
“全、全不合格……不能吧？”他望向生产厂长。
生产厂长也慌了，这些日子他也是把主要精力放在自家生产线，以为代工那部分工人已经轻车熟路，不会出什么问题，却忘了工人在倒班的过程中，在两边的生产线是有交叉的。
何帅预料到这批货会不尽人意，但没想到会如此不堪，光听赵淼的语气，他就知道拿回来看到的会是什么。
“褚厂长，您现在回去保城，还是等我的人拿样品回来在我这谈？”
事情到这份儿上，褚建国知道无论回去还是留下，都要解决这问题才行，与其回去等他们再去，自己还得招待吃住，不如留下来等一天。
何帅说到做到，要尽地主之谊，亲自带着俩人游了一圈源县，从女真族的遗迹，到臭味熏天的人工湖，最后还去热沟进山溜达一圈，感受一下深秋的寒意。
然而这一切，都无法消除褚建国心头的愁云，直到此时，他也不觉得自己仿制何帅的产品有什么问题，只认为没把最后这批产品做好，才是问题的根源。
一切责任，他都丢到了生产厂长脑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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