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淼，市场修鞋摊子不少吧？有没有手艺特别好的？”何帅问。
赵淼似乎有点明白，点点头：“那肯定有啊，我爸修鞋手艺就是跟一个老头学的，那老头的手艺，啧啧，绝了，以前专门给地主土豪做鞋的，我爸都说他连十分之一都没学来。”
何帅腾地起身，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带我去找那老头！”
何帅要的设计师，并不是会画什么花样，而是对鞋子面料质地材料十分了解的人。
赵淼追了出去：“他早……早去那边报道了！”
何帅不死心，以他的认知，无论多小的地方，多不起眼儿的行业，总有那么一个专注的工匠，就像寺庙里的扫地僧。
两人来到市场，摆摊修鞋的拍成一溜，有人说笑聊天，有人低头做活儿，经过赵淼指点，找到一个看上去比他俩还年纪还小的年轻人。
“小鞋匠，帮我看看这鞋。”何帅递上帆布鞋。
正在跟人家争论股票交易所到底是什么的小鞋匠抬头，赵淼问他是不是乔师傅。
这年轻人正是姓乔，名叫乔舟。
他嬉笑地接过鞋，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我都这么有名了嘛？乔师傅那是我爷爷，我是小乔师傅。不过我两岁开始就跟着我爷爷在这摆摊，七岁就能补鞋了，十岁……”
旁边几个摊主或赞许或微笑的表情，已经说明他吹牛的成分含量很低。
赵淼跟何帅对视一眼，两人坐在鞋摊前的小马扎上。
乔舟忽然抬头看何帅，一脸不悦：“这不新鞋吗？修啥？！”
何帅蹙眉：“穿着有点瘦。”
“拿报纸，回家塞紧，两天保你能穿，就是鞋型不好看了。”
“可是我觉得这鞋不好看，想在上面加点装饰。”
“你个老爷们还要穿出啥花样？”乔舟直撇嘴：“要是给大姑娘穿还行，再说这鞋一看就是36.5码的，肯定不是你穿。”
乔舟一打眼何帅和赵淼的脚，张口就来：“你是39码，你是44码，我要是说错了就吃了这鞋！”
“真准啊。”赵淼有些意外，他爸虽然师承老乔，可算是个半吊子，绝对没有小乔这么熟练。
何帅再点头，继续试探：“这鞋本来就是我媳妇嫌素气，咋装饰？”
“省事的话，就用氧化铝染料，二道街的被服厂就有，找个认识人随便带点回来，自己往上画。”
说完，乔舟拿起铅笔，兀自地往鞋上画起来：“我给你勾个轮廓吧，女的爱美，喜欢花，我给你画个牡丹，你们自己回去上色就行。要是不会拿来我上，不过我要收费。”
不一会儿，一只鞋侧的牡丹轮廓就画好了，依托鞋子条纹，牡丹画地很是大气，即便放在后世，也是很吸引眼球的那种。
乔舟放下铅笔，对比鞋子上的两个牡丹，自己笑出了声音。
“看，一个公牡丹，一个母牡丹，我觉得配这鞋的米色，蓝色能更好看些，粉的红的太屯了，农村老太太才喜欢。”
何帅拿过鞋来看，那牡丹不能说多精致，但是线条流畅，也活灵活现，可见画功不错。
看他自信骄傲的模样，何帅知道这就是他想找的人。
“画完就能穿？”何帅问。
乔舟忍不住大笑起来：“画完这鞋得更紧，还皱皱巴巴的，要我说还是别装饰了，这干干净净地多好。”
“那如果我就想要带点装饰的这种鞋怎么办？”
“那你就去找鞋厂吧，让他们出厂的时候给鞋加上装饰，然后再进行烘干去皱处理，”乔舟调侃地一笑：“那得厂长是你亲爹才能答应。”
何帅尴尬一笑。
“怎么说话呢？”赵淼有些急。
乔舟瞥眼赵淼，又拿起鞋子，半眯着眼睛欣赏：“急什么？！这鞋样子是挺好看，不过这特么不就是解放鞋的材料吗？”
“这鞋可比解放鞋贵多了。”何帅说。
乔舟把鞋上的铅笔印蹭掉，之后放在地上干净的牛皮纸上：“那肯定的啊，这样子好看啊。功能没区别。哪个犊子想的，挺能整，这玩意肯定赚钱。”
唉……
“你觉得这鞋赚钱？”何帅问。
乔舟点头，刚想继续评论，忽然发觉不对，“诶”了一声：“你到底干啥啊？卖鞋的啊？我可不买，我的鞋都是我自己做的。纯牛皮的！”
乔舟把脚一伸，黑皮鞋光亮可鉴，做工也细致。
终于，何帅说明来意，自己就是生产帆布鞋的那人，想找个懂行的设计师。
“设计师？”乔舟差点没笑喷，他站起身提了提裤子，目测一米六十的个头，人很小巧。
“俺们这一溜，那叫修鞋匠！工商管我们叫臭修鞋的。”乔舟以为何帅在说笑话，笑地合不拢嘴：“没事吧你？我小学都没念完，还设计师？身上长虱子还差不多。”
这样一看，何帅才发现他除了鞋很好看，又旧又不合体的衣服裤子倒是一身邋遢，扔进乞丐堆里都分不出来。
何帅皱了皱眉，都担心乔舟是不是有什么精神疾病，好在赵淼趴在他耳边提起老乔家的家境。
他爸游手好闲，还爱喝酒，喝完酒就打老婆孩子，他小时候就差点被扔水缸里呛死。有一个春夜，他爸又喝多酒打人，因为体力不支，被他妈妈用枕头给捂死了。
这么一说，何帅回忆起来，当时这件事还挺轰动的，只不过并不知道就是乔舟他家。
“是不是他妈也没给判刑那个？”何帅小声问。
赵淼点头，低声回答：“整个胡同的人都给他妈说情，知道乔老三不是啥好人，属于什么防卫，就没判。”
那时候的法律还是有人情二字在里面的。
虽然没判，但是乔老爷子也容不下杀了自己儿子的儿媳妇，还不许她看望孙子，乔舟母亲就不知道去哪了，只留下年幼的乔舟，跟着爷爷相依为命。
如今，他一个人生活，老房子早就被几个叔叔婶婶夺走，带着爷爷留下的修鞋用品，租住在一个卖烧鸡的远房亲戚家的小屋里。
那个院子里总有数不清的活鸡，白天黑夜地咯咯叫着。
何帅嗅了嗅，难怪觉得这边一股鸡屎味。
乔舟不是个人才，何帅十分清楚，但是他可以把他培养成人才，就像帮王豆豆走上正路那样。m.trip118.com
说到人才，来应聘那些拿着证书或者作品的人，没一个懂得如何处理这双微瘦的鞋子，更不知道帆布沾水会变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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