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竹眼珠一转就猜到:“大人,该不会是那位公主要您与她成亲吧?”
齐祯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揉了揉眉心。
冬竹气愤道;“果真如此?!哪里有这样的?是公主就可以强人所难吗?要是被咱们殿下知道了,那他非得跑过来抢亲不成!......”可冬竹话刚说出口,顿时就刹住了。
他们的殿下音讯全无、生死不明,贸然说出这种话,只会惹得齐大人更加伤心难过。
果不其然,齐祯一声不吭地走进屋子里,就着靠窗的圈椅坐下,他一手撑着自己的额头,蹙着眉头,时不时用无名指揉着眉心,似是十分难受的模样。
冬竹看着齐祯这幅样子,也难过地说不出话来。他见齐祯伸出另一只手去抚摸衣襟处,只以为他心口疼的毛病又犯了,可还没等冬竹大惊失色地上前询问,齐祯便从里边取出一块色泽晶莹的玉佩。阳光从窗户透过,落在玉佩上,明媚温润的光泽散发出来,让人观之安心。
“肖寒,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呢。”齐祯喃喃道。
这所别院幽静且让人倍感安逸。兴许是这些天心力交瘁,夜间也乱梦频频,齐祯多日不得好眠,可到了这个地方,他反倒心神安定了不少。他所在的屋子里一开始就点好了清新凝神的香,齐祯没多久就觉得眼皮沉重,不由得伏在案边昏昏欲睡。
别院四周林木片片,正值夏日,按理应当虫鸣阵阵,可四下却静得出奇,好似有专人提前用竹竿子打下了那些蝉儿。
齐祯最终意识消散,沉沉睡去。
等他再度睁眼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屋里的床榻上。
大概是自己睡着之前走过去的?他记不清了。反正总不可能还有谁特地走进来将他抱上去。
此刻外边的天色已经暗了,落日沉下山边,天空西侧的晚霞犹在,暗紫暗红,大片大片,渲染得十分美丽。
而他屋子的窗纸上映得满是红艳艳的光晕,齐祯想,应是下人早早地点满了灯火。
齐祯下榻,推开屋门,抬眸望去,不由得一惊,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在他不小心入眠的这个下午,院子里已经被装点得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红灯笼连成排地挂满了连廊,在晚风里轻轻摇曳;地上、桌上都星罗棋布着油灯,夜间望去恰似一片浩瀚星海;薄纱似的红绫在晚风里妩媚地飘动;门窗上一个个硕大的喜字更是扎眼,叫齐祯看得心惊肉跳。
眼下的一切越是喜庆,他就越觉得胸腔里犹如万虫撕咬,恍如虿盆。
“冬竹,冬竹?”齐祯出声呼唤,可却得不到应答。
接着院外走进来一人,还是前不久送他来此的宫人。那宫人躬身问齐祯:“齐大人有何吩咐?那名叫做冬竹的小厮已经被传唤走了,大人若是有所求那叫奴才便可。”
齐祯道:“冬竹去哪儿了?又被何人唤走?”
宫人一笑:“他自然有他的去出,齐大人要不就用晚膳吧?饭菜也已经准备好了。”
齐祯冷冷一笑:“我被困在这里,自然只能什么都听从你们安排,像用膳这种小事何须再问过我?”
那宫人见齐祯不悦,也没说什么,只十分敬意地深深地鞠了一躬,道:“那奴才这就前去传菜。”
这别院看似静谧无人,可菜饭却做得精致美味。齐祯看着眼前被放满了一桌子的佳肴,意外地发现竟都是自己平时偏爱的。
他已经许久没动过食欲了,可眼前十分合他口味的珍馐却不由得让他想拿起玉箸品尝,他夹起一片晶莹的鱼肉放入口中。
齐祯的眼睛微眯,这鱼肉的口感他尝得出来,是大魏江河里特产的白鱼,肉质细嫩鲜甜。从前他在璇王府时,肖寒见他爱吃,就三天两头地往斯华院的饭桌上送这种鱼。
想不到如今这种时候,他还能再有口福享用。
可巧合不止于此。
宫人没一会儿又端上一壶冰镇过的美酒。气味香醇,闻之清甜,品之醉人。
齐祯不是个能喝酒的,不过一杯就会上脸,不过三杯就能上头。可这气味里好似藏了一只无形的手,勾得他去端起一盅。
齐祯将酒杯先放在鼻前闻了闻,顿时回忆如潮水般涌了起来。这气味将他一下子拉回几年前的那个中秋之夜。
璇王府,斯华院,月下,花前。
那是在出发雁清之前,齐祯不小心贪了杯,醉倒在肖寒面前。
当时他们桌面上放的酒水,就是这个味道。
那个时候齐祯只心里就暗道这是难得的佳酿,如今阔别良久,再度遇上这别样的气味,他一下子就能认出来。
再三确认了自己没有辨错后,齐祯握着酒盏的手不由得微微颤抖了起来。
乌木的镶金马车,独有的鲜甜白鱼,别样的王府佳酿......
齐祯的目光扫向身旁躬身站立的宫人,声音有些颤抖地问:“这酒...是哪里来的?”
宫人只笑眯眯地回答:“齐大人何不先入口细品?等品过三盏,便可知晓了。”
齐祯红了眼眶:“你们的主子真是好大的面子,偏要我喝下三杯才肯露面吗。”
宫人无言可答,只得把身子压得更低,请齐祯品酒。
齐祯左手不由得握成拳,随后仰头饮下第一杯。
宫人即刻上前为他斟满第二杯,齐祯面颊红润,又是一饮而尽,接着是第三杯。
齐祯将三杯后的酒盏握在手里倒置,以证明一滴不剩,随后有些昏呼呼地说道:“肖寒,你给我出来!”
宫人听到这个名字不仅没有大惊失色,还微扬嘴角笑道;“齐大人喝醉了,开始喊胡话了。”
齐祯却重重地放下酒盏,一手指着这个宫人道:“从我见到你起,你就没有喊过我一声驸马,你与他们不同,你不是北燕皇宫里的人。”
这酒的劲道要比当年中秋夜的还要猛上一些。可齐祯知道自己的神志是清醒的,只是说话做事略显冲动。
宫人没有回答他,而从齐祯的身后,缓缓传来一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声音。
一声低笑从耳后包裹而来,久违的嗓音钻进齐祯的耳朵,令他湿了眼眶。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佩迎。”
齐祯却不敢回头了。
他倏地站起来,带翻了酒盏清脆落地。www.trip118.com
方才的宫人已经退下,一双温柔的手从齐祯身后环了过来,一个坚实而温热的胸膛贴上他的后背。
爱人独有的气息顿时将他包围。
“我一不在,你就要和别人成亲,吓得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拼命似的赶回来,可你都不回头看看我吗?”
这话语里又是解释,又是撒娇,又是期盼。
肖寒知道齐祯这些天过的不好,知道他为自己担忧得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知道他相思入骨,也知道再相见时他的齐大人肯定先是生气。
齐大人对大多数人都温温和和,可对自家少年郎却脾气不小。
果然,齐祯依旧僵着不肯转身,他双手撑着桌面,低头哽咽道:“璇王殿下不是身陨了吗?怎么如今还能出现在此?是我喝醉了看花了眼,还是你魂魄未散来寻我了?”
齐祯感受到身后的肖寒将下巴蹭到自己的耳边,腰间的双手也收紧了。肖寒万分抱歉道:“事发突然,在临到伽厮前一夜,精锐队才迟迟收到孟朝颖的传话,说肖佲竟然联手了可木花要来娶我性命。连王琛和白直都吓得紧急撤离了景阳城,这才能让肖佲以及他背后的人暂时放松警惕。哥哥,我又一次瞒了你,我该死。”
齐祯抿唇,清泪划过脸颊。
肖寒嗅着他发间幽香,道:“从此以后,我都对哥哥百依百顺、无所保留。哥哥请恕肖寒愚钝,除此之外,我实在不知能做什么来补偿了。”
“我任你打,任你骂。你往哪儿踹都行,用脚用手用牙都好。”
齐祯深深吸了口气,道:“肖寒,你闭嘴。”
肖寒果真闭嘴了。
齐祯又恼怒道:“你放开我!”
肖寒吓得果真松开了。
齐祯:“......”
齐祯憋了口气,即使知道不理智,也一心想撒气,便大吼:“你离我远点!”
好在肖寒没有一根筋到真的后退,他眼巴巴地望着齐祯的背影,可怜兮兮道:“这个不行......我说什么也不要离开你。”
齐祯冷笑一声,终于肯慢慢转过身,问:“这就是你说的百依百顺?”
肖寒赶紧又贴上去,握住齐祯的手道:“我刚才的话没说全,除了让我们分开之外,我什么都依你。”
齐祯把手抽走,指着身后一桌子酒菜问:“璇王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肖寒道:“这是我备下的喜宴。”
齐祯拧眉:“喜宴?”
肖寒点头,声音放轻道:“嗯,我们两的喜宴。”他捡起掉在地上的酒盏,道:“这酒还有个别名,叫做和美,常作新婚之用。”
齐祯一怔。
肖寒再度搀起齐祯的手腕,引领着他往四周望去:“这院子是我以别人的名义买下的。还没有居住过,没想到此刻派上了用场,暂且让它当一回我们的婚房。小是小了些了,等到了大魏我在给你换个大的。”
他又指向院墙外的一棵树,道:“哥哥你看,那上面挂的是夜星石,是当年我祖父从商时出海带回来的。本来我之前就向父皇要了想给你看的,只可惜你第二日就坐着小船走了。不过我想都是天意,如今让它们在这个日子里亮相,兴许更加值得。”
齐祯这才看清远处树上莹莹闪耀的原来不是挂上去的油灯。
肖寒又对着门窗上那些贴着的“喜”字道:“这些字是请了大魏的一个神道写的,传说那道人是月老转世,只要在新婚的时候贴上他亲笔写下的喜字,那夫妻二人便能恩爱相伴三生三世。可三生三世哪够啊,所以我就请他写了好几个,全都贴上了,这样加起来......我们下下下下下下下下下下下下辈子都还能在一起。”肖寒认真地扳起手指说道,连齐祯也数不清他嘴里到底说了多少个下辈子。
齐祯忍不住想笑,但脸上的怒气还挂着,因此嘴角抽动,别捏道:“什么神道,什么月老,都是骗人的,璇王殿下连这个都信?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肖寒见齐祯终于有些笑逐颜开,便凑近他耳边道:“这都是骗人的?那我怎么听说齐大人买个花瓶都还要特意挑有传奇故事的?”
齐祯被戳穿,脸颊顿时一红,但又无可抵赖,便又羞又怒道:“你倒是把我这段日子的事情都打听得一清二楚。”
肖寒道:“都是冬竹告诉我的,我冤枉啊。不过,冬竹还告诉我,说......如果我现在要求娶你,要你跟我走,那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这...是不是真的?”
齐祯的面色通红,不知是因为酒力发作发作了还是害臊了,支支吾吾地敷衍:“我何时说过了,冬竹听错了吧......”
肖寒却道:“按北燕的黄历算,明日宜嫁娶,可我是大魏人,黄历上写了今日宜订盟、宜纳采、宜安床。佩迎,有句话我愿意问你一辈子,今日,我也要再问一次。”
“你愿不愿从此以后,都与我在一起?”
齐祯的面颊烧火,不敢直视肖寒炙热的眼眸,他轻声道:“这还用你问吗......我的心是向着你的......”
肖寒爱看齐祯羞涩的样子,他不依不饶道:“我要哥哥说出口才好。”
齐祯露怯道:“我......我愿意的。”
肖寒使坏道:“嗯?愿意什么?说完整。”
齐祯的手不由得按住了胸口那块玉佩,他终于转头看向肖寒,道:“肖寒,我说,我愿意从此以后都和你......”
没等他说完,肖寒便凑过来深深吻了上去。
气息交织,难舍难分。
“从此以后,都和你永不分离......”齐祯在唇齿纠葛的间隙里,将话语原原本本地说完。
“宜订盟,那我们就算定下了;宜纳采,只要我有的,那肯定都是哥哥的;宜安床,午后哥哥已经在上面睡过一会儿了,可只有你一个人压了压,那还不算圆满呢......”肖寒笑嘻嘻道。
齐祯疑惑:“安床...难道不是那个意思么......?”
可肖寒却不管了,他一把将人横抱起来,大步流星地走进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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