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寒一路跑进无名院里,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齐祯,可他刚跑至院门口,就见里面冷冷清清一片,一个仆人也不见,虽说无名院里做事的下人向来都是这样散漫,但今日肖寒确实感觉到了尤其的安静,他往里面走了几步才明了,原来是齐祯独自一人站在树下拿着弓箭到处乱瞄。齐祯一会儿瞄准了落下来的树叶子,一回儿瞄准天边飞过的野雁,可他犹犹豫豫了半天最终却一箭也没有出去。
肖寒知道他心里烦,想上前与他说话,但脚步顿住,想了想,便又即刻转身,偷偷摸出了国公府的侧门,直至傍晚用膳前才回来。
肖寒回来的时候,齐祯已经坐进屋里,他如今成了焦点,外边人嘴里的交谈,十句里八句有他,他倒是自己图清净,干脆将屋门一关,一概不理,好在国公爷与夫人依旧在前厅应接不暇,否则看了他这般态度,只会怪他轻狂自傲。
这回肖寒怀里藏了鼓鼓囊囊的一个布头包着的包裹,他上前敲了敲齐祯的门,屋里传来声音:“用不着伺候,不必进来。”
肖寒道:“哥哥,是我。”
里面沉默了片刻,便传来脚步声,齐祯给肖寒开了门,将人放了进来,复又把门关上。
肖寒怀里的包裹似乎很沉,他径直走到圆桌边,将那藏着的东西拿出来放到桌上,齐祯疑惑,问:“这里面包的是什么东西?”
肖寒笑嘿嘿地对齐祯道“哥哥自己打开看看。”
齐祯伸手,三两下将那东西拆开了,一瞧,顿时惊讶地问道:“你上哪里弄来的这么多银子?!”
肖寒却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也一并放到了桌子上,推到齐祯的手边,乖乖解释道:“自我那回知道外边有了关于哥哥的赌局,我便寻了机会,到你房里拿走了这块玉佩,拿出府,到典当铺子里换了银子也去赌坊里下注,全押的你赢!果不其然,我就知道哥哥肯定可以的!所以今日才又去收了注,可收了不少银钱呢!我现在不仅赎回了这块玉佩,还多出了这么好些银子银票!哥哥你快数数,这里至少还有五百两银子呢!”
肖寒高高兴兴地向齐祯说着这些银子的来龙去脉,心里美滋滋的,觉得自己厉害,也觉得定能得到齐祯的夸赞,却不成想,齐祯的面色反而沉了下来:“你来我房里偷走了这块玉佩?”
肖寒的眉飞色舞顿时一滞,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齐祯的不悦,立刻从盛放的花儿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蔫蔫道:“我想让哥哥开心......”
齐祯道;“你之前不是口口声声说将这块玉佩交给我存放么?你既然想拿回去,与我直说便是了,何必偷偷摸摸。小小年纪就要学梁上君子了?”
肖寒小声道:“我若是直接问哥哥要,哥哥就会问缘由,我若是说了缘由,哥哥必定就不给了,我若是编一个,那又是说谎,左右都不是好的作为,所以我才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哥哥,反正现在玉佩回来了,还赚了这么多银子,你就把他们都收好吧。”
齐祯冷漠道:“用你的玉佩换来的银子,怎么着也不该落到我手里,你自己收着吧。”
肖寒最怕齐祯对自己用这番冷淡的态度说话,他心下着急起来,道:“我只是一个小孩子,用不着这么多的钱,哥哥,还是你收好吧。”
齐祯道:“我吃穿不愁,用不着银子。”
肖寒道:“如何用不着了?我见我同屋的伙计被三老爷院子里的夫人赏了几钱银子后,替那夫人做事更十分积极了。哥哥,国公府家大业大,阖府上下的关系比缠在一起的麻线还乱,如果有了银子做打赏,也会有人愿意为哥哥做事的。”
齐祯看着小小的肖寒嘴里净说这些世道老成的话,心中不是滋味,他只嘴硬道:“用钱财换来的忠义始终靠不住。”
肖寒却替齐祯打定主意了,他自顾自地将桌上的银两又全都收了起来,放到齐祯放置衣物的柜子里,他还特地将这包钱财塞在了衣物的最下边,替齐祯藏得严严实实的。完毕,他又将自己的那块玉佩交给齐祯,道:“哥哥,这回我不论怎样都不会自说自话地拿走了,你帮我藏好了,如果还担心我会将它悄悄拿走,那你就不给我知道你放在哪里。”
齐祯瞧见这回自己是被这小子安排明白了,不由得转怒为笑,笑得无奈,心却是暖融融的。他一边面上仍要硬装严肃,一边却给自己台阶下,道:“这么多银子我根本没地方花,真是烦。我看就给你做几套新衣服吧。”
肖寒这回心里松了口气,齐祯肯这样说,那便是不置气了。
他们二人过了这一茬,又在屋子里说了些话,没一会儿就有人来叫晚膳了,——是东曦院里的丫鬟特地来无名院叫的。
齐祯与肖寒对视一眼,东曦院是夫人的院子,除非逢年过节,平时那院子里不轻易传晚膳,就算传了,也不会叫人特地来齐祯的院子里说一声。
肖寒人小,世道却看透了大半,他稚嫩的身子里早就长出了个老灵魂,他心中只觉讽刺,但却不外露,而齐祯也只是面上淡淡一笑,缥缈无比,他走出屋子,看见院子里那传话的丫鬟,回道:“等我换一件衣裳,就立即过去祖母那里。”
那丫鬟瞧见齐祯并肖寒一同站在自己面前,脸上立刻嫣然一笑,而后又即刻惊讶道:“怎么是祯少爷自己出来回的话?这院子里的人呢?他们主子还在这儿呢,竟也敢这么偷懒么?简直反了天了!等我回去告诉了夫人,我看这群下人如何护好自己的皮!”
齐祯看那丫鬟身上的穿戴就知道这是个能在夫人跟前说上话的。齐祯道:“一点小事,不是非得惊动祖母。”
丫鬟道:“祯少爷说的这是什么话,伺候你是他们的本分,他们每个月领着月银却不干事,这叫什么道理?祯少爷不必对这群懒虫心慈。”说着,丫鬟欠了欠身,告辞了齐祯便转身离开了,可步子刚到院门口又停住了,折回身子道:“还有一事要禀明祯少爷,方才门房上传话到夫人那里,说世子爷正在快马加鞭地赶回来用膳了。”说完这句,她才是真的走了。
齐祯心中原本的恹恹顿时烟消云散,他闻言立刻就回了屋子里,从柜中拿出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给自己披上。
齐祯的喜悦被一旁的肖寒尽收眼底,肖寒见他终于看展露笑颜,心中也顿时一轻。
这是齐祯来国公府之后第二次踏入东曦院,上一回进来是为了寻父亲,翻墙趴窗,偷偷摸摸,而这一回,光景截然不同。自他踏进这院子起,里面每个下人瞧见他都是笑着行礼的。www.trip118.com
齐祯一路走进了正堂,瞧见夫人坐在朝南的主位上,齐祯跪地请安道:“祖母。”
夫人知道自己平时待齐祯并不亲近热络,若今日态度转变得太大,那就太刻意了。夫人活了五十多岁,最爱面子,也最放不下架子。她看着眼前这个向来不被自己喜欢的孙子,心中又是后悔又是懊恼,她正了正色,依旧是一派高不可攀的姿态,但言语里却少了许多平时的疏离和冷漠:“先起身坐着吧,等你父亲回来了咱们再一同入席。”
齐祯恭顺道:“是。”
齐祯中规中矩地在一旁坐下,不见拘谨也不见松散,既不喝茶也不开口说话,就这么端正地在那儿坐着,屋子气氛僵住,夫人终是没沉住,率先开口道:“你今日一鸣惊人,很是为我们国公府长了脸面,做得很好。”
齐祯道:“祖母过奖了。”
夫人:“......没听你父亲说起过你从前善于骑射,莫不是真的与弓箭有缘,十分顺手?”
齐祯道:“没有缘分之说,顺手不顺手的也就那样,只觉得不难,勤于练习就能做到。”
夫人笑道:“那便是天赋,天赋就是有缘。”
齐祯回答:“只是因为练习地格外勤快了些才能这样的。”
夫人问;“哦?格外勤快那是有多勤快?”
齐祯答:“晨曦亮起前练,月辉落下后也练。晌午他人小憩时练,每逢空余不吃不喝也练。沐浴时在想搭弓拉箭的姿势,躺在床榻上睡觉时琢磨风向与力度的掌控。总之就是得了一瞬的空闲也要想也要练,得了一盏茶的功夫也不停歇。”
夫人并屋子里外站着的下人都听着,心中无不感叹。夫人无言,只得点点头道了二字:“甚好,”又道,“年纪轻的时候就该这样,有这股子劲儿,为自己争脸面,也是为府里争取一族的门楣荣耀。”
齐祯嘴角一扯:“祖母说的极是。”
他们祖孙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干巴巴聊着,眼瞧着就要憋不出话讲了,感谢上苍,齐颂笙这个时候终是千赶万赶地赶回来了。
今日东曦院摆着的筵席十分丰盛,冷荤热炒,暖酒甜汤,样样不少。
往日里若有这样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饭的情景,齐祯就跟隐形的没差多少,而今大不一样。对于齐祯,不吝辞藻的夸赞甚多。齐颂笙不善酒饮,今日却也是真的替儿子高兴骄傲,不用别人灌酒,自己就喝起来了。那些前来与他举杯的一个也没拦着,人家劝几盏,他就豪饮几盏,看得一旁的江月柔都开始着急。
痛饮间,三房的老爷醉醺醺道:“这回可好了,一直盼着咱们齐家能出个会武的,这下可不就盼来了么?”大抵是这三老爷也喝大了,嘴里说话也没个轻重与遮拦,露骨直接道,“能在定世的校验上大出风头,那必定是要被皇家盯上咯!这不,边关那里不还是不见消停么?达蒙的头子把自己儿子送来我们这儿又有多大用啊?除了归顺他的部落不来骚扰,其余的蝼蚁部族不还是跟化了的糖水一样粘着咱们么?他们三番几次还是要来小打小闹,哼,这下可好咯!陛下过不了多久就要征兵征将,燕京城里每户人家都得出个人去那守关的队伍里,咱们国公府这么大的门面,可不得做个表率么?要我说,皇家人肯定想要咱们祯儿去,这么年轻就能有此等功夫,不好好栽培栽培,岂不可惜咯?”
三老爷这话虽然是醉酒不过脑子说出来的,但却句句属实,且句句说进在座诸位的心坎了。
为何齐祯拿了个甲等,就能一下子这么受人待见了?里头藏着的玄妙不就在此么。
定世作为燕京的头等学府,正是为朝廷培养和挑选良才的。今年恰巧适逢用人之际,现在只要是燕京里的官,都知道了皇家要征兵的消息,为了带动百姓,那些个官大的、氏族尊贵的,也都得出个血脉子弟参进守关的队伍里去,以作表率,稳下民心。
如今齐祯这样了得的箭法真真是中了下怀,他必定是此次前去守关的不二人选。
一来,他的的确确身怀本事,值得栽培;二来,国公爷本就一直想要族氏里出一位上得了沙场立得了功的子弟,原因无他,——盛国公府虽世代袭爵不降,但齐家祖上是陪开国皇帝打江山的文臣,因此子子孙孙一直到现在也都是从文的,文臣世代占爵位的实在少见,若再不出一个能上场杀敌、保家卫国的,那盛国公府在朝廷里的地位便就要尴尬起来了。
老公爷今夜也一直在饮酒,但尚清醒,此刻三房既然因为酒意不小心将话挑开了,他便也就对着齐颂笙与齐祯直言了:“确实,现在满是征兵组队出去守关的消息,就只差陛下写圣旨了,到时候圣旨一旦真的下来,咱们国公府的最佳人选就是祯儿。”
其余人听了这话心头都没多大波澜,都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但意想不到的是,齐颂笙却晃晃悠悠地站起来,道:“不行!战场危险,送了祯儿去,日日风餐露宿不说,万一有个好歹,我将来九泉之下如何向许珍交代!?”
老公爷板起脸来;“目光浅薄,愚蠢!”
夫人见齐颂笙惹了公爷生气,立刻道:“颂笙说的酒话,你干什么还要当真呢。”
齐颂笙打着酒嗝红着脸道:“不是酒话!祯儿不能去守关!他才来燕京多久?过过几天好日子?这就又要把他送出去?我不舍得!不能让他去!咱们府上又不缺血脉子弟,干什么非得祯儿不可?这事我不同意!就算祯儿到时候真的被你们将名字呈送上去了,我也要上奏陛下,将祯儿的名字换下来!”
公爷顿时面色铁青,恨铁不成钢地猛地一拍桌子,惊得四座噤若寒蝉,他直指着醉醺醺的齐颂笙道:“孽缘!活了三十几的年纪了,还成天把这偌大的家业闹着玩呢!你要是还一直这样天真烂漫,想什么是什么,我看你这世子爷也别当了!咱们府里还真不缺血脉里的子弟!”
夫人急得直给公爷顺气,苦口婆心道:“哎呀老爷呀,你看看颂笙现在那烂醉的样子,干什么非得跟一个醉汉置气啊。”
老公爷道;“就是醉了才吐真言呢!我看他现在敢这么说,日后也必定敢这么做!”
好好一顿饭,原本热热闹闹其乐融融的,却不曾想一下子就僵了,那喝得七荤八素的三老爷还在那里跟个没事人一般打酒嗝,一边道:“哎呀爹,你怎么就生了气呢。好好喝酒吃饭,干什么这么大火气?唉我说二哥啊,今儿这么的局,这屋子里怎么不见你那一房最得宠的妾啊?就那个...秋姨娘和她儿子,怎么不见他二人呢?”
旁人道:“晖哥儿今日不知怎么的,在校场上挨了人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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