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鸢想过林如雪会来。
前世，林如雪一直对a市基地有莫名的渴望和好感，如今身边没有顾鸢，她出现在a市基地的队伍中也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顾鸢自认为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的看到林如雪，情绪却还是像潮水一样翻涌。
顾鸢垂落的手攥得死紧，指甲陷进肉里，蔓延的痛感提醒她控制现在的情绪。
从前世知道林如雪偷她玉佩开始，一直到现在，顾鸢对林如雪的感情都很复杂。
内心恨不得掐着她的脖子问她“为什么”，可真看到她时，嗓子像被堵住一样，说不出话，身体更像是被水泥封住了，动弹不得。
脑海里不断闪过那些如同旧电影一样的画面。
刚入校园时，林如雪将整个宿舍收拾得干干净净，温柔地笑着，拿出亲手制作的蔓越莓曲奇送给自己……
军训时，林如雪中暑晕倒，拉着自己的手不放，除了自己谁都不要，哭着和自己说“想家”……
上课时，林如雪制作了堪称完美的手写笔记，划出所有重点，两份，其中一份是给顾鸢的……
末世后，前世的顾鸢从未担心过受伤的问题，因为林如雪每次都会不顾一切地，第一个冲过来治愈自己……
可这些画面，最后都融合到一张虚假、伪善的脸上。
“鸢儿，牺牲你一个，我们都能活。”
林如雪当时的表情有多理所当然，就好像一直以来都把顾鸢当做了维持生命的血袋。
顾鸢至死，都一直追逐着她的眼睛。
然而那双眸子里，半点心虚、内疚都看不到。
为什么？
顾鸢一直想问，但同时也知道，在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时，她们二人之间就都只剩下你死我活了。
“鸢儿，怎么脸色不太好？太阳太大了，我这儿有遮阳帽，你先拿去用。”林如雪从挎包里拿出一顶米白色的帽子，走过来就要往顾鸢头上戴。
她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想要照顾顾鸢，似乎完全忘了顾鸢突然离校、以及那通诀别的电话。
顾鸢后退一步，张口便道：“不用。”
“那你要用了告诉我。”林如雪一点都不尴尬，脸上的神色是包容且大方的。
虚与委蛇是她的特长，更别说现在在人前。
她精致的穿搭、温柔且善解人意的举动，不俗的气质，让在场许多人对她有了些许的好感。
博得了极佳的第一印象。
a市基地的其他人也纷纷下了车，他们大部分穿着统一、气势不凡，只有少许人好奇地打量四周，显得格格不入，估计也是被召集来的。
那个在乐园酒店，带队试图救援他们的殷禄竟然也在。
“顾小姐，你怎么……”殷禄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顾鸢，惊讶地往边上看，似乎在找什么人，直到脱口而出后才意识到不对，定了定神，“乐园当日一别，又见面了。”
被这么多人关注着，顾鸢就算没有刻意做什么，也成为了视线中心。
李捷龙挑了挑不羁的眉，漫不经心道：“没想到我们副队长，这么有人脉。”
“人应该已经到齐了吧？”顾鸢冷着脸转移话题。
众目睽睽之下，顾鸢不想再和林如雪说什么，很多话，想必是不能在人前说的。
哪怕想现在抓着林如雪就拷问，也得忍着。
至于殷禄这奇怪而又夸张的反映，却让顾鸢起了疑心……难道是因为自己之前告诉他自己是普通人的原因？
不，末世里藏着异能者身份的人少但并不是没有，只是这样，殷禄完全没必要这么慌。
而已经从黑暗中现身的钱溪，则避开众人的视线，悄无声息地回到了c市队伍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殷禄清了清嗓音，振作道：“我是a市基地的带队人殷禄，根据我们侦察队和其他源头得来的情报，如果直接从国道靠近镜湖，三阶及以下异能者很难保证生存，而镜湖公园内有支流和人工水景，方便我们探查情况。”
a市到底是x省省会，殷禄起这个头，也算是理所当然。
镜湖公园不是b市乐园那种小地方，它在末世前是无门票免费开放的，依山傍水，保留着原始的竹林古景、寺庙山丘特色的同时，建立了现代化的博物馆和水族馆，园内还开放付费游艇，可以到湖内三座小岛上一览风光。
尽管处于d市，顾鸢之前也来过镜湖两次，一次旅游，一次看跨年烟花秀。
“集合点就定在这里，西门停车场，我们会留下人接应，其他人分地域、分小队探索，尽量不要靠近镜湖一百米内。还有就是，无论如何，到晚上一定要回到这里交换情报。有问题吗？”殷禄又说道。
“有啊，殷队长，如果分了小队，对讲机不够用，出事了怎么保证将信息传过来？”李捷龙举手问道。
殷禄沉吟片刻，便道：“组七人队，两个光系搭配一个木系和四个攻击性异能者，光系异能者注意时刻检查其他异能者的身体情况，净化病毒。各个基地的队长、负责人总领全局，小队队长每小时向负责人汇报情况。”
末世降临已经超过一个半月了，幸存者们逐渐发现，光系异能者的特别之处，就在于自身有净化被动，不用主动净化，只要病毒不多就不会感染。
而侦察队其他人之所以在不知不觉中着了道，按照各大基地的推测来说，大概率就是感染了病毒而不自知。
这也是这次任务，各个基地不择手段也要召集光系异能者的原因。毕竟在大多数时候，没有攻击能力、没有独立击杀能力的光系异能者都是拖后腿的、被保护的存在，出任务顶多带一两名备用。
“那个，我们这边并没有这么多光系异能者。”钱江是c市队伍的副队长，他有些尴尬地说道。
“我们这边也不够，大概还差十名。”d市基地的负责人也道。
b市基地能够自给自足，但只是将将够这个标准。
不是每个地基，都会想到“上编”这种，给福利、半强迫光系异能者出任务的方法。
手无缚鸡之力的光系异能者又大多不愿意主动出基地，召不到人才是理所当然。
b市基地的领导层，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天才。
“没关系的。”一道柔和的嗓音传来，林如雪站到了殷禄身侧，“我们a市基地的光系异能者能来的基本都来了，能帮基地完成这种重要任务，大家很积极主动，看到他们，我真是感觉自愧弗如。”
她这话算是替c市基地、d市基地解了围，也让尴尬的气氛破冰。
林如雪适时地将目光投向a市队伍中那些衣着各异的光系异能者们。
她容颜并不拔尖，但是脸上的崇拜和敬慕，让那些光系异能者、特别是男性，都不约而同红了脸，一副飘飘然的样子。
“雪儿千万别这么说，哥哥我们受伤了，还需要雪儿给我们治疗呢！雪儿主动跟着我们出任务，是我们a市基地木系异能者的表率啊。”一个瘦削龅牙的男人摆着手走上前，又是讨好又是捧哏，看着林如雪的脸移不开眼睛。
殷禄有些看不下去了，却没有驳斥林如雪的话，只是说：“如果没问题的话，现在开始分队吧。”
他显然有些忌惮林如雪。
“她也是你们a市的负责人？副队长？”李捷龙状似不经意地问。
李捷龙军队出身，可没见过林如雪这号人物。
殷禄连连摇头，耿直道：“不是。”
要不是林如雪央着他一定要来，而叶倾城又不在基地，没人管得了她，殷禄是坚决不会把人带上的。
有些还算清醒的人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瞬间收了去和林如雪攀谈、结交的心。
他们看林如雪从a市基地第一辆卡车的副驾驶下来，自然而然地把林如雪当成a市基地有实力的带队人之一，没有因为她的外表和穿着有所轻视。
都猜测她有所依靠。
不过此刻再看着那毫无防护的大白腿，想起她刚才抢话、出风头的样子，就觉得有些滑稽了。
林如雪对于这些视线，可一点都不觉得尴尬的。
她只是轻飘飘地瞄了一眼李捷龙，就在众目睽睽下，施施然走到顾鸢身边，伸手想要拉顾鸢的手，柔声道：“鸢儿，我们组队吧，我会保护好你的。”
林如雪果然，和前世做了一模一样的事。
但顾鸢已经不是前世的那个傻妞了。
她面色如常，眉眼间蓄着化不开的寒冰，果断甩掉了林如雪的手。
“你来晚了，我们撞位置了。”不等顾鸢说话，左崎在一边不解风情地说道。
他将近两米的身高实在惹人眼，林如雪维持着脸上的温柔笑意，连续抬了几次头，才将将看到他的下巴。
毕竟林如雪比顾鸢还矮半个头，她可能一米六还不到。
此刻脖子被自己拉得长长的，整个人往后仰，颇有几分搞笑的感觉。
“噗嗤。”不知是谁笑出了声。
林如雪察觉到自己的滑稽的样子，连忙收回脖子，又后退了好几步，才终于找到了和左崎说话的舒适的位置。
不用再勉强自己做颈部拉伸动作。
“这位先生，我和鸢儿是大学舍友，最好的朋友，好不容易有机会见着了，我肯定会尽力保护好她。而且，我已经三阶了。”林如雪柔柔地说道，话的内容却是据理力争，还有些微不可查的傲气。
“我也三阶。”左崎毫不示弱，木讷的脸对林如雪的话没有半点反馈。
就这张脸，就能气得人够呛。
“和我们雪儿的治愈能力比，其他木系三阶可差远了！她就是天生的木系异能者！”瘦削龅牙男一直跟在林如雪身边，说话十分恭维，显然是要跟着林如雪进同一支队伍了。
此刻大家都已经开始自由组队，四市联合，加起来靠近三百个人，哪怕压抑着嗓音，也有一种“嗡嗡”的哄闹感。
没几个人有心思一直关注着这边。
不过除了林如雪，还真没有除了光系异能者以外的人在争取跨市组队的。https://www.trip118.com
毕竟说好了是让各市负责人统一调度，没有人想去其他不熟悉的队长手下做这种冒险的任务，而且这也太不给自己的队长面子了。
a市队伍队长殷禄表示：他管不了林如雪，随她去吧。
顾鸢眼神微凉，有些好笑地说：“林如雪，现在没几个人在听了，还装什么呢？”
林如雪脸上温柔却势在必得的神情散去，喃喃道：“你在说什么呢……鸢儿？说胡话了？”
“明明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要装出这副假惺惺的样子来呢？”顾鸢放松了身体，勾起嘴角，冷冷地笑着，眉梢带着些许轻蔑。
虽然是问句，却没有任何疑问。
“怎么会？我怎么可能讨厌你？”林如雪连忙摇头，眼里是不似作假的慌乱，“你是听别人说了什么吗？我讨厌你怎么可能还会帮你做那么多本笔记呢，鸢儿？你要相信我啊，鸢儿！”
林如雪是天生的影帝。
可顾鸢并不喜欢跟人飙戏，她向来直来直往，最讨厌这套虚伪的东西。
“忘了末世前最后一通电话，我跟你说了什么吗？”顾鸢眼皮微敛，冷漠地看着林如雪。
林如雪当然记得！
就是那通电话，让她从天堂坠入地狱，不得不给这本书中每个重要的正面人物发消息，着急忙慌的，将自己暴露得彻底，只求得一处庇护。
“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这话何其冰冷？何其无情？
林如雪永远不会忘了顾鸢说的这句话！
她前前后后在顾鸢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啊，她不甘心，她绝对不甘心放过顾鸢！
林如雪压抑着起伏的情绪，眼里蓄起了泪光，哽咽道：“那肯定不是你的真心话对吧？我们这么好，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鸢儿，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这真情实意的样子，几乎都要把自己的心脏剖开，来证明她们的“友情”。
是个人都会动容。
可顾鸢太了解林如雪了啊，三年多相处了，这份情感里面有多少能是真的？
百分之一都是一种奢求。
顾鸢眼神微动，嘲弄道：“你说的都是真话？”
“当然！绝不作假！”林如雪从顾鸢这句话里看到了希望，做出了发誓的手势，满脸都是真诚。
“怎么证明呢？”顾鸢幽幽地说。
“怎么样都可以！我发誓，发毒誓，我要是骗你……”林如雪瘪着嘴，似乎无法接受顾鸢的质疑。
顾鸢看郑陈生、左崎、李捷龙还有那个瘦削龅牙的男人还在她们身边，围观着这场闹剧，便兀自走到了林如雪的身边。
她微微弯下腰，低头，覆在林如雪耳边。
林如雪一开始还在维持着表情管理，可听清楚顾鸢说话的内容后，双眸震动，整张脸彻底崩盘。
笑容化成碎片，一片一片地掉落，消失不见。
“我是唯物主义者，不想听那些不奏效的誓言。”
“你真想证明，那就告诉我……”
“我的未来。”
说罢，顾鸢抬起身，同林如雪面对面。
她黑珍珠般圆润、纯粹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却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让林如雪内心充满了压力。
“我，不是，不知道，你说什……”林如雪无意识地摇着头。
顾鸢说得话让她太过于震惊了，震惊到语言系统失灵，还没恢复连接。
林如雪怎么会料到顾鸢突然说这个？
顾鸢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为什么？
发生什么了？
可林如雪这明显的情绪波动，却让顾鸢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三年多，怎么会一点都察觉不到呢？
顾鸢忍不住哂笑出声。
不是笑林如雪，而是为前世被耍得团团转的自己感到可悲，为学校那半年虚情假意感到恶心。
顾鸢闭眼收拢情绪，三十七度的唇说出了比零下三十七度还要冰冷的话语。
“时限就是这次任务结束前，我随时恭候你想清楚。但除了这件事，我不希望看到你用任何理由再靠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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