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昏昏沉沉之中,寇天官只觉从后脑处一股止不住的痛不断地传来。他想要醒来,却像是陷入了无止境的沼泽泥潭里,怎么都爬不上来,只有不断地往下沉。
也不知道这样往下沉坠了多久,寇天官忽然又回到了自己在枯井旁的情景,他将巨石挪盖在井面上,回过头来的那一刻,一把铁锹毫不留情地砸像了他的后脑勺。
在临昏过去的那一刻,他只看到了李瑶之站在人群之中,双手负于身后,冷漠地看着自己。
在这一刻,寇天官忽然被吓得惊醒了起来,只觉得一身冷汗还在不停地出。但好歹算是醒来了,寇天官坐起来的那一刻,发现自己被绑在粮仓里。
寇天官长呼了一口气,还好是个梦。
少主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他断然不会这么冷漠地看着自己陷入险境的,怎么着都得为自己辩解一下。
看现在,他好歹只是被绑在这里,而不是直接被处死,定然是少主从中周旋的结果。
寇天官手脚都被帮助,挣扎了一下也无济于事。但这难不倒寇天官,他是什么人,从小在村里最不安分的孩子,区区一道绳索,怎么能困住他。
他反手在周边不断地寻找着,身子也不断地朝着边上挪去,在墙角堆起防风防火的砖块旁,不断的磨着,直到将绳子磨细了,寇天官干脆发力一绷,直接将绳子给绷断。
“不都说了,这点伎俩困不住我的吗?”寇天官喃喃自语,一边解开脚上的绳子,一边往外跑去。
外边没人看守,一路走去整个村子巷道就连人都没看到一个。寇天官本想先回自己的家,但他被村民们抓住之后,就连他家都被封锁上了,根本进不去。
也罢,寇天官跑到霍翎家,叫了几声窗之后,霍翎没有像平时那样就推窗出来,反倒是静悄悄的,这让寇天官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和霍翎分开的时候,她是去追那个红衣女子的,难不成到这会还没回来?该不会出事了吧?寇天官暗自在心里嘀咕着,加快了脚步往村口寻找去。
走到村口的时候,寇天官才发现所有村民都聚集到这里来了。
不荒山来了不得了的贵客,村民们称之为“天使”!
天使好大的阵仗,带着上阳京畿来的仪仗和各种赏赐,还有军队护送,这真真是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从未见过的景象。
寇天官不敢贸然出去,躲在不远处,依稀听了个全。
所谓天使,乃是传达上阳京畿里皇帝的旨意而来,从村民的恭贺声中,大概知道了上阳京畿里有位小皇帝登基了,大赦天下,还不忘赏赐世代守护在皇陵的兄弟血脉。
村民们久居贫苦之地,忽然得了这么多赏赐,自然乐开了花。什么上阳京畿,什么皇帝,这些对他们来说都是遥远不可及的。
但在这一刻,寇天官忽然觉得自己居然明白了李瑶之平时的苦郁。
李瑶之常说同为天家血脉,凭什么他天生就得替皇家守在这么一个贫苦之地,凭什么其他兄弟就能在上阳京畿主宰江山?
特别是,新皇乃是个三岁小儿!
寇天官想到李瑶之,心里难过了好一阵。正好村里二蛋拎着赏赐走来,在转过墙角的时候,恰好被的寇天官一抓。
二蛋吓得正想大叫,却被寇天官捂住了嘴。
二蛋虽然胆小,但好歹从小也是和寇天官玩到大的,自然也咽下了声音,挣开寇天官的手,“天官,你怎么跑出来了,当心村长鞭你。”
“二蛋,少主呢?”寇天官这会急于找到李瑶之,一来是由少主帮自己解释家里械人的事,二来是霍小翎去追那个红衣女子。
这已经一天一夜过去了,霍翎到现在都还没个消息,寇天官的心里担心。
然而,二蛋指了指村外北边的方向,“少少少主带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女人回来,接了圣旨之后就跑了。”
好漂亮的女人!
寇天官想,定然是那架叫做“玄机”的械人罢,他也不见怪了,放开二蛋就往马厩那边去,偷偷牵了匹马从村后头走了。
剩下二蛋在那里啃着上阳京畿的人带来的糕点,还在那兀自喃喃道:“真的可漂亮可漂亮了!”
寇天官出了村子,本来想去追李瑶之的,但转念一想,找李瑶之随时都可以,但现在霍翎一直没回来,怕不会出什么事了。
于是,寇天官调转马头,重新往那日红崖的方向跑去。
那个红衣女子想来就是去找她兄长的,她兄长又被寇天官给弄下山崖了,她所能找的去处,只有红崖一地。
与寇天官背道而驰的北边方向,北边,那是不荒山界碑的方向!
此时,两匹骏马疾驰,一前一后,正快速往界碑方向奔跑而去。
策马在前面的是李瑶之,在她身后那匹马显然追得很吃力,上面则是宣姬红衣翩然,飞起的马蹄跨过下头离离青黄草色。
宣姬不善马术,飞马追上的时候,衣发都显得凌乱不堪。
李瑶之带她回到村子里,接了一道圣旨,而后便不由分说地策马朝这个方向跑了,宣姬也不明白,他怎么了?
只有李瑶之自己心里清楚,他不甘心,他自问文韬武略,为什么就非得守在这片赤地上。他拿着圣旨,憋着一股气朝着界碑的方向跑。
远远地,远天红日衔着风沙吹过,吹低了周遭的长草,露出边界处那块高耸的石碑,谁也不知道这块石碑立在这里多少年了。只知道,生长在这里的人,世世代代跨不过这道碑。
岁月压不倒这块界碑,底下驮着碑的老龟早被枯草湮没得看不见了。
只有那顶天立地于前的界碑上,镌着“不荒山地界”几个大字,风吹日晒,千年如是。
李瑶之不顾一切的往前冲,他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冲过这道界碑,无论如何也要冲到上阳京畿,看看他到底哪点不如那个此时坐在高位上的三岁小儿。
铁铸的蹄儿没土成印,革履的鞍马疾驰如风,跨过远天的沙与尘,跃过茫茫的碑和文。
在这一刻,飞马纵身而起,一声啸冲九天,响彻云霄。
然而,也在这一刻,马上的李瑶之“哇”的一口鲜血忽然从口里迸出,往马头前方喷了出去。鲜血洋洒了漫天,落在枯草上,点点血,似锦绣点缀其间。
李瑶之也在这一刻从鞍马上滚落了下来,没在荒草间。
身后,宣姬追上来的马也稍稍停了下来,她落马寻找,步履却不疾不徐,不慌不忙。当拨开半人高的荒草时,她看到李瑶之平躺在荒草上的时候,微微一怔。
神色如死,形同缟素!
但让宣姬一怔的,却是李瑶之外表的变化。
这是怎么回事?李瑶之整个人,就宛如裂开的大理石,以眉心为点,往脸颊两边扩散龟裂,斑驳着的裂缝,有滴滴鲜血从那裂缝中挤出来,沾染得那伤口也泛着隐隐的黑。
从脸颊往下,再从颈部往下蜿蜒到胸口……按照这么下去,裂痕漫布全身,最后爆裂而亡。
“为什么,会这样?”宣姬蹲身下去,用掌心慢慢地捂着他的伤口,但因为伤口太广,宣姬捂也捂不住。
李瑶之如似绝望似的,一双眼瞪得直直地,望着苍穹,望着苍穹之上。
他忽然笑了起来,用胸腔里蕴藏着的那股不忿,奋力地笑了起来,以至于胸腔过多地起伏,又一口鲜血喷薄了出来。
“不荒山子弟,世世代代,困死于此,这是诅咒,这是我身上背负的使命,我为我们李姓皇家背负的使命,守着那个看不到的龙脉……”李瑶之捏着从天使手里接过的圣旨,“三岁小儿尚且能登基为皇,为什么我就得困死在不荒山地界。”
说着,他撑起了自己的身子,看着那块戒备,“难道我这辈子,真的注定越不过这块界碑吗?”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李瑶之仿佛用完了全身的力气,无力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任凭着裂痕处鲜血淋漓而出。
宣姬看着那块界碑,任风拂过,任草没了,老龟驮着这块耸云天。
“以此碑为界,不得而出,对吗?”宣姬说着,低低垂首,不知道在沉吟着什么,声音格外地低,仿佛也在自我确认。
“我所存在的那个城市,占地……就是这座不荒山区域吗?地底的实验室,辐射往外扩,你们生活在此区域的人,世代无法走出辐射区,对吗?”
宣姬的声音泠泠如诉,平稳如碧波水面,无半点波澜。
李瑶之原本已然全然的绝望,却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宣姬说这些他听都听不懂的话语的时候,忽然死去的心,又复燃了起来。
他怔怔地看着宣姬。
宣姬也回眸,回看着李瑶之,两两相望,各自的眼里倒影着各自的面容。
宣姬看着眼前的男子,斑驳得即将碎裂的男子,她慢慢地弯身而下,双手捧住了李瑶之的双颊,缓缓地将额头低垂。
用额头贴着他的额头,她的温度传达着的他的温度,缓缓地闭上了眼。
李瑶之愣住了,睁着眼看着闭上眼睛的女子,她姣好的面容此刻几乎印在自己脸上,鼻息贴着鼻息,她是这样的毫无戒备,仿佛要将自己融入他。
咫尺温柔,肌肤之亲,李瑶之也是一个热血男儿,岂会不心动。但想伸手去环抱住她,却无力抬起。
宣姬没有觉察到李瑶之的悸动,仅继续闭着眼,徐徐道来,“我沉睡之前,你说百年、千年乃至万年亿年。沧海桑田也无妨,轮回转世也无妨,你会留下自己的基因世代守在这里,一定会亲手为我打开那扇门,牵我的手迎接盛世……你做到了。”
宣姬越说,越是触动,整个人抽泣着,有一滴泪缓缓从她的眼角滴落下来,顺滑到李瑶之的眼角边上,从他的眼角滑落。
温热从眼角滑落,李瑶之眉心一皱。
宣姬睁开眼,看着李瑶之,眼里有水雾,蒙蒙之间映着这个宿命轮转之间,世世代代守护在这里的男儿。
宣姬缓缓地直起身来,看着他,定定地道:“李瑶之,你不是要往那巅峰走吗?你起来呀,我会陪着你走到底的。”
因为刚才额头相触,宣姬的头上沾上了李瑶之的一抹血,此际在她的眉间盛开,宛如红梅,艳盖红梅。
身侧风忙,吹得荒草低低,吹得她红衣墨发翩飞,也吹得她额间那一抹红梅仿佛随时要飞瓣而起。
这一瞬,李瑶之看得呆了。
风拂过,将他眼角的泪痕给拂干了。带着他的错愕、席着风沙一并拼命地吹,吹过这茫茫荒草地,吹过这荒山的界碑,吹过那层峦的山峰。
一路,吹到红崖处!
远处,有马蹄声伴随着风吹而至,也在红崖边上停了下来,寇天官翻下马背,一路跑来,脚下撅起无数泥沙扬尘。
寇天官在周遭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霍翎的踪迹,最后只有一个去处了,悬崖底下。
寇天官站在悬崖边上,目视下方,沙幕与层云交叠,迷迷茫茫的一片,根本无法详尽。他站在崖边盘算着,攀爬下去的话太费时了。
于是,机智的天官儿将目光瞄向了旁边那个通道。虽然想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人才能从悬崖上到悬崖下打通一条通道,但……这么跳下去的话,如果摔不死,倒也确实省时。
如此想着,寇天官咬咬牙也不犹豫,径直朝着那通道一条,整个身子快速地顺滑而下,畅通无阻,直到掉下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摔得几乎破碎了。
撑着腰站起来,入眼的那一刹那,寇天官也难免被眼前的红崖客栈给惊呆了。
这该是何等的巧夺天工,何等的神来之手,才能造出这样的光景来?
寇天官巡了周围一圈,没有见到先前掉下来的那些人,连尸体都没,证明没死,甚至……前面空地一片宽广,连那笼子里关着的大家伙也不见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寇天官脊背一寒,不敢再拖延时间,一路顺着客栈周边寻找,“霍小翎,你在不在这里?在的话应我一句。”
寇天官怕之前下来的那些人还在这里,不敢高声喊,时不时地还发出“咕咕咕”的声音,那是他们小时候几个玩伴相约做坏事的暗号。
可无论他怎么对暗号,都没有人回应。
寇占星在这周围找不到,那就只有将这里的屋子一个个地找一遍了,不知怎么的,看到这群峦似的建筑,寇天官心里一股不好的预感一直升腾着起来,怎么都压不下去。
他仿佛有种预感,霍小翎……她出事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的预感!
寇天官走到客栈门前,双手抵在门上,正想推门而进的那一刻,忽然从后面像是传来了“啪嗒”的一声,像是扔抛石子,石子落地的声响,啪嗒过后,是咕噜噜一路滚动,最后消声。
寇天官的动作停了下来,朝着声音的来源转头寻去,一路朝着客栈后面走去。
后面,是钢铁与乱石堆,堆得山高,寇天官站在跟前都必须抬着头仰视。
“我的老天爷,这都是什么呀,玩堆石头也不是这样玩呀!”寇天官惊叹了一句,在举步往前的时候,又有一块石子“啪嗒”一声,又咕噜噜一路滚来,滚到寇天官脚边。
这下,寇天官脸色沉了下去,几步拔腿就朝着石子滚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石堆的后面,寇天官见到了让他这辈子都无法抹去的一幕,他的眼泪忽然忍不住地簌簌滴落,他张开嘴大喊了一声:“霍小翎!”
霍小翎!
他的霍小翎!
那个制霸全村的彪辣女子,那个自称村里一枝花的爱笑的女子……此时就这么被这如山的巨石压着,身上、脸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泥沙,偶尔有石头从上面滚下来,砸得她头破血流。
幸得是,一旦有泥沙从上面掉落下来,她刚开始就用手去拨开,但手受伤了,她就努力地喘着气,努力让鼻孔继续呼吸着,不至于活活埋死在这乱石堆下。
但,饶是呼吸还在继续着,但她除了上半身,下半身全被压死在石堆下,那双腿……怕是碾成泥了。
这得多痛啊!
沙石下,霍翎那双眼有覆不去的明亮,映着这高送云天的悬崖。
而在这之前,她躲在这悬崖下方,还听到那个叫做宣姬的红衣女子,笑着问另一边的李瑶之,“李瑶之,你看我好看吗?”
李瑶之?
当时,贴在悬崖边上的霍翎心里一阵咯噔,李瑶之怎么会来这里,怎么会认识这个女子?难不成她在骗自己?
根本李瑶之,没有到这里来?
然而,当那熟悉得再不能的声音传来时,打破了霍翎的掩饰。
“好看。”
这分明是李瑶之的声音,再不能假了。
“李瑶之,你看,我回到了我本来的自己。”宣姬的声音有止不住的欣喜与激动。
霍翎听到李瑶之似乎怔了一下,而后问:“你是谁?”
但见那红衣女子慢慢地站在那里,敛去了她的喜悦,一字一句地答,“我是……阿宣姬啊,你说,宣姬当如此的阿宣啊!”
说着,她朝着悬崖底下看了一眼,霍翎感受到这一眼的冷。
“代号,玄机!”
之后,霍翎只知道李瑶之将宣姬带走,他们并非不相识,而是早就认识了,霍翎怎么都想不通,李瑶之怎么会认识从北地过来的人?
那可是相距数万里,还得翻越长城古迹的遥远之地啊!
霍翎只知道,这个宣姬在临走的时候,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眼里有某种遗憾,遗憾没法自己亲自动手。
于是,她道:“诸邪!”
霍翎并不明白,她口中的“诸邪”是什么。trip118.com
直到身后那架几乎掏空了整个红崖的机械人出现,那庞大的身影就像是这个世界的克星似的,走到哪里毁灭到哪里!
霍翎被它一震,整个人从山崖上掉了下来,她幸运,没有像远处那个掉落下来的械人一样被钢铁穿插而过,但也几乎震碎了她的整体肺腑。
然而,接下来那个叫做诸邪的大家伙,将它从地底世界挖掘出来的巨石,朝霍翎砸了过来。
在那撕心裂肺的痛呼声中,山石一遍又一遍地,往上堆高,堆高,再堆高……
直到,像寇天官看到的那样的高!
寇天官难以止住心里的颤动,在大喊那一声之后拼命地刨着那堆乱石,拼命地刨,拼命的挖!
“霍小翎,霍小翎你不要怕,我来救你,我这就把你拉出来,我不该,我不该让你出来追人的的……是我不好。”寇天官一边挖,一边下意识地用手抽着自己的巴掌。
可是,这如山一样的乱石,他得挖到什么时候。
“天,天官儿!”霍翎的声音弱弱地传来。
寇天官没听到,魔怔一样的,边哭边挖着,涕泪俱下,几乎要把肺腑给哭出来,“霍小翎你再撑撑,你一定要撑下去啊!”
寇天官刨着刨着,一只鲜血混着泥沙模糊的手,微微地拽住了他的衣角,寇天官停下了动作,爬着朝霍翎那边转过去,趴着身子,双手护住她的头在胸间。
“挖不开的,天官儿!”霍翎艰难地说。
寇天官摇着头,“一定挖得开,不把你救出来,我也不活了。”
霍翎摇着头,无力地苦笑,似乎在笑他这话幼稚,霍小翎呢,从来都是捏着这天官儿的耳朵当大姐大的,几时有过这么温柔的时刻。
她感受到寇天官的眼泪滴落下来,落在她的唇边,带着泥沙一并入喉,粗糙且微微咸。
苦涩!
寇天官抬起头来,慢慢拂开她脸上的泥沙,看着满脸血迹和泥沙,狼藉不堪的女子,
寇天官从肺腑里荡了一句,“霍小翎,一定……很痛吧?”他的声音发出来都是扭曲的,有一抹咽不下的酸楚哽住,像是被刀剜开一样的难受。
寇天官从没像此刻这样地心疼,仿佛心口有一处地方被生生地掏出来,血淋淋的,风吹过心头空荡荡地,呼啸着刮着的疼!
霍翎蓄着一口气,她难以轻易开口,只能努力地酝酿着,“天官儿,你……你听我说,我已经不痛了,真的!”
真的,她没说假话。
在刚被砸下来的时候,她一度痛得昏了过去,那时候她以为自己死了,可是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醒了。
她动弹不得,只能努力地保持着呼吸。
但霍翎知道的一点是,下半身绝对没了,她已经痛到那种不知道痛是什么滋味了,全身上下已经痛到发麻了,没知觉了。
所以,霍翎想得很清楚了,她对寇天官说:“你拿刀,砍断……我双腿,”她知道寇天官一定会反对,她死死地抓住他,瞠大了双眼,只有这一口气,她不能白费,“就算你挖开石堆,我腿也没了,你想我活命,只有这样做。”
最后一句话,让原本想反驳的寇天官,登时安静了下来。
安静,死一样的安静,只有风沙从压上吹过来的安静,除了大自然的声音,天地仿佛,寂寂无声,一如这座曾经的旧村,被遗弃了,被遗忘了。
直到一抹刀光亮起,划出一道半圆的弧度,划破这亘古的静寂。
划破这……
死一样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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