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的身体在一天天的恢复。
从最初能勉强下床走动,到后来每天都会去健身房锻炼一会儿。
锻炼的时间也从五分钟逐渐延长到半小时,甚至更长。
身体和精神状态以极快的速度恢复着。
但被删除的记忆却始终没有找回来。
江姝婳怕傅斯年多心,傅清阳寄信封和相册的事情,并没有瞒着他。
看着承载着他们两人记忆和过往的照片呈现在眼前。
自己却没有任何关于江姝婳的记忆,傅斯年心里控制不住地失落自责,可却不能表现在脸上,怕被她发现。
他的视线停留在其中一张照片上发,温声问,“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江姝婳眸子眨了眨。
看着他指着其中照片的修长手指,记忆穿梭时空浮现在脑海里。
她的声音轻轻淡淡的,“这张照片好像是我哥生日那天,我被白雨宁陷害偷同学的东西,老师让我放学以后去办公室写检讨。”
说起曾经被欺负的经历,她神色淡淡,仿佛一点都不介意。
话音微顿,她清眸里浮起点点怀念和笑意,“我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学校里没几个人。本来我还在因为我哥生日我却回去这么晚难过自责,不想就看到我哥站在学校门口等我。”
傅斯年看了她一眼,低头,幽深的眸子又重落在那张照片上。
在夕阳的余光下,少女满脸惊喜,笑容明媚,眼底仿佛盛了星光,璀璨夺目。
他手指缩了缩,握住江姝婳的手,问起他知道,却一直回避的问题,“那时候,白雨宁经常欺负你吗?”
他想,当时他应该是知情的。
甚至,他可能还会帮助白雨宁欺负她。
每次想到这个,他就没办法不自责,不痛恨自己。
江姝婳盯着他自责的眼神。
淡淡一笑,半真半假地说,“她是经常欺负我,但我每次都欺负回去了!这件事的第二天,我放学把白雨宁堵在巷子里蒙上麻袋揍了一顿。”
傅斯年有些诧异。
但她俏皮的模样很好地驱逐了些许他心里的自责。
“不过,几天后教室里的监控视频被不知道什么人投放到了教学楼前面的墙上。监控里,是那个女生自己把东西偷偷放到我书包里的。”
江姝婳忽然又皱眉,说起当年的不解之谜。
直到毕业,她都不知道那个投屏是怎么回事。
“你就没有把那个女生也收拾一顿?”
傅斯年笑着问。
以她的性子,白雨宁这个罪魁祸首挨揍,那个动手的女生肯定也少不了一顿揍。
他想多知道一点江姝婳以前的事。
在她的讲述中,他能看到不一样的婳婳。
他相信,这样的婳婳,和失去记忆之前的他所认识的那个,也是有偏差的。
江姝婳眉眼弯起来,递给他一个“那当然”的眼神,“我把她自行车轮胎的气放了,又在她书包上抹了蜂蜜。”
后来,那个女生被蜜蜂蛰了满头包,不得不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销假回学校的时候,眼皮上还肿着。
傅斯年低笑一声,翻开另外一张照片,心脏蓦地被刺了一下。
手指落在照片里少女落泪的脸颊上,眼底有心疼溢出来,“这张呢?”
以他对江姝婳的理解,她从不会轻易让自己吃亏。
别人欺负她,她甚至当天就要报复回来。
这样流泪哭泣的时候,应该很少吧。
江姝婳也愣了一下,仔细盯着照片的背景看。
看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自己当时为什么哭。
“这里,是白家。”
傅斯年从后面的建筑,认出背景。
经他提醒,江姝婳虽然还是没想起来,脸上表情却变得了然。
“张丽平在白家做工,我应该是去找她的。”
那个时候,她对所谓的母爱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能让她哭泣落泪的,也就只有亲人了。
别人的伤害是物理性的,她可以不在意。
但亲人的冷言冷语和漠视,才是真正能够攻击到她的利刃。
只是不知道,傅清阳那个时候竟然也在,还偷偷拍了下来。
“她不是你的妈妈。”
所以,不用为她的行为伤心难过。
傅斯年把相册拿开,抬手温柔地把江姝婳拥进怀里。
“她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江姝婳被他抱进怀里,有片刻的愣神。
但很快,一股暖流冲击着心脏。
虽然已经不介意当初张丽平对自己的伤害,甚至已经快把这个人给忘了。
但傅斯年的安慰,还是让她觉得很熨贴。
“婳婳,对不起。”
头顶上,男人的道歉低哑响起。
江姝婳知他为什么道歉,身子微僵了下。
身上的伤都尚且会落疤,心里的伤,更不可能因为时间而消散得仿佛不曾发生过。
那些过往,她若是真能当成没发生过,那她对这个男人的感情,就能放下了。
“对不起,我真是浑蛋,之前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
“你……”
江姝婳诧异抬眼,望着傅斯年自责的眉眼,“你记起来了?”
傅斯年眼神转黯,“没有。”
他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找回记忆。
不管过去做过多么混帐的事,他都想搞清楚。
江姝婳唇角轻抿,“你不记得,道什么歉?”
他若是记起了过去,跟她道歉,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过去对她的伤害有多深,除了她自己,没人会知道。
“婳婳。”
傅斯年听懂她话语里的情绪,心头一痛,大掌轻拂上她脸颊,低眸去吻她的唇。
江姝婳想偏开脸,但她的脑袋被男人的大掌固定着,她躲闪不开,男人的唇精准地覆上她的脸。
“婳婳,对不起,你想怎么恨我怪我都行,只要你别离开我。”
“……”
江姝婳咯噔微窒。
怔愣的瞬间,男人的吻已然深入,不带任何的情/欲,温柔缱绻,万般深情。
许久,他放开她,认真地说,“我一定会找回记忆的。”
-
次日,
傅斯年打电话约陆战吃饭。
昨天和江姝婳的那一场谈话,让他迫切地想要找回曾经的记忆。
听到他问当年删除他记忆的人,陆战啃羊腿的动作顿了下,抬头狐疑地看着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难道想秋后算账?
傅斯年敛眸,慢条斯理地吃了一口卷饼。
他大病初愈,不太适合吃太多羊肉这种大补的食物。
不过少吃点,问题不大。
“我要把记忆找回来。”
咽下嘴里的卷饼,他才抬眼看向陆战。
眼底神色认真。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恢复记忆,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陆战抬手夹了一片涮羊肉,满足地吃了一大口。
傅斯年皱眉,把涮羊肉捞到一旁的空盘子里,拿走。
陆战不满地瞪着他,“干什么?你又不能吃。”
“我可以带回去喂家里的大鹅。”
傅斯年神色不变。
陆战深吸一口气,放下筷子,“说吧,你想怎么样。”
“我想知道,当年参与这件事的具体都有什么人,他们都是怎么操作的。”
见陆战想开口,他眉眼一沉,率先堵上他的嘴,“别跟我说你不知道,你不放心我爷爷,肯定不会把这件事完全交给他操作。”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你也知道,我毕竟不是学医的。”
陆战摊手。
见傅斯年又皱起眉头,心里骂了句粗话,“不过我当时确实在场。那些人和老爷子解释的时候,我听了一耳朵,说是只去除部分记忆的话,需要用到催眠手段。而在场的,就有国际知名的一个心理学大师,叫什么内马尔的。至于手术,他们在海马体上做了点手段,又切除了一部分额叶,确保你不会轻易想起来。”
当时他心里是有点排斥的。
毕竟,在一个好端端的人脑子上动刀子,怎么想都觉得吓人。
还好后来傅斯年醒过来,果真只是忘了江姝婳,其他的没有异常,他才逐渐放下心来。
“……”
对于傅斯年和陆战的谈话,江姝婳丝毫不知。
她之前答应过徐一鸣,把她妈妈的墓迁回帝都,和父亲同葬。
现在傅斯年的病基本好全,也是时候把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她刚有想法,徐一鸣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带上邵文宇来了宜城。
“婳婳,我帮着看了几个好日子,你选一个吧。”
刚到婳苑坐下没多久,邵文宇从口袋里取出一张黄纸,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好几个日子。
最近的在三天后,最远的则在一个多月后。
江姝婳其实无所谓。
想了想,看向徐一鸣,“徐老,您看呢?”
“小姐不用叫我徐老,我比少爷虚长十岁,您叫徐伯伯就行了。”
徐一鸣先纠正江姝婳的称呼,才指着三天后的那个日子说,“这个日子就挺好的,现在天气正好,不热也不冷,再过一段时间天气热起来,不好动土。最主要的是,在这天之后连着两天都是宜祭祀的日子,不用操之过急。将少爷和少夫人合葬后,还能多烧两天纸。”
江姝婳和邵文宇听着他努力佐证三天后有多合适,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邵文宇选的日子如果有今天,恐怕他恨不得今天就动工。
不过也可以理解。
白怀恩和宁然生前没在一起几天,之后就阴阳相隔,宁然也被迫嫁给了白志庭。
再加上江姝婳现在算是白家留下的唯一血脉。
徐一鸣对白家忠心,希望他们能早日合葬,让江姝婳回归白家,也是情有可原。
两人没意见,徐一鸣脸上的笑容就没落下过。
刚敲定好日子,江姝婳接到了于萌萌打来的电话。
电话接通,于萌萌问,“婳婳,你什么时候来帝都。”
“过几天,宜城这边还有点事。”
一桩大事决定下来,江姝婳心里轻松不少,随口问,“是不是有什么事?”
“没有!”
于萌萌否认。
下一秒,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急切,又解释,“就是想问一下傅总的情况怎么样了,柒柒和玖玖在宜城住得惯不惯。”
“没事了,两个孩子也很喜欢宜城,整天被周林带着出去疯玩。”
说到两个孩子,江姝婳眉眼柔和许多。
看她心情不错,于萌萌松了口气,“那就好,不要着急回帝都,两个孩子难得出去走走,在宜城多住些日子也好。”
“在哪里都一样。”
江姝婳又和于萌萌说了几句话。
她最近精力都放在傅斯年身上,又隔着电话,没听出于萌萌话里的异样。
只以为她是关心自己。
又问了几句她小说的更新情况,得知成绩不怎么好已经准备完结了,还有点遗憾,“其实你这个设定还可以,文笔也不错。只是在故事衔接和描写上下点功夫,应该能出成绩。”
她是真心希望于萌萌能有个赚钱的营生,好养活她自己和于心。
于萌萌笑的无奈,“这种事情是要靠天赋的。我也是才发现,会看小说不代表就会写,越写得多,就越觉得你厉害。”
“从上学的时候你表达能力就很好,多练练,可以的。”
江姝婳鼓励她。
“再说吧,我先把这本完结了。”
于萌萌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
江姝婳这边,邵文宇和徐一鸣还在,也不方便煲电话粥。
两人就随便说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
因为傅清阳的尸体被刘淑芬领了回去,柒柒和玖玖想要看他,就要经过刘淑芬的同意。
为了两个小宝贝,江姝婳把之前拉黑的号码重新拉回来,给刘淑芬打去电话。
本来以为刘淑芬痛失爱子,会恨死她。
出乎意料的是,在听到江姝婳说要带着两个孩子去参加葬礼,她沉默许久后,居然同意了。
“你们想来参加清阳的葬礼我没意见,但我有个条件。”
电话里,刘淑芬的声音显得沙哑又苍老。
对傅清阳,她是真的一片拳拳爱子之心。
自从傅昕死在监狱里,傅清阳就成了她唯一的寄托。
现在儿子没了,她仿佛失去方向的孤岛,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和指望。
面对一个失去儿子的母亲,江姝婳能够理解她的痛苦,只是淡声说,“你说吧。”
“只能你带着柒柒和玖玖过来,不许带别人一起。”
傅母提出自己的条件。
江姝婳皱眉,“你怕我对他做什么?”
“你能做什么?难道你还要给我儿子陪葬不成?”
傅母的语气尖锐,充满对江姝婳的不喜。
江姝婳敛了敛眸子,没有计较她说话难听,“你既然不怕,我带什么人去有什么关系?”
“我不想让清阳走得不安心!”
傅母重重喘了一口气,才不情愿地解释。
傅清阳是被傅斯年害死的,死前最讨厌的人就是傅斯年。
还有江姝婳身边的那些人,都是和傅斯年一路的。
要不是看在她儿子到死都还喜欢着江姝婳,她怎么可能会让江姝婳和她的那两个白眼狼女儿来参加葬礼?
她不想让儿子死不瞑目!
“我考虑一下。”
想了想,江姝婳没有立即答应。
她知道傅母不喜欢自己,自然也不那么希望看见她。
但她会向自己解释,怎么听怎么有奇怪。
“随便你,反正我就这一个条件。明天我就会把清阳下葬,你到时候带着人一起来,我不会让你进来的。”
傅母说完,直接就挂了电话。
像是一句话都不愿意和她多说。
这才是傅母应该对她有的态度。
“妈妈,奶奶答应了吗?”
见江姝婳把电话从耳边拿开,玖玖抓住她手指,眼巴巴地问。
“奶奶会答应的,你们想好要和干爸说什么了吗?”
江姝婳弯腰,温柔地把两个小可爱揽进怀里。
柒柒和玖玖用力点头。
“那你们要早点睡觉,明天穿上干爸最喜欢看你们穿的那套小裙子,漂漂亮亮地去送他,好吗?”
摸一把两人的头发,江姝婳放柔声音。
两个小宝贝立刻翻身躺回床上,还乖乖地自己拉过小被子盖上。
被两人可爱的样子逗笑,江姝婳帮着她们掖了下被角。
白天跟大白鹅玩得太累,两人躺下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江姝婳这才出了儿童房,打算告诉傅斯年和邵文宇自己带两小只去送傅清阳,以及傅母提的条件。
到了楼下,才发现江凯也在。
“柒柒和玖玖呢?”
见江姝婳下来,江凯朝她身后看去一眼。
“她们白天没有午睡,吃过晚饭就困了。”
江姝婳下楼,准备在江凯对面坐下。
被傅斯年拽住手腕强行拽到自己身旁。
他坐的是单人沙发,江姝婳被迫坐在沙发扶手上。
像是怕她坐不稳似的,看她坐下,男人一只手臂很自然地圈在她腰上。
面对这么多人,江姝婳有点不太好意思地动了一下身子,才说起下来的目的,“刚才我给傅伯母打电话,她说准备明天给傅清阳下葬。我和两个孩子想去的话,不能带别人。”
“不能答应!”
江姝婳的话音刚落,邵文宇就立刻出声反对。
旁边,江凯也深以为然地点头,跟着劝,“刘淑芬对你一直都有意见。现在傅清阳死了,她没了指望。你和两个孩子单独过去,万一她想要对你们做点什么,怎么办?”
傅清阳喜欢江姝婳,在这个基础上,至少他不会对江姝婳和两个孩子做得太过分。
但傅母可就不一定了。
失去伴侣和孩子的孤狼,谁也不能保证她会做什么。
这个道理,江姝婳又何尝不知道?
但她答应了会带两个小宝贝过去。
她不愿在两个孩子面前失去诚信。
更重要的是,傅清阳以前对她们很好。
无论他做过什么,都没有伤害过柒柒和玖玖。
她们去送他一程也是应该的。
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你想去就去。”
江姝婳正纠结,忽然听到身边男人清润的嗓音。
低头看去,正迎上男人深潭般的眸子。
看出她眼底的疑惑,男人紧了紧圈在她腰间的手,“孩子们想去,不能让她们失望。”
“斯年……”
邵文宇不赞同地皱紧眉头。
这太冒险了。
旁边,江凯虽然没出声,但同样紧蹙的眉头和难看的脸色显示着他的不认同。
再宠也要有个限度。
一味地认同江姝婳的决定,对她而言不是坏事。
甚至,还有可能害了她。
傅斯年知道他们不高兴,把视线从江姝婳身上移开,神情郑重地向他们保证,“我会保护好婳婳和两个孩子的安全。”
他不是无的放矢的人。
既然都已经这么说了,江凯和邵文宇再反对也没什么意义,只沉着脸不说话。
江姝婳看他们不高兴,连忙转移话题问江凯,“哥,你怎么这么晚过来这边?”
“这段时间看你忙,一直忘了跟你说。”
听到她问,江凯才想起来还没来得及告诉江姝婳,笑着拍了下脑门说,
“前段时间我已经把房子卖出去了。过来这边是想看看斯年的情况,顺便把实验室的情况跟他交接一下。等过几天你送宁阿姨回去帝都,我跟你一块。”
江姝婳一愣,下意识看向傅斯年。
当初,江凯不肯继续留在傅氏,是因为她。
他想去帝都发展,陪着自己。
现在,她和傅斯年要重新在一起,而傅氏的根基在宜城,她以后肯定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宜城。
这样一来,江凯去帝都似乎没什么意义了。
“你不用顾虑我。”
几乎只是一瞬,江凯就知道了江姝婳在烦恼什么。
他唇角微弯,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我之前想去帝都确实是为了你。只是后来我去过邵家和白家的实验室,意识到以前的自己有很多不足。我想去更宽广的舞台施展自己的能力。或许将来有一天我还会回来傅氏,但现在,我还是想换个环境。”
说起自己的理想和抱负,江凯的眼睛明显比以前更亮。
以前的江凯总是把江姝婳放在第一位。
即使在傅氏工作,也是为了她。
她还从没见过他有这样强烈的梦想和瞻望。
她沉默了。
江凯能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是她所乐见的。
只是她忽然意识到,他们真的长大了。
她和江凯以后会有各自的生活,再也不是曾经相依为命,生命中只有彼此的时光。
除了心酸不舍,还有满满的祝福和期待。
“所以,你是打算去邵家的实验室?”
收起心里的不舍,江姝婳重新扭头看向江凯。
曾经沉稳内敛的少年郎,已经长成了温润俊雅的男人。
但,看着她的眼神依旧是温柔温暖的。
她心里的不舍忽然如冰雪消融,变得释然。
无论变成什么样,无论距离有多远。
只要彼此牵挂,他们就永远都是一家人。
他是哥哥,她是妹妹,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江凯却笑着摇了摇头,“我想去白家。白家实验室的研究方向更适合我。”
“那徐伯伯同意了吗?”
江姝婳愣了一下。
最近江凯和邵文宇走的比较近,她以为江凯会更愿意去邵家。
不过看邵文宇表情自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她也就放下了心。
徐一鸣在敲定三天后迁坟的事之后,已经马不停蹄回了帝都。
准备沟通墓园方面,顺便安排丧葬事宜。
做好所有安排,到时候才会过来主持迁坟。
“放心吧,我们都已经说好了。”
江凯点头。
事实上,当初去白家实验室参观的时候,徐一鸣就在他耳边不停游说,想让他过去。
得知他最后决定去白家实验室,徐一鸣当即就把他的虹膜和指纹录入了实验室各处门禁系统里。
让他什么时候过去都可以。
-
晚上,江凯在傅斯年的邀请下,住在婳苑客房。
他和邵文宇不知道傅斯年打算怎么保护江姝婳。
在次日吃过早饭,两人一合计,在江姝婳之前去了傅母家里。
到了之后才发现,傅斯年和陆战居然也在。
交换一个眼神才发现,彼此的想法居然一样。
面对不请自来的几个男人,傅母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但她不想儿子走的不安心,就干脆没理会他们。
傅斯年几人也不在意,就站在门口,等着江姝婳带两个孩子过来。
江凯和邵文宇到了十几分钟后,江姝婳才带着柒柒和玖玖姗姗来迟。
看到她,傅母自然免不了冷嘲热讽几句。
只是江姝婳确实只带了两个孩子,没有带别人。
傅斯年等人,是自己不请自来的。
所以,江姝婳不算违背约定。
但也因为这样,傅母心里的火气没地方撒,一直黑着脸。
让人意外的是,她态度虽然不好,却真的没有做什么。
走完流程,随车来到殡仪馆,傅母站在傅清阳的棺木前。
低头看着他青白的面庞,忍不住红了眼眶。
因为要配合解剖,寻找死因。
傅清阳在警局停尸房待了半月之久。
为了防止尸体腐坏,停尸房的温度异常的低。
即使她找葬仪师给他化了妆,尽量恢复生前的样貌。
被冻的青白的脸色,却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她只能最后看一眼儿子了。
之后,被拉去火化,变成一捧骨灰。
“你们不用怕我会做什么。”https://www.trip118.com
颤着手轻抚傅清阳冰冷僵硬的脸颊,傅母弯起嘴角,眼底却是浓重的哀伤,“清阳让我放手,他不希望我过得不好,也不想我伤害他喜欢的人。”
她直起腰,语气轻缓的说着话。
只是眼底和语气不符的怨恨和仇视却格外浓烈,“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因为恨你们的自有人在!”
陆战眉毛动了动,试探的提醒,“白胜民已经被抓了。过不了一个星期,就会被枪决。”
他叮嘱过,让人把他看的很紧。
就是为了在行刑之前,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他从来都不敢轻视白胜民。
在他真正断气,被宣告死亡之前,他决不允许自己掉以轻心。
傅母却忽然轻笑一声,眼神得意,里面藏着疯狂,“不是白胜民,是别人。”
“空口无凭,你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
嗤笑一声,邵文宇拦住想开口的陆战问。
“你们信不信,跟我有什么关系?”
傅母却不上当。
说完,径直走出房间,去外面联系殡仪馆的车过来接人。
柒柒和玖玖上前和傅清阳说话。
傅母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们一人手里一张自己的照片,正垫着脚往棺木里放。
她还听到两个小宝贝哽咽着声音说,“在我们心里,你一直都是我们的干爸,永远不会改变。”
之前说不喜欢他,都是骗他的。
她们只是不高兴他对妈妈生出了不好的心思。
看着两个孩子的眼泪,以及她们几度哽咽的稚嫩声音,傅母的心忽然有了触动。
她想起在国外的那些时光。
那时候,他们身边没有那么多人,人际关系简单而纯粹。
两个天使一样的小宝贝,给他们带来了无尽的欢乐。
如果不是两个小宝贝的出生,她可能还要很久才能走出丈夫身陷囹圄,又死在监狱里的打击。
“奶奶,您要节哀。以后我和姐姐会经常来看你的。”
和傅清阳告完别,玖玖回头看到盯着自己这边的傅母。
虽然傅母不喜欢妈妈和她们,她也能从她身上感觉到比以前更不舒服的气息。
但想到如果自己和姐姐死了,妈妈一定会很痛苦很痛苦,她就忽略了那点不舒服,只当是因为刘奶奶失去儿子心情不好。
傅母愣了一秒,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两只软软的小手包裹着她颤抖的手指,温软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的想哭。
“奶奶,你不要太难过了。干爸一定会希望你好好的。”
在她看着自己手指愣神的时候,另一只手也被软软的小手抓住。
她忽然鼻子一酸,忍不住的就想要哭出来。
但她忍住了。
咬牙把自己的手从两小只掌心抽出来,冷着脸转身,“你们要来看清阳,现在看过了,就走吧。”
“我们是来送他最后一程的,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江姝婳把两个小宝贝带回身边,神色淡淡。
傅母却冷笑着转过身,看她的眼神里充满嘲讽和怨毒,“不需要!你们一块去,我怕清阳会死不瞑目!”
江姝婳还想再说什么,被邵文宇一把抓住手臂,寒着声音说,“既然人家不欢迎我们,那我们就走。”
傅清阳做什么决定,是他自己的事。
从头到尾,婳婳都不欠他什么,没必要在这里听傅母阴阳怪气。
“节哀。”
傅斯年和陆战把手里带着的花束放下,淡淡吐出两个字。
江凯沉默的低头把玖玖抱起来。
傅斯年要去抱柒柒,被后退一步的柒柒抓住手,只是牵着。
傅斯年弯起唇角,温柔的帮她整理一下裙子上的流苏。
柒柒总是这样懂事,知道心疼人。
一行人离开。
刚才还显得拥挤的房子里瞬间空旷起来。
在他们离开后许久,傅母的身形才轻轻晃动一下。
细碎的呜咽低泣流泻出来,如泣如诉。
江姝婳和傅斯年他们,大概永远也想不到,就在刚才,他们和死神擦肩而过。
傅清阳死了,她的未来没了指望。
从江姝婳打电话说要过来的时候起,她就已经有了计划。
要让她和两个孩子给傅清阳陪葬!
就在刚才出去打电话给殡仪馆的时候,她打开了家里的煤气罐。
在她的口袋里,有一个打火机。
这么长时间,已经足够让煤气充满整栋房子。
只要她点燃打火机,煤气爆炸,她就能和这些人同归于尽了。
但……
柒柒和玖玖的善良让她心软了。
这两个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
她们会软软的叫她奶奶,让她节哀。
在她们说以后要经常过来陪她的时候,她也知道她们就是这么想的。
她忽然觉得,自己要对那两个孩子下手,太过残忍。
她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她是失败的,连个坏人也做不好。
抬手捂住胸口,只觉得憋闷的难受。
片刻后,傅母猛地抬腿奔向厨房。
她不能死!
清阳的葬礼还需要她。
她得让清阳安心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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