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期是在收下方渠的第三日见到那位将军的。
将军姓陈名厌,年纪看起来比安南王还小一些。
分明方许一个小小兵士,阿枝和书蕴带着方渠去领来就行了,但是他偏偏纡尊降贵,专程来了一趟。
云期没有见他。
“小姐身子不适,正修养着,将军有什么吩咐大可跟我说。”
阿枝笑着跟陈厌说。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这么把人晾在外面实在有些不好。
但是陈厌却没有丝毫不满,反而笑着说:“我本是仰慕定国公府昔年风姿,可惜我小小安远将军无缘得见,本想着在小姐身上能够一窥......是我来得不巧。”
阿枝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觉得这个人说话阴阳怪气的。
又自谦又自傲。
陈厌看着阿枝一头雾水,缓缓地勾起嘴角,说:“听说黑羽军腹地前几日有火药炸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黑羽军那研究这些东西助纣为虐。”
他的话刚说完,屋子里就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陈厌满意地笑起来:“看来小姐醒了,只是有些不小心,绿衣姑娘还是去看看吧,伤了小姐就不好了。”
阿枝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赶紧三言两语把人送走了。
转身推门进去,就看见云期手里握着一片碎瓷,面色苍白,就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她是真的病了。
昨日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没吃午饭就忽然晕倒在地,不管怎么叫都叫不醒。
就连请来的大夫都说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了。
“阿荔。”
云期探头看着阿枝:“他们出事了。”
阿枝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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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期陷入了一场梦境。
曾经梦见过金源城的她丝毫不慌,甚至觉得这或许是未来将要发生的什么事情的预示。
因此,在梦境的一开始她怀着看客的心情,慢慢地在梦境中走动。
这是一片深山林海,到处都是几人合抱的巨木。
云期非常笃定她从来没有来过这地方,也跟这地方扯不上关系。
思及眼下还有什么将要发生的事情......
云期也想不出来。
但是既来之则安之,这次又不像是上次,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程娘子在窥伺。
但是在深山林海里也没有待太久,眼前画面一转,就到了一座高塔前。
云期沿着高塔拾级而上,就看见塔中站着四个人。
谢长安,阿瑟穆,还有两个跟阿瑟穆眉眼相似的男人。
云期离得有些远,听见他们说话,但是又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等云期好不容易爬上去了,阿瑟穆已经跟其中一个男人打起来了。
谢长安和另一个男人站在门口。
谢长安背对这后面的打斗,手里握着一张泛白发脆的圣旨,鼻子轻轻翕动,像是在闻什么味道。
云期走到他身边,看着殿中的两人打斗。
这又是哪一世?
谢长安不是说黑羽军都是被李常旭带人剿灭的吗?
他又怎么会跟阿瑟穆同行。
云期还没想明白,就听见谢长安大喝一声:“阿瑟穆!别打了,我们马上离开!”
然后就看见那个跟阿瑟穆对打的男人说:“你倒是灵敏,不过就不用想着离开了,一起留在这吧。”
云期还没看明白,就见阿瑟穆个和谢长安两个人拔腿就跑。
下楼梯太慢两个人就用轻功掠出,仿佛生怕自己慢了一步似的。
还没等她想明白怎么回事,就听见轰然一声巨响,塔的四周炸开无数火焰,像是飓风一样将塔卷得粉碎。
是火药!
烈火烧灼,云期一下子醒了过来。
还没等她想明白这梦境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听见外面一个不认识的声音说:“黑羽军腹地前几日有火药炸了。”
她刚拿起茶杯喝水,就失手把茶杯打翻了。www.trip118.com
低下身子去捡碎瓷片的时候,云期想,这就对了,她这次的梦境并不是谢长安过去所经历的事情,而是这一世刚刚发生的事情。
既然是在黑羽军腹地炸开的火药,即便阵仗再大,也不应该被这边的人听到。
忆起梦中的轰然巨响和滔天烈火。
云期知道,不论这边的人是怎么知道的,但是谢长安他们恐怕凶多吉少。
阿枝看着云期苍白的脸,说:“你是怎么了,说倒就倒了?”
云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也没有必要和她说真话,想了想,她说:“陆平川曾经给我下过慢性毒药,只要毒药够多,我就会像是病死的一样,现在虽然我不再吃那药,但是身体已经坏了。”
阿枝睁大了眼睛:“他给你下毒?”
云期点了点头:“他给你下毒还想着你记起来,呸,恶心。”
云期看了阿枝一眼,没有说话。
不止谢长安凶多吉少,恐怕阿瑟穆也凶多吉少。
但是既然她梦到了,既然她亲眼看见了火药炸开的那一瞬间,想必冥冥之中就在告诉她谢长安不会死。
或许会身受重伤,或许会苟延残喘,但是一定不会死。
否则这场梦的意义是什么?
让她见他最后一面吗?
云期始终相信,自己进入到原本属于谢长安的轮回中,他们冥冥之中一定有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的联系。
这场梦则是佐证了云期的想法。
而现在谢长安看似出事了,可是云期还好好的活着。
如果谢长安真的死了,那应该已经开始下一个轮回了才对。
云期自己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然后说:“刚才外面说话的是谁?”
阿枝笑了一下:“这恐怕就是那位将军了,自称叫陈厌,说是特意来送人的,还想要见见你呢。”
“见我?迫不及待来耀武扬威了吗?”
阿枝笑:“是不是耀武扬威不知道,得意倒是挺得意的。送人来的时候也没提那几个送回去的,恐怕心里已经看不上你这了。”
云期抿嘴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他当然是得意的。
谢长安的死充满蹊跷,底下人不知道底细肆意猜度,但是陈厌却未必会信。
安南王能送人去黑羽军那边,他未必就得不到消息。
他恐怕是从安南王身边得到关于云期的消息,猜测谢长安与云期情意甚笃,所以把人安在云期的身边,就能尽快得到消息。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即便谢长安真的活着去了那边,那样的爆炸之下,也是命丧黄泉。
从他手底下人的话里不难猜出,这位将军对开国勋贵毫无敬意,对除了身家地位一无所长的云期恐怕更甚。
所以眼下刚坐实了消息就来云期这边撒野了。
但是这样更好,这样才能知道这个人所图为何。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他有所图才有所求。
云期不指望能借着这一点让他求自己,但是也能靠着这一点让他去做些什么。
陈厌求的就是名声和尊荣。
他看不起勋贵,因为他自负勋贵都比不上他。
云期默然微笑。
“阿荔,安南王那边有人来了。”
来的人是陈原,他手里拿着一个锦盒,说:“王爷听说小姐病了,特意让属下送来的。”
云期把锦盒放到一边,问:“你们这些日子休战,黑羽军那边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陈原想了想,“非说的话就是黑羽军忽然龟缩起来了,拜之前阿瑟穆所赐,整个黑羽军的作风都非常凶悍,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偶尔派出人去试探也没有什么动静。”
那就是没有听到爆炸声了。
云期笑着说:“好,我知道了,等我好些就去看望王爷。”
陈原来这就是为了送锦盒,也不多呆,拱一拱手就走了。
云期把锦盒打开,是付悯柔的信。
她还能送信出来,那就是京城的事情暂时可控。
只是云期现在没有心思去看付悯柔的信,而是在想着陈厌的事情。
就连陈原都不曾听到爆炸声,也不知道黑羽军腹地有火药爆炸,陈厌是怎么知道的?
他恐怕跟黑羽军内部有联系。
但是他是陛下的心腹,为什么会跟黑羽军的人有联系。
除非......
除非就连黑羽军也是陛下的手笔。
云期心里一震,这样就不难解释了,为什么陛下每次派出来平叛的人都是他的眼中钉。
镇北王府的顾思明,世家出身的谢长安,甚至一方藩王的安南王也能算上。
甚至不惜战败也要让顾思明死,因为即便顾思明死了,黑羽军也不敢太过分。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阿瑟穆会突然被黑羽军内部背刺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陈厌的欲望已经不重要了,云期已经有办法扳倒他了。
“阿枝,你去盯着陈厌的所有书信往来,每一封都务必查看。”
阿枝看着她:“你确定?他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不,他或许是最重要的那个人物。”
阿枝没明白,但也没有继续刨根问底,转身就走了。
“书蕴,”云期喊,“你在平叛军中时,可曾发现有什么异常?”
书蕴在云期身前半跪,说:“军中处处都是异常。”
云期挑眉:“哦?”
没想到不过例行问一句,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为什么这么说?”
书蕴抬头看着云期:“无论是现在坐镇的安南王殿下,还是之前做主将的谢将军,都不能将平叛军掌握在自己手中。总有人在暗中蛰伏,试图给掌权者致命一击。”
云期看着他:“你说是......掌权者?”
她原本以为陈厌是奉陛下之命铲除谢长安和安南王,这样陛下就能暂且高枕无忧,免得再多出第二个镇北王府钳制他。
但是听书蕴这么一说,似乎那位陈厌将军的所作所为,居然与陛下的关系不大?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云期吸了一口凉气。
所以陈厌在确定了陛下的死讯之后会来云期的面前耀武扬威,因为谢长安的死对他而言并不仅仅只是任务的成功。
他的死,是陈厌欲望的实现,权力之路的更进一步。
所以他来对着假想为谢长安亲属的云期耀武扬威,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蔑视。
而现在失败者已死,那么要承受失败的就变成了云期。
她有办法了。
一己私欲,甚至罔顾君命。
云期想,她想到扳倒陈厌的办法了。
而另一边,安南王正在询问刚刚返回的陈原。
“你说她问你军中是否有异常?”
陈原点头:“是的,而且在我去之前,陈厌将军已经去过了。”
“陈厌?”安南王笑了一声,“居然会是他。不过也多亏是他,如果不是他沉不下心去耀武扬威,也不会这么快就漏了马脚。”
陈原没有说话。
他是应该避嫌的。
陈厌与他一同出身陈家,一个做了王爷亲卫,一个成了王府属将。
陈家之于安南王府就如同顾家之于镇北王府,都是世代家臣。
而顾家忠心依旧,陈家却出了陈厌这样背叛王爷的叛徒。
安南王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陈原在想什么。
“不是你的过错,不必放在心上。”
陈原行了个礼,没有说话。
安南王看着碧蓝的天际已经挂上雪白的半轮月影,轻轻地笑了。
天边的碧蓝越发浓郁,半轮月影上笼罩的辉光也越发明亮,终于成了夜空中唯一的光源。
今夜没有星星。
阿枝站在陈厌的大帐外,避开火光,也尽量避免把自己的影子投射在帐篷上。
虽然不知道云期为什么要查陈厌的信件往来,但是既然云期这时候提出来,想必是对她们要做的事情有帮助的。
不管是能找到阿瑟穆还是把平叛军掌握在自己手里,她都愿意帮忙。
阿枝只是阴晴不定,但是并不愚蠢,她知道只有云期把平叛军掌握在自己人手里,他日找到阿瑟穆,才能有一个歇脚的地方。
不然他们两个只能颠沛流离。
不管是大周还是黑羽军,都是容不下他们的。
今夜的陈厌实在太过于得意忘形了,不仅去云期那边耀武扬威,竟然还大摇大摆地在将领议事的大帐中摆宴。
说是为了预祝平叛胜利,但是知情人都知道他这是再为自己庆功。
不过也托这个的福,阿枝顺利地潜入了陈厌的帐篷。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太过于自信自傲,居然就把跟黑羽军往来的信件放在自己的软枕里。
厚厚一沓阿枝也来不及多做分辨,一股脑塞进怀里,又把书案上的不知道跟谁的信件抓了一把一起带走。
做好这些,阿枝刚要转身离开,就听见外面传来了说话声。
“将军有一封外面寄来的信。”
“将军去大帐摆宴了。”
“那这信怎么办,将军可是说了,他所有信件都要直接交到他手里的。”
“没事,你放进去就好,我们都在外面守着呢,哪里会被别人看见了。”
这封信恐怕才是保真的。
阿枝当机立断躲在了书案底下,她得拿到这封信。
一个小兵走进来,一边走一边说:“里面真黑,将军又何必珍惜灯油。”
那人笑了两声:“赶紧放下出来。”
将军不点灯,小兵也不敢点,将书信囫囵一放,就转身离开了。
阿枝将那封信也一起摸下来放进怀里,从进帐子是划开的那个豁口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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