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之后两人并没有在陌城久留,在镇北王府修养了几日之后,就出去叫上谢怀玉和封阳两人,一道回京城去。
“你说信得过镇北王府,竟还真是信得过的。”谢怀玉说,“我那时是真的以为是镇北王府害了二哥的。”
云期笑一笑:“镇北王府历来就有好名声,哪里就至于为了谢二哥就铤而走险了呢。何况谢二哥失踪的时候巧,若是战败前后失踪还能说是因为查办内奸误伤了,可那时四六不靠的,我就猜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内情。”
谢怀玉笑:“你好聪明,我不如你。”
云期笑着摇头:“不过是多思多想,哪里就聪明了。”
“可不要谦虚了。”
谢长安和封阳骑着马跟在外头,说:“不止是聪明,云期也好,这才正好碰上我,最后才正好被我捞上来。”
云期也笑:“对,运气好才碰到你,咱们才能出来北梁。”
到得京城时,谢怀玉又说:“我昨日传了信,让幺娘今日出门,你去跟她换过衣裳,就回定国公府去,有什么事情就发帖子给我,还有,阿娆跟沈洺的事情你可千万别掺和了。”
“说起来还不曾问你,她跟沈洺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谢长安也问:“薛云娆和沈洺?不是你那个嫁了的姐姐吗?夫妻之间的事情,你可少掺和。”
云期叹了口气:“真要是夫妻就好了。”
偏偏就不是夫妻,不是夫妻就算了,偏偏薛云娆和薛云姣之间还素有积怨。
云期把自己知道的,跟众人说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去金源之前还好好的,谁知道。”
这个谢怀玉是知道的:“你一去半年,这半年你家里可是出了好多事情。”
那半年里原也是平安顺遂的,就是有一日一个小丫鬟给了薛云娆一个东西,说是她亲娘留下的。
三房太太柳氏待薛云姣薛云娆姐妹俩一向是一般无二的,府里知道薛云娆身世底细的人也不会多言,都只当是柳氏生了薛云姣又怀了薛云娆,所以姐妹两个才差的不大。
但是那小丫鬟的东西一给,薛云娆自己心里就开始犯嘀咕。
“那好人家的正头太太,哪有刚生又怀的,薛三爷和三太太又不是那等对养儿子很热衷的人,阿娆心里就有些怀疑。”
但若只是到这里就还好,只是薛云娆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也不至于产生什么嫌隙。
坏就坏在薛云姣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这桩事。
知道原也无妨,在心里知道就好,偏生她嚷了出来,那就不独几个人了,不出一天,阖府就都知道四小姐不是三太太亲生的了。
“也是那天实在是点背,阿娆心事重重的,心绪难免不好,你们也知道,阿娆脾气再好不过了,偏生那天跟薛云姣吵起架了,从那之后,阿娆就开始犯了疑心病。”
她疑心薛云姣是怎么知道的,是哪个多嘴的仆妇说给她听的,还是干脆就是柳氏告诉她的。
若是柳氏说的,柳氏又为什么要说这些?
是宽慰女儿?还是诱哄女儿?
左右她薛云娆不是她亲生的,越不过薛云姣这个亲生女儿去?
疑心病一旦犯了,就一发不可收拾。
有时候府里有人怠慢了,往常觉得是下人忙乱不过一笑置之的事情,现在却要想,是不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出身,就觉得自己的身份低了,不必十分上心了?
往日里少有不顺心的事情,如今却事事不顺心。
“自那之后,阿娆就仿佛走火入魔了,看着薛云姣这个人都觉得不痛快。”
开始薛云姣知道是自己失言在先,还确实小意哄了薛云娆一些日子。
但是她本就不是什么温柔有耐性的人,一日两日还行,多了她自己都遭不住。
于是怨气越积越多,最终就落到了沈洺这件事上。
“你们想想,积了半年的怨气,哪里就是那么好化解的,加上沈洺这个人巧舌如簧,阿娆从前在正经不过,如今却听了他的鬼话胡闹。”
沈洺跟薛云娆说自己是心悦她的,只是家中更喜欢薛云娆。
其实原本只是一句普通的陈情之言,但是偏偏听的人是疑心颇重的薛云娆。
她又开始想,是不是外头的人已经知道她不是柳氏的亲生女儿,是不是觉得庶出的身份就是不够。
又开始怨恨薛云姣,觉得就是她把事情嚷了出来,自己才会沦落至此。
如今只是婚事上不如,往后又会怎样呢?
就像是生了报复心一样,既然薛云姣最得意这个新婚丈夫,那她就要伸手抢过来。
谢怀玉说了一长串,口都干了,喝了口茶又说:“所以我说你不要掺和他们二人之间的那笔烂账,最后不得脱身不说,搞不好也要被搅和进去。”
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一声:“我算是怕了她了。”
“你家里另一个姐姐,就是因为想要替他们姐妹说和,被疑心是不是觉得一个庶女不该跟嫡出的女儿争气,天可怜见的,你那个姐姐也是个庶女啊。”
云期笑出声来,她当是谁,原来是薛云霜受了这无妄之灾啊。
不过谢怀玉的话也给她提了个醒,不管怎么样,沈洺和三房姐妹俩的事情,她是绝对不能再掺和了。
可是天地良心,她原本也没想着掺和,还不是那次撞破弄的,事情都找她身上来了。
谢怀玉和幺娘约在京城的酒楼翠华楼,云期跟幺娘换过衣裳,又与众人同吃了一顿饭,这才打包了点心回家。
一个多月不曾回来,如今一看,府里的东西都没有大变动,就连雪青似乎也从未察觉她出过门。
云期拎了点心去找薛云霜说话。
薛云霜这时正在试嫁衣,屋子里一水儿的深红浅红。
云期踏进去一笑:“这可真是新嫁娘了。”
薛云霜面上飞红霞,只怕比嫁衣更红些:“就你长了嘴。”
云期把点心找了个空桌子一放:“翠华楼的点心,你不是常说府里的不如外头的吗?外头的现在可来了。”
薛云霜早就在院子里憋疯了,冲过来坐下,一边拆油纸一边说:“你的病可好了,真是不巧,年年都年节里生病。”
云期一怔,就猜兴许是幺娘称病不出了。
“不过是病了一阵子罢了,那里就当什么事情了,”云期笑着说,“好歹年前没怎么病,就这一次罢了。”
“也是,大姐姐带的你都跑疯了,病刚好就出去玩。”m.trip118.com
云期笑了笑。
云期把话岔开:“你什么时候出嫁,我来给你添妆。”
薛云霜笑:“是了,薛云姣的时候你手里没什么,半年了可该攒下些好东西了,不能含糊过去了。”
云期:“若要好东西恐怕还是没有的,云姣姐姐那时候可也是半年呢。”
薛云霜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那我这可是不成的。”
两人就都笑起来。
薛云霜小声说:“你听没听说?”
“听说什么?”
薛云霜一脸不堪其笨样子:“薛云娆的事情,我可是听说了,年后就要去庙里祈福了,说是一心向佛遁入空门了,也不知道婶娘知不知道这件事。”
云期瞪大眼睛,这才一个多月,就已经到了遁入空门的时候了吗?
但是云期并没表露出来,而是说:“比起婶娘知不知道,难道不是云姣姐姐诶知不知道更重要些吗?”
薛云霜一脸牙疼:“你猜她知不知道。”
云期摇摇头:“不知道。”
薛云霜一戳云期的脑门:“你瞎啦,过年时候看见薛云姣,她那个样子像是不知道的。”
然后又怪叫:“坏了坏了,生个病倒把人病傻了。”
云期就笑:“你也说了,我都病了那好一阵子了,哪里还记得年里云姣姐姐是个什么样子。”
薛云霜神神秘秘的:“你忘了,那薛云姣回来的时候,姐夫把她捧得跟个天仙公主似的,碰见薛云娆就哼一声,薛云娆往常也不是没脾气的人,现在确实处处忍让的。”
末了,她又探口气:“一家子姐妹,往常我跟薛云姣置气的时候她们俩还一条心呢,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云期也跟着叹。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但是说归说,两个人都知道轻重,再多是不能再说了。
薛云霜站起身来,比着嫁衣上身给云期看:“你看,好看吗?”
云期点点头:“实在是好看得很,你什么时候成亲啊。”
薛云霜羞怯地笑笑:“还早呢,要等到春日里。”
“也不早了,”云期笑,“等你嫁人了,家里就只剩下我跟云霓姐姐了。”
“也不知道你的婚事会落在谁身上。”
“这哪是我们能做主的。”
云期自来就不曾想过自己的婚事,她的婚事是不重要的,救得了人,解了前世的遗憾才最重要。
至于嫁的人是个什么样的?
最不济也不过是如前世一般,老死不相往来。
二人笑过一场,云期就自己回了自己的院子。
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想,永昌郡主的事情了了,后面该如何行事。
元宵的时候见到了镇北王夫妇,还与李常旭有了些许交情,其实不从李常玉那条线走也不是不行,但是云期毕竟说话无足轻重。
相比之下,还是李常玉这个亲生女儿说话更管用些。
如今是明德十六年,要等到明德十七年,李常玉才会嫁到东宫去。
还有一年光景让她做事。
可是,云期想起之前见到李常玉的样子,她耳根子软心也不坚,赵景殊几句话就已经对自己生了敌意。
要怎么说才能让她远了赵景殊呢。
这实在是有些为难。
云期正想得迷迷糊糊地要睡过去了,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声说话。
她叫给吵醒了,批了衣服出去看,却见是薛云霓来了。
“云霓姐姐?”薛云霓一脸急色,冲上来抓她的手,“这是怎的了?”
身后也不见个丫鬟,云期想问就只能问她。
薛云霓却把云期推到屋子里换衣裳:“你先去换衣裳。”
云期换衣裳的时候,隔着门又问了一边,薛云霓这才闷闷地说:“永昌死了。”
云期的手一抖,簪子就戴歪了:“什么?”她站起身,“谁死了?”
薛云霓说:“永昌死了,就在今天早上,消息才传回来,我想着带你去见她一面。”
她是以为云期与永昌郡主私交不错的,那时候永昌郡主出了和亲的是,云期帮忙薛云霓也是知道的。
这时候出了这桩事,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带着云期一起过去。
云期换过衣裳,两个人七赶八赶终于是赶在消息传开之前到了公主府。
到的时候公主府已经挂上了白绫白灯笼,就连下人也扎了白腰带。
云期看得眼晕,跟着薛云霓又往里走了几步,就看见李常玉就走在他们前面。
李常玉看见云期却忽地怒了,面上发红就要伸手还打云期,还是薛云霓见状不对,推了云期一把。
“李常玉,你犯什么毛病呢!”
薛云霓怒斥她:“就算犯毛病也别在公主府犯,永昌刚走,你是想让她不得安生吗?”
李常玉却含泪:“若不是她,若不是她搅和了和亲的事情,永昌本该好好活着的。”
云期抿了抿唇,看来永昌郡主的死还有猫腻。
薛云霓听见这话就不乐意了:“关我妹妹什么事!”
“若不是她搅和了和亲,把不知道哪里来的晚晴县主嫁过去,永昌怎么会这么没了。”
是了,北梁人一开始想要永昌郡主恐怕是要威逼长公主犯上,最好是失了陛下的信任,前世长公主闭门不见,虽然没有如他们的愿,但是目的达到了。
而今生因为云期出手,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却不是那么容易甘心的。
恐怕就是在拿永昌郡主的死威胁长公主呢。
“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让我们进去看一眼,来了好一会光听你在这扯了。”
李常玉一听扯了云期的衣裳,把她提溜进了永昌郡主停灵的地方:“你且看吧。”
云期走过去,棺木里的永昌已经是收捡过的,穿这件平日里喜欢的鹅黄裙子,闭着眼静静地躺在那里。
虽然已经妆点过了,但是云期还是能看见,衣袖底下的刀伤,面上隐隐透出的青紫,就连眼皮子似乎都有伤口。
恐怕是被掏了眼珠的,如今应该是用东西填上的。
只是一打眼,云期就能想象出她死时的惨状。
云期觉得站不住,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却不想被人从身后扶住了:“小心些。”
是谢长安。
云期搭着他的手,慢慢地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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