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洺是深爱她的,薛云姣对此深信不疑,如果不爱的话,一个人怎么会忤逆自己的母亲也要娶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女人呢?
但是每当沈洺看着她时,她又总觉得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云姣姐姐?”云期叫她,“你怎么呆住了?”
薛云姣笑笑:“没什么。”
当然没什么,就算真的有,她也绝不愿意把自己的家事在姐妹面前摊开。
好在没过多久,柳氏那边就派人过来,说是请薛云姣过去说话。
几人都明白是柳氏想念女儿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才着急忙慌地把人叫过去。
薛云娆仍旧坐在姐妹中间,一言不发。
最后云期三人也是在实在无法承受的压力之下,选择告辞。
出去了薛云霓还说呢:“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大事吗?云娆的性子怎么变得这样古怪。”
云期哪里知道,唯一一个可能知道点什么的薛云霜又没有说的意思。
最终还是含糊着说:“云娆姐姐自小就没怎么和云姣姐姐分开过,说不准是因为姐姐出嫁觉得不舍呢?”
薛云霓对着她笑了一下,脸上写满了:你看我信吗?
云期也没办法啊。
好在三朝回门之后不知道薛云姣每天在忙什么,一直到半个多月后,云期的生辰到了,他们都再未见过薛云姣。
没有了薛云姣时时出现,薛云娆也好了不少,慢慢地就又像是初见时那个温柔又沉静的女孩。
......
云期生辰这日的排场很大,比起别家做寿宴也不遑多让。
薛云霓请了上次宴席的大师傅来家里,还拿出自己的私房钱给了府上的下人一人一吊赏钱。
薛云霜更是早早地就帮云期帮屋子装点了起来,说云期这一年实在不顺,一定要好好过这个生日,去去晦气。
薛云霓薛云霜两个人几乎把全京城的少爷小姐都叫到家里来了,就连一直在外的薛云霆薛云霁两个人都在妹妹的软磨硬泡下,回来给云期撑场子。
薛云霓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她对于云期和谢长安之间那点似有若无的牵扯不是很满意,京城谢家和陈郡谢家千丝万缕,可是不论哪个谢家都跟谢长安他们家不太和睦。
日后早晚是个祸患。
她的想法跟老夫人等人是一样的,希望云期日后嫁到一个不闹心的人家,平安顺遂就行,大富大贵都还是其次,左右国公府又不可能让云期自生自灭。
但是云期却只对谢长安表现出不同来,林纾瑶的弟弟林纾垣也常与他们来往,可云期恐怕连人家长什么样子都没记住。
还有常见面的陆平川,虽然薛云霓跟陆平川关系一般,但是云期每每遇见陆平川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
就像是为着谢长安一心相守似的。
这可不行,哪能一棵树上吊死。
不如趁着生辰,多请一些人来,让云期知道知道,这世上不是只有谢长安一个好郎君的。
而云期虽然不知道薛云霓的想法,也知道一个未嫁女的生辰这样大操大办不太寻常,不过既然郑氏什么都没说,还特意把自己身边的安姑姑派过来,应该就不是什么大事。
等到生辰那天,定国公府的院子里挤满了人。
众人举杯欢歌,云期的生辰仿佛只是为这群少年人提供了一个相聚的借口。
就连最近阴郁不已的薛云娆,都对着几位好友露出了笑容。
云期就坐在薛云期旁边,慢慢喝着茶水——自从上一次醉酒之后,她被勒令禁了所有跟酒字沾边的东西。
端的就是一派其乐融融。
但是快乐的时光往往转瞬即逝。
一个小丫鬟进来,趴在薛云霓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还不可置信地说了一句:“真的?”
小丫鬟点点头:“千真万确。”
但是薛云霓却不信:“母亲让你来说的?”
小丫鬟又说了一句什么,云期没有听清。
但是一旁坐着的其他人也从薛云霓的脸上看出来不寻常了,林纾瑶倾身问道:“怎么了?”
薛云霓摆摆手:“今日先散了吧,我家中出了些事情,不好留你们了。”
连林纾瑶的问话都没回答,众人意识到事情恐怕不简单,林纾瑶是薛云霓的至交好友,不说有问必答,也不会就这样忽视过去。
薛云霓站起来,小声跟林纾瑶说:“别问了,这事不能是我们传出去的,你回家就知道了。”
林纾瑶心里的谜团更甚,但是薛云霓这么说了,她也不好继续追问,只留下一句:“保重。”
薛云霓看出来她应当是误会定国公府出了什么事,但是事态紧急来不及解释,赶紧让薛云霜和薛云娆陪着云期送客,自己则是带着人去找郑氏询问了。
这事情不寻常,云期心想,而且只怕并不仅仅与定国公府有关,恐怕今日赴宴的人里,起码有三成要被牵连。
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薛云霜和薛云娆两人也看出来不对劲了,但是薛云霓让他们送客,就乖乖地站在门口送客。
还满面笑容与人约定“下回下回。”
等把人送走之后,三个人就分道扬镳准备各回各家。
但是云期实在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了,随便找了个借口打发了雪青,她自己悄咪咪摸到了郑氏的窗下。
郑氏的院子后面有一条细窄的夹道,虽然现在里面长满了叫不上名字的野草,但是足够云期钻进去了。
她钻到郑氏窗下的时候里头的两人像是已经说到了尾声,久久不言,过了一会,薛云霓开口了。
“母亲,这事是什么时候的?”
然后是郑氏:“三日之前的消息,今日才传到。”
“宫中知道了吗?”
“战报走得应当比我们的人更快些。”
“陛下早就知道了,却只字不提。狡兔还没死,走狗却已经被拔毛剥皮。镇北王府戍守北疆不知多少年,如今一朝战败就要......”
“噤声。”
镇北王府战败。
云期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
不对,也不应该!
......
云期还记得,前世收到镇北王府战败消息的那一天,是一个冬日。
几天前她才刚刚听说,今年的北疆格外寒冷,特意写信去问哥哥北疆到底有多冷,是否真有书上说的滴水成冰的奇观。
但是还没收到哥哥的回信,先听说了镇北王府兵败的传闻。
镇北王世子李常旭兵败身亡,尸骨无存,而随其出战的镇北军也被尽数剿灭。
可以说,这一次兵败另镇北王府元气大伤,所以才会被质疑是否无法继续抵御北梁人。
原本云期相信了那些因为顾思明之死士气不佳的说辞,可是今生顾思明安然无恙地回去了,却仍然兵败,甚至还提前了。
恐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前世的兵败未必真的因为顾思明,但今生兵败的提前一定与顾思明还活着有关。
可是顾思明还活着,镇北王府势大对幕后之人有什么威胁呢?
原本云期以为幕后之人是皇家,毕竟原本顾思明的死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如果真的是皇家,镇北王府的存在虽然让他们忌惮,却也让他们不至于沦落到向北梁摇尾乞怜。
除非幕后之人是北梁人,才会对镇北王府出手。
可是北梁人又如何插手顾思明守城一事呢?
这其中疑点重重,任凭云期想破头也不能明白。
但是镇北军兵败并不仅仅只是一次战败那么简单,一向面对北梁人战无不胜的战神轰然倒塌,意味着所有人的算盘都要重新开始了。
北梁已经有能力在北疆掀起战乱了。
而对于皇家来说,北梁也不再是只能在门外狂吠的一条野狗了,他们必须得给他一块肉骨头了。
也就是和亲求和。
但是云期并没有轻举妄动,不管是镇北王府的兵败,还是永昌郡主的和亲,在有任何风声透露出来之前她都不能轻举妄动。
一旦被人发现端倪......世上没有第二个谢长安,不管会被当做能够预知未来的女巫还是妖言惑众的妖女,都不是云期能够承担的后果。
当然,这并不会用太久。
具体的时间云期已经记不清,但是前世镇北王府兵败之后,京城中就有谣言说陛下要用女子和亲向北梁求和。
那时的她刚刚失去兄长,自尊脆弱又敏感,所有跟她说这个的人都被她赶出了王府的大门,哪怕是意识到不对来找她出主意的永昌,也没能让盛怒之下的她听进去一个字。
后来赵景殊来安慰她,那时候她很听赵景殊的话,虽然心里总是记挂北疆战场,但是北疆王府没有消息,她在京中什么都做不了。
那年年前的时候,永昌出嫁了,长长的送嫁队伍,云期站在城楼上看了很久,终于想起来永昌曾经向她求救。
可惜为时已晚。
但是现在不一样,云期有了先发制人的优势,完全可以好好筹谋,搭救这位好友。
果然,云期并没有等太长时间,大概三四天之后,云期在郑氏那里听见她和柳氏说起了和亲的事情。www.trip118.com
那天云期是和薛云霓薛云霜两个一起在郑氏那里吃的饭,后来三人一起睡在隔间里头,等到云期醒的时候另两人都走了,只听见柳氏的声音:“云期睡得好沉,小孩子就是好啊。”
郑氏也笑:“小姑娘家没什么心事。”
“也别说没什么心事,我先前听云姣说云霓疑心云期跟谢家二郎有什么,总是防着谢二郎呢。”
郑氏笑了两声:“不过是一道闯了些日子,云霓也是看云期太小了,不然其余几个不比云期还容易些。”
柳氏叹了一声:“京城里跟他们年纪相仿的也不少,都到了婚嫁的时候了,”她的声音有些犹疑,“和亲的事,嫂子你是怎么想的?”
郑氏初时没有说话,云期还疑心她会不会是发现自己醒了,连忙放缓了呼吸。
“京中有人说陛下属意永昌郡主,”柳氏说,“也有人说是要从贵女里挑,未必就是皇家女儿。”
郑氏笑了:“弟妹大可不必忧心,云姣已经嫁了,云娆......就算是忧心,也该是我才是,不过有些话能传出来自有他的道理,和不和亲的,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柳氏笑起来:“嫂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郑氏却说:“事情恐怕不会就这么完了,未免陛下病急乱投医出什么昏招,还是尽快给家里的姑娘定下婚事才是正理。云霜云娆,一个都不要留着了。早早嫁了日后有什么事情他们也能独善其身。”
柳氏一惊:“嫂子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郑氏笑笑:“我哪里知道什么了,不过是小心谨慎些罢了。”
柳氏似乎还要再问:“那......”
“雪青,”郑氏扬声把外面守着的雪青叫进来,“把你们小姐叫起来,再睡下去晚上要睡不着了。”
云期一听赶紧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就感觉到被轻轻地推了两下:“小姐,小姐。”
她揉揉眼睛,像是刚睡醒一样说:“怎么了?”
雪青笑:“您睡了好久了,该起了。”
云期软绵绵地说:“什么时候了。”
雪青笑:“都未时了。”
云期还是做出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由着雪青给她换好衣裳。
喝了一口茶水就往外走,看见郑氏两人就笑着说:“伯娘,婶婶。”
柳氏笑着说:“我们小姐可算是起来了。”
云期也笑:“哎呀,这天冷就是犯懒嘛。”
郑氏笑骂:“自己偷懒就直说,别赖这天儿啊。”
几人笑起来。
云期又略说了几句话,就借口要去找姐姐玩溜走了。
柳氏看着小姑娘的背影,说:“云霜云娆都好说,云霓虽然不好找也不那么容易被盯上,可是云期呢。有母亲在,云期自己也是主意正的,她的婚事嫂子是怎么想的。”
郑氏笑笑:“云期虽说是养在我这里,只是她的婚事你我都最好不要插嘴,母亲自有打算,轮不到你我置喙。”
柳氏看着门外,轻轻地哼了一声。
“也不知道二哥是个甚样人,让母亲这些年都难以忘怀。人没了还要给自己找个念想,云朝云期都一样。”
柳氏加进来的时候薛二爷已经离家,她是从没见过这位被牵肠挂肚的二哥的,但是郑氏不同,她做薛家妇的时候薛二爷还在家里,对这位弟弟十分照顾,感情也深。
闻言就沉下脸:“这等话弟妹以后还是少说为妙。”
柳氏皱了眉头:“我知道了。”
也不知道这薛二爷是什么人物,能让一家子的人牵念至今,就连他留下的那个薛云期,也被这样厚待。
她生的云娆和长房嫡出的那三个尚且没有这样的好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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