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映雪望着自己的弟弟。
她气质清冷，端坐在石台上，眼神本是居高临下，吴天一仰头与她对视，竟是丝毫没有闪躲。
他以前对这个大姐总是又敬又畏。
他眼中的吴映雪从来不会犯错，但刚才听到她的讲述，他却觉得，大姐也好，祖父也好，三弟也好，他们这些聪明人都比他贪心。
“吴一，”吴映雪启唇，“你与我们最大的不同，是你接受自己的愚笨。”
接受现实就不会有太多念想。
但他们不一样。
聪明人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既然别人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这样的念头深深扎根在他们的意识中，一旦遇见适合的机会，就会不顾一切扑上去。
哪怕是陷阱又如何？
他们相信，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定能化险为夷，反守为攻。
“我曾经担心你的愚笨，”吴映雪道，“后来一想，未尝没有羡慕。”
傻一点怎么了？傻一点不会有求而不得的痛苦。
“当我想明白这个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吴映雪的声线依旧清冷，她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脸色平静无波，“听到你偷入禁地，险些被老祖杀死，我就知道，我们所有人都回不去了。”
吴天一怔怔望着她，“三弟说，你小产就是因为这事。”
吴映雪似笑非笑，“与你无关，我只是终于发现，吴家所有人都已沦为幽冥帝的傀儡。”
表面上看，他们已经获得转灵大法，可以不用再依赖幽冥帝，但只要他们还使用这个法术，就会不断在东华大陆设置法阵。
幽冥帝撒下的饵不是转灵大法，而是他们深藏的野心。
为了实现这个野心，他们可以六亲不认，无所畏惧。
所以，她选择放弃肚子里的孩子。
“天一，”吴映雪道，“我很高兴你还活着，我也希望你以后能够继续好好活着。”
吴天一咬紧牙关，沉默许久方道：“我当然会。”
“我其实一直等着你来。”吴映雪说，“我会告诉你平阳宗在哪些地方布过法阵，你拿着这个消息，去找云山剑宗的宗主，让他护你周全。你不会是吴家的罪人，你是大义灭亲之人。”
吴天一喉咙干涩，半天没有出声。
“还有一件事，你也可以提醒他们，幽冥帝想要的不只是灵力，他还在找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我也不清楚，但我可以肯定，除了平阳宗，幽冥帝还有别的信徒。当初无暇山那个假萧遥海并不是我们吴家的人，他所接受的任务也与我们不同。”
……
吴天一与吴映雪谈话的同时，陆真真已经来到吴家祖地。
这里正如江月白所说，毁得不成样子。
原本建着坟茔的林地变成光秃秃的荒土，一侧的山谷坍塌了一半，露出一个洞穴。
洞穴深处有半个召唤法阵，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棺材。
派驻这里的修士经过查验，判断这些棺材都是新的，还未用过。
他们打听到平阳宗弟子陨落的概率比别的宗门都多，尤其是进入祖地修炼之人，如果多年不得进境，再出来的时候多半就成了一具尸体。
虽说修行之事免不了在鬼门关上打转，但像平阳宗这样，提前就备好这么多棺材的，还是让人心中发毛。
若是吴天一在这里，定会告诉他们，转灵大法非生即死，自然要多备些棺材。
陆真真此时也不知道，她只是用留影石将沿途走过的景象记下，准备拿回去给江月白瞧瞧。
虽说这里的法阵图案已交给玉鼎门研究，但她凡事都有备份的习惯，万一以后遇上，还能拿出来对照瞧瞧。
陆真真在祖地待了一阵，就见一名修士前来传话：“陆道友，你们宗主请你过去。”
陆真真算算时辰，想来吴天一已经从吴映雪那里问出了结果，当即赶回平阳宗主殿。
殿内人不多，都是各宗派驻在这里等级最高的长老。
有人见陆真真进殿，问明鸿波：“这名弟子也能旁听？”
不怪他如此发问，吴天一接下来要讲的是极其机密之事，在各宗商定之前不得外传。
陆真真只是云山剑宗一名普通弟子，哪怕她在论道大会上表现出众，这里的长老们也不认为她有资格旁听。
那人问话的同时，殿中另一人正向陆真真招手，“陆小友，陆小友！”
陆真真仔细一瞧，不禁乐了。
那人相貌朴实，生了张庄稼汉的脸，却是一个不太熟的熟人。
天玑府的剑修百里双。
一年多以前的弟子大选上，百里双不但帮她说了不少好话，还一心想收她进天玑府，只因她测出废灵根，才不得不作罢。
为表歉意，百里双还送过她一块令牌，让她若有难处就去找他。
陆真真从未用过那块令牌，但对此人印象不错，她当下来到百里双面前，抱拳施礼，“见过百里前辈。”
百里双乐呵呵道：“上次论道大会我没去，听说你一鸣惊人，连李不朗也不是你的对手，对了，听说李不朗临场突破，还多亏了你帮忙。”
陆真真听他提起那位使长枪的劲敌，笑道：“李道友临场突破是他积累所致，谈不上什么帮忙。”
百里双哈哈大笑，“那小子素来眼高于顶，对你却是佩服得紧。他本想再找你切磋，却听说你后来去了西境，如何？那地方好玩不？”
“西境风光别具一格，就是吃得不大好。”陆真真老实评价。
“就是！”百里双狠拍大腿，“那里除了破虫子，别的什么也没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痛快，明鸿波那边却有人发出一声惊呼，“什么！”
惊呼之人是名别宗长老，刚才就是他询问明鸿波，为何要让陆真真旁听。
明鸿波的回答只有一句话，“她是代理魔尊。”
代、代理魔尊？
这话一出口，不只问话的长老惊住，一旁坐着的几人都停了手上的动作，朝陆真真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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