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里额角也破了一道很深的伤口，血流下来把眼睛挡住。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面满是恐慌，他惊恐万分的看着蕴钰，但仿佛没有把他认出来。
“让让我，让我走，让我回家……”
蕴钰凑得很近很近，才终于听清他嘴里喃喃念着重复的是这句话。
瞬间，泪水就模糊了眼睛。
蕴钰飞快抬手擦了一下眼角，“好，我们回家，现在就回。”
他背起竹里往家的方向快步走去。
慕念赶到黎园的时候被蕴钰堵在门外。
“您来的还真是及时。”蕴钰端着一盆水从房间中出来，似笑非笑的口吻中满满的敌意。
慕念暗下敛了眸子，不想与他多做争辩。
他昨儿被太后叫去逼他娶李潇潇，慕念不愿意，便被太后罚在宗庙跪了一宿。
刚从宗庙中出来便听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他匆忙赶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慕念和蕴钰错身而过，快步进了房间。
慕念一眼就看到缩坐在床脚的竹里，他紧紧的环着双膝，缩成一团，只一眼慕念的心揪着痛。
“小里……”
听到熟悉的声音，竹里缓缓抬起头来。
他木讷的眸子仿佛在那个瞬间抓到了他唯一的光，眼底闪烁着惊喜，却在下一瞬被疏离盖过。
疏离和冷漠瞬间冲淡了惊喜。
竹里往床铺最里面又挪了挪，慕念感觉自己的心被猛揪了一下。
他嗫喏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对不起，吾来晚了。”
竹里脑袋搭在膝盖上，垂着眸子，晶莹的泪水从眼底滑落，他咬住下唇，却不曾看他。
慕念慢慢移到他身边，本想摸摸他，可又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口。trip118.com
看着面前的小人儿，慕念手足无措，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竹里默默从枕头下面抽出那本《月令广义》，似下了决心一般。
竹里将书递给慕念。
“二十页之后是李家这些年来勾结朝中大臣，结党营私，收受贿赂的账本，拿着它必能扳倒李家。”
“慕念，在金陵的时候我答应你，来长安帮你稳固帝位。”
“如今李潇潇再不可能嫁你，李家自取灭亡，我亦声名狼藉，可也算是功德圆满？”
他说罢，抬头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看向慕念，眸色极浅极淡，眼底再没有半分从前浓烈的情爱欲望。
慕念只觉得心中一咯噔。
好像有什么东西，他抓不住，就要从指缝间流走。
“小里，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竹里敛了眸子。
“我有些想念爹娘了，要是现在回去，还能赶上明年开春的河豚宴。”
“你要走？！”慕念向来引以为傲的自控力在这瞬间土崩瓦解。
“是。”
“那你说的，要做明年科考的主考官呢？”
竹里重重闭了下眼睛：“不做了。”
他如今声名狼藉，又有什么脸面再做主考官。
慕念眼底迸出的强占带着帝王不容置喙的霸道，双目紧锁，他死死盯住竹里，一字一顿：
“不许！小里孤不许你走！孤不许你离开孤半步！离开长安半步！”
竹里哼笑，他缓缓抬头看他，眸底带着一抹轻蔑：“难道你要用锁链捆着我不成？”
“若你敢走。”慕念声音凝了冰。
两人都渐渐冷了神色，四目相撞带着狠意和不肯退让。
竹里倔强的眼底蓄了泪水：“慕念，不要逼我恨你。”
“你要什么吾都可以给你，小里你答应过吾的，不会离开吾，你亲口答应的，怎能食言？”
竹里轻哼，他看着慕念的眸光森冷又疏离。
“我现在已经声名狼藉，在整座长安城中再无立足之地，你要我留下来，让所有人都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登徒子么？”
“不会的，吾会替你澄清……”
“哈哈哈哈。”竹里忽然大笑起来，他觉得好可笑。
慕念你怎么敢！一面算计了我，一面替我开脱？
他笑着笑着忽然眼泪落了下来。
竹里的目光忽然变得尖锐，那是慕念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
他紧紧盯着慕念，嘴角明明还扬着笑，可那笑意却是那样的冰冷，似带着无尽的嘲讽。
“替我澄清？”
“慕念，你是想替自己狡辩吧！”
“难道你要说王土一不是你派出来的？还是那幅画不是你给他的？”竹里哼声，眼底的疏离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若非没有你的应准，他王土一有翻天的本事敢冒领你的旨意，带着你的信物到黎园来给我宣旨？还是那李潇潇能贸然到永昶巷来见我？！”
“这长安城天子脚下，当真有这样巧的事情？！”
竹里压不住的委屈和心中的悲忿，他死死盯着慕念，一字一顿，铿锵质问。
这每个字他说出来时，心中又何尝不是在滴血！
慕念蹙着眉头，眼底翻涌起千万种情绪，却又不得不压制下，他甚至连一句解释都做不到。
竹里受的所有的罪，全因他而起。
若论罪魁祸首，他首当其冲。
“对不起，小里，对不起……”他不知道自己除了这句抱歉，现在还能给竹里什么。
他恨极了算计竹里的李世英，恨不得现在就将李家斩草除根。
可一切却都需要时间……
竹里需要的从不是道歉，竹里也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自己最需要一个人在身边的时候，那个人都不识慕念！
竟从未有一次，哪怕就一次是慕念！
为什么你每次都姗姗来迟？
人家说，缘分是在对的时间遇见对的人。
慕念，我相信你是那个我要遇见的对的人，可我们的时间却总差了那么一步。
这是不是说明我们有缘无分？
他想到这里，突然有些丧气。
竹里靠在床头，那一瞬他像是放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看上去疲惫无比，他很艰难的摆了摆手，微微敛着眸子，语气极轻极淡：
“慕念，我给足你体面和尊严，咱们好聚好散，好不好？
我不想再参与你的宏图伟业，也不想再卷在这场无止境的纷争之中了。我能帮你做的，我已经尽了力，再多的，我也给不到了。
至于你想要的那种爱，我想我也是给不到的。从前是我太过于盲目自信，现在看来……真的很抱歉。
慕念，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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