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蛙叫,清风如缕,高空处升起袅袅炊烟,房檐垂处滑落些许雨水。
竹门半掩,廊处有两双履。
左边是寻常草绳编制,而右边那双乃是用了京都上好的锦缎,鞋两侧绣有白鹤,鞋头略小。
木桌之上摆有一折扇,茶壶,勾玉。
“明善,这盘棋你我未分胜负。”
男子嘴角噙笑,拿起桌上玉扇缓缓扇动。
被唤作明善的乃是一僧人。
他身穿淡紫色纳衣,脖颈处绕有一条佛念珠,眼中平静似水,左手食指与中指执子落下,发出一道清脆的声音。
眼观棋况,局势确如眼前人所说。
“施主的棋艺较之一年前精进不少。”
僧人双手合十,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天色尚早,你我再来一盘如何?”
男人兴致颇好道,眼中带着几分期待。
明善睁眼看向屋外,云雾已收,天空破晓,那人应该来了。
他起身弓腰,手腕处的佛珠随之而动。
“有一女施主将至,贫僧需去看相。”
说罢,僧人便离开。
男子挑眉,脸上露出一抹玩味模样,遂跟去。
…
“夫人,小姐,天清寺到了。”
…
江南处最具有名的天清寺。
这里的前代主持乃是当今帝师,据说那主持的弟子曾被天子三请,但都无功而返,只得一句“不染凡尘,一心修佛。”
“母亲,我扶您进去。”
那女声宛如枝头黄鹂啼叫,寻声而看,那辆马车处已然站了些许人。
招眼的是那头戴斗笠的女郎,腰肢纤细,体态轻盈,即便是身穿素以也难盖住那窈窕的身姿。
刘氏面容和善,她含笑下了马车,一旁的丫鬟连忙轻扶住。
妇人脚步站稳后,不动声色地避开丫鬟的搀扶,跨步向前,与一旁的女郎开始说起了话。
“娇娇待会记得给那位穿紫色衣裳的僧人递抽到的木签。”
“全听母亲的。”
若依乖巧应道,妇人拍了拍若依的手。
她抬眼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出奇的安静,人也少,算上她们也就只有三辆马车而已。
“两位女施主请随我来。”
模样清秀滞涩的小僧人身穿灰色布衣来至二人身前。
刘氏被带去上香,另一侧的若依则被明善带去面佛正殿。
有一淡绿色裙衫的中年妇人来此上香祷告。
发髻普通,耳垂处一点灰绿色,倒是与那发髻央处的玉坠相得益彰。
“只盼我琅儿平安无事..”
寿康郡主眼角略带湿润,侧处的老仆似是有所感染,也垂头拭泪。
“小姐,时候不早了,将军和少爷还在等您。”
一角紫色映入眼中。
“主持,您来了。”
寿康郡主忙起身,视线落在了一旁的若依身上,终究是嘴唇嚅动几下便作罢。
明善了然于心,只道一句“阿弥陀佛。”
造化弄人罢了。
“郡主不必忧愁,兜兜转转一切都将回到原点。”
原点?
“有主持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话落人已离开。
“叶施主,还请摘下斗笠。”
摘斗笠吗?
若依不疑有他,只觉那妇人给自己的感觉有些熟悉。
一张秋水芙蓉的脸显现明善眼前。
那眉眼那轮廓无一不是造物主出色的作品。
若依按照示意,跪坐在佛像面前,双膝下是黄色的圆垫子。
她筛动木匣,一支竹签掉落在地。
“主持。”
若依将东西交给明善,明善接过查看。
“女施主谨记无论面对何事,只要做好自己应尽的本分即可。”
若依美眸中划过一丝深色,她浅浅行礼致谢,“多谢主持。”话落间她便随手戴上了斗笠。
“明善!你这边可是弄好了?快与我再来两盘棋!”
一道格格不入的男声传入。
晃眼间,赵亦瑾已然踏入门栏。
见有佳人,礼貌问候,若依欲要离开,被明善一语拉回。
“这位女施主棋艺不凡,不如三郎与其切磋一番。”
明善缓然而道,脸带笑意。
赵亦瑾,字昭然,别称赵三郎,只因在家中排行老三且武考排名第三,这才有了这别称。
若依心有不愿,当下素来都是女子无才便是德,若是被叶家那几个知道..
“女施主不必心有负担,三郎不是江南人士,乃是游历至此,与我有些情谊,所以顺路来切磋棋艺。”
“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二人落座,若依执子为黑,赵亦瑾为白。
棋盘变化,不过二十回白子已然占据上风,但赵亦瑾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表情严峻,手两指间摸索着棋子,最后下在了二又十二之处。
这是被发现了?
若依不急不慢,再次落子。
素手盈盈,不出一炷香,她便起身。
“多谢郎君指教。”
男子黑眸微动,腮处一顿。
“娇娇?”
刘氏来唤人。
若依行礼离开,裙衫荡漾,一股冷香传入男子鼻中。
待那道倩影消失不见后,男子悠悠回神。
“明善,她是江南哪家的小姐?”
“叶家。”
和尚眼底清明,嘴里念叨了一句佛经便再次闭上眼。
寺庙外。
“娇娇,那位主持怎么说?”
妇人小声问道,脸上带着好奇和一丝紧张。
过些日子老爷就要回京述职了,据说这次很有可能一家子留在京城里头。
那里鱼龙混杂,叶家也没个帮衬的亲戚。
娇娇这姿色..只怕会招来更多人的觊觎。
若依进入马车内,摘下斗笠,芙蓉面上带着一丝羞涩。
“母亲放心便是,主持说只要我安心呆在后宅即可。”
刘氏瞬间松了口气,这样便好。
也不算是辜负自家妹妹的嘱托。
若依并不是刘氏亲女,而是其妹丁夫人送来的。
说是这孩子一家遇难,看着可怜便养在了府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这孩子长得预发的出众了起来,无奈之下只好寻求庇佑。
这才找到了刘氏这里。
不得不说这孩子各个方面都是一顶一的好,低嫁着实是委屈了,主要是寻常人家根本护不住如此姝色。
再加上刘氏与丈夫膝下无女只有一子,于是便把这位放在了心尖尖上,当作是亲生女儿来对待。
马车摇晃,若依感觉这空气有些潮湿了起来。
她掀开马车的帘子,发觉天气有些不对劲,燕子低飞,天色渐沉。
“停车。”
马车悠悠停下,马儿的梯子逐渐放慢,发出“哒哒。”的响声。
但是这声音相比之前有些不生脆。
刘氏睁开闭目养神的眼睛,轻悠悠问道。
“可是怎得了?”
若依皱眉道,“母亲,我察觉天色有些不对劲,不如找个地方歇上一歇?虽说东西淋湿了不打紧,但这里山石较多,若是引发了崩塌就糟了,下人们也会跟着遭殃。”
明明肩上披着上好的狐裘保暖的很,不知为何,刘氏的背后硬是生了一些冷汗。
妇人的脸色乍然苍白起来,嘴唇止不住发抖,瞳孔微张,“那那那..就按照娇娇说的做,快些找个地方歇息,荷叶,距最近的驿站或是客栈还需要多久?”
若依安抚地拍了拍妇人的手背。
她知道刘氏恐雨。
帘子的左侧被掀起了一些,梳着双平髻的丫鬟探头而进。
“回夫人,距离咱们最近处的是来福客栈,约莫还需要半个时辰才能到达。”
半个时辰还是有些长了。
“若是返回之前的驿站应该只需要一刻钟。”
“那便原路返回吧。”
若依一脸沉色道。
刘氏不疑有他,全然都让若依做了主。
一行人前脚刚刚到了驿站,后脚大雨便来袭。
若依拿出提前备好的油纸伞,撑开半搂着刘氏下了马车。
“母亲,莫怕,我们已经到了。”
娇柔的轻声响起,刘氏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立刻死死攥住对方的手腕。
若依吃痛,但是也并未提醒对方,斗笠下的小脸带着几分隐忍。
“哒哒哒。”
黑压压的人群朝着驿站赶来。
若依透过斗笠下的白纱,隐约感觉到了一股浓郁的杀气。
“盼儿,去打听一下外面的状况。”
被唤作盼儿的丫鬟脸上带着些不愿意,似乎是想要找个理由拒绝。
坐在软榻上的刘氏见盼儿没响应,柳眉猛然皱起,颇有些不悦道:“盼儿,怎么,你不愿意?”
盼儿撇嘴,只得屈身子道:“夫人您这可就冤枉奴婢了,奴婢这次跟过来是奉了老夫人的命令来跟大师取一些佛经的,外面的那群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模样,小姐..让奴婢出去打探消息,这..”
“哼,分明就是你不想去罢了,莫要拿老夫人压我!”刘氏怒斥道,因着气不稳的缘故,呼吸的声音有些急促。
若依暗中勾唇一笑,她摘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张秋水芙蓉之面。
“母亲莫要气坏了身子,既然盼儿不愿意去,那就罢了,总归是祖母的人,有些傲气也是难免的。”
盼儿先是震惊后又脸色铁青。
一是她没想到这位“小姐”如此牙尖嘴利,竟然把白的硬是颠倒成黑的,自己毕竟是一个下人,虽说因嘴甜讨得了老夫人的欢心,但毕竟后者已经很久不曾查收叶家的内宅。
若是刘氏回去嚼舌根子,自己的下场定是..
“小姐这话严重了,奴婢这就去外面。”
说罢盼儿便放下了身段,低眉顺眼地说着。
若依心中不屑,但也给了的对方几分面子。
“有劳了。”
盼儿离开。
刘氏脸色难看道:“娇娇,你适才怎得提那个贱婢说话?这种人就不该给她台阶下,真当自己是叶府的主子了?哼,老夫人看来也是年纪大了,脑子也开始糊涂了!竟然把身边的下人宠的这么无法无天!”
“母亲,您这话虽然也有几分道理,但是您不该说祖母,毕竟她老人家是父亲的母亲,也是您的母亲,您在私下里抱怨几句可以,下次可莫要在她人的面前说这话了。”
若依秀眉微蹙,有些不赞同刘氏的说法。
刘氏思及想了一下,也并无道理。
毕竟老爷的后宅可不是她一个人。
还有那个老家伙的侄女!
“哼,这次便是便宜那个贱婢了。”
若依见此找了个理由回了自己的客房。
虽简陋但是胜在五脏俱全。
大雨倾盆,狂风怒号,若依的右眼皮跳动了几下,像是要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般。
她将腰侧的香囊拿了出来,里面有一个红色玉扣,上面刻了一个“声”字。
像是有所回忆,若依盯着手里的东西良久不语。
“扣扣,小姐。”
是盼儿。
若依将东西收起来,戴上了白色的面纱,开门。
“怎了?”
盼儿进门,随后带上了门,她的心里还是带着一丝的后怕。
“小姐,奴婢打听清楚了,刚才那一群穿着黑色盔甲的人是琅琊王氏的人。”
琅琊王氏?他们怎得在这个地方?
“继续说。”
盼儿见对方如此稳定,心中有些嘀咕。
“领头的那位是王氏嫡子—王青云,据说是奉命出城办事情,回来的时候遇上了大雨便来了驿站躲雨,等到天晴后,这些人便会离开回京城赴命。”
京城?
一切事情的起端,她的目的地也是京城,倒是巧了。
“王青云..是何职位?”
盼儿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她也不曾知晓,便摇了摇脑袋。
“好了,今日的事情辛苦你了,这支簪子是我不久置办的,送你了。”
“多谢小姐。”
盼儿眉开眼笑地接下簪子,要知道这东西她可是眼馋了好些时候呢,没想到这位“小姐”今日如此大方地赏给自己了。
这要是戴着回去,老夫人院子里的那些狐狸精不得羡慕死自己。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雨势渐小,到了用晚膳的时候。
因着驿站的空间有限,众人都是去了大厅处用膳。
刘氏第一个不满。
“那么多粗汉下人,女眷下去吃饭,若是这事情传出去,定是要被笑话的,况且娇娇还没有定亲,若是今后嫁了人被婆家知道了,说不准还会被戳脊梁骨!”
若依倒是没想到刘氏如此为自己考虑。
但是特殊情况有特殊的做法。
“王管家。”
穿着褐色长衫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
“小姐。”
“你去问问驿站的管事人,能不能通融一下,将饭食拿到房间里吃,若是可以叶家会给予丰厚的谢礼。”
“是。”
王青云坐在一处角落,擦拭着自己的佩剑,黑眸中一片死静。
“大人。”
“什么事情。”
赵蔡明背后一阵冷汗,他恭敬地说出了王管家的事情,听着对方的回答,准确的来说是,等待对方的答复。
过了良久,就在赵蔡明觉得没戏的时候,对方嘴唇动了。
“可以,但是食物要她们自己解决。”
王青云朝着外面看了一眼。
因为驿站空间有限的缘故,所以很多马车只得放置在了外面。
但是有几个马车例外。
之前他下马的时候,询问了身边的副将。
“是叶家的马车。”
叶家..貌似京城没有这号人物。
应该是得了某个机会被留在京城的。
能知道防患于未然,还想了如此办法让损失降到最低,看来也是有点儿脑子。
没错,叶家的马车后面拉着的是茶叶。
茶叶最怕遇水。
尤其是这种大雨的天气,就算是弄上一些湿气,那茶叶的品质都将会大打折扣。
若依得到如此答复倒是有些意外。
“吃食我们还是有的,王管家你带着盼儿去母亲的马车后面拿些食物,另外再将我提前准备的毛毯以及生火的碳木那些过来。”
王管家频频点头。
若依倒是打了别的算盘。
虽说雨停,但是夜晚的寒气可是比大雨还要厉害三分。
尤其是到了秋分的时候。
她敲了敲门外守着的守卫,就算是身上穿着铁甲也抵挡不住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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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吃了饭后便早早的休息了,若依将上好的雪狐毯子给刘氏盖上,下面是鹅绒的垫子。
屋内生着上好的金丝炭,真是让人都不想出去。
刘氏此时心里更是多了几分对若依的信赖。
“母亲好生休息,若是有事直接叫盼儿就好。“
“你也快去歇息吧。“
若依点头表示答应,前脚刚刚关上门,一阵寒冷的风流便迎面而来。
这鬼天气果真不是人能抵抗的。
不过,只有这样自己才能让琅琊王氏的公子另眼相看不是吗?
若依算着时间,“不小心”碰见了王青云。
王青云此时皱眉,嘴唇紧抿,像是为什么事情发愁一样。
“大人。”
嗯?
“你是..叶家的?”
若依美眸流转,点了点脑袋,并未直视对方。
没想到是..个女郎。
王青云略微打量了一下对方,便收回了目光,他觉得自己这种行为不妥。
“今夜恐怕是难过了。”
若依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话,倒是让王青云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嗯。”
可真是冷淡。
若依撇嘴。
“叶家还剩了不少的毯子,若是大人需要若依可以尽数奉之。”
女子缓然而道,王青云倒是没想到对方如此慷慨。
虽说他很需要这东西让手下的人渡过寒夜,但他并不想欠别人什么东西。
若依见眼前的人没动静,难不成他..不乐意?
这倒也是正常,毕竟是百年延续的大家族。
自己能遇见对方落难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了。
“大人不必心怀芥蒂,我们此程的目的地也是京城,若是大人不嫌麻烦的话,能否护送我们?”
“好。”
王青云沉声道,如此便是能够一笔勾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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