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1年4月6日，晚上九点，白色空间。
「……！」
大概和杰森离开赖梓绫的房间同一时间，赖梓柔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身处的地方，心里的震撼还没追赶上眼前所见的一切，害
她第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白色。
无边无际的白色。
虚无到令人抓狂的白色。
打从忌妒派对第一阶段结束，为了躲避赖梓绫，赖梓柔就没有再出过房间。她打算在第二阶段开始前都一直维持这样，然而，
不速之客闯入她的房间，还把她带到这个奇怪的地方。
「如何？」
听到不速之客的声音，赖梓柔将注意力从白色空间上，转移到站在另外一边、面带微笑的小女孩。
「很神奇吧。」
柠檬双手环在胸前，笑容满面地告诉赖梓柔：
「我以前就是被关在这里的。爸爸站在我前面，骂了我一声『坏孩子』。」
「……。」
她不应该笑的。
失去了一切，失去了杰森，柠檬是最不应该笑的人，然而，几个小时前才与杰森吵架的她，终究还是笑了。
赖梓柔深吸一口气，略带无奈地拨了拨她的大旁分浏海。
「妳确定这里安全？」她问。
「当然。」
柠檬不再是面无表情的女孩，言行举止竟散发出难以言喻的自信。
「原本说好，只要妳告诉我沙利叶的故事，我就帮妳隐瞒六点五层楼的玩家失踪案，以及告诉妳神与畜的情报。」
柠檬说：「可是，赖梓绫破坏了我们的协议，加上谢颐已经给了妳很多，我只好换用这个报答妳了。」
「哼，一个烂故事竟然能有这么大的收获，真是谢谢妳了。」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赖梓柔脑中突然闪过这段话，觉得非常符合现在与柠檬的处境。
「现在想想，也真够可笑的。」
赖梓柔冷笑一声，直接坐到白色空间的地板上，一只脚屈了起来，手放在膝盖上。
「我们追求的东西明明这么像，却一直互看对方不顺眼。」赖梓柔嘴角上扬，「血缘，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
「是啊。不过，先不管那个了，我们就好好看看吧。」
柠檬把手放到身后，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脚，扬起一抹势在必得的微笑。
「好戏，才正要开始呢。」
◇◆◆◇
2171年4月6日，晚上九点半，玩家休息区。
原本预计要直接回606号房，却因为赖梓绫突然传讯息过来，都已经走到六楼的李晴炀只好折返到楼下的商场，也因此错过杰
森听赖梓绫讲故事的那段时间。
赖梓绫麻烦李晴炀买个「东西」，问题在于，这个「东西」很少出现在一般商场，李晴炀逛了一圈没找到，只好叫商场的机器
人直接跟外面的厂商下单。等待的中途耽误不少时间，一晃眼竟然已经九点半了。
「啊……」
李晴炀打了个哈欠，手里提着一个长长的黑色皮箱，里面正是赖梓绫要的「东西」。
他连晚餐都没好好吃，但想到等会儿能看见赖梓绫高兴的模样，所有的疲劳全部值得。因为没办法参与女友悲惨的过去，李晴
炀早发过誓，一定要让赖梓绫成为世上最幸福的人。
其实，李晴炀不希望赖梓绫去杀赖梓柔和赖梓威。活在仇恨并不会带给赖梓绫快乐，然而，她复仇的心意太过坚定，李晴炀也
只好支持她，帮她买「东西」就是支持赖梓绫的一个象征。
这是恩爱的他们少数意见不合的地方，但李晴炀没有公然反对，顶多找机会劝一劝赖梓绫。很多事并非靠智商就能解决，李晴
炀在赖梓绫身上找到太多这样的案例。
「绫，本大爷回来啰。」
不知不觉回到606号房。李晴炀打开房门，原本预计要接收到女友热情的欢迎，但映入李晴炀眼里的，竟是他最担心的状况。
「呜……呜呜……」
白色的磁杯与茶壶摔在地上，碎片散落一地，红茶将米白色的地毯染出一块深色的污渍。赖梓绫整个人跪在地上，雪白的双手
捂着自己的脸，眼泪一滴滴落在她的洋装上。李晴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绫！」
他随手把皮箱扔到地上，赶紧上前搀扶赖梓绫，开口：
「绫，快起来，地板很脏的。」
「呜呜……晴炀……」
赖梓绫被李晴炀扶到沙发上，眼泪还是不停地从脸颊上滑下来。李晴炀原本想摘掉耳机，却被赖梓绫阻止，用力地摇了摇头。
「晴炀，我们，约定好，的。」
赖梓绫揉了揉哭红的眼睛，哽咽地说：「为了你，好，在玩家休息区，不可以，把，耳机拿下来。」
「可是……」
「没关，系。」
赖梓绫咬了咬下唇，努力忍住不哭的模样，看得李晴炀非常心疼。
「我只是，一时控制，不住。因为都，是，白色的，我就，把怒气迁就，到杯子和，茶壶，上。」她说：「我应，该要对自
己，更有自，信，可是我，每次都，把错怪在白色。」
「……。」
李晴炀叹了口气，轻轻把赖梓绫靠到自己肩上，手放在她的后脑勺，用自己的体温安慰对方。
「没事的，绫，妳不需要勉强自己。错的是该死的赖家，还有恶心的萨拉凯尔教，妳恨他们很正常。」
李晴炀没乱阵脚，以着非常平稳、温和的声音安慰赖梓绫。毕竟相较于之前，赖梓绫的精神状况已经好非常多，现在哭一哭就
没事了，以前的赖梓绫可是会咬人的。
李晴炀还记得，赖梓绫刚来神与畜时，三不五时就抓狂、胡乱攻击他人。高宇维原本想把她关到白色空间，但李晴炀坚决反
对，那也是李晴炀第一次反抗高宇维的命令。
李晴炀用「天赋」解读赖梓绫的心声，表示赖梓绫不是精神异常，而是对白色有深层的恐惧。高宇维接受他的说法，改将赖梓
绫安置在空房间，事情才没有演变成最糟糕的情况。
江云格弥补谢绿对猫的愧疚，谢绿也满足江云格对主人的幻想，李晴炀与赖梓绫也有类似的关系。赖梓绫因为李晴炀，才有办
法过正常人的生活；李晴炀因为赖梓绫，替自己悲惨的童年寻得救赎。他们四人的关系，一直以来都建立在互相拯救的基础
上，彼此都能理解需要另一个人的感受，这也是他们四人感情这么好的原因。
「……。」
约莫过了十五分钟，赖梓绫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李晴炀轻轻在她额上亲了一口，然后说：
「我们慢慢来。妳才十七岁，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从过往的阴霾走出来，不必急于一时。」
「……嗯。」
赖梓绫靠在李晴炀的胸前，白色的睫毛垂在眼前，乖巧地点了点头。
「啧，都是因为柠檬，整个神与畜的气氛被她搞成这样，大家的心情都变糟了。」李晴炀有点不耐烦地说。
「不是，柠檬的，错。」赖梓绫澄清：「是因为，姊姊。因为和，姊姊住在同，一个地，方，我整个人都，怪怪，的。」
「说到妳姊姊，本大爷很讶异她还没死，不过也差不多了。」
李晴炀看向他带回来的黑色皮箱，跟赖梓绫说：「妳要的东西，本大爷帮妳带回来了喔。」
「谢谢。」
赖梓绫微微一笑，李晴炀看到后也放心不少，可是想到赖梓绫又要去杀人，他心里实在高兴不起来。
「等解决掉柠檬后，本大爷带妳去爬山吧。」
李晴炀变回平时的说话口气，假装没事地说：
「不用住到高级的度假山庄，我们就找个简单的民宿。山上空气好，很安静，妳一定会喜欢。」
「山……？」
赖梓绫离开李晴炀的胸口，眨了眨淡红色的眼睛，疑惑地说：「对耶，我好像，没有爬过，山。」
「大家都说爬山很累，但我们每天干一堆体力活，区区一座山根本不算什么。」李晴炀笑了笑，「何况妳的体力比很多人都
好，就这点来说，妳跟赖梓柔很像。」
「其实，如果我，不是白，头发，的，话，跟姊姊，长得很像，呢。」
赖梓绫开心地说。她最不恨的人，就是曾经帮自己说过话的姊姊；她最想杀的人，也是曾经帮自己说过话的姊姊。虽然吊诡，
但以杀人魔毫无逻辑的行事风格来说，倒也不奇怪。
「啊，对，了。」
赖梓绫突然想起什么，抬头问：
「晴炀，你刚刚，说，『解决掉柠檬』是，什么意思？」
「哦，那个啊。」
李晴炀哼了一声，突然扬起阴险到不行的微笑。
「告诉妳也没差，反正妳不会告诉江云格和谢绿。」他说：「绫，妳在监视柠檬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现她的『天赋』很不合
常理？」
「不合，常，理？」赖梓绫机械性地复诵一遍。
「这样解释吧。我们的『天赋』是会进化的，所以本大爷把柠檬的『天赋』分成三个阶段来看。」
李晴炀把背靠到沙发椅背，举手投足间带有不怀好意的意味。
「阶段一的柠檬，模仿的是我们的人物特征，比如本大爷的思考方式、谢绿的武功、江云格不发出声音的本事……光这个等
级，柠檬几乎就无所不能。妳想想，一个人有本大爷的智商，又有谢绿的武功，那样的人会有多强，柠檬就是能达到这种境
界。」李晴炀说。
「柠檬不，是一直都，这样吗？」赖梓绫说：「所以她，才会是，六畜第，一。」
「没错，这样的柠檬虽然很强，但不至于威胁到宇维少爷，但等级二的柠檬就不是这么回事了。」李晴炀告诉赖梓绫：「等级
二的柠檬，就是所谓的『那个境界』──模仿我们每个人的『天赋』。」
「……。」
赖梓绫没有回话，继续听李晴炀说。
「不只模仿本大爷的思考方式，还可以模仿本大爷的解心；不只模仿谢绿的武功，还可以模仿她的爆发力；不只模仿江云格，
还可以模仿猫的天性。」他继续说：「模仿妳的细胞增生能力、我哥的白色空间、mio与非生物沟通、葛蕾丝的轮回记忆，甚
至是赫密士的速度。如果是这样，宇维少爷就没办法坐视不管。」
说到这，李晴炀的表情忍不住凝重起来。www.trip118.com
「本大爷的头好一点后，听了宇维少爷的话、解读mio的心声，然后本大爷发现，柠檬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达到『那个境
界』了。」
「……！」
赖梓绫瞪大双眼。她讶异的不是柠檬已经到达了「那个境界」，而是李晴炀竟然已经察觉到这件事。
李晴炀早就知道？
所以说，高宇维也早就知道了？
赖梓绫在心里倒抽一口气。事情比她想像中更险恶，尽管李晴炀戴着耳机，但她不能掉以轻心、露出太明显的表情。
「所以，晴炀来玩家休，息区的，真正目的是……」
赖梓绫顿了顿，谨慎地说着每一个字：「杀死，柠檬？」
「……。」
李晴炀没有回话，只是莞尔一笑，默认一切。
「难怪，云格和，小绿想让柠檬，离，开，神与畜。他们大，概，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想，利用，蓝王杰森。」
赖梓绫一边点头，一边问：「宇维少爷有说要，怎，么，做吗？柠檬如果，连，里奥大哥都，可以，模仿的，话，对晴炀来
说，很危险。」
「那个的话，倒是不用担心喔，就我目前听到的，柠檬没有办法模仿里奥大哥，连我哥的白色空间都开不起来。」
李晴炀自信满满地告诉赖梓绫：「我哥曾经说过，要模仿他或里奥大哥，必须达到一种『心无旁鹜』的境界，本大爷把这个境
界当作柠檬『天赋』的第三阶段。就本大爷所知，她只成功模仿过我哥一次，其它都没再成功过，更别说模仿里奥大哥了。而
且，就算现在的柠檬处在第二阶段，她的『天赋』也被里奥大哥封死、会出现一大堆副作用。这样的柠檬，本大爷哪里担心杀
不死她？」
「……。」
赖梓绫思考很久，才终于想到要怎么接续李晴炀的话。
「柠檬她，应该也，无所谓吧，毕竟，她一直都在，寻死，何况她现在，和蓝王杰森，吵，架了。」
「难说喔。她想死，却不想死在宇维少爷手里，不过，她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宇维少爷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可是，不是还，有忌妒，派对，吗？」赖梓绫问：「宇维少爷，说过，柠檬是唯一能，结束，忌妒派对的人。既然这，样，
又怎么会，想，要柠檬，死呢？」
「哼。」
李晴炀突然笑了一声，笑容比之前更危险了。
「绫，妳加入神与畜的时间不长，所以妳不了解。」
李晴炀翘起一只脚，开口：
「宇维少爷是讲话非常小心的人。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绝对有他的用意。妳說的那句，是江云格他们自己的解读。妳听了
宇维少爷的原句后，就会发现另一个意思。」
「……？」
「那句话的原句是──『妳是唯一能结束忌妒派对，或杀死利维坦的人。』关键在那个『或』字。」李晴炀说：「有没有发现
什么有趣的地方啊？」
「……。」
赖梓绫并不笨，她只是不擅长表达。李晴炀说完的当下，她脑中闪过许多关键字，刚好几个小时前才和杰森说完柠檬的过往，
两者搭配起来，还真让赖梓绫发现了些端倪。
忌妒派对。
利维坦。
赫菲斯。
罗俊。
乖孩子。
「……！」
那一瞬间，赖梓绫全身的血管好像流入了什么东西，所有的鸡皮疙瘩全部上来，深切感受到了高宇维的可怕之处。
「这下子，妳能体会了吧。」
看到赖梓绫的表情，李晴炀就知道她已经想出了答案。光想着高宇维与赖梓绫──他人生最爱的两个人──都与他站在同一阵
线，李晴炀就忍不住笑出声，志得意满地说：
「没有里奥大哥的柠檬，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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