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1年3月30日，下午三点，玩家休息区
医疗室的病床上，赖梓柔的四肢分别被戴上手铐与脚铐，其实凭她的力气，要挣脱这些东西简直是小儿科，但一看见四周通有电流的铁栏杆，就知道挣扎没有任何意义。
早在昏迷时，玩家休息区的医疗型机器人就帮她把子弹全部取出。这些都只是皮肉伤，子弹也没有伤到要害，整体而言伤势不算太重。
「……。」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的心情意外平静。把那些玩家打到重伤，她一点都不后悔，一条人命在有目标的面前，只有卑贱二字，她从小就懂得这个道理。
她姓赖，出生自十大家族排行第四的赖家。赖梓柔对赖家的鄙视到达不可思议的地步。那个开口闭口都是神明的家族，以前确实是遵守戒律的传道者，但到了他们这一代，全部变成一群虚伪的败类，收贿、酗酒、嫖妓、虐待，经典里所陈列的罪状，他们几乎都有。和那群伪君子比起来，赖梓柔真心觉得，自己这样光明正大的「坏蛋」好多了。
她不信家族的教，也不遵守什么戒律，她抽烟、跑趴、一夜情、刺青、打架，唯一正常的嗜好就是吃，不管家里的人说什么，她依然故我地做自己。
这样叛逆出名的她，唯一会听的，就是哥哥赖梓威的话。
赖梓威整整长她五岁，是家里的长子、备受期待的继承人，虽然是虔诚的信徒，性格却和那些人不一样，是个懂得恪守本分的人。
因为赖梓威，赖梓柔把烟戒了，每天回家睡觉，也懂得控制自己的力气。也因为哥哥，她相信宗教还有劝人向善的本质在，否则光看赖家其他人的模样，她宁可当个无神论者。
赖梓柔闭上眼睛，突然想起一件久违的往事。
那时候她只是个国中生，力气已经非常大，每次关门时，家里都像发生地震一样「碰！」一声，然后赖梓威就会朝她大骂：
「赖梓柔！跟妳說过多少次，关门小力点，我不想过没几天又要换新的门！」
戴着黑框眼镜的赖梓威躺在沙发上，摸着毛色偏金、名叫tracy的狗，而另一边的赖梓柔闷哼一声，胡乱脱了鞋子，将书包丢到一旁，径自往旁边的玻璃柜走去。
赖梓威见状满脸惊恐，跳上沙发激动命令：「啊啊！tracy，快去救大熊先生！」
「汪汪！」
趴在沙发上的tracy听到指令立刻起身，加速从背后跳到赖梓柔身上。
「啊！」
突来的冲击让赖梓柔顿时重心不稳，「啪！」一声，呈现y字型趴在地上。
「呼！goodjob,tracy！」
赖梓威抹去脸上的冷汗，跨过地上像尸体的赖梓柔，对tracy眨了眼后便丢出一条牛肉干，当作奖励。
「大熊先生，你安全了！」
一只身高和儿童一样高的深棕色大熊绒毛布偶，静静地坐在距离赖梓柔手指不到十公分的地板上，脸上用黑线缝出的微笑似乎为自己躲过一劫而庆幸。
这位大熊先生陪伴赖家十几年，身上有几处绒毛脱落，右手臂有针线缝合的痕迹。根据赖梓威的说法，大熊先生第一次来到家里的夜晚，年仅两岁的赖梓柔为了将大熊先生移进自己的婴儿床，伸手一拉，当场扯断了大熊先生的右手。
「哥！我只是想抱……」
话说一半，赖梓柔刚抬起的头立刻被tracy的前脚压在地上。
「妳那不是抱，是谋杀。」
赖梓威推了推眼镜，将大熊先生扛在肩上，再度跨过赖梓柔，坐回沙发。
「我又不是故意的……」
赖梓柔看着玻璃柜中的一颗颗熊头，无奈瘪嘴。那些是曾经出现在赖家大大小小的熊先生们，也是赖梓柔太生气或太高兴而不小心用力紧抱、导致断头的可怜熊先生们。
「是啊，妳『意外』害死了一百九十九位熊先生，我还得特别空一间房当它们的墓园，还要定期为它们祷告！」
赖梓威一脸哀凄地说，怀中的大熊先生被赖梓威举起双手遮住眼睛，好像在哭泣。
「……。」
几分钟过去，赖梓柔一声不吭，趴在地上动也不动。tracy用脚掌踢了踢，随后望向赖梓威，发出无奈的低鸣。
咳，又闹脾气了……
这是赖梓柔表达不满的第一步，若不立刻让她消气，下场……隔壁住院两年的邻居，以及像被轰炸般残破不堪的屋子，不过，赖梓柔应该不会对赖梓威怎么样……吧。
赖梓威闭上眼，语气充满无奈，「好好好，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
看着地上的人依然不动，赖梓威抱着大熊先生起身，用大大厚实的熊掌拍了拍赖梓柔的头，说：「算我投降，大熊先生还妳，外加假日我们和大熊先生一起去动物园，可以原谅我了吗，大小姐？」
「耶！大熊先生，我们可以出去玩啰！」
赖梓柔猛地跳起，一把抢过大熊先生，哼着歌曲蹦蹦跳跳回到自己房间，留下身后哭笑不得的一人一狗。
「！」
脚步声让赖梓柔从回忆中醒了过来。
她微微偏头，发现通有电流的栏杆外站着两个再熟悉不过的人，赖梓柔收起刚才回忆时的柔和表情，锐利的眼神瞪了他们一眼，开口：
「呵，怎么，来嘲笑我的吗？」
「嗯。」
柠檬面无表情地站在外面，杰森则是站在她旁边。
赖梓柔和他们无话可说，尤其是柠檬，她对这坏了所有好事的小鬼没有好感，何况她是神与畜，和该死的赖梓绫属于同个组织。
赖梓柔别过头，「嘲笑完了就快滚，看到妳那张死鱼脸，我就想吐。」
「我也不想待在这里呀，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两件事要跟妳說。」
不等赖梓柔问，柠檬就先开口：
「第一件事，妳的玩家资格没有被取消。」
「！？」
赖梓柔看向她，杰森也看向柠檬，两人眼里都存有非常纯粹的惊讶。
「为什么？」
杰森也是现在才知道这件事。赖梓柔虽然没有杀死那些玩家，但每个都被打到不得不取消玩家资格，无论怎么看，她都没有理由继续待在玩家休息区里。
「是我让妳留下来的。」
柠檬眨了眨眼，向他们两人解释：「我刚和顾尔通电话，他听从我的一切安排。神与畜是地位仅次于高宇维的一群人，除了宇维少爷亲口下的命令，其他规定我们可以一概无视，当然，也包括玩家休息区的规定。」
这是完全没预料到的事，赖梓柔第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某方面而言，赖梓柔，妳该感谢我。打伤了这么多玩家，还能继续参加游戏，算是很大的仁慈了。」柠檬说。
「哼。」
赖梓柔坐起身，两只脚弯起来，双手放在两只脚上，背部呈现一个略微拱起的姿势。因为她只穿一件无袖的灰色背心，从这个角度，杰森发现赖梓柔的背上有一大片刺青，是象形文字的图案，其中荷鲁斯之眼占的面积最大。
说赖梓柔是宗教家族出生的，恐怕真的没有人会相信。
「在我的观念里，无缘无故对别人释出善意的，不是另有所图，就是未经世事的白痴。」赖梓柔锐利的目光看向柠檬，「妳应该不是白痴吧？」
「我觉得我蛮聪明的。」
相较于赖梓柔，柠檬琉璃色的双眼清澈透明，旁人看就知道赖梓柔在想什么，而柠檬的眼睛深处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的确，我确实想和妳做个交易，也就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柠檬拉了张椅子坐下，突然问赖梓柔：「妳对神与畜，了解多少？」
「不多。」赖梓柔不服气地说：「除了赖梓绫，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看来我们的交易可以很顺利。」
隔着通电的铁栏杆，柠檬对赖梓柔说：「告诉我赖家的宗教信仰。我要非常详细的答案，直到我满意为止，那么，我就把神与畜的事情全部告诉妳。」
别说赖梓柔，旁边的杰森也吓了一跳，他以为柠檬会叫赖梓柔帮她脱离神与畜，让赖梓柔在忌妒派对中发挥一些利用价值，结果竟然问赖家的宗教信仰？
杰森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柠檬，柠檬依然是那张安静的脸，丝毫不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对。
「妳问这个做什么？」赖梓柔说出杰森心中的疑问。
「我有我自己的用意，妳不用管。」柠檬歪头，「怎么？难道说，妳连自己家的宗教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
赖梓柔撇过头，心里觉得奇怪，这桩交易不管怎么想都很划算，赖家的宗教就是一个烂故事，对她没有多大的价值，相反地，神与畜的资讯是多大的机密，柠檬怎么会用这么大的情报，来换她一个小小的故事？
无缘无故对别人释出善意的，不是另有所图，就是未经世事的白痴。柠檬不是白痴，这点赖梓柔无法认同更多，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不重要的故事对柠檬来说，有巨大的意义。
「妳现在就要知道吗？」赖梓柔开口。
「嗯，可以的话，希望妳现在就告诉我。」柠檬补充一句：「不过，关于神与畜，我想等忌妒派对开始后再告诉妳。」
「为什么？」赖梓柔的口气有些不满。
「避免妳把我杀掉啊，我不希望在忌妒派对里遇到妳。妳的力气太大了，会是很麻烦的对手。」
柠檬的诚实让赖梓柔很火大，赖梓柔反问：「妳呢？我凭什么信任妳，游戏结束后妳一定会告诉我神与畜的事？」
「凭妳别无选择。」
柠檬用半开的双眼说出这句话。
看着柠檬的脸，杰森突然想起一件事。翻阅记忆体就能发现，他一开始和柠檬碰面时，这女孩的双眼都呈现半开的状态，而随着时间相处，柠檬的眼睛也渐渐恢复成正常的大小，但偶尔还是会出现半开的情形，比如说现在。
神与畜，第十五号干部柠檬，六畜排行第一。杰森脑中突然想起这些东西，或许眼睛半开的柠檬，就是那个从小在神与畜长大的柠檬吧。
「赖梓柔，妳现在能在这里说话，是因为我让妳保有玩家的身分。说穿了，只要我一声令下，马上就会有人把妳赶出去。」
柠檬用手把自己的马尾拨到前方，让马尾整根平顺地铺在她的肩膀上。
半开眼的柠檬似乎有让四周温度下降的能力，因为她，整个医疗室仿佛结成一块令人窒息的东西。平常和柠檬相处，杰森只觉得她是个冷静的小孩，不会觉得她是一个神与畜，然而，现在的柠檬却活生生给杰森喘不过气的感觉。
「虽然不想说破，但事实就是，妳『必须』接受这场交易，包括之中所有的安排，连我值不值得信任都不用想，只要妳想维持玩家的身分，就要听从我的游戏规则。」柠檬说：「而游戏规则就是：妳必须『现在』就告诉我赖家的信仰，忌妒派对后，我自然会履行我的承诺。」
此时的柠檬就像一个没有温度的人，连站在旁边的杰森都要被她冻伤。十二岁的女孩可以将自己的温度全部消除，她的成长过程经历了什么、失去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杰森想都不敢想。
反观赖梓柔，她直接面对柠檬散发出的冰霜，天生反骨的她，现在的模样真是不爽到极点。
但柠檬的话都是精辟到见血的事实。
她确实没有选择，但换个角度想，她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赖家的宗教，叫做萨拉凯尔（saraqael）。」
在心里达成不甘心的妥协，赖梓柔把背靠在病床的枕头上，侨了个舒服的姿势。
「萨拉凯尔。」柠檬重复一遍。
「意思是『上帝的圣餐』，算是基督教的分支吧。整体的教义和基督教差不多，经典也是圣经，最大的不同是对沙利叶的信仰。」
「沙利叶？」
一直保持沉默的杰森久违开口，他很讶异会在这时候听到这个名词。
柠檬转头看他，「怎么，杰森听过吗？」
杰森回忆那天在走廊与水母的谈话，微微点头，「嗯。沙利叶被称为『月之天使』，因为力量太强大，也被大家说成是堕天使。」
「那是沙利叶传统上的形象。」
赖梓柔用手拨了拨她的大旁分浏海，因为一边的肩胛骨中弹，手的动作有点不顺畅。
「古书对沙利叶的纪载非常少，赖家最大的贡献就在于，他们把沙利叶的故事做了很完整的说明。」赖梓柔问柠檬：「沙利叶的故事，妳也想知道吗？」
「嗯。」
「……故事有点长，我想想该怎么说。」
赖梓柔沉思了一会儿，医疗室因为她的沉默，整整陷入长达两分钟的寂静。
「你们知道沙利叶和利维坦的关系吗？」赖梓柔终于开口。
「利维坦？妳說忌妒派对里的那个家伙？」杰森挑眉，很讶异这两个名词会凑在一起。
「不，不是那个人工智慧，我指的是圣经里真正的利维坦。」
柠檬和杰森互看一眼，他们知道赖梓柔在说什么。利维坦的原形是一只传说中的大海怪，不过，这只巨兽和天使沙利叶有什么关系，他们真的不知道。
「利维坦怎么了？」换柠檬问。
「你们还真的一点概念都没有啊。」
赖梓柔略带鄙视的口气说着。
「利维坦代表七宗罪中的『忌妒』，和它对应的就是象征『宽容』的沙利叶。七大元罪和七大美德各有代表的恶魔和天使，利维坦和沙利叶可以说是完全相反、对立的存在。」
杰森和柠檬没有回话，赖梓柔继续说。
「不过，沙利叶很特别，因为他也有堕天使的形象。二十二世纪之前，他的故事都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萨拉凯尔教的贡献就在于，他们替沙利叶与利维坦写了一个故事。」
「故事？宗教的故事不能随便写吧。」杰森说。
「也不是随便编出来的，我的曾曾曾……不知道几代以前的祖父好像有挖到什么东西，上面有一些关于沙利叶的纪载，再经过多方考证，最后写出了那个故事。」
那个故事是赖梓柔从小到大的床边故事，长大后大人们还是不断重复，听得她很烦，久而久之竟对那个故事产生了反感。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靠海的小镇，小镇上有一个国王，镇上的居民都很听国王的话，虽然面积很小，但整体而言算是一个国家。」
赖梓柔静静地说，杰森和柠檬也静静地听。
「那个小镇唯一的缺点，也是最致命的缺点：一只名叫利维坦的巨大海怪会在每年的四月一日出现在小镇外的海洋中，它的模样就像鳄鱼、鲸鱼、蛇的混合体。利维坦可以控制海浪，引发恐怖的海啸；身体非常坚硬，再尖锐的武器都伤不了它；拥有尖锐的牙齿，可以咬碎任何一座堡垒。」赖梓柔说：「总之，利维坦很可怕，小镇每年都有勇者去讨伐它，但全部都被利维坦杀掉了。小镇的国王很烦恼，再这样下去，人民会觉得他是没用的国王，他迟早会被推翻掉。」
「然后沙利叶出现了。」柠檬半猜测地说。
「嗯，就是很老掉牙的剧情。国王透过不断祷告，请来『月之天使』沙利叶前来拯救他们。传说沙利叶身穿黑色盔甲，手拿金色长剑，是黑夜中与月亮同样耀眼的存在。他和利维坦战斗将近一个月的时间，终于把它赶了出去。」trip118.com
听到现在，杰森觉得剧情还算合理，也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但还是搞不懂，柠檬为什么要用神与畜的资讯交换一个半真不假的故事。
赖梓柔继续说：「很多年过去了，因为沙利叶，利维坦再也不敢造访小镇，原本普通的小镇少了利维坦这个大威胁，渐渐繁荣起来。沙利叶的名气越来越高，人民对他的崇拜和尊敬达到了最高点，最不乐见这种情况的是国王。沙利叶的力量太过强大，
国王开始担心，沙利叶会不会取代自己的位置？就算沙利叶没有那个意愿，人民心中也不会再有他这个国王了。」
「『忌妒』。」柠檬突然开口：「国王开始『忌妒』沙利叶。」
「是啊，因为国王产生强烈的忌妒心，象征『忌妒』的利维坦也趁此机会侵入了他的内心。你们有看过类似的电影吗？演员蹲在水边，水里的倒影不是自己，而是一个邪恶的大坏蛋。国王的状况就像那样，利维坦的声音不停围绕在他身边，而且后来，故事朝一个扯到爆炸的方向发展。」
「扯到爆炸？」杰森单手插腰地说。
「对，简直是超展开的地步。」赖梓柔拨了拨她的大旁分浏海，「利维坦跟国王说，它『爱』上了沙利叶，希望国王能把沙利叶送给它。」
杰森忍不住大叫：「what！？」
「不用怀疑，萨拉凯尔教的经典真的用『爱』这个字。」赖梓柔肯定地说。
这是什么？有史以来最早的同性恋故事？而且其中一方还是海怪？杰森还真无法接受这样的故事设定。反观柠檬，依然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看起来丝毫不觉得奇怪，冷静地提出不合逻辑的地方：「利维坦应该要恨沙利叶，怎么会爱上他？」
「我不知道，书就是这样写，你们问我也没用。」
赖梓柔耸耸肩，看来她也对这个故事很无奈，但赖家，包括赖梓威，都对这个故事深信不疑。
「反正，国王的脑波很薄弱，真的听了利维坦的话，开始呼吁群众远离沙利叶，说只要把沙利叶送给利维坦，就能换来真正的和平。人民的脑波也很弱，竟然就这样被国王说服，趁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把沙利叶拖到沙滩上，用石头把他砸得全身是血，
再把他绑在祭坛上，等待利维坦的来临。」赖梓柔说：「没多久，利维坦从海中浮了出来。它这里说的话很恶心，我不太想讲，总之除了『我爱你』，言情小说的那一套，这只海怪能说的都说了。」
「天啊。」杰森翻了一个华丽的巴洛克式白眼。
「结局可想而知，沙利叶因为无力改变现状，也对这个世界感到心灰意冷，就这样被利维坦带入黑色的海洋，彻彻底底堕落了。得到沙利叶的利维坦还真的实现了他的诺言，再也没有出现过。」赖梓柔总结：「反正就是一个很烂的故事。」
听完故事，杰森有种看了场烂电影的错觉，柠檬则像在思考什么，琉璃色的双眼清澈得不可思议。
柠檬突然问赖梓柔：「为什么萨拉凯尔教要把沙利叶看得这么重要？」
赖梓柔回答：「沙利叶的故事对萨拉凯尔教而言，算是一种反面教材。要不是国王忌妒沙利叶，或人民随便相信国王的话，沙利叶也不会堕落，利维坦更不会达到它的目的。萨拉凯尔教崇拜沙利叶，算是对沙利叶的弥补和愧疚，希望透过虔诚的信仰，
让沙利叶再次相信人类，恢复天使的身分。所以萨拉凯尔教很重视反省和忏悔，相信每个人经过教化和洗礼，都会改过向善。」
柠檬再问：「为什么萨拉凯尔教会把白色当作不祥的颜色？」
赖梓柔说：「不是把白色视为不祥，而是白色并非人类能拥有的颜色。听完利维坦的故事应该可以猜到，萨拉凯尔教认为人性本恶，觉得人类是污秽的、不配拥有纯净的白色。身上有白色的人，是在用自己肮脏的身体亵渎天使的纯净，是一种大忌。」
说到这，赖梓柔想起了她那天生白化症的妹妹，不自觉冷笑一声，「这就是为什么赖家会对赖梓绫做出那些事了。」
「变态。」
杰森又翻了一个华丽的巴洛克式白眼。从以前到现在，他对人类的宗教始终不抱好感，应该说，他相信世上有因为宗教而善良
纯朴的人，也有以宗教的名义做一堆丧心病狂事的人，杰森讨厌的是后者。
早知道就不陪柠檬过来了，否则也不会听到这么烂的故事。杰森心想。
「妳还有事情要问吗？我想离开这里了。」
杰森跟柠檬说。一直处在思考状态的柠檬，终于把视线聚交回现实世界。
「……应该没有了，我们走吧。」
她抓着杰森的手，慢慢地站起身，离开前不忘再次提醒赖梓柔。
「赖梓柔，妳的玩家资格没有被取消，除了我、杰森、顾尔，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的犯人是妳。然后，关于神与畜，时机到了我就会告诉妳。」
柠檬一跛一跛地走到医疗室的门口，「别在游戏里死了。」说完，和杰森一同离开，留下赖梓柔一人。
「……。」
目送两人离去的背影，赖梓柔重新躺回床上，收起刚才暴戾的神情，取而代之的，她觉得心里空空的，明明发生了很多事，却觉得自己好像正在失去什么。
被困在游戏里的赖梓威、已经被高宇维并吞的赖家、从小听到大的沙利叶故事、憎恨他们的赖梓绫，以及憎恨赖梓绫的自己……那些已经发生的，或不可能再回来的事情，把她的人生搅弄得一蹋糊涂。
她机关算尽了这么多年，如今全部败在柠檬手里。然而，柠檬却用一种上位者的姿态，施舍给她珍贵的神与畜情报，交换条件竟是那一点价值都没有的故事。
她到底在瞎忙什么？
有了神与畜的情报，她就有机会找到赖梓绫，这是她多么渴望的东西，但她一点都不感谢柠檬，反而恨那个女孩，也恨自己为什么始终是卑微的那一方，没有神与畜那样的地位。
在这个时代，无论做什么，终究脱离不了高宇维的魔掌。她做任何事，只要高宇维看不顺眼，就会有柠檬这样的神与畜来妨碍她；她想要的东西，除非高宇维施舍，否则她一辈子都别想得到。
「妳什么都得不到，除非仰赖高宇维。」
曾经有一个人这么说过。赖梓柔紧握拳头，为这个无法翻身的超级资本主义时代，流下两行不甘心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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