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死了……我干嘛这么在意那个小鬼啊。」
回房间的路上，杰森还是那张什么都与自己无关的脸，却满脑子都是谢颐刚才的话。
六畜排行第一、剥夺他人灵魂的女巫……？他实在想不透，不论左看右看，柠檬那样瘦小的女孩子，没有体型上的优势，力气又小，真正打起架来，哪会有什么可怕的力量？
都是谢颐害的，没事提柠檬干什么，害杰森喝完酒的心情比刚才还糟。谢颐那一副在讲恐怖片的脸，回想起来，当时真应该一拳揍下去。
更傻眼的是，那女人竟然对自己有兴趣。
这张帅到地球会毁灭的脸，吸引全世界的同时，也会吸引到一堆奇怪的人，杰森怎么没早点想到呢？
今天是电源启动以来最衰的一天，比谢绿来咖啡店的那天更衰，被怀疑是凶手、勾起不好的回忆，还被麻烦的女人缠上，更让人暴躁的是，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柠檬的事。
总之，如果要用一个东西来形容杰森现在的心情，一定是公园厕所里，不论味道和外观都最恐怖的那种大便。www.trip118.com
「唉。」
只能期待晚餐的牛肉面能让他开心些了，杰森第一次有「心好累」的想法，比在咖啡厅遇到奥客的心情还差。
好不容易来到607号房，杰森把房卡拿到感应器前，押下门把，才刚打开一个缝时，就听见里面传来陌生的声音。
「哈！你以为本大爷是谁，这种小案子难得倒我吗？」
男人的声音。
杰森瞪大眼，这里是他和柠檬的房间，照理说不该出现另一名男性，直觉告诉他很不正常。
「顾尔，你当初从宇维少爷那里接下玩家休息区时，都不知道这件事？」
房里的男人在自言自语，他正在讲电话，电话的另一端是顾尔，而且从「宇维少爷」四个字可以知道，这男人是神与畜的成员。
怎么回事？神与畜怎么会跑来这里？柠檬呢？她人又去哪了？
杰森轻轻地、慢慢地，把门打开约十公分的小缝，看见柠檬正坐在沙发上，模样非常不正常。杰森印象中的柠檬，是一个安静的、端庄的小女孩，然而，现在的柠檬把浏海全部梳上去，整个人躺在沙发，两只脚高高翘在桌子上，用一种「全世界老子最大」的表情在讲电话。
「本大爷大概知道凶手是谁了，绝对不是杰森，就是有你这种白痴，才会被别人骗！」
最恐怖的是，男人的声音是从柠檬的嘴里发出来的。
杰森傻在原地，这已经不是思考回路可以负担的范围，一个小女生用低沉的男性嗓音说话，离奇程度超出任何人的想像，他虽然不相信没有科学根据的东西，但杰森忍不住去猜，柠檬是不是被鬼附身了？
「本大爷晚上会自己过去……对，你不准派人过来，本大爷要亲手解决掉那家伙。」
「啊？你说柠檬？」
听见柠檬的名字，杰森回神，听见里面的男子说：
「当然，本大爷会用柠檬的样子过去，如果是本大爷猜的那个人，不方便用其他人的模样去见他。」
「总之，你别多管闲事，明天早上等本大爷的好消息。」
男子结束通话，杰森看见柠檬把话筒放回去。
「……。」
杰森停止观看这一切，他用手揉了揉眼睛，觉得脑子好像被大炮轰过。
他从外套口袋拿出柠檬的蓝色笔记本，一边翻阅，一边回想刚才的画面，最后停在写有阿拉伯数字5的那一页。
「自称本大爷」五个字，非常明白地写在本子上，其它还有「智商190」、「声音低沉」、「自恋」……之前看到的「玩弄女子」也在上面。
「……。」
看着手里写满神与畜特征的笔记本，杰森恍然大悟，如果柠檬真的如他所想，有那样夸张的「能力」，那么，「六畜排行第一」的封号就完全不意外了。
「杰…杰森？」
突然的声音把杰森拉回神，他把笔记本收起，抬头，发现住在隔壁房的水母刚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
看到杰森苦恼地站在走廊，水母忍不住关心一声：「怎…怎么了吗？」
「啊，没什么。」
杰森帮自己想到徘徊在走廊的理由，「我忘记带房卡了，进不去。」
「欸…欸！？」
水母吃惊地看着他，「不…不去跟一楼的柜台说吗？」
「太麻烦了，我在等柠檬回来。」
这话摆明是谎话，杰森又不能说柠檬被鬼附身、害他不敢进去房间。
「啊……也是，忘记你们住在一起了。」
水母将挑染的绿色头发撩到耳后，正在思考要接什么话题、场面才不会尴尬时，杰森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指着问：「那是什么？」
「欸…欸？这个吗？」
水母害羞地把手里的东西拿给杰森看。
「我要去地下二楼的图…图书馆还书。」
水母手里抱的，是本名叫《月之天使》的书，看封面的设计和插图，不难猜是一本小说。反正也不能进房间，杰森索性和水母聊起来。
「那本书在写什么？」
水母有点错愕，尽管一起吃过饭，这却是她第一次和杰森单独聊天，况且，对水母这样未经世事的少女来说，杰森的外表实在太耀眼了。
「呃，怎么说呢……」
不过，水母是个喜欢阅读的女孩，提到书，脑中就会自动出现很多东西，忍不住和对方分享。
「杰森有听过沙利叶（sariel）吗？」水母问。
「沙利叶？」
「嗯，是犹太教和基督教里的天使长。」
杰森摇了摇头，他对人类的宗教没有涉略，之前谢绿跟他解释利维坦这名字时，他也完全不清楚。
「和其他天使长比起来，沙利叶的纪载非常少，多数是后人用小说的方式，给他一些特别的形象。」
水母解释：「沙利叶是『月之天使』，有一种叫『邪眼』的能力，传说被邪眼瞪到的生物，行动都会被封死，古代人把这样的能力视为恐怖的象征，而月亮在古代也常联想到不好的事，所以沙利叶也被大家当作恶魔，说他是堕天使，甚至被认为是地狱七君，也就是地狱的统治者之一。」
「是天使，但也是恶魔？」杰森挑眉。
「嗯，所以沙利叶也被说，是拥有双重身份的天使。」
水母看着手里的书，露出浅浅的微笑。
「这本小说在替沙利叶打抱不平，因为力量太强大，就被人类说成恶魔、堕天使，换个角度想，沙利叶也真是辛苦呢。」
「不过，或许沙利叶真的犯了什么罪，才有这样的形象吧。小说终究是小说，看看就好。」
滔滔不绝后，水母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废话，又露出平常紧张的表情，开口：
「对…对不起，没问过你的意愿就擅自说那么多，造成困扰了，抱…抱歉！」
「没关系，挺有趣的故事。」
因为强大而被害怕的天使……杰森两手插在口袋，不知为何，沙利叶的故事听得让人难过。人类因为弱小，面对超出理解范围的力量，总是怀有恐惧、排斥的心，一旦那份力量不属于自己，就把拥有力量的人视为异端。
比如被誉为机械神童的罗俊。
得不到a级机器人，就把那孩子逼到走投无路，可怜的罗俊至少已经变成快乐的天使，在天堂灿烂地笑着吧。
杰森哼了一声，和水母说：「《月之天使》是吧？我哪天也借来看看。」
听到别人因为自己的介绍而对书产生兴趣，水母腼腆一笑，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那我先告辞了。」
她抿着嘴，和杰森道别后，便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看着少女离去的背影，杰森突然意识到，刚才介绍小说的水母没有平时的胆怯，讲话也没有结巴，神情仿佛变成另一个人，虽然反常，却比平常紧张兮兮的模样好多了。
「杰森？」
熟悉的声音从房间的方向传来，杰森回神，正从607号房出来的柠檬刚好撞见一直站在门口的杰森。
把浏海放下来的柠檬错愕地看着他，发现门一直都是开着时，表情更惊恐了。
「杰森……你刚刚，都看到了吗？」
柠檬指的，正是她在房里讲电话、好像被鬼附身的模样。
杰森没有立刻回答，他眼神飘移，两手依然插在口袋，心虚地晃着身子，在思考要不要和柠檬说实话。
「这样算偷看吗？」
杰森用手指比了一个长度，那是他偷窥时门缝的宽度。
柠檬点了点头，「……嗯。」
杰森索性全盘供出，「对，我全部看到了。刚刚那真的是妳？」
「……。」
柠檬没有回话，第二次点头。
「那是妳的声音？」
第三次点头。
「『本大爷』也是在叫自己？」
第四次点头。
「妳……做那些动作的时候，有意识吗？」
没有第五次点头，柠檬疑惑地看着杰森，「什么意思？」
「有没有被鬼附身，之类的？」
「……你怎么会想到那里去。」
杰森听见柠檬叹了口气。
「有意识哟，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柠檬走上前，琉璃色的眼睛好像比平常更空洞。
「杰森，想知道我在做什么？」
杰森哼了一声，「妳怎么可能会告诉我。」
「如果杰森好奇，我可以说哟。」柠檬伸手抓住杰森的衣摆，「只要杰森想知道，我都愿意告诉你。」
「……。」
杰森皱眉，到现在还是搞不懂，柠檬为什么开口闭口，都把他说成这么重要的人。虽然好奇柠檬的「能力」是不是他想的那样，但直觉告诉杰森，现在的他不适合知道太多事情。
杰森开口：「算了吧，比起那个，妳刚才用男人的声音提到我的名字，我比较想知道是什么事。」
「喔，那个啊。」
柠檬面无表情地说：「玩家失踪的事，我差不多调查完了。」
「真的假的？」杰森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事情发生到现在还不到一天，妳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
「嗯。」
「那些玩家跑去哪里，这妳也查出来了？」
「嗯。」
柠檬眨了眨眼，「就差最后一步了，我现在要去验证自己的想法对不对。」
「妳……是怎么办到的？」
抬头对上杰森吃惊的蓝色眼睛，柠檬微微歪头，莫名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果然，杰森还是很想知道。」
「啊？」
「可是，现在还不适合告诉杰森。」柠檬又变回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明天再和杰森慢慢解释吧，我先去忙了。」
说完，柠檬打算转身离去，杰森终于忍不住长久以来的疑惑，叫住她：「喂！」
「？」
「为什么……？我已经说过不会陪妳去忌妒派对，也不会因为妳帮我证明了清白，就感谢妳或帮妳！」杰森说：「妳不需要把
我看得这么重要，也不需要为我做那么多事，那对妳而言没有好处！」
「……。」
柠檬没有回话。
杰森本来就不奢望这颜面神经失调、说话拐弯抹角的女孩回答他的问题，他纯粹想要告知柠檬，不要为了不可能的目标不择手段，那是最愚蠢的行为。
「笔记本。」
纤细的声音终于从柠檬的口中传出来。
「杰森，笔记本看完的话，记得还我。」
说完，娇小的身影消失在杰森的视线范围。
◇◆◆◇
2171年3月29日，下午三点十二分，玩家休息区。
柠檬的头很晕。
电梯门关上的刹那，柠檬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头靠着墙，试着让脑子冷静下来。
「果然……太勉强了吗。」
因为不想被杰森看见难堪的模样，柠檬一直在忍，她的头就像刚写完一本数学作业的高中生，严重动脑过度后，觉得自己的头快炸掉了。
要不是逼不得已，她才不想强迫自己的思考方式，从「柠檬」变成一个智商190的人，那对身体的负担很大，不是一般人可以负荷的。
不过，至少她找出玩家失踪案的真相了。
电梯慢慢往下，因为担心有其他人进来电梯，柠檬只好扶着墙壁、逼自己站直身子。
头痛的同时，她隐隐约约想起杰森刚才的话。为什么把杰森看得这么重要、为什么要拼命帮杰森证明清白、为什么要替杰森做那么多事……
「哈。」
柠檬原本不想笑的，发现嘴角藏不住笑意后，面无表情的她索性露出牙齿，在一个人的电梯里咧嘴笑起来。
「杰森，真的是……笨蛋啊。」
「什么最优秀的a级机器人，和江云格根本一个样，都是笨蛋。」
「可是，杰森……比江云格好多了。」
晕眩的恶心感慢慢消退，电梯也在此时抵达一楼，门缓缓打开。柠檬深吸一口气，保持平常面无表情的模样，离开电梯，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虽然明订玩家不可以离开玩家休息区，但可以去玩家休息区外的大花园散步。柠檬经过大厅、穿过大门，来到大花园，这个季节的大花园开满粉红色的桃花，空气中隐约飘着淡淡的花香，落英缤纷的世界，美到让人忘记呼吸。
真令人怀念啊，这个景象。
柠檬隐约记得，好几年前的春天，江云格抱着还小的她，走在一条开满桃花的道路上。那时候的她连桃花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有一种树，树上会开满粉红色的花，粉红色的花下有一张白色桌子，白色桌子旁坐了一个戴高帽的男人。
那是她和高宇维的第一次见面，从此，她变成神与畜的第十五号干部。
所以，柠檬最讨厌的花，就是桃花了，虽然有点牵强，但桃花的粉红色，只会让她联想到高宇维。
脚踩在青石步道，花瓣落在柠檬头上，她没有打算去欣赏，也没有那份闲情逸致去欣赏。每样事物给人的意义都不相同，对柠檬而言，桃花就是她被高宇维豢养的开始。
走到差不多的地方，柠檬转身，玩家休息区的大楼耸立在她面前。白色的建筑搭配粉红色的桃花，好像童话故事的梦幻场景，是一幅非常美丽的景象，不过，柠檬想把桃花换成海，这样一来，这里就像南欧的地中海沿岸了。
「一、二、三、四、五、六。」
她突然伸出左手，从一楼开始，往上数玩家休息区的楼层，数到六楼时，手指固定在半空中，再伸出右手，从玩家休息区的顶楼开始数下来。
「二十、十九、十八、十七、十六……」
她的手指慢慢往下，「……十、九、八、七、六。」右手也固定在一个位置。
两次的六楼竟然不一样。
柠檬看着自己停在半空中的双手，左手数出来的六楼，和右手数出来的六楼不是同一个楼层，右手的六楼在左手的六楼上面。
「……。」
她两只手都放了下来，换用眼睛，琉璃色的眼睛从一楼开始，一楼、二楼、三楼、四楼……依序往上看，视线最后停在顶楼上。
「二十一。」
这栋建筑竟然有二十一层。
柠檬记得，玩家休息区的电梯只有二十层楼的按钮，但从外面数上来，这栋建质却有二十一层。
有一层楼不见了，应该说，有一层楼被藏起来了。
回想西侧楼梯的录像，再回想空拍机拍的相片，柠檬叹了口气，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真的很佩服智商190的思考模式。
让玩家失踪的才不是杰森，她和杰森的房间是「真的」六楼的07号房，那些玩家去的是「假的」六楼，也就是「真的」六楼上面、被电梯按钮藏起来的那一层。
高宇维到底在想什么？
没有空调的西侧楼梯、藏起来的楼层，为什么要把玩家休息区设计成这个样子？
柠檬对自家上司的行事作风还有点概念，高宇维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假的」六楼一定有不希望被人发现的东西。会是什么东西呢……？
高宇维的脑子非常难懂，就算是智商190的思考方式，也绝对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么，否则，高宇维也没办法统领他们这群神与畜。
比起在这里绞尽脑汁思考，不如亲眼去「假的」六楼看一看。柠檬已经和顾尔说好，她今天晚上会去一趟「假的」六楼，不只找出高宇维藏的东西，也要给栽赃杰森的家伙好看。
以她六畜第一的实力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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