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平生率先踏出山洞,在洞口时他略一停顿,抬头望向头顶夜空之上那一轮即将圆满的明月,神色倏忽一沉,而后他再不多言,加快脚步向山内行去。沈默跟在他身后,从那颇为急促的步子可以看出,这位身负不世修为的绝代强者,对即将发生的事不但极为慎重,甚至还有一些……紧张。
沈默默然跟随,此刻也不禁被任平生无形中散发出的紧张感所感染,随着两人在复杂交错弯弯拐拐的山内小道中逐渐深入,这种紧张感越发强烈,沈默虽已经极力让自己放松,但双手掌心已经不受控制的渗出一层冷汗。
尽管他曾游历天下浪迹江湖,足迹更涉足中原之外的地域,见多识广,但对于今晚即将面对的事,他却是从未经历,尽管之前他表现得很是镇定,但实际心里根本毫无把握,如今事到临头,只能静观其变。
在紧张与紧迫双重压力之间,沈默竟还隐隐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兴奋,因为这是一次可遇不可求的挑战,这个挑战很危险,却充满着太多的未知,而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不知不觉中,沈默浑身气血为之而沸,沉寂已久的心也逐渐加快了跳动,整个人开始进入到一种莫名亢奋的状态。
就在两人即将到达天柱山之内的龙涎口之际,被朦胧月色笼罩着的法阵天地之间,在距离天柱山颇近的某个地方,陡然传出一声尖厉怪啸,啸声激荡群山呼应,随着啸声响起,法阵内的大地上,突然从不同地方窜出了无数不同种类的怪物猛兽朝着天柱山汇聚,而后疯狂的向天柱山奔涌而去,大地为之震动不休;而法阵之上的天空中,也同时掠出无数飞禽,在空中集结出一片片一团团密集的黑云,殃云压顶般的朝着天柱山顶压了下来。
这一刻,整座法阵世界,仿佛正有千军万马在冲锋一般,顿时陷入了地动山摇一般的震撼中。18小说
天空之中,团团黑影遮蔽了夜空,一时月光失色,天地骤暗。
就在无数怪物猛兽在向天柱山发起冲锋的同时,方才响起怪啸之声的地方,陡然窜起一道诡异白色影子,影子周身带着丝丝电光一样的流影,正风驰电掣般的朝着天柱山飞掠而去。
那道诡异的白影,正是蛰伏已久的朱厌!
短短时间中,法阵世界已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狂乱!
就在此刻,天柱山之中,响起一声激烈高亢的厉啸,随之一团金色之影掠空而起,巨大的金色羽翼鼓荡起阵阵狂风,正是那金翅大鹏鸟!
金翅大鹏厉啸传出,一时声震八方,正朝着天柱山压迫而下的无数飞禽,不由得为之心胆俱颤,下压的速度同时一缓!
大鹏鸟巨大的身影在空中一阵盘旋后,突然双翼一收,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天柱山腰那唯一的缺口之上俯冲而去,而那处缺口之下,正是龙涎口位置。
而此刻天柱山周围,早已被四面八方蜂拥而至的无数怪物所包围,它们仿佛着魔一样,无一不充满着狂暴的气息,在接近山脚后纷纷开始攀爬而上,目标直指山腰缺口。
怪物猛兽数不胜数,将天柱山脚占了个水泄不通,许多刚爬上山壁的怪兽在攀爬途中不慎被上方同类踩踏纷纷掉落,却瞬间就被后面狂暴的怪物踩踏得血肉模糊,一时怪叫惨嚎声起伏不绝,暗夜中弥漫起浓烈的血腥味。但尽管如此,怪兽们依然前赴后继的朝着山腰攀爬,仿佛那山腰之中有某种无法抗拒的存在,正吸引着它们舍生忘死的前进。
而当那头上古凶兽朱厌翻山越岭风驰电掣一般的掠到天柱山附近后,地上无数怪物们神态越加亢奋狂暴,纷纷发出震天价的嘶嚎。朱厌掠过群兽,一掠十数丈高,附身于山间绝壁之上,再次发出一声声怪啸,山下群兽如得号令,更加疯狂如潮水般汹涌登山。
山顶上空,无数飞禽蠢蠢欲动,但山腰缺口之上,金翅大鹏双翼鼓荡来回盘旋,欲以一己之力封住天柱山唯一的入口。
法阵之中,一场前所未见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就在伏羲十方阵的世界发生异变之时,与此方天地相隔百余里距离的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中,分别有四个不为人知的隐秘之地,其中深埋着四根巨大的柱子,此刻似有感应般的同时发生了剧烈的颤动。
这四个地方与伏羲十方阵一样,都被古老而强大的阵法结界所掩护,所以就算已经过了十分漫长的岁月,却从不曾被外界所知。但在与之相关的绝密而古老的记载中,这四个地方分别被称为“映月潭”、“孤星顶”、“爬虎岭”以及“无风峡”。
四个方位的四根柱子非铜非铁,也非石非土,不知为何种材料所成,却同样镌刻着古老而神秘的符文,它们被深埋在地下从未被人所知,所以自然也从未有人知道这四根古怪且古老的柱子是什么时代被何人又为何被埋在地下的。
这四根柱子,就如同四根深深钉入地底的钉子,它们遥相呼应,牢牢的将伏羲十方阵护在其中!
而在埋着四根柱子的地方,镇守着四大神兽的雕像。
按照方位便是为: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
四座雕像的口中,又都同样含着一颗与夜明珠相似的珠子。
伏羲十方阵百里之外北方位置的“无风峡”,那是一处幽深得仿佛连风都会静止的神秘峡谷,它被古老的阵法和结界隔绝了与外界的关联,峡谷之中的一个山洞内,坐落着一尊庞然大物的雕像,龟背蛇首,赫然就是玄武!
这头玄武虽只不过是一尊雕像,但却透出古老深沉的威严之势,微垂的蛇口中的那颗微微闪着流光的珠子正滚动不止,仿佛随时都有掉下的可能。
这尊历经千年都不曾被人发现的玄武雕像,此刻却突然被一只手按在了那颗巨大而威严的蛇头上。
那是一只惨白、枯瘦如骨的手,没有半点血色,仿佛就是一根白骨也似。
就在这只诡异的手掌按在玄武蛇首的那一瞬间,整个山洞开始微微颤抖,地面的泥土随着颤抖逐渐分化汇聚,在幽暗中呈现出某种神秘的阵法纹路,将玄武雕像包围其中。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
一阵阴沉而诡异的笑声幽暗中响起,充满着无比的得意和兴奋,那只诡异的手掌也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真是无比高明的阵法啊。”诡异阴沉的笑声中,掺夹着沙哑得如同钝刀刮过铁锅的话声:“高明到就算是我,也不得不耗费这么长的时间才能破将之破解……可终究还是难不住我啊。”
话音倏止,在玄武蛇口中珠子那微弱的幽光映照下,突兀的现出一条人影来。
千百年来,从未有人能寻到并破解“无风峡”的结界禁制,从而进入到那个神秘而古老的山洞内。可现在,无风峡的秘密终究还是被人破解了。
来者究竟是谁?
那人影如同一团黑雾,模糊恍惚,仿佛没有实体,犹如本就是属于黑暗中的一部分一样。
那只诡异惨白的手缓缓离开了蛇首,再缓缓地缩回了模糊的黑影中。
人影微微前倾,缓缓凑近了玄武的头。
在珠子的幽光中,映照出了一张极其恐怖诡异的脸。
看得出那是一张男人的脸,却瘦得只剩骨皮,没有头发也没有眉毛,眼眶深陷,鹰鼻突出,之所以极其恐怖,是因为这张皮肤如同风干了的橘子皮一样的脸从中间分开,一半惨白如纸、一半漆黑如墨,仿佛阴阳之色同聚在一处,令人毛骨悚然。
而更增添出这张脸诡异可怕的是他的眼,他惨白的脸对应着深黑的眼瞳,漆黑的脸却又对应着白色的眼珠,黑白的眼瞳在幽光中闪烁着诡秘而恐怖的幽芒。
这一张惊世骇俗布满着诡谲、阴邪和丑陋的脸庞,无法让人分辨出年龄,他浑身包裹着浓浓的死亡之气,仿佛是地府里黑白无常合为了一体从地狱走入了人间。
仿佛有他的地方,只剩下死亡相随。
玄武雕像之下,深埋在地下的巨大柱子,颤动的迹象越发激烈,古老的符文开始出现出现微芒,仿佛随时都会破土而出……
人影黑白眼瞳盯着玄武口中不断颤抖将落未落的珠子,诡异至极的黑白脸庞上浮现出莫名的紧张与亢奋,他那干瘪而薄的嘴唇忽然裂开一抹阴邪的笑容,再次伸出那枯骨般的手掌按在了蛇首上,然后桀桀怪笑道:“时间到了,时间终于到了,千年魔封,百年轮回,今日我倒要亲眼看看,那流传千年的传说到底是真是假……”
他笑声如同钝刀刮着铁锅般沙哑,却字字如同鬼言,仿佛空洞的黑白眼瞳里绽放出令人胆战心惊的诡秘光彩。
与此同时,天柱山之内的龙涎口,两条人影疾风般出现,正是任平生和沈默。
任平生无声无息的掠到龙涎口旁,目光极速移动,神色越发凝重。
沈默一踏入此地,就感觉五感为之之窒,仿佛置身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顿时不由心头一沉,心知此处的阴煞之气已经浓重到了极点。
月光从山腰处的缺口处倾斜而下,映照着被宛如浓雾一般的阴煞气息包裹的龙涎口,出现一种仿佛幽暗与光明同存一处的奇特景象。
而龙涎口内,巨大的黑色石柱正在颤动不止,犹如活物般将潭中的海水搅得阵阵翻腾,而那水底深处,同时传出一阵阵沉闷如雷的低吼之声,令人闻之胆颤。
而一股一股的阴煞之气,正源源不断的从龙涎口中随着翻腾的海水冲涌而出,逐渐充满了整个山内空间,使得这犹如盆地的空旷山腹气温为之骤降,犹如置身阴间鬼域。
沈默身形一纵,落身于任平生身旁,正要开口,忽然听得阵阵嚎叫之声如浪潮般从头顶缺口处传来,当即神色微变,脱口道:“先生,外面出事了?”
任平生神色凝重,冷声道:“时辰快到了,那些畜生自然是要来凑热闹的。”
沈默立刻回想起当晚残声谷山中群兽蜂拥上山的情形,心情不由又沉了几分。
任平生目光却始终紧盯着那根柱子,口中说道:“外面有大鹏鸟在,尚能抵挡一阵,若它挡不住那朱厌,你再见机出手。其他之事,按我之前所说便是。”
沈默点头,见任平生忽然伸手摊开手掌,掌心有一粒褐色丸子,他沉声道:“此地煞气甚重,你不可吸入太多,否则影响功体真气,这药丸有清浊宁神之效,赶紧服下以防不测。接下来无论发生何事,你都得始终保持冷静,切记不可自乱分寸!”
沈默再次点头,没有犹豫,取过药丸吞入腹中,又随手撕下一幅衣襟蒙住口鼻,再暗中运转内力,只觉周身经脉通畅真气充盈,暂未发现异常。
忽然间,山外陡发尖啸,声如婴啼却刺耳至极。任平生神色微变,冷哼道:“那畜生来了。”
沈默对那古怪啸声并不陌生,心知那上古血脉的凶兽朱厌已经现身,紧张与激动的复杂情绪达到顶点。沈默不由抬头仰望,只见头顶山腰缺口处,无数飞禽集结成片片黑云般的阵势蠢蠢欲动,若非有缺口处那一对巨大的金色羽翼来回飞掠,只怕它们早已朝着此处蜂拥而下了。
就在这时,当空之月已然圆满,一轮玉盘也似的月亮正对应着龙涎口上方山腰的缺口,一时间清亮月华冲破层层阴云洒向整片法阵大地。
沈默以前只觉得月光是朦胧的,很柔很软,但现在他却有些惊讶的发现,他头顶之上的那轮圆月的光竟如此的明亮,亮得……有些刺眼。
就在一片明亮得颇为刺眼的月光照射在龙涎口中的大地之柱上时,颤动的巨大黝黑的柱子的表面石块忽然开始剥落,继而浮现出一个个古老神秘的符文,那些符文密密麻麻的连接在一起,在月光的映照下反射出阵阵金色流光,仿佛蕴含着某种上古的神秘力量,将那根不知深达何处的柱子牢牢的包裹住。
就在沈默暗自诧异之时,任平生忽然沉声道:“时间到了!”
话音未落,任平生忽然毫无预兆的纵身而起,身形鬼魅般掠出十余丈,随后停身不动,沈默看得不明所以,正疑惑间,却见任平生忽地双足一踏地,双掌猛地朝身前地面击去。
双掌下击,虽没有带出丝毫劲气,但当任平生的双掌与地面相接之时,整个山洞都仿佛随之颤了一颤,紧接着更从地下传出一阵如同闷雷一般的沉重声响。
沈默心中一惊,还未等他有所思考,就见任平生身形已经再度弹起,横向掠出十丈后停住,随即双掌下击,猛地按向地面。
掌地相接,震动再起,地下随之传出闷雷异响。
沈默看得莫名其妙,只见任平生第一次所击之处的地面正颤动不止,随即土石翻滚,一根磨盘大小的柱子破土而出。
黝黑的柱子顶端,嵌着一颗海碗大小被泥土包裹的圆珠形物事。
眼见此景,沈默心头暗惊,原来这地下竟隐埋着机关,任平生双掌下击,正是为了开启机关。
就在沈默恍惚的短暂时间里,任平生已经围着龙涎口距离十丈的位置连续掠出了六次,也同时朝着相同距离位置的地面掌击了六次,他每一次击出双掌,地面都会传出异响,随之便有六根相同的柱子冒出地面,每一根柱子顶端都嵌着一颗圆物。
沈默瞥眼之间,任平生已经完成了最后一次掌击地面的动作。他出掌时虽看不出半点劲力,可从那地面的震动却能看出,他每一次出掌都使出了无比雄浑的真元之力。而沈默却数出任平生一共出掌八次,随即便有八根相同的柱子破土而出,这八根柱子之间相隔十丈,形成了一个圆形,将龙涎口围在了中间。
最后一根柱子出现后,任平生鬼魅般掠向大地之柱,身形无比从容的落在那根巨大的柱子之上,随后目光紧盯着脚下的柱子,似在搜寻什么。
他脚下的石柱顶端呈一个巨大的圆形,表面虽布满尘土,却十分平整。任平生仔细查看片刻,随后蹲下身子,双掌随意一拂,立时劲风疾扫,将厚厚的尘土尽皆扫除。
尘土尽去后,露出平整的黝黑石面,任平生定睛细看,看见石面上刻着九个呈圆形排列形状奇特的古篆字符。然而这九个字符并非以当世任何一种书法字体雕刻而成,仿佛是源自远古的神秘文字,隐隐透着森森古意以及庄严沉重之感。
任平生双手从九个古文字体上逐一摸过,而后神情十分肃穆而谨慎的缓缓低声念道: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他话音虽微,语气却低沉雄厚,浑然苍劲。
沈默虽身处石柱下方,但耳力极其敏锐,隐约听出任平生念出的正是道门用以诛邪伏魔的九字真言,当下心中疑念一闪。
任平生口中每念一个字,双手都会同时结起一个手印,然后对应着按向一个字符,被按到的字符便向下一沉,原来那九个字符并非是刻在石面上的,而是如同某种机关的开关一样,被设置在石面上。
而石面上的那九个古老字符,原来就是“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的意思。
片刻之间,任平生已经念完九字真言,也结出了九个不同的手印,当最后一个“行”字被按下后,巨大的石柱之中隐约传出一阵低沉的声响,随即任平生脚下石面突地咔嚓一响,竟裂开一个圆形孔洞,大小如水桶,却深不可测。
古怪的孔洞出现,便有一股阴煞浑浊之气从深处涌出洞口,其中隐约还掺夹着一股似有似无的清灵气息,不过在那浑浊的阴煞之气的包裹中显得无比微弱,随时都有消失的可能。任平生身形微退两步,目光锐芒闪烁,紧盯着脚下那个古怪的孔洞。
而沈默目光快速扫过八根柱子,念头疾转,隐约从中看出了些许门道,不由抬头看向任平生,提高了声音问道:“先生,莫非这些也是阵法?”
任平生没有抬头,依旧紧盯着脚下,口中答道:“此处是这座法阵的核心之地,自然会有相同的阵法加持……”还没等他说完,整个盆地地形的山洞地底下再次传出阵阵闷雷般的响声,随即地皮颤动,仿佛有无数轮子正在地底下转动一般。
“提高警惕!”任平生沉声嘱咐:“法阵的主要机关已经启动,法阵已经快要轮转重启了!”
沈默闻言,背脊不由一紧,他身处阴煞环绕汇聚之地,眼前异象渐起,耳中怪声叠叠,顷刻间如临大敌,额头不知不觉已经渗出冷汗。
龙涎口中,海水越发汹涌澎湃,而大地之柱上的符文金光竟有逐渐微弱之象。
随着地面的剧烈震动,围绕着龙涎口的八根柱子顶端的圆物上的泥土开始脱落,在月光之下,反射出八道微弱光芒,同时投射在了大地之柱上。
八道光芒刚一投射到石柱上,便与柱身上那一层符文金光相融合,原本黝黑的柱子开始浮现出一层月白的辉芒,周围的空气也随即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波动,并同时慢慢扩大,汇聚并形成了一团仿佛由空气形成的罩体,将大地之柱围绕包围。
沈默看得几乎忘了呼吸,心中喃喃道:“这……难道就是结界?”
在沈默的理解中,任平生要将那颗内含无上灵蕴的聚灵石重新放入石柱,让伏羲十方阵重新获得运转的能量,这看似很简单的事其实却并不容易,创造出这座举世罕见的法阵之人一定早已预料到了在重启阵法的过程中隐藏的危险和变数,所以一定会在这里布置防范的机关阵法,而结界显然就是最有效的一种方式。
沈默虽曾听说过世上有结界的存在,但却并未亲眼目睹,此刻虽是当真见到,却依然难以置信,一时恍如梦中。
但以眼前这种结界形成的速度和强度,显然不具备护持整座大地之柱的作用。
身处石柱之上的任平生早已感应到周围情形的变化,他双眼中虽闪过一抹惊异,却是很快就平复下去,似乎这里的一切变故他都早已经了然于胸。
随着石柱异象渐盛,任平生脚下孔洞中涌出的阴煞气息中的清灵之气逐渐强盛,大地之柱的颤抖也更加强烈,他忽然抬头望向头顶百丈高处山腰上的狭道缺口,神情似有疑惑,也似有期待。
沈默同样大感不解,心中暗道:“阵法机关既已启动,他为何却还不放入聚灵石?他还在等什么?”尽管心存疑惑,但此地做主的却是任平生,他既然没有动作,自己也只能静观其变。
石柱之上的任平生,两道眉头微微皱起,口中低声念道:“月满中天,天时皆足。上盈倾于冲,其用无尽,下亏冲于虚,相合用无穷。这是秘典中的记载,年月日和时辰都对了,为何却还不见动静?”言语中透出几分意外之意。
就在此时,任平生脚下孔洞中陡然窜出一股清气也似的光芒,就算是强如任平生那等惊世修为,也禁不住脚下连退数步。清光冲天而起穿出百丈高的山洞缺口,随即扶摇直上,和正与龙涎口相对应的当空圆月遥遥呼应。
那一瞬间,法阵世界间骤现异象,天地之间的光明都在刹那间消失,所有的声音都归于寂灭,只有九天圆月之光仿佛汇聚成了一束无比巨大的清灵璀璨的光柱倒冲凡间,直直的投向了天柱山的那道缺口。
月华成柱,犹如一柄从天而降的清圣之剑,高空中汇聚的无数飞禽被冲荡得尖叫不绝,纷纷向四处飞散。而那已经蜕变的金翅大鹏,也不敢硬挡那璀璨的光华,振翅向外飞掠躲避。
璀璨的月华之光倾倒而下,与大地之柱中冲出的那道光芒上下交接、汇聚,随即轰然却又无声地、极为准确地投射到了大地之柱的那个孔洞中。
沈默生平第一次见到如此激荡人心的景象,顿时呆住。
刹那间里,大地之柱犹如重获生命乍现光辉,金色符文流光弥漫,整座山洞仿佛被注入了无上光明,八根柱子之上的反射光芒瞬间强烈十数倍,使那结界形成的速度和扩散范围更快更广;山洞内耀耀生辉的清灵之气充盈而生,与无比阴冷浓厚的阴煞之气交缠在一起。于是乎一时之间,整座山洞中出现了阴阳交融、黑暗与光明同存的混沌奇丽景象。
沈默瞠目结舌,只觉得自己置身于洪荒混沌之中,一念万象皆生,一念万象皆灭,眼前景象如幻如真般恍惚闪动,当真是梦幻泡影,虚实无别百感交集,其中滋味感触,实难言词能解。
就在沈默心驰神迷之际,耳中响起一声沉喝,他猛然惊醒,就听任平生厉声喝道:“小子,速速摒除杂念抱元守一,莫要失了心智!”
任平生话声中暗藏无上真力,沈默只听得犹如醍醐灌顶,恍惚的心神为之一沉,却也是惊出一身冷汗,暗想如此奇幻之象中竟藏着迷惑神智的可怕魔力,此等危险丝毫不亚于那魔教祭司阿闍绶真的秘术阵法。
沈默重新收束心念,聚精会神不再多想,一手紧握七杀刀,冷眼环视周遭环境。
此时他方才明白,任平生为何会选择要在今晚月圆之时方才开始准备将聚灵石放入大地之柱,原因便是要借助天时之力,看方才那道极其璀璨的月光,已然是汇聚了天地之间的精华灵气,只有这等无比精纯的自然之气,方能辅助聚灵石发挥出最大作用。而月圆随时都会出现,但并不是每一个月圆时都会出现像方才那种天象,而创造此阵的人竟然能将这等可谓奇观的时间推算得如此精确,其中对于天文星象之学的精深造诣才是最让人震惊的事。
沈默暗中倒吸一口气,他已经想到,所谓百年轮回,简单理解来说,便是这伏羲十方阵每正常运转一百年后,便会在相同的时间点中出现一次满月的奇异天象,而那天象就是重新让法阵回归正常的时机了。由此可见,创造伏羲十方阵的人非但精通天文地理和建造机关以及玄学之术,更已经能透彻掌握自然的运转法则。
这又是何等超凡的绝世之才?
此时,从天而降的耀眼月华却倏然一暗,随后渐渐暗淡,直至消失。而九天之上的那轮圆月,仿佛也随之暗淡了许多。但龙涎口中的大地之柱却已经将所有月之精华吸纳殆尽,月白与金灿流光熠熠生辉,逐渐将要笼罩整个龙涎口。
月华之柱消失后,月光重新普照,将整座法阵世界罩上一层朦胧的光明。
月之异象虽已经消失,但地面上的疯狂骚动却仍在继续。
天柱山外,悬崖上的朱厌裂开血口,冲着天上那轮明月发出一声尖厉长啸,雪白的身躯上雷电之气兹兹乱闪。
天柱山下,怪物大军重获指令,继续前赴后继舍生忘死的朝着山腰蜂拥攀爬,而高空之上,数不尽的飞禽也开始重新集结起来,朝着缺口笼罩而下。
任平生神色首现难得一见的凝重肃穆,他凝视着身前石柱的孔洞,只见里面精光流转灵气充盈,仿佛无穷无尽的正往柱子深处灌注而下。
任平生也不由暗自赞叹这来自于自然之力的宏大力量,他略一沉吟,随即长袖一卷,再伸手时,手中已然多了一颗硕大的晶石。晶石呈椭圆,通体晶莹剔透,内中包裹着无数犹如人体经络的血红丝线,正犹如活物般蠕动。
这颗晶石,正是内含了无上灵蕴的聚灵石。
灵石一现,整座山洞中的混沌阴煞气息顿时被驱散,仅仅弹指之间,整座山洞中都开始弥漫着一股无比清宁的浩然之气。
沈默一直都在关注着任平生的动作,此时一见后者亮出聚灵石,便知道今晚最关键的时刻就要到了。
果然,任平生看向沈默,沉声道:“小子做好准备,我要开始了。”
沈默沉着点头,随后清除杂念,五感归一,让自己的感知进入到耳听八方眼观六路的最佳状态。
任平生不再多言,缓步走近孔洞,身形微倾,而后缓缓伸手,就要将聚灵石放入孔洞中。
沈默抬头看着任平生的动作,不知为何一时心跳如雷,一颗心仿佛要跳出腔子。
似乎同样感应到了山洞内无与伦比的灵蕴波动,山外怪啸声如浪般响起,空中的飞禽大军再也按捺不住,呼啸着朝着缺口压了下来。
一声厉啸中,金翅大鹏从旁掠出,它双翼鼓荡起狂风阵阵,瞬间便冲入了黑压压的飞禽群中。大鹏鸟在这法阵世界中除了朱厌外,几乎就是其他所有飞禽猛兽的天敌,如今更已经脱胎换骨,战力远盛从前数倍不止,一对羽翼宛如大刀阔斧般锐利,只在一个翻转中,便将密密麻麻的飞禽群撕开了一道口子,无数飞鸟沾之即亡,空中顿时血雨弥漫。
大鹏鸟杀得兴起,连连厉啸,在鸟群中不停来回冲荡,在它双翼和一对铁爪的虐杀下,鸟群尽管数量极多,但一时却难越雷池,无法靠近山洞,徒留下满天飞洒的鸟血和无数残肢羽毛。
那些鸟群虽对金翅大鹏毫无抵抗之力,但它们却依旧试图冲破大鹏的阻挡进入山洞,似乎里面有比它们生命更为重要的东西。
与此同时,天柱山外的怪物也终于在前赴后继的攀爬中登至了山腰缺口,而后蜂拥着向山内逼近。
而悬崖上的朱厌,白色的身影在绝壁上纵跳疾掠如履平地,它四肢一腾便是十数丈,顷刻间便已经逼近了缺口。
而龙涎口中,水底深处怪吼声如闷雷连连传出,似有什么东西正在激斗厮杀一般。忽然间,海水蓦然冲起,犹如惊涛拍岸,沈默凝神一看,却见那翻腾的海水竟然掺夹着猩红之色。
“那是血!”
沈默心头一震,心知龙涎口底下果然存在着其他未知的水中凶物,它们此刻也正在展开激烈厮杀,所以才导致鲜血横流。
就在任平生正要将聚灵石放入孔洞之时,他脚下的大地之柱突然一阵剧震,巨大的石柱陡然拔高数尺,随即一股乌黑之气自水底深处顺着石柱盘旋冲起,黑气宛如一条魔龙盘旋而上,令整座山洞陡然陷入到一种至阴至邪的气氛中。
黑气至阴至邪,竟连正在快速成形的结界都无法将之阻隔。
沈默距离龙涎口较近,见此情形立刻退后,他虽已经蒙住口鼻,却依然能感应到那股乌黑气息的特殊,顿时又是一惊,暗道:“这股气息是怎么回事?与之前此处的阴煞之气完全不同,甚至……竟让我感到心悸和恐惧!”
而石柱上的任平生,也不由神情陡变,他目光一寒,念动则意起,一身傲世修为化为无穷气机,将他牢牢裹住。
他已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并且从所未有的谨慎起来。
石柱再次震动,又拔高了几分,仿佛石柱底下有某种强大的力量,正意图冲破大地之柱的镇压!
任平生重重一哼,再不犹豫,闪电般将聚灵石放进了那个孔洞中。
同时,山洞百丈之高的上方缺口处,有流电般的影子极速朝山内袭来,随即金色羽翼如刀似斧荡起狂风,将那条诡异迅捷的影子生生挡在了缺口处。
两大上古凶兽,朱厌与金翅大鹏,在空中各自施展本体天赋异能,翻翻滚滚地展开了一场空前激烈的厮杀,一时间狂风怒卷电光霹雳,山体不堪两大凶兽激斗摧折,顿时乱石崩裂,声势惊人。
若是几日前金翅大鹏鸟与朱厌相遇,它绝计不是朱厌对手。可如今大鹏服食了九叶花得已脱胎换骨,战力飙升数倍,所以此刻两大凶兽一旦斗上,便是犹如天雷斗地火,竟然一时难分胜负。
也正是如此,才惹得朱厌狂性骤发,刺耳诡啸声整荡不休。
地下的沈默见此,顿时心潮澎湃,几乎忍不住就要拔刀。
而聚灵石一经放入孔洞,竟出人意料的并没有直接掉入深处,而是凭空浮在了空中,就像是被深孔中强盛的月灵之光托住了一般。
“怎会如此?”
任平生大感意外,一时竟仿佛有些不知所措。
聚灵石虽没有掉入深孔,却在极快的时间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吸收着孔洞中的月灵之光,与此同时,整根石柱上的古老符文金光陡然炽烈,让疯狂窜动的至阴邪气瞬间消散无踪。
而大地之柱的震动也被硬生生压住。
聚灵石与大地之柱开始焕发出前所未有的清圣光辉,龙涎口周围八根石柱上的反射光芒骤强数倍,八道光柱齐齐汇聚在石柱上,月华之光形成的结界成形大半,范围更扩散至龙涎口之外,有要将整座山洞都罩住的迹象。
任平生没有被头顶空中的凶兽激动所影响,他一直盯着悬浮在空洞上方的聚灵石,凝重的神色接连数变,忽然目光一闪,似想起什么,脱口道:“是了,衡星仪尚未启动,只有衡星仪运转正常,法阵才能重新开启封印,原来如此。”
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深吸一口气,随即双脚微分,右掌探出,缓缓朝着聚灵石压了上去。
任平生目光一凛,看似平平无奇的掌势便蓦然一沉,仿佛掌下汇聚了万斤的重力,无声无息地压向了聚灵石。
任平生的神情动作也极为平常普通,可就在掌势下沉的同时,悬空的聚灵石立刻下坠了几分,大地之柱同时发出轰然一声巨震,龙涎口周遭顿时尘土飞扬,无形罡气乱迸而散。
沈默暗自骇然,任平生看似极其普通的动作,其中竟蕴含着如此强大的力量。
正在高空与金翅大鹏激斗的朱厌陡然发出一声尖啸,随即狂乱密集的咆哮声从山腰汹涌传来,顷刻间便见数十条黑影出现在山腰缺口处,正是山外已经攀登成功的一部分怪物。
金翅大鹏被朱厌缠住,一时难以分身阻挡,只得也发出阵阵厉啸,似在向任平生示警。
婴儿般的尖厉啸声再次从朱厌口中响起,数十头种类不一的怪物如同得到军令,开始咆哮着沿着山洞石壁蜂拥而下,目标直指龙涎口。
“终于来了!”
沈默见此,当即饱提元功,将无相驭虚内力提至顶峰,目光始终盯着那些疯狂的怪物,随时准备出刀。
任平生却依旧目不斜视,保持着单掌下沉,雄浑无比的真元之力源源不绝的向聚灵石压去。
以任平生的绝世修为,就算是万斤巨石在他以这般浩大力量的压迫下,只怕早就已经化为粉末,但聚灵石却非但坚固无比,下面的孔洞中更仿佛也有一股无与伦比的浩大巨力在抗衡他的力量,阻止着聚灵石进入孔洞。
任平生神色越发沉重,他腰身微弓,双足更陷入石面,掌中磅礴之力不断涌出,又将聚灵石压沉了几分,使之越来越靠近孔洞位置。
灵石越靠近孔洞,整座山洞地面颤动更剧,大地之柱的清圣辉光也越发璀璨,巨大的罩体结界逐渐汇聚,只要将顶端合拢,就可以将整个龙涎口方圆十几丈的范围完全封住。
同时间,龙涎口周围八根柱子之后的空地上,突兀的亮起一条条淡淡的金光阵纹,那些纹路纵横交错,隐约可见无数古老不解的符文,它们就像是被凭空镌刻在空气中一样,玄妙而神奇,看似杂乱无章,实则各自连通,在短短时间内就已经遍布了整个山洞地面,并逐渐与八根柱子相连接,形成了一片无比庄严厚重的阵纹辉光。
任平生瞥眼一看,顿时神色一振,掌中雄霸力道再摧,聚灵石骤然下沉,几乎快与孔洞持平。
龙涎口中的海水如有感应,顿时汹涌咆哮,激荡起数丈高的猩红水浪,海水荡溅,掺夹着数十块不知为何物的残肢断体,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由此可见水底下的厮杀是何等惨烈血腥。
而那数十只疯狂的怪物,已经从山壁上奔掠而下,有七八只因下奔速度太快而直接从山壁上掉落,直摔得血肉模糊,可其他怪物却视若无睹,依旧沿着山壁奔掠而下。
“莫让它们靠近!”任平生忽然冷声喝道:“敢越雷池,杀!”
沈默郑重点头,目光紧盯着山壁间迅捷如鬼影的疯狂身影,他弓腰踏步,反手按住了七杀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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