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叫彩杏的宫女刻意叹了口气,做出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见两个新来的小宫女个个被吊住了胃口,才不慌不忙地将夏侯纾与平康长公主的过节略略讲了一遍,末了又感叹道,“这件事当时可是传遍后宫啊,太后为了这事还重罚了咱们现在这位主子。不过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陛下又把她调到了福乐公主那里做了伴读。八成啊,陛下那时候就看上了咱们贤妃娘娘了,所以才会在皇太后的寿宴上私会。”
“天哪!竟然有这样的事?”一个宫女忍不住感叹,“看来咱们这位主子是颇得圣心啊,日后可得小心伺候着,说不定你我的出头之日就靠她了!”
“是得小心伺候着!”彩杏道,随后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你们也别忘了是谁提醒的你们。”
“这是当然,碧桃一定谨记姐姐的知遇之恩。”叫碧桃的宫女说。
“乌梅谢过姐姐,日后日后还得靠姐姐提携。”叫乌梅的宫女更会说话。
“好说好说!”彩杏得意道,“日后你们只要好好听我的,保你们节节高升,荣华富贵!”
碧桃和乌梅再次谢过。三个女孩子瞬间结成了联盟。
听完这一席话,夏侯纾食欲全无,心情也变得比这夜色更为沉重。她猛地喝下半壶酒,站起身来,狠狠地打了个寒颤。看来独孤彻为了平息流言而做出的这个决定,并未起到什么威慑作用,反倒是他。trip118.com
“哟,你们聊得可真热络。这主子都还没有发话呢,你们这结党营私的事倒是挺内行的!”
是云溪的声音。
这丫头初次进宫,小心谨慎没学到,狐假虎威倒是信手拈来。她将三个小宫女一一打量了一遍,趾高气昂地说:“我告诉你们,我跟雨湖才是贤妃娘娘的贴身宫女,你们的头儿。以后可别让我看到你们在乱嚼舌根子!”
“姐姐教训的是!”几个小宫女忙道。
云溪满意的点点头,又说:“都给我准备好了,陛下正往这边来,你们若是有什么差池,以后就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独孤彻来了?
夏侯纾大惊,忙坐跌跌撞撞地回大床上,慌慌张张将凤冠戴好。心下一狠,顺手拔了一根金簪握在手里。
随着一声“陛下驾到!”门再次被打开,独孤彻匀步走进来,房内一片跪倒声。独孤彻做了个手势,一干宫女内侍全都迅速关门退了出去。
或许是酒劲上来了,夏侯纾突然觉得心跳加速,喘不过气来。透过凤冠的流苏,可看见一双绣着龙纹与祥云的靴子慢慢向她走来,不轻不重,每一部都像是踩在她的心上。
夏侯纾努力的深吸一口气,手中的金簪握的更紧了些。
眼看就要到跟前来,独孤彻突然停住了脚步。他轻轻吸了吸鼻子,扫了一眼一片狼藉的桌面,轻声道:“你饿坏了吧?怎么还喝了酒?”
声音说不出的温柔好听,夏侯纾愣了一下,不知道该作何回答。
独孤彻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向她走近了几步,伸手去揭盖头。
白玉堂前红烛摇曳,独孤彻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新晋的贤妃,手里拈着那顶珠光颤颤的凤冠。他的脸庞白皙儒雅,上挑的眼梢里,却又有种锋利在里面,尊贵而冷峻,然而转眼便成了疑惑不解,紧紧地盯着夏侯纾。
而夏侯纾手中的金簪,此时正对着他的脖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周遭的空气也在刹那之间凝固。
夏侯纾慌乱地站起身来,丢了手中的金簪,后退两步,有些狼狈地撞到梳妆台上,一早准备好的那些愤怒的诘问却于刹那间不知去向,却还是扬起下巴故作镇定地说:“独孤彻,有些事,我要先跟你说清楚。”
夏侯纾直呼其名,他也不以为忤,只是恢复了平静,淡淡看着她,略有一丝饶有兴味的样子,说:“哦?什么事?”
他顿了顿,漂亮的眉毛一挑,眉梢里无声地攒了一丝逼视,又说:“是关于吕贵人?还是关于这金簪?”
他平静得让夏侯纾有些后怕,但此刻她却真的镇定下来了,歪头看着他,说:“你是个明君,知人善用,顾全大局。可是你们的大局为什么要牺牲我呢?你明明知道我并不想入宫。”
独孤彻微微一怔,不动声色地看夏侯纾,等待着夏侯纾的下文。
高悬的铜镜中,夏侯纾看见大红色背景之下自己眼中隐约的悲戚,那种无奈与惘然让我在之后的无数个难眠的夜晚挥之不去。
夏侯纾挑了挑眉,又道:“对你,我心存感激,我并不指望此次你还能不计前嫌饶过我,只求你不要因此迁怒我的家人。”
独孤彻淡淡地看着夏侯纾,用脚踢了踢地上的金簪,忽然接口道:“你便是这样感激朕的么?。”
他对自己的称呼变了,夏侯纾便知道他是真的寒心了。
夏侯纾凄凉的一笑,说:“我的感激,仅限于你能在最后的关头救了我,让我不至于那么难堪。至于我现在的处境,难道还要让我点破吗?我只不过是你们权衡利弊后的一个牺牲品。难道我还要感激你赋予我这么大的利用价值吗?”
“你便是这样想朕的吗?”他逼视着夏侯纾,突然又放弃了逼视,转过身去,“你放心,朕现在,不会要任何人的性命。”
他走了。一阵风从敞开的门里吹进来,夏侯纾突然觉得好冷好冷,人也清醒了许多。夏侯纾心想自己刚才一定是喝醉了,不然不会做出这么有失常理的事来。她的新婚之夜,差点弑君,差点让夏侯家再次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夏侯纾忐忑不安的倚着床角坐了一夜。
快五更时,门外传来一阵敲打声。夏侯纾瞬间回过神,难道是独孤彻反悔了,派人捉拿她来了?
“姑娘,你快开开门!姑娘!你没事吧?”
是云溪的声音,听上去十分着急。
夏侯纾叹了口气,以一种视死如归的心态起身去开门,然而门口站着的却只有云溪和另外三个端着洗漱用具的粉衣宫女,根本没有夏侯纾想象中的大批侍卫。
云溪打量着仍然身着大红嫁衣的夏侯纾,先是很吃惊,接着问:“姑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昨晚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夏侯纾摆摆手说,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既然独孤彻现在还没有行动,她又何必想不开不打自招。然后看着云溪身后的宫女问:“她们这是要做什么?”
云溪翻了个白眼,说:“我的姑娘,你已经嫁人啦!你现在是贤妃,每天得按时晨昏定省。宫里没有皇后,可是你得去给太后请安啊。”
夏侯纾疑惑的看着云溪,去给太后请安得这么早么?
云溪一眼便看穿了夏侯纾的心思,一边招呼着几个宫女进屋收拾,一边拉夏侯纾到梳妆台前坐下。叮嘱说:“太后住的济和宫离咱们的飞鸾殿可远着呢。你是新妃,自然的小心谨慎,让人无可挑剔。”然后她扫了一眼夏侯纾的房间,惊讶的转头小声问她,“姑娘,昨晚陛下他……”
“他走了。”夏侯纾故作自然地说。
“你怎么不留住陛下?”云溪痛心疾首的看着她,“姑娘,新婚之夜就失宠,以后会被人小瞧的。”
那又怎样?
夏侯纾没所谓的笑了笑,得不得宠她都无所谓,也没有期盼过。她现在最关心的是独孤彻会不会因为昨晚的事迁怒越国公府。
云溪看了看那边不时交头接耳的三个宫女,叉腰道:“你们几个嘀咕什么呢?是不是觉得咱们家娘娘不得宠?哼!我告诉你们,昨晚陛下是因为贵妃娘娘身体不适才离开的。我家姑娘得宠是迟早的事,你们要是敢乱嚼舌根,小心你们的舌头!”
夏侯纾头都大了。
云溪却全然没有察觉到她的话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只顾着帮夏侯纾梳洗。然后打开妆盒替她上妆。
夏侯纾脑子里全是独孤彻负气离开的画面,心情也极度的不耐烦起来。她原本就处于风口浪尖之上,这次更是首当其冲。宫里没有不透风的墙,过不了几个时辰,夏侯纾新婚之夜不得宠的事就会像瘟疫一样在宫中传遍,然后在经过别有用心之人的加工传到宫外,成为市井流言。只是不知道独孤彻此时在想什么,还等不等得到她去给太后请安?
“姑娘,你看一下,这个发髻怎么样?”云溪笑着问。
夏侯纾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方才一直想着其他的事,竟没发觉自己的头发已被绾成高椎髻,斜插着几根长长的金簪,颇有一股端庄华贵凌厉之气,但并不适合她。于是她摇摇头,从首饰盒里找出夏侯翊送的那支通体碧绿的古玉簪,对着那个梳头的小宫女说:“给我换成这个。”
“这支玉簪根本就配不上这个发髻。”梳头的小宫女不悦的说,似乎在指责夏侯纾没有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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