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铭虽然提前来到了这个世界,但也是自带光环,万众瞩目。只可惜他早产了近两个月,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反省也比较迟钝,就连哭声都不如其他初生的婴儿响亮,所以不论是独孤彻,还是景华殿的众人,脸上都没有多少喜色,反而一个个愁容满面。
夏侯纾到不那么担心,因为他自己就是个早产儿,不也好好地长大了吗?只不过要比正常足月生的孩子要多遭些罪罢了。而且这件事里面,可怜的还有屈才人。
屈才人住的披香殿在后宫的东北方,离景华殿非常远,中间还隔着偌大的鉴明湖,而她本人也不是那种喜欢凑热闹的性子,平时更是鲜少出门,所以才养了一只狗作伴。没想到那天,她就午睡了一小会儿,狗就不见了,她跟随身宫女找遍了披香殿和附近,也没有找到自己的爱犬,却迎来了一队带刀侍卫。侍卫们说她豢养的恶犬冲撞了姚贵妃,导致姚贵妃早产,所以奉命来捉拿她道御前问罪。
屈才人当天就被送到了掖庭狱,独孤彻也没有多问。但几乎所有人都看得明白,这件事里有蹊跷。披香殿和景华殿隔着那么远,那条狗哪里都没去,为什么偏偏就去了景华殿,而且正好就扑向了身怀六甲的姚贵妃呢?
但是独孤彻没有发话,谁也不敢多问。
掖庭狱这种地方,夏侯纾很是熟悉,就算是现在想起来,也依然心有余悸。屈才人被送到了那里,就算她是无辜的,也有可能被屈打成招。所以这件事的重点不是谁是凶手,而是需要快速找到一只替罪羊来为皇子的早产买单,早日平息风波。
屈才人被送到掖庭狱的第二天夜里,夏侯纾就乔装一番,亲自去了一趟掖庭狱。此时的屈才人已经受了刑,露在外面的肌肤没有一处是好的,就连她那一双能制香的纤纤玉手,也被伤得血肉模糊。
看着她,夏侯纾就想起了从前的自己,也是在这样暗无天日小黑屋里,闻着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血腥味疲惫地昏睡过去,然后又疼醒过来。
“事情已经过去两天了,你的心里有数吗?”夏侯纾开门见山地问。
像跟朽木一样躺在潮湿的铺着稻草的地上的屈才人努力地睁开眼睛,企图穿过黑暗,看清楚眼前的人的神色。她想知道,夏侯纾特意来这一遭,究竟是带着真诚来帮她,还是落井下石。
“看来你自己也没想明白。”夏侯纾叹了口气说,“说实话,我知道你肯定觉得自己很冤枉,怎么就会摊上这样的事呢?不怕告诉你,以前我也曾在这里一遍一遍地问过自己这个问题。最后也没有得到答案。”
屈才人静静地听着,仿佛也在思考这个答案。
夏侯纾缓缓蹲下身来,拉了旁边的一条受潮且有些霉味的毯子过来盖住屈才人身上凌乱且破碎的衣裳,继续说:“你进宫比我早,应该早就明白了后宫里的生存之道。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跟她们不一样。你很聪明,也懂得藏拙,所以之前除了姚贵妃,几乎没有人会妒忌你。可偏偏,你养的狗却冲撞了姚贵妃。别人也只会觉得你是伺机报复。如果你再不为自己着想,就没有人会帮你了。”
“可是我还能做什么呢?”屈才人嗓子沙哑。带着无限的绝望。
“谋害皇嗣是大罪。”夏侯纾刻意提醒道,“当初大皇子出事的时候,我跟越国公府都遭遇了什么,你应该是看得明白的。你觉得,以令尊的官位和家世,后果会比我好多少呢?”
想到至亲和族人要跟着受到株连,屈才人突然就情绪失控,大声哭起来,在这幽暗潮湿的空间里极为刺耳。
夏侯纾静静地等着她哭,待屈才人的哭声越来越微弱,改为小声啜泣,她才继续说:“这件事情,我无能为力,但是如果你有什么线索,可以告诉我。他日我若有幸能查清真相,九泉之下,你也可以瞑目。”
屈才人心如死灰。她对宫里的人从来就没有过任何幻想,包括那个坐在龙椅上,名义上是她丈夫的男人。可是她却没想到,自己一个疏忽,会犯下这样累及全族的大错。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一定更加谨小慎微,安分守己,不制香笼络他人,也不养狗慰藉自己,就当自己是一棵草,短暂而平静地活一世,最后孤独的枯死,腐烂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无需他人喜欢,也无需他人赞赏,只求平凡地过完这一生。
见她久久不说话,夏侯纾便站起身来,看着墙上那个唯一与外界有所交流的小小的风口,怅然一笑。
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听力就会特别敏锐,屈才人立刻就捕捉到了夏侯纾的那一声叹息,连忙道:“是佟淑妃。”
“你说什么?”夏侯纾被她的话震惊到了。
“就是她。”屈才人几乎肯定地说,“前些日子她突然说自己晚上睡得不好,让我给她调制一些安神助眠的香料。我当时也没有多想,就应下了。前几日香料制好了,我还没来得及给她送过去,她却亲自过来取。我记得当时我去房间里给她拿香料,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她在逗狗,还笑盈盈地夸它性格温顺。”
仅凭一个逗狗的动作就断定是佟淑妃在背后捣鬼,显然不足为信,但是夏侯纾却一点儿也没有怀疑。
屈才人歇了一口气之后,又说:“佟淑妃平日里看着端庄温和,良善无害,但她其实很不喜欢带毛的东西,尤其是活物。她连白婕妤宫里的鸟都不喜欢,又怎么会突然喜欢上我养的狗呢?”
夏侯纾心里一下子全明白了。
没过几日,掖庭狱就传来屈才人畏罪自尽的消息。而屈才人的亲族,也没收监查办。宫中到处都在议论这事。有的人说屈才人是活该,有的人说屈才人肯定是被屈打致死,还有人坚信屈才人不是这样的人。
只是逝者已逝,活人说得再多,好的坏的,死去的人都不会听到了。
这件事之后,福乐公主变得越来越爱粘着夏侯纾,跟块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每次来飞鸾殿,她都恨不得落地生根,经常还嚷着要留下来陪夏侯纾过夜。
某次独孤彻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样的场景。他愣了愣,随后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昔恬,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临枫斋去吧,别打扰纾儿休息。”
“纾儿已经同意我留下来了。”福乐公主毫不客气道,“而且你现在不也是来打扰她吗?”
独孤彻看了看夏侯纾,又看向他的宝贝女儿,眉头一皱,说:“说过多少次了,不要直呼其名,叫娘娘!”
福乐公主眨巴着好奇的大眼睛问:“父皇,你是怪我不肯走呢,还是怪我不管纾儿叫娘娘?”
独孤彻被她这一问,直接无话可说,只好看着夏侯纾叹息一声,然后借口还有政务要处理先回去了。
福乐公主见她父皇已经走了,才反过来问夏侯纾:“纾儿,你为什么要赶走父皇?”
夏侯纾无比惊讶地看着她,疑惑不解的问:“怎么是我赶走的,不是你把你父皇给气走的吗?”
“你刚才并没有帮父皇说话呀。”福乐公主一脸天真地说,“只要你说你希望父皇留下来,我肯定回自己宫里去的。”
夏侯纾死死地盯着她很久,终于还是放弃了与她据理力争。有言道,虎父无犬女,跟这小人精斗,简直是自讨苦吃。
姚贵妃是受到惊吓才导致的早产,所以在生产过程中吃了很多苦,造了很多罪,产后身体每况日下,眼看已经过了最冷的时节,仍旧没法下床。自然也没有太多心思去关心外面的事。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小皇子刚生下来不到五天,独孤彻就以小皇子天生羸弱,担心姚贵妃把病气过给他为由,将小皇子抱回了明台殿,交由信得过的奶娘抚养,并命太医全天守候。
为此,姚贵妃发了好几回疯,吵着闹着要见自己的孩子。可独孤彻自皇子出生之后就再也没有进过景华殿,只偶尔过问一下姚贵妃的恢复状况。宫中私下有人议论说是陛下太过薄情。
夏侯纾却不尽为然,独孤彻在这方面确实薄情,可是另一方面,他又要顾全大局。他好不容易才把姚家拉下来,就不会再给姚家任何反扑的机会,更不想让朝中的势力有所变化。
小皇子住进明台殿之后,明台殿的守备也越发森严,寻常人等莫说走进去,就连在附近转悠,也会被巡逻的侍卫劝返,如若不然,直接抓人。不过夏侯纾却被独孤彻强行拉着去看过一次。
在太医和奶娘们的悉心照顾与呵护下,小皇子恢复得还不错,肌肤光洁柔软,每天除了喝奶就是睡觉,偶尔也会哭闹。看着睡容安详的小婴儿,独孤彻的神色都变得温和柔软起来。https://www.trip118.com
夏侯纾突然就想起不久之前夭折的大皇子,不由得有种越进雷池的错觉。她踉跄地退了几步,在独孤彻诧异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扪心自问,她没有干过什么亏心事,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可是看到小皇子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她就不由得心烦意乱。
独孤彻追了出来,一把拉住夏侯纾,关切地问:“纾儿,你怎么了?”
“为什么?”夏侯纾看着他,声音已经略带哭腔,“为什么无辜的人都死了,而罪恶深重的人却还活着?”
“纾儿……”独孤彻难过地看着她,却又不知道如何安慰,只得将她紧紧圈在怀里,不停地拍打着她的背,像在安抚闹情绪的小孩。
夏侯纾就这样不顾形象地哭了起来。她怀念每一个无辜的生命,比如雨湖,比如大皇子;她也同情每一个受害者,比如屈才人,比如她自己。可是她却无能为力,她只能沿着这条注定艰险的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只盼着早日与逝去的人送去一份安慰。
也是这个时候,夏侯纾才发现,自己无形中开始信奉鬼神了。
人在自己没有办法救赎的时候,也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轨身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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