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犹如一道晴空霹雳,让鹤山宗的两代宗主,齐齐僵在原地。
两人皆看怪物似的看向余斗,眼里闪过几分惧色。
非是害怕眼前的人,而是害怕出现那样的局面……
果真如此的话,余斗就能联合南宫世家,硬踩着严家的脑袋上位!
——
东部三家持有星空陨铁,看似形成联盟,彼此之间的争斗,其实从未间断。
又要保持统一阵线,又要提防其中一方倾向斗战神殿。
因为他们清楚,那样会彻底打破僵局——神殿会联合其一,毫不留情的剪除剩余两家!
南宫世家一直想当东部至尊,这是绝好的机会!
太阴宫的人定然知晓,就算手握星空陨铁,最终也无法抗衡神殿。最聪明的选择,是规避“怀璧其罪”的风险,谋求最直观的利益。
否则,即有可能落得李杜两家一样的结局……
——
至于余斗。
“幡然醒悟”、“检举有功”。
再如何猜忌,横竖不是他杀的玉尊者。
论起来,还和柳天鸣惺惺相惜。而刀绝柳家,是神殿的绝对主力!
余斗只要加入斗战神殿,必定在中土世界一飞冲天!
……
“是人走茶凉,还是门庭兴旺。”他有恃无恐,面对两位长辈,反而气势逼人,“你们自己选。”
“你……你……”严屹苦苦思索,却无破局之法,气得面红耳赤,指着余斗骂道,“你如此算计,如何对得起雀儿?”
“哦?”余斗毫无心理负担,嘲讽的看向对方,“严老宗主,在算计你的儿子,算计你的孙女时,可曾想过,自己是否对得起他们?”
“我……我……我没算计他们!”严屹胸口起伏,嗓子里咔咔作响,右手猛然前挥,绽出三丈青锋!
欻!
然而处于“幽灵行者”状态下的余斗,并未受到半分伤害。
可是余斗身后的翠竹,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锋芒划过,齐齐倒下一片。
——
“没有?”他冷笑连连,亦被严屹的举动彻底激怒,斥道,“你假死躲于人后,不就是为了做出利好严家之局,以期回归家族之后,谋求一个理想的位置?”
“岳父天资不凡,几近半百却未五阶觉醒。是何缘故,你心里不知?”
“雀儿剑道圣体,乃旷世奇才。你这个当爷爷的,不尽心培养也就罢了——反而利用她的天赋,引来清澜太子,把余家拉入死局。”
“再利用岳父的侠义心肠,达成你‘掀翻清澜宗’的阴谋!”
“你根本不在乎他们父女……”
“你在乎的,只有你自己!”
“真正想当东南帝王的人,是你!严老宗主!”
——
午后竹林,夏日斑斓。
“呼……”
余斗拆穿这一切,心情豁然。即便他知道,今天的会面已然失败。
他解除幽灵行者的状态,转身离去,悠悠而叹:“可惜,这茶是喝不成了。今天午饭还不错,可惜,以后也吃不到了。”
“……”
严泽神色一急,连忙追上去道:“贤婿你别冲动!”
是个人都听出来余斗的威逼之意,严泽须不是傻子,岂会让余斗离开?
“婚礼之事,我们好商量!”严泽面色发苦,生怕误了女儿终身——孩子都四岁了,难道还能把余斗轰走?
“严宗主想是误会了。”余斗心境平和,笑容淡淡。仿佛一切争吵,都未曾发生。
他思路清晰:“一码归一码,须先聊清楚东南大陆的诸般算计,再聊婚礼之事。既然二位父子同心,让本王觉得聊不通——”
余斗眼里闪过几分寒意,冷笑道:“就不要在本王面前找死!”
严泽听他直接改了称呼,心里大呼不妙。
连忙攥定余斗的手臂道:“贤婿这却说气话了,你是雀儿的丈夫,也是岩儿的爹,咱们一家人都别生气,好不好?”
“可以。”
余斗示意自己没问题,半转回身,看向杀气腾腾的严屹:“但是你们,得向我,向余家,奉茶道歉!”
——
严泽心急火燎,哪还不知余斗此来鹤山,压根就不是来谈婚事——身为如日中天的靖安王,他肯告知一声婚礼安排,就算不错了。
这家伙,是来清算的!
而越到此时,严泽越是明白,余斗在人前那一跪的含义。
俗话说,姑爷是门前贵客!
如今的余斗身份尊贵,却依然把礼数做足,给够了鹤山宗脸面。说起往昔算计,严家表达惭愧即可,双方大可付之一笑。
偏生父亲严屹又是个不服输的主,隐忍筹谋数十年,却发现竹篮打水一场空,自然犯些牛脾气。
还想着把余斗攥手里呢!
这下好了……
——
好好好,好个屁!
简直完犊子!
澜城云霄司总领江湖事务,司座余霜就是人家的妹妹。
解散鹤山宗,就是嘴皮一搭的事!
再退一步说了,五年前划分封地时,清澜朝廷十分乖觉,把花江流域连着鹤山一带,全都归入花谷城。
也就是说,鹤山宗的地盘,全是余斗的!
他根本无需通过云霄司,就能让鹤山宗滚蛋!
——
严泽两步回到严屹身前,咬牙道:“父亲,您也消消气,过去的诸般事项,我们……确实不占理。”
定婚约也就罢了,故意引来王肃,导演了一出退婚好戏。
逼得余斗亡命江湖,引出望江亭论武。
在严屹的计划中,本该由严雀出战,将王肃击败。
树立声威之后,再借无为学院的名头,让鹤山宗立于不败之地。
同步驱使严飞龙,全力追求东莱阁大小姐,成功之后立即远赴中土,以严家子弟的名头,参加神殿招考。
理想状态下,不出十年,严雀就能成为独步东南的剑豪,严飞龙亦能在神殿站稳脚跟。
到时打着神殿旗号,借助东莱阁的财力,加上他这个隐藏的第一强者,横扫东南大陆易如反掌!
成为东南帝王之后,严屹的下一步计划,便是重回中土世界。凭着手里的证据,让神殿威严扫地。
可惜——
他苦心筹谋数十年的计划,他的宏伟目标,到此为止。
——
“唉……”
长长的叹息,从林下传出。
那一瞬,严屹仿佛苍老了十岁,变得跟老李似的,老态龙钟、行将就木。
他丢了浑身气劲,自嘲的笑了笑:“臭小子说得没错,我不配……是我不配啊……”
严泽见他神伤,连忙劝解:“父亲所为,皆是为了宗族大业,诸般安排,孩儿都心甘情愿、无怨无悔。但是您对雀儿……”
“委实……功利了些。”
严泽身为人父,如何不心疼自己的女儿?借着机会,亦将藏在心底的一些言语,跟自己的老父亲坦白。
“……”
严屹神色颓然,捏紧的拳头咯吱作响。
作了最后的挣扎,最终松开。
……
“奉茶道歉,可以。”
他声音嘶哑,略有颤抖。
或许从来未曾想到,自己会向一个后生低头。
但是……
于情于理,确实是自己错了。
也输得很彻底。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严屹眼眸一定,看向了竹林下的年轻人。
余斗见他退让,倒也不曾步步紧逼。
放缓神色道:“您说。”
——
严屹深吸一口气:“你告诉太阴玄女,玉尊者是我杀的。我得知道,自己替谁背了这口黑锅……又大又沉的黑锅!”
说个四星战魁,杀了渐境战尊?
玩呢?
……
余斗不会轻易露底,淡淡一笑:“玉尊者的死,乃是时局所致。杀他的人,可能是东部三家的强者,也可能是神殿内部的对头。”
严屹摇头:“有那个可能,但都不对——你不告诉我,我……我如何放心把大局交于你手?”
“没关系——”余斗言语锋利,“你不给,我会抢。而且,我已经抢到了,不是吗?”
心里已在吐槽:这老辈人呐,就是要面子。明明已经破局,明明给了台阶,还端着架子不下来?
跟小爷玩犟牛脾气?
不好意思,小爷不惯着。
大不了拔刀,看看是犟牛脾气硬,还是墨崖刀硬!
——
严屹来硬的不成,总算认清局面。
余斗的后台能够斩杀玉尊者,自己对他来说,不过是脚边蝼蚁。
刚才的争吵,不仅是“恼羞成怒”,还有些“敬酒不吃吃罚酒”——也难怪余斗作怒,不惜撕破脸皮。
严屹的脸色有些窘迫,踟蹰数息,终于在严泽的陪同下,一起去篱笆小院的茶桌上,新倒两杯茶水。
各执一杯,来到余斗跟前。
“贤婿,消消气。”严泽算是怕了,哪里敢有什么岳父架子?双手奉茶,赔礼道歉,“以前诸般算计,是我不对,还请贤婿谅解。”
余斗见说,于是接了茶杯,低头浅呡一口,便把视线移到严屹脸上。
严屹脸上发烫,嘴角抽搐不定。
身为战魁,在中土世界都颇受重视,自有强者的倨傲。然而面对余斗,他却有种无处遁形的错愕之感。
刚才的恼怒出手,倒更像弱者的挣扎……
“余斗——”严屹端着茶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一些谋略,枉顾了余家安危。不过诸多事由,皆因老夫而起,和雀儿无关。”
“希望你……不计前嫌,好好对待雀儿。”
——
这番话总算有些悔意,余斗接过茶杯,亦是浅呡一口,又将两只杯子里剩下的茶水往一侧洒在地面。
这些年,不知多少无辜之人死在局中。
今日,总算有个了结。
——
余斗拿着两个杯子,复又回到篱笆小院,在茶桌边坐下,朝着脸色不佳的两位长辈招呼道:“现在可以聊聊婚事了。”
严屹脸色发黑——刚才见识过你小子的暴脾气,一言不合要拆我宗门,现在还能聊?
不过冷静下来,亦能看出一些蹊跷。
严泽半哄半推的带老父亲坐回桌边,另烧开水,道:“贤婿,莫不是西荒帝国有所要求?”
“且不说西荒如何,小婿先承认,确实是花心了。”余斗并不推诿,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那就大胆承认。
“清月殿下待我一片真心,西荒帝国也在局势上屡次助我。”余斗想到当年之事,不由感慨万千,“甚至把镇国神器,都送给我当佩刀……”
这份情义,怕是今生今世都无法还清了。
“再考虑到二位对我的利用……”余斗嘴角噙笑,两手一摊,“我是无心栽柳,柳成荫呐。”
就连余化,当年也说出来个“多娶妻妾”的法子,来破解鹤山宗的掣肘隐忧。
其实,父亲或许早就看穿严泽的计划,只是甘愿为兄弟两肋插刀,一直未曾点破……www.trip118.com
“我给不了清月殿下更多,只能想到,让她和雀儿同时进门。”
“名位上有正侧之分,事实上不分先后,都是我心里最最珍爱的女人。”
……
年轻的靖安王能把花心说得如此动情,也是脸皮极厚了。
严屹、严泽细细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想清楚来龙去脉,倒也很好理解。
余斗终究不是当年那个穷小子——在严屹的期盼上,余斗根本不可能和严雀在一起。孙女那般天仙化人,在中土世界,或有更好的“选择”。
而今……
选择的权力,早已发生转移。
……
“你对雀儿的好,老夫心里有数。”严屹卸开战意,颓然的模样,就像颗粒无收的老农。
他看着新垦的菜地,松懈的脸上,浮现出几分慈祥:“若你是个愚笨小辈,倒还罢了。但你足智多谋,心机城府比起老夫也不遑多让。”
“绝境之时,你把逃出生天的机会让给雀儿,尤为难得。”老头子说着,眼里闪过几分狡诈,“刚才对你的攻击,都是吓唬人的,没想伤你。”
“我明知拿不回局势,所以故意作怒,想探探你的心性。没想到你小子……煞气如此之重!想是这几年,受了不少委屈,吃了不少苦头。”
“对你,我非常满意……”
“只是……老夫自己不甘心呐……”严屹笑容苦涩,作出选择之后,似乎得到了什么,又似乎,失去了什么。
余斗听着老人讲述,看着水壶,待得泉水三滚,自去取来添入茶壶,又清洗茶杯。
待得稍许,便亲手替二位长辈添茶。
茶水无声流淌,余斗却冷不丁的说出一句话来:“老宗主不甘心的事,晚辈或能助你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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