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我与他为那支无辜的步摇分辩不休,自然多是我在说,他很少回应,许是理亏。
他被我烦不过,认为我不该为肃慎郁送的首饰耿耿于怀,声称等到进城会为我再买一支喜欢的。我觉得不应是这么个道理:“我与肃慎郁又没有旧情,他作为朋友送我一支步摇而已,你不高兴大可以同我说,我摘下来便是,何苦毁了它呢。”
可他惯是这么个喜欢毁坏一切的性子。18小说
他一边驭马,心不在焉地答我:“送女子首饰,多是定情信物,寓意深远。你既与他无情,为何要留他送的东西?”
我觉得我同他说不明白,又捕捉到了一丝重点:“这么说来,你送我簪子倒是定情信物了?”
他沉默以对,似是默认。我则忍不住偷笑,那时候满心满眼都是他,很快便释然了,可我嘴上不饶过他,故意说道:“若是有人将你送我的紫玉抢走丢了,你怎么办?”
易水悲语气平静,说出的话却极其残忍:“我会灭他满门。”
我心中一凛,用手肘轻轻给了他一下:“你慎言,莫要再说这种话。”
我当他逞口舌之快,他也没再多说,那夜我们下榻在肃慎国南郊外的驿站,门口还挂着绣有肃慎国徽的纛旗,很是威风。易水悲同掌柜要了一间上房,掌柜照例询问是否要换马,易水悲想都没想便摇头拒绝,只吩咐掌柜将他的马喂饱,我看出他认准了这匹马,宁可速度慢下些许,也不会更换。他是极其专一之人,只是这种专一严重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偏执,定要误入歧路。
他取下腰间的钱袋,我不着痕迹地多看了两眼,并非惦记里面的钱,而是觉察到一丝异样。早在我们离开无春客栈时,他的钱袋已经见底,迦维罗沙窟中我曾有幸一瞥的金锭被他挥霍了个光,可此时钱袋又变得鼓鼓囊囊的,里面装满了银子,我不知他从何处得来。
我心里怀着疑惑按耐不发,等到上楼进了客房,我才反应过来,他只开一间上房,房中只有一张能容两人睡下的床,除此之外只有一张榻能容纳人住,地方着实有些委屈。
易水悲并非急色之人,这我知道,我同他说:“你上次给我的金锭我还没花,我下去再开一间房。”
他将我扯到床旁按下,自己却坐在踏上,含义昭然若揭。我暗道他这人有两幅面孔,早先赶我去睡冷冰冰的偏榻很是无情,如今我与他的关系发生变化,他虽表面上冷冰冰的,行为举止上却极懂怜惜,简直判若两人。
可我也会心疼他,我说:“你睡在榻上也不是个事呀,会不舒服的,为何不开两间房?”
易水悲说:“郊外这一带鱼龙混杂,你同我在一间房中更安全。”
我心中愈加泛起暖意:“易水悲,你真好。”
他受不了听我说这些,冷眼扫我:“你少说这些空话。”
“怎是空话?我字字真心实意,你对我好,我就要夸你,也算作鼓励你继续对我好。”
“你不如做些实际的。”
我耳根一热,怎可能听不懂他话中深意,随手将肩上的包袱朝他扔了过去,假意娇羞。他轻易接到手里放在身边,嘴角勾起一闪而过的笑容,我看在眼里,只觉他短暂的笑颜亦镌刻在我的心底,与我对他的爱意深深融合在一起。
夜深时分,我们早早就寝,一则昨夜没有睡好,二则打算早起赶路,想到取得旋龟甲骨便能延续我的寿命,我不用再提心吊胆地过活,我们两个都是急切的。我只记得《万物志》上记载,旋龟生于南海怪水,通身红黑,鸟头蛇尾,甲骨乃罕见药材,不知琼昙婆婆要来何用,然琼昙婆婆并非凡人,她所想的事情我是无从参透了。
许是下午在茶花树上那一觉我睡得有些久,此时毫无困意,借着透过窗纱的月光,我侧卧看向易水悲,只见昏暗之下他模糊的身影,不知他睡没睡着。
我轻声叫了他一句:“易水悲,你睡了没有?”
他没答我,我以为他睡下了,更像自言自语般问道:“也不知南海还有多远,十日我们总能回到百花圃罢?”
他突然出声答我,吓我一跳:“要不了十日,快则五日。”
想到如此之快,我开始担心起来:“旋龟出于怪水,据说怪水形势险恶,波涛有十丈之高,它在水下自然更加灵活,我们真的能拿到它的甲骨吗?”
易水悲说:“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有我在。”
他说这话并不能让我放下心,为我这么个寿数已尽的人延长生命,岂不也算忤逆天意,我隐约觉得,这旋龟甲骨得来绝不会容易。
我见他颀长的身躯将就在那张榻上委实有些拘束,独自睡在翻身尚要翻上四圈宽的床上,心中不忍,主动提议道:“要不你来床上与我同睡?反正你也和衣而卧,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我一个姑娘家都不注重名节了,他居然含蓄起来,拒绝得果断。
他说:“你莫急,会有那天的。”
好好的话到他口中平添了无限的旖旎,倒像是我急不可耐,我自然不会再邀请他。
这夜惴惴不安睡下,次日清早,我们简单吃过早饭,走出驿站准备继续赶路,易水悲说今夜便会到达距离南海最近的村落,到时他打算独自前去取旋龟甲骨,让我在村子里等他。我自然不允,虽说我这副身子不争气,怪水附近定然凶险,我并非想要拖他后腿,只是想着在怪水外安全的地界等他,总好过独自在村子里享受太平。
我正低声同他争取到时与他同行,行至马厩旁,他却看中了里面的一匹马,身形比他的那匹精干些,大抵同我与肃慎郁道别时牵着的那匹差不多大,浑身生着墨黑色的鬃毛,额间一抹银白流星,在一排壮马的映衬下并不起眼,他却觉得适合我骑。
易水悲将掌柜叫来,打算买下这匹马,掌柜开了个价,他也没还价就要给钱,我相信他的眼光,只觉他所看中的亦合我的眼缘,凑过去试探地亲近那匹马。
本应是银货两讫的一桩买卖,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是个手中持剑的江湖人,声称他昨日便已定下这匹马。掌柜在易水悲的审视下解释,这位客官并未付下定金,声称还要考虑,便没了后话,否则他定不会答应卖给易水悲。
那人吵吵嚷嚷个不停,非拦着掌柜不让掌柜收钱,掌柜也急得不行,更耽误我与易水悲的时间。我正打算上前与他讲道理,易水悲却拦在我面前将我护住,生怕我有什么闪失,接着驾轻就熟地同那人讲:“你既想要这匹马,就与我赌一把。”
“怎么赌?”
“你我比试一场。”
“比就比,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那人答应得爽快,易水悲却冷酷地再加筹码:“仅为一匹马,不值当,我们赌命。你若赢了,我这条命是你的,马是你的。你若输了,我不要你的命,马归我,你的钱袋也归我。”
我似乎知道他的钱都是从何而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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