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侍女欢喜的到了正厅,瞧了奎可和檀檀与清茹还在桌上,便上前长揖,思考了半晌道:“主君,大王说他送完姑娘便先回了,说是国妃娘娘不适!”
本与雍王一同的那几个祗候人听了便问:“大王回了?”
“是!”
“那李大人,咱们几人便先回了!”祗候人躬首辞去。
不待多时,清茹也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李石见她站起便想与她说上两句话,可她未曾留恋,别着脸庞便辞去了。奎可打了个酒嗝,憨态可爱,扶着饱胀的肚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檀檀见了连忙过去扶他。
“娘子……,嗝……给我煮碗醒酒茶吧!”他连忙环住妻子的柳腰,面红耳赤的倒在她肩上。
檀檀见了李石在,红着脸扶住他,见了李石招手,才与侍女一起将他扶下去。
望着这满桌的残酒凉食,李石深呼一口凉气,再回头来瞧着,献可正安静的拿着勺子食完碗中最后一粒豆子,又自顾自拿了巾帕擦了擦嘴,眨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对桌的李石。
“献儿可吃好了没?”
他点点头。
“那便早些回去睡了!”李石拉过他。
“来的时候,儿还有一篇字未写完,爹爹,儿想去看了二姊姊之后,再回房写字!”
他沉静又知礼的模样,让李石点头称好,又轻抚了他额前的玛瑙红带抹额道:“姊姊身子不适,便不去打扰她了!”
“今个为父回来,便特许吾儿少练一篇罢,夜已深沉,外面下着大雨,你便早些歇息!”
“可献儿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感觉二姊姊会不大好!”他抿着小嘴,神情有些凝重。
“傻儿,会有什么不好,姊姊自有人伺候,你便乖些,回屋吧!来人,照看好少郎!”李石话罢,上前一位梳着团髻的姑子,连忙过来拉走他,他一直望着今夜父亲的那双不安的眼睛,走到门槛才摆头向前。
淅沥的雨声自金阑外传来,一阵凉风起,吹得李石打了个哆嗦,他只手再倒尽最后一杯浊酒送入口中,仰天长叹一声,再将杯盏抛置桌上。
“明日……姑娘醒了,好好安慰她,老夫安排你们要说的话,不能忘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泪光。
“是,主君!”
他便扶手呆坐于交椅之上,望着这杂乱的桌面出神,眼前满桌馔玉已是残,浊酒一壶已饮尽,茶烟聚散又成空,不远处那桌案上,筒花鲜艳,几支金桂陪竹青,苔藓再掺细石,这是清雅特地为他插的。18小说
“那筒花倒美!”他抬着手指着它。
“是清雅插的吧!”他又问。
“是,姑娘亲自别了桂枝插的,”
他再低头来,内心愧疚的很,望着帷幔下的那束筒花出神,再品其口中,是一道道酒后苦水,他便在这残宴前坐了许久。
翠荷惜意回时,四处苑落都已然下了两盏灯了,雨也稍稍小了些,撑伞回了暖阁廊间,便望着那方静悄悄的绣楼小窗。
“那奴人,竟是连路都分不清,绕了好大个圈子才回来,姑娘都睡下了!”惜意拍拍披风上的水珠。
“雨这样大,是容易走错路!如今回来了,姑娘歇息了,咱们也快睡下吧!”翠荷边说边与她走进暖阁后的小厢房,拿了巾帕拭了拭她发上的水珠。
“不必擦,我一会去沐浴一番,将这衣衫换下便是,”她解了腰盘上的刀置在桌案上,又解下披风。
“我寻思着,这夜里姑娘要蹬被子的,我便先去看一头,再回来!”她转身出厢房,再顺着楼梯上了清雅的绣楼。
迎面便遇见了那两侍女其中的一人,名叫晓慈,她见了惜意便连忙迎上来轻声道:“惜意妹子,姑娘喝了些酒,便睡下了,现在睡的香,咱们也回了睡下吧!”
“哎,晓慈姊姊,主君让你来伺候的吗?”惜意有些疑惑,站在栏边望着那紧闭的门。
“是主君主母叫我来的,你放心吧!”她拍拍惜意的肩膀说。
惜意见她轻笑的模样,便也心安了下来,随着她把手一挽,下了绣楼。她回到厢房时,翠荷已然坐于铜镜前卸下了翠玉和珠钗,她见了便也未曾打扰,自顾自的坐在自个这侧的榻边。
“翠荷,我这心里不知为何不舒服……”惜意撑着两臂,望着她道。
“怎的了,还有何事让你梁女卫不适的?”
惜意又站了起来转了个圈:“方才我瞧见了晓慈从上面下来!”
“正常啊!你我二人走,必定要有人伺候姑娘吧!”
“姑娘身边又不是没人了,何苦叫爹爹的进侍来呢!说不通。”
翠荷自妆台上起了,又轻走过来拉住她的手:“你多想了罢,姑娘能有什么事儿?快些去睡,明个要起早。”
她见了翠荷这样轻松的姿态,便顿在原地半天,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便这样一言不发。
天近平旦时,外头的雨便稍停了,可于室中感觉到空中潮湿,有丝丝凉意袭来。惜意整夜都未曾睡着,于衾中翻来覆去,一会儿压着自个的手臂,一会又坐了起来靠在床栏之上。
“惜意……”
“惜意……,你也没睡着吗?”似是翠荷的声音,她听了便连忙拨开了床帷。
“你也睡不着?”惜意坐了起来问。
这侧边榻上的翠荷,隔着织锦屏风与她对话,模糊的帐中依稀辩得她一双不安的眼睛。
“我想了许久,觉得今日许多事儿都奇怪的很!你说主君为何这样晚了让你我二人送舅礼?又偏偏派了个不熟路的人驾马,害得我们满城乱跑,”
“是啊!我也纳闷着,”惜意盘腿而坐。
“晓慈说是主君和大娘子派她来的,可你我都知道这晓慈之前是先娘子的人,大娘子必不会同意她来照看姑娘!”她再说。
“咱们去看眼姑娘吧!我不看一头,心里不踏实。”
今日种种疑惑不得解,两人便默契的都下了床,围上了披风挑着一盏灯出门,既出来,眼前细雨绵绵,沾湿衣带,她们便走的快了些。
“支呀”一声轻推门,先后轻步置屋内,一进便嗅到一股浓浓的香味,刺人鼻腔,惜意便将口鼻一捂:“这香味太冲了!”
她熟练的拨开那层帷幔,却瞧见了满地的衣衫,连着清雅那件肚兜也随意的搭在矮案子上,挑灯向前,她带着些疑惑拾起她的衣衫,再前去床榻探看。拨开床帘,提灯一看,眼前的一幕让她脑袋一空,灯便猛的掉在了地上。
“姑娘!”她快要哭了出来。
正是当时,翠荷听到见喊前来,她见了,那个唯有十几岁的姑娘,露着白皙而纤细的后肩,蓄着乌黑的发伏在榻上,而身边躺着的是那位体貌雄伟的亲王,他袒露着上身将手置于女孩的背上,惬意的酣睡着,面庞的红晕还未退去。
“姑娘!”翠荷则是惊恐的伏卧在了地上,刷刷的挥下泪水。
“嗯?……怎么了,”清雅于睡梦中被两人吵醒,迷迷糊糊答了话,扬起头来,揉搓了自个的眼睛。
她借着那点微弱昏暗的光,看到了眼前的一幕,昏黄的帐中,他未曾覆衣正与自个贴在一起。她愈加恍惚,脑袋好似被震了下,征了好一会,拉着被褥盖好,又只觉阵阵痛楚自身下弥散,她颤抖着垂着红泪弯头于被中窥探,瞧见浅素的褥单上正留了几滴血红。
她脑袋一空,痛哭出来:“怎会如此?不……这是个梦……”
她忽而变得惊恐万分,散下略带凌乱的发丝粘连在她红红的鼻尖上,一股凉泉自她的明眸直流而下。
“姑娘!奴儿服侍你先将衣衫穿了!”
翠荷拿了她的褙子来,她便惊慌失措一把夺过来揽衣推裳,哭着将自己的襦裙扎好,襦带系好。
“不……,这不是真的,我要离开这里,我要走!”她下了床来光着脚迈在了冰凉的地面上,刚走没几步便两腿一软直接趴了下去。
“姑娘!”惜意上前来扶她,已然哭成了个泪人,望着床榻上的男人,滴滴答答的泪水挥下。
“我要离开这里,我要见姐姐,我要见爹爹……”她被扶起来,抽泣的不成样子,隐忍着内心的痛,唯有那晶莹剔透的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还有那止不住的颤抖。
她出门便蒙细雨,扶着栏杆而向前,走几步纤细柔弱的身姿再次倒在了地上,她奋力爬起来,低头见了颈上的那玫坠子已然脱落了,她便将它拾起攥在手心撕心裂肺的哭泣,如莺啭的声音,空灵而悲凄,惜意与翠荷扶着她,看着她如残花一般,心都要碎了。
“我要见爹爹,姐姐在哪?姐姐在哪?”
她哭着便如一个无助的孩子,下楼梯时又是一脚踩空翻了下去,顺着楼梯滚了下来。
“姑娘!”两人赶紧下楼去,扶起她的身姿。
她的腕上,臂上全都撞的有淤青,嘴角边泛出了一丝血液,褙子便自她的肩上滑落,依稀可瞧自肩头至颈的四五处吮印。
天正是黎明,四处迷雾渐起,那层层细雨绵绵不绝,轻盖了她一头晶莹水珠,她便在这枯叶置落的梅树下,伏卧了许久,耳边渐渐回荡起四月完颜亮临走时,在城南草场上与她说的话。
——“清雅,我若走了,便是待冬日才能回京,我怕那时你已然是乌禄的娘子了!”
她等了近四五个月未等来他的归期,却等了这么个下场,于这最熟悉最安全的地方,她被受摧残,失去了作为女子最宝贵的东西,亦失去了那心中的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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