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娃与小金两个追踪猎物的本事无需再多赘述。
加上现在到处是厚厚的积雪,只要在雪地上留下血迹、蹄子印儿,就会非常容易发现,就是普通的猎狗也能够轻松追上去。
陈凌所料的没错,这只野猪果然没有跑多远。
就在距离山腰不远的一处碎石坡后面,这碎石坡很陡,坡上向外凸出两块巨大的岩石,而这两块岩石的下面是个黑乎乎的大洞。
蹄子印与血迹到此消失不见,两只狗这时正在对着洞口凶狠的狂吠着。
“这是野猪洞?”
陈凌瞧见后一愣。
“不是野猪洞,是这家伙受伤了没处躲,临时钻里头避难哩。”
陈大志擦了擦汗,来回跑了两趟够累的,而后把扛着的土猎枪递给陈凌:“给,把喷子拿上,这是头大公猪,待会儿把它引出来以后,要么就退远点,要么就站在高处往下打,大公猪受了伤也不好对付。”
“嗯,这喷子大志哥你用吧,我这不是有弓箭么。”
陈凌推开,而后指着周围的碎石坡道:“这野猪躲这边的洞里是躲错地方了,咱们先搬点石头,把它洞口堵了,就跟秋天堵地耗子那样,堵完洞就放烟熏它,等它憋不住气跑出来,拱开洞口的时候,你放枪我放箭,咱们狠狠地收拾它。”
他出来的匆忙,只带了钢叉、弓箭和斧头。
而陈大志是刚才从家门前路过的时候,从家里拿的喷子。
看着东西不多,其实带上喷子就够了。
对付野猪,近距离喷子比步枪效果更好,伤害力更强劲。
陈大志以前也是经常在山上跑的。
虽不如王立献老辣,眼光与经验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尤其是下套子很有一手。
听到陈凌这话就忍不住笑道:“你娃可真是一肚子坏水,烟熏就算了还堵洞,是生怕这野猪死得慢是吧。”
“啥叫坏,野猪这玩意儿冲劲儿多大啊,石头堵住洞口可挡不住它,不过能给咱们瞄准的机会。”
陈凌笑笑。
移动靶比静止靶难打多了。
可不得限制一下野猪猛冲的速度么。
这样人有瞄准的时间,准头会大大提高。
毕竟只要野猪没死,他们就不可能堵在洞口等着给它一枪,那样意外太多了。
还是要退远点的。
野猪的凶悍,没接触过的人是很难想象,越是受伤的猪,越不能大意。
总之,小心点不为过。
“有道理,你娃这稳当劲儿跟立献有一拼了,再练练一准是个好猎手。”
陈大志对着他竖了個大拇指,然后他就去找枯枝生火,陈凌就去搬石头堵洞。
接下来两人就一通忙活。
先把柴堆放进洞里,然后用石头把洞口堵一半,再把柴堆点着。
雪后的枝叶带着潮湿,很快就噼里啪啦的冒出一股股青蓝烟气。
柴堆渐渐燃烧起来,烟气越发浓郁,两人就把洞口完全堵上,不让烟往外冒。
做好这些,两人就带着狗退的远远的,一人持弓,一人托枪,瞄准洞口位置,静等着野猪出来。
之后也不过等了两三分钟左右。
洞内就传出来一阵“吭、吭”的叫声,而后就是轰隆隆的动静,洞口的石头被拱开,浓烟滚滚中,一个黑黢黢的家伙显出身形。
果然是头大公猪,比陈凌他们先前在山里猎到的那头小不了多少,就是浑身的猪毛要长许多。
现在它的一条后退瘸着,加上洞口被堵,很大的阻碍了它的行动。
所以也不像正常野猪一样横冲直撞的闯出来,而是动作稍显呆滞。
陈凌两人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嗖……”、“砰……”
随着两道异响,野猪的肚子上冒出血花,前腿的肩胛骨处也扎了根箭矢。
“吭儿、吭儿、吭儿……”野猪受伤吃疼,登时就发出一连串的怒叫。
浓烟之中它也不知道怎么就辨别出了陈凌两人的方位,红着眼睛就朝他们冲了过来。
不过到底是受了伤,瘸了腿,没有正常野猪的狂猛。
陈凌就立马挥手,放两只狗上去拖住这头大家伙。
“汪汪汪……”
两只狗大叫着分成两个方向迎上去。
它们速度奇快。
尤其小金,只要是遇到敌人,兴奋劲儿比黑娃还要大,迎面就冲了过去,就在要撞上的时候,忽的纵身起跳,轻松就跃到了大公猪的背上,张嘴便啃。
而黑娃在这点上不如小金,但它进了两次山,与狼也正面干过两仗,现在也学聪明了,张口就叼住了大公猪的耳朵,而后扭动着粗壮健硕的身体,跟要把它的猪耳朵咬下来似的。
大公猪疼得尖声嚎叫着,本来向着陈凌两人狂冲,这时被拽着耳朵,吃疼之下,本能的侧身拐了个弯儿,冲到山下去了。
实际上,野猪的猪耳朵,和家猪的猪耳朵一样,也是一处弱点。
以往山里猎户用狗猎猪,许多狗都会挑野猪的耳朵下口。
这样不仅野猪吃疼,而且猎狗是贴紧野猪的身体咬住它的耳朵……
野猪往哪个方向,猎狗咬着它耳朵,跟它身体并行,也跟着往哪个方向。
猎狗就不会受到野猪攻击了。
而且最主要的是拖住了野猪的攻势,给了同伴一拥而上的机会。
这个猎狗咬耳朵的法子,与狼咬家猪的耳朵有异曲同工之妙,也有专门的称呼,叫做“挂钳”。
猎猪的时候。
有三条以上的猎狗,只要其中两条能给野猪挂上钳子,剩下的猎狗和猎人涌上去,这头猪基本就拿下来了。
……
却说这时,大公野猪受到两只狗的攻击后,向山下跑去,陈凌与陈大志也拿着家伙跟上。
只见小金已经从猪背上跳下来了,野猪的背部挂甲太厚,且脖子鬃毛浓密冗长,小金难以下口。
跳下来盯住它的后档,朝着大公猪来回甩荡卵蛋囊子就咬了上去。
大公猪顿时发出一阵极度受惊般的嚎叫。
“吭儿、吭儿、吭儿……”
吃痛之下,大公猪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的转着圈、打着转转想把小金甩掉。
而小金死不松口,咬着它的大卵蛋,四脚都被大公猪甩的齐齐离地了。
竟然整治狗径直被大公猪带着甩了一圈。
在这个过程中,小金还在发力,嘴咬着野猪的卵蛋囊子,跟婴儿嘬奶嘴儿似的,不断咬着肉往口中嘬。
是以越咬越多,越咬越狠,这也是从狼那里学来的,下死口。
前方黑娃咬它耳朵,后方有小金咬它卵蛋。
两处关键部位一阵阵剧痛传来,使得大公猪爆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挂着夹子的伤腿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下就卧倒在了山道旁的雪地里。
“嚯,这就卧那儿了?!”
陈大志看到两只狗的战果之后,不由惊奇的叫起来,“到底是你这两只狗管用啊,要不然就凭咱们两个打出来的伤,起码得溜着它再跑个二里地,粘的得多往外淌淌,去了力气才成。”
“粘的”或者“粘”,都是“血”的意思。
进山打猎,必须讲黑话,也不是穷讲究,是每行都有每行的规矩。
这是对大山的敬畏,怕打猎会冒犯山里的神仙。
不仅血不能叫血,猎刀、猎枪等刀兵也不能按原来的名字叫。
猎枪叫喷子,猎刀叫贴腕子,别的东西也各有各的叫法。
“大志哥,先别过去,大公猪身上劲儿足,小心扯回关……”
看到陈大志说着话,就笑呵呵的搓着手要走过去补刀,陈凌赶紧将他拦下。
果然就在陈凌话音儿刚落下,卧在地上的大公猪疼的红了眼,甩着脑袋就对两只狗拼死反击起来。
结果它这一用力,没对两只狗造成什么伤害,反倒是让黑娃把它的耳朵咬了下来。
紧跟着小金也刺啦一下将它卵蛋连根咬下,只剩下孤零零的猪枪了。
这两处位置当即就血流如注,跟开了水龙头似的,热血汩汩往外冒。
而这头大公猪,嘶嚎着惨叫着,向前冲了一段距离。
就彻底歇了。
躺在雪地里凄凉、悲惨的叫着,声音越发的小,不复之前的中气十足,身上的力气也跟瘪了的气球似的,缓缓把气泄了出去。
“娘的,这大公猪就是难应付,这样了还能扯回关。”
陈大志摸摸脑门的冷汗,只觉一阵后怕。
大猎物扯回关是最要命的。
扯回关,和定死关相对。
带狗撵山,遇到猎物后,猎狗与猎物大多数是边追边打,一路厮杀不断,能迫使猎物停下,这就叫定关。
如果定了关后,猎物又溜掉了,这个关就叫定空关。
放空了的意思。
但要是猎狗能够迫使猎物原地不动,可以是逼入死角,也可以是群狗将猎物干趴下,放倒在地,这就叫定死关。
每当猎物定了死关,那就是猎人登场补刀的时刻了。
而刚才那个眼看着像是定了死关,但猎物还有反抗能力,能抽冷子给你一下,或者趁人不备逃跑,这就是扯回关了。
大概意思是还能跟人拉扯,且容易给人苦头吃。https://www.trip118.com
“是啊,这大公猪的性子太过暴躁凶狠,临死前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得小心……”
陈凌咧咧嘴,眼睛不断观察着野猪的情况。
野猪太猛了,万一临死给人来一下子,那可受不了。
现在这头大公猪前腿窝插着箭,肚子上被喷子开了血洞,后腿瘸着,耳朵和卵蛋还被咬掉了,淌着血。
眼看着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陈凌便抄起钢叉,踏步向前,拧着钢叉狠狠捅进野猪的前胸。
这里的皮可是薄多了,也软多了。
热血飞溅之中,陈凌连着捅了四五下。
然后这个大家伙就四肢抽搐,滚烫鲜红的热血很开就在雪地上溶出一滩刺目的红色。
野猪成功拿下。
两人都松了口气。
“我先喂狗,祭香火,大志哥伱回去拉个板车过来吧,这么大块头咱们两个弄不回去。”
缓了口气后,陈凌说道。
他是身上有把子力气,但是这猪身上血流的太多了,要是扛回去,那家伙媳妇刚做的棉衣就不能要了。
“好,那俺去拉个板车。”
陈大志二话没说,把喷子给陈凌留下,自己拎着斧头下山去了。
剩下陈凌自己之后。
他先是用猪血混着猪内脏摆成一堆,放在山道旁的石头上鞠躬拜了拜。
这是打到猎物后,给土地爷爷的一份香火。
再往西就是拜山神爷爷,是一样的道理。
至于他们这里,听人说好像是秦岭的大山神娘娘没给派山神,也有说山神跑了的。
总之,陈凌拜完土地爷之后,才开始喂狗。
他没下命令,两只狗再猎完猪之后,就在雪地里蹲坐着,也不走近。
等他发话了,才过来把地上的猪血舔食干净。
这是陈凌教它们的规矩。
本来他舍不得对两只狗说狠话,就跟宠爱孩子的老父亲似的。
但是村里第一次闹狼过后他改变了想法。
两只狗遇狼就兴奋,那次村外狼多,他没发话就硬冲了出去,搞得他担心不说,村民们也很被动,开枪也放不开。
幸好那次它们表现出彩。
不过回去之后,陈凌就下定决心要给它们制定些规矩,不然太随意以后要出事的。
两只狗的聪明懂事也没让他失望。
教了几次后,就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猪肚和苦胆留下,其它内脏都是你们的,开吃吧。”
两只狗立马放开架势,低头一阵狼吞虎咽的猛吃。
这就是打完猎,给猎狗的奖励了。
慢慢地,它们会越发向往上山。
若是不给猎狗奖励,只会消磨猎狗的积极性,好狗也要养废掉。
陈凌家的狗虽然是例外,有超出普通范畴的智慧。
但该有的奖励是必须要有的。
……
腊月十三的晌午,陈凌和陈大志把整头大公猪拉回了家中。
从村里路过的时候引起了一大群村民围观。
“瞧吧,俺说啥来着,就是宝栓三个太草包,人家富贵和大志两个就能把野猪拿下,他们三个都是年轻力壮的娃娃,也拿不下个野猪,就这还去捡夹子?都不够丢人的。”
“是啊,碰到野猪拿铁锹拍,拿刀上去砍,这有啥怕的?”
“嗨呀,说那个没用,他们就是怂包,换成俺上去一刀就给捅死了。”
“……”
村民们闹哄哄的,你一言我一语。
有人是故意这么说的。
而有的年纪小的是真不知道野猪的厉害。
当然了,大部分是故意的。
无非就是惦记大队枪库里的那几杆枪。
近两天又是狼又是野猪的,有人又开始忍不住手痒痒了。
既能过瘾,又能在年底打些猎物,多好的事。
陈凌不管这些人杂七杂八的想法,野猪拉回去后,他给陈大志分了二十斤肉,一个猪头后,就把猪肉各个部位分拆卸下来,用钩子挂起来,等着啥时候雪化了,能进城了,就拉到县城卖去。
至于吃,这大公猪的肉他是不吃的,味道大,难处理,哪有自家养起来的小野猪味道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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