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裳微微垂下眼帘,如拈花微笑,宝相便更加庄严了,独孤氏的内心不由越发感叹,世上竟有此等人物,简直就是观世音菩萨的化身一般,于是态度也越发的虔诚了,静静地等候前者给她解梦。
此时只听白云裳檀口轻启道:“正所谓日有所见,夜有所梦,近日秋雨连绵,江水上涨,想必萧夫人此梦是受到了天气的影响。”
独孤氏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白云裳又续道:“至于萧夫人梦到家中的井,其中应该是另有缘故吧?”
独孤氏脸色微变,犹豫了片刻,这才叹了口气道:“在佛祖面前,信妇安敢打诳语,云裳居士猜得不错,其中确有一庄孽账,唉,此事都怪信妇。”
独孤氏便将家中婢女投井自尽之事说了出来,一脸悔恨地道:“信妇一生与人为善,连蝼蚁也不忍踩死,岂料一念之差竟害了两条性命,实在是罪孽深重啊。”
“阿弥托佛,罪过罪过!”白云裳和慧智禅师不约而同地念了一声佛号。
独孤氏略带惊惶地道:“自从宝珠投井后,信妇深感罪孽深重,命人厚葬之,还请来高僧做了七日法事超渡亡魂,昨日却忽然做了此等恶梦,莫非是宝珠母子阴魂不散,找信妇索命来了?”
白云裳细看了独孤氏一眼,安慰道:“萧夫人积德行善,乃福泽深厚之人,虽然偶然犯下大错,但也是无心之过,想必宝珠母子会原谅你的。”
“云裳居士此言当真?”
“云裳观萧夫人的气色并无大碍。”
“阿弥托佛,谢天谢地!”独孤氏如释重负地双掌合拾,心中稍安。
白云裳却话锋一转道:“但夫人既然作了此等怪梦,也许此事的孽力尝未完全化解,也许宝珠欲借梦向萧夫人警示些什么。”
独孤氏刚放下的心不免又提了起来:“那……这该如何是好?还有警示,宝珠要向信妇警示什么?”
白云裳沉默了片刻才答道:“正所谓云从龙虎从风,龙兴云以布雨,却从萧夫人家中的井里冒出,想必其中必有寓意。”
独孤氏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什么寓意?还请云裳居士指点迷津。”
白云裳微笑道:“道家讲究造化,我佛门信奉因果,巴县位于长江之畔,水脉想必与长江连通,萧夫人家的井亦如是,夫人近日不妨留意一下沿江东来之人吧,此人必然会造访太守府,一切因果皆由此人而生。”
独孤氏心里再次咯噔一下,忽然想到了丈夫萧瑀昨晚跟自己提起齐王高长卿的事来,呼吸不由为之紧,这个齐王高长卿不就正好是沿江东来的吗?难道这梦竟应在此人身上,未免也太巧了些。
慧智禅师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然,不过轻捋长须保持了沉默。
白云裳看了一眼脸色变幻的独孤氏,微笑道:“萧夫人不必过于担忧,梦中黑龙并未作出伤害夫人之举,想必不会对夫人不利,不过云裳还得提醒萧夫人一句,萧家日后的祸福或许就在夫人你的一念之间。”
独孤氏微微一震,站起来合拾一揖道:“阿弥托佛,信妇明白了,谢谢云裳居士指点迷津,信妇欲请云裳居士过府小聚,不知云裳居士能否赏光?”
白云裳微笑道:“那云裳明日便打扰贵府。”
独孤氏闻言大喜,辞别了白云裳和慧智禅师,然后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禅房内,慧智禅师轻捋长须道:“云裳师侄用心良苦,为何要如此相助高长卿?”
白云裳轻道:“这是佛门欠他的,而且方丈师叔不觉得此事乃天意?”
慧智禅师闻言点了点头道:“确也如此,偏偏独孤氏作了这样的梦,偏偏又来了本寺,偏偏又遇上了云裳师侄。”
白云裳笑着续道:“偏偏那人也来了,也许亦是我佛之意。”
慧智禅师若有深意地看了白云裳一眼道:“等他找到佛门秘藏再说。”
且说独孤氏回到府中与丈夫萧瑀一说,后者顿时大受震动,皱眉道:“她说祸福全在夫人一念之间?”
独孤氏点头道:“妾身也觉得奇怪了,妾身只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家里的大事还不是夫君你作主的,为何祸福会全在妾身一念之间呢。”
萧瑀却深深地看了独孤氏一眼,叹了口气道:“看来这个云裳居士确实颇有些道行啊。”
“咦,夫君此话怎么讲?不过这位云裳居士的确不简单,简直就是观音菩萨下凡,就连妾身都禁不住想顶礼膜拜,要不是亲眼所见,妾身真不敢相信世间竟有此等人物。”独孤氏感叹道。
萧瑀将信将疑道:“果真如此?那为夫真的要见上一见了。”
独孤氏点头道:“妾身已邀请云裳居士明日到府上,夫君见上一面就知,对了,夫君刚才何出此言?”
萧瑀沉吟道:“昨晚为夫不是跟夫人提起来李孝恭和高长卿之事?若此事真应在高长卿身上,那祸福的确就在夫人你的一念之间。”
独孤氏愕了一下,不过很快就会过意来,毕竟是大家族出身的女子,政治敏感性还是很高的,沉默了片刻才问道:“那夫君意属李唐,还是高齐?”
萧瑀叹了口气道:“为夫也在犯难啊,若论实力,目前高齐占优,但是论眼前吉凶,只能选李唐。巴东郡太守许贽日前已经接受了李孝恭招抚,唐军近在迟尺磨刀霍霍,若为夫拒绝接受招抚,唐军必然会派兵来攻打,到时不仅巴郡的百姓会遭受刀兵之苦,只怕咱们一家也会大祸临头啊。”
独孤氏闻言目露惊惧道:“那要不还是投靠李唐吧,妾身跟唐皇还算有点亲戚关系,若夫君投靠了李唐,想必不会被待薄的。”
萧瑀苦笑道:“那有如此简单,齐王高长卿如今就在涪陵,此人可不是省油的灯啊,喜欢剑走偏锋,而且事无不成,早有传言此子乃将星下凡,出道以来的确未尝过败绩,前些天便仅凭两百苗兵,就把龙虎崖上的那伙贼人给连根拔除了,试问如此厉害的人物,为夫要是弃高齐而投李唐,对方一怒之下记恨于我,以后为夫只怕得日夜寝食难安了。而且,夫人所作之梦如果真的应在高长卿身上,此人必是真龙天子,日后坐了江山,只怕咱们一家同样不能善了。”
独孤氏闻言亦不禁纠结万分,颤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进退两难,该如何是好呢?”
萧瑀愁眉苦脸地道:“为夫近日正是为了此事头痛不已,不过那云裳居士既然能看出其中因果来,说不有法子可以化解,不如夫人明日向其请教一番吧。”
独孤氏点了点头道:“也好。”
第二日,蒙蒙的秋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白云裳果然撑着一把灰色的雨伞飘然而来,尽管下着雨,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但此女依旧白衣胜雪,足不沾尘,浑身上下干干净净,仿佛雨丝都躲着她下,一头乌黑如瀑的秀发只用一根丝带随意绾在背后,气质出尘,目含慈悲,如坐云端观世间众生之疾苦,所过这处,连昏暗的天色仿佛都亮堂起来。
萧瑀一见,不禁惊为天人,竟有种要顶礼膜拜的冲动,此时他终于信了夫人独孤氏所讲了,急忙毕恭不恭地把白云裳迎入了府中。
“来人,给云裳居士奉茶,还有,赶紧去后面通知夫人,就说云裳居士到府上了。”萧瑀急急吩咐道,言语表情间都难掩激动。
萧瑀本来就十分信佛,眼见白云裳竟如观世菩萨一般的容貌气质,自是惊喜激动万分,执礼甚恭。
白云裳微笑道:“萧大人不必拘束,云裳不过也是佛门弟子罢了,听闻萧大人也精通佛法,今日登门只是求教罢了。”
萧瑀连道不敢,两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相谈起来。
不得不说,萧瑀的确是个十分虔诚的佛教信徒,并非滥竽充数之人,佛经公桉信手拈来,让白云裳也敬佩不已,当然,萧瑀也惊讶于白云裳的博闻强记,此女如此年轻竟有此等修行,不愧是是佛门领袖的高徒啊,心中越发的折服了。
白云裳和萧瑀谈论了一会,屏风后环佩叮冬,独孤氏终于出来了,与白云裳见礼后坐落,彼此聊了一会,独孤氏便邀请白云裳做一场法事,以净化婢女宝珠的孽力。
白云裳欣然同意了,来到那婢女投井的地方敲响木鱼,念了一百遍的《地藏菩萨经》,也不知是心理作还是别的原因。当白云裳念完经后,独孤氏顿觉院子都亮堂了,水井也不阴森了,而且她还闻到了澹澹的香气,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当下便对白云裳千恩万谢的,还献上了一托金银作为谢礼。trip118.com
白云裳也不推辞,欣然笑纳了,还取出了三份请柬交给了萧瑀道:“凌云寺下个月初八开寺仪式,还望太守大人能赏光。”
萧瑀连忙接过道:“萧瑀一定到,只是请贴为何有三份?”
白云裳微微一笑道:“那便劳烦萧太守送给有缘人吧。”说完便飘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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