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音效果好的出奇的书房里,卫燃的心绪随着那一曲广陵散的余音消散,也跟着平静了许多。
挥手收起古琴瑶光,抬头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那一床幽泉,卫燃长长的舒了口气,起身关上房门,躺在那张从小学用到高中毕业的铁架子床上,取出金属本子,从那两支大抬杆照片旁的纸袋子里取出了一沓底片。
对着窗户挨个看去,这些底片里除了自己拍下的那些照片之外,还有几张似乎是那头被自己弄死在澡堂子里的鬼子记者拍下的。
这几张底片里,除了有当年新安城的各种街景,以及几乎每个镜头都会出现的鬼子标语之外,还有一个矮胖矮胖挂着指挥刀的鬼子,一脸虚伪笑意的给几个衣着褴褛的小孩子发糖的作秀照片,以及这个鬼子站在一面膏药旗下敬礼的照片。
除此之外其余几张不是自己拍摄的底片里,还几个穿着和服的鬼子娘们儿拿着小扇子跳舞的照片。
继续往后翻动,他这才找到了在韩守田院子里给众人拍下的合影,以及韩守田结婚时拍下的照片。
看着底片上那些米粒大小的人影,卫燃渐渐闭上眼睛,将他们和记忆中的那些鲜活的朋友一一对上了号。
该给三海拍张照的...
卫燃喃喃自语的嘀咕了一句,带着仅有的遗憾进入了梦乡。睡梦中,他又回到了太姥爷韩守田的婚礼上,和那些熟悉的朋友推杯换盏聊着各自在战争年代的经历,聊着对战争结束后新生活的畅想。
而在梦境之外,随着“咔嚓”一声轻响,防盗门被人从外面用钥匙打开,拎着大包小包行李的穗穗也走进了房间。
“幸好提前藏了钥匙!我可真是机智!”穗穗自己夸自己的同时,又把那枚备用钥匙放回了门口的脚垫夹层里。
撞上防盗门将两个硕大的行李箱推到边上,穗穗欢呼一声,换上拖鞋便冲进了洗手间,浑然没注意到客厅被拉上的窗帘以及那盆掀翻的绿萝。
与此同时,原本在书房里睡的正香的卫燃也迷迷瞪瞪的醒了过来。眯缝着眼睛看了眼窗外昏暗的天色,他这才伸了个懒腰爬起来,离开书房走向了洗手间。
几乎同时,两人从洗手间房门的例外抓住了扶手,一个往里推,一个往里拉,随着房门被打开,两个人的四只眼睛也撞在了一起。
“啊——!”穗穗发出一声尖叫,“哐!”的一声便撞上了房门。
“雾草!”卫燃捂住酸疼的鼻子,这一下差点给他撞出眼泪!
“呼”的一声,穗穗再次拉开门,“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该我问你!”卫燃呲牙咧嘴的问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才进来,你呢?”穗穗扫了眼滴在地板上的鼻血,咧咧嘴歉意的说道,“那个...我给你拿纸巾。”
“让...让一下”卫燃捂着鼻子走到洗手台边上,刚刚那一下好悬没把鼻梁骨给他撞断。
等他洗干净鼻子,用对方递来的纸巾团成团儿堵住鼻孔,这才没好气的说道,“我中午就回来了,刚刚睡了一觉,这才睡醒就来这么一下。”
“这乌漆麻黑的,我以为家里进贼了呢。”穗穗打开客厅的照明灯,“那个,你没事吧?”
“没事”卫燃抽了抽鼻子,“你跑这屋干嘛来了?”
“我忘了带钥匙”穗穗拉开窗帘答道,“干爸干妈要一个多小时之后才能回来呢,我只能来这儿等着了。”
“没带钥匙你咋进来的?”
“门口脚垫里有备用钥匙”穗穗叉着腰说道,“你既然在里面,我开门的时候怎么不吱一声?故意吓我是吧?!”
“祖宗,我在书房睡觉呢。”卫燃换了个纸团,“哪个二杆子把那房间的隔音弄那么好的?”
“你还怪我了?”穗穗拿起抽纸丢给卫燃,没好气的抱怨道,“我差点儿被吓死好吗?”
“算了算了,不和你吵。”
卫燃捏了捏鼻子,确定鼻梁骨没断,这才问道,“这大过节的,你不出去玩,回来干嘛来了?”
“把冬天的衣服放回来”穗穗一边往冰箱走一边问道,“你呢?你没事儿跑回来干嘛?”
“拿一些考研用的东西”卫燃搬出提前找好的借口。
“算我倒霉”穗穗喘匀了气,将冰盒用毛巾包起来递给了卫燃。
“咱俩谁倒霉?”
卫燃没好气的接过毛巾敷住了鼻子,这也得亏了是在家里,刚刚要不是他反应快收起了下意识拿出来的手枪,现在倒霉的还真就是穗穗了。不过也正是收回手枪那么一瞬间的耽误,那厚实的门板却拍在了自家的脸上。
看了眼鼻孔塞着纸团的卫燃,穗穗突然没心没肺的笑出了声,“这回算你倒霉,不过你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给你们个惊喜”卫燃看了眼充当背景墙的大抬杆,“没想到变成了惊吓。”
“活该!”
穗穗一屁股坐在卫燃的边上,推开敷着的毛巾看了看,确定他的鼻子没有什么其他的伤口,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次待多久?”穗穗盘腿坐在沙发上问道。
“假期结束就回去”卫燃重新把冰凉的毛巾敷在鼻子上,“明天打算去姥姥家逛一圈,你怎么没出去玩?”
穗穗眼珠转了转,理所当然的说道,“巧了,我也打算去姥姥家!”
就在这俩心思各异的男女商量着回姥姥家的安排时,远在因塔的季马却被突然造访的达利娅老师带上了飞机。
随着那架老旧的安2起飞升空,同在机舱里的卡尔普也将一沓资料丢给了穿的人模狗样的季马。
如今季马可早已经不是当初喀山城外村子里的小混混了,即便不提旅游生意给他带来的收益。单单不久前他拜托阿历克塞教授帮忙卖出去的,那张在废弃军事基地里找到的航天员签名照,都足够他过上一两年还算不错的浪荡生活了。
只不过就像刚刚说的,如今的季马可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有钱就花在女人床上的小混混了,出售签名照得来的那笔钱刚一到账,就被他毫不犹豫的投入到了那两处营地的经营之中。
“这是什么?”
季马掀开资料,只见上面的内容却是一份详细的档案。或者用更准确的描述,这是一份详细到足以把档案主人送上刑场挨枪子儿的犯罪证据。
“你的单独考核内容”
卡尔普坐在季马的边上大声说道,“这两个人在沃尔库塔往西大概五十公里的森林里占据了一个废弃的铅矿场制毒,基本上,沃尔库塔能找到的读品几乎都是他们两个弄出来的。”
季马准备拿起通讯耳机,却被卡尔普伸手拦住,见状,他只能大声问道,“这次又是给他们做手术吗?”
“杀掉他们”
卡尔普大声回应道,“顺便炸了他们的制毒设备,除此之外,别留下痕迹,完成任务之后,自己想办法回到沃尔库塔,我们会在沃尔库塔的机场等你一周的时间。”
“为什么要我做这种事?”季马大声问道,那张脸上摆明了有些不乐意,毕竟杀人和打猎不同,和从对方身上切掉点什么更是有着天壤之别。
“对方靠贩毒赚了不少钱”
卡尔普引诱道,“而且他们还用这笔钱做着猛犸象牙的生意,在夏天到来之前,那些钱都在他们身上。”
卡尔普话音未落,季马已经拿起后排座位上的降落伞穿在了身上,“卡尔普,你要向伟大的列宁同志和斯大林发誓没有骗我!”
“我向列宁同志和斯大林同志,以及贝利亚同志发誓没有骗你。”
卡尔普笑呵呵的举着三根手指头说道,“只要你没有留下痕迹,不管你从这两个毒贩身上弄到多少钱都是你的。”
“他们只有两个人吗?”眼睛都快绿了的季马激动的问道。
“最多只有三个”
卡尔普取下固定在机舱壁上的一支VSS狙击步枪递给对方,“你的目标是一队在沃尔库塔工作的夫妻,唯一有可能和他们同时在那座废弃的铅矿厂的,只有那个女人的父亲,那个老家伙也是你唯一需要小心的,他在苏联时代是当地驻军的医生,同时也是个优秀的猎人。”
季马接过枪一边检查一边自信的应道,“在北极圈以北,没有比我更优秀的猎人。”
“但愿如此”
卡尔普又递过来一个沉重的背包和一台卫星电话,“除此之外,为了保证不被对方发现,你只能进行夜间跳伞。这是整个考核唯一不可控的环节,所以只有你在跳伞的时候发生意外,才可以通过卫星电话联系我终止考核。”
“最后一个问题”季马接过背包固定在胸前,扯着嗓子问道,“这种好事为什么不带上维克多?”
“他有别的考核任务”
卡尔普大声回应了一句,将带有夜视仪的头盔递过来之后,顺便将话题转移到了夜间跳伞的注意事项上,仔细的叮嘱着季马。
将近一个小时的飞行之后,负责驾机的达利娅熄灭了发动机,任由失去动力的飞机悄无声息的滑翔到目标上空。
突然变得安静了不少的机舱里,卡尔普见状立刻扣上安全带,等到舱壁上那盏红灯亮起的瞬间,一把拉开了舱门。
季马打开头盔上的夜视仪,低头又确认了一番绑在手臂上的GPS可以正常工作,这才义无反顾的冲出了机舱。
直等到季马的降落伞成功展开,卡尔普这才按动开关将舱门关上,弯腰钻进了驾驶舱。
“季马可没教学费”达利娅老师意有所指的说道。
“但维克多教了,虽然只是象征性的教了一点零头。”卡尔普笑呵呵的答道,“每个KGB都需要一个信得过而且技术过硬的搭档不是吗?”
“你只是想掌握季马杀人的证据,免得他脱离控制吧?”达利娅喃喃自语般的问道。
卡尔普凑到窗边看着被黑暗和积雪笼罩的森林,同样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嘀咕道,“那也是为他好,免得他学会太多原本没有资格学会的东西之后变得不受控制。”
“维克多呢?”依旧没有启动发动机的达利娅将话题转移到了卫燃的身上。
“队长可没说过需要控制维克多”卡尔普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两支点上,随后将其中一支递给了达利娅。
“队长也没说需要控制季马”
“那是因为季马没有资格需要队长提醒”
卡尔普喷出一口浓稠的烟雾,沉默许久之后,直等到达利娅已经准备重新启动发动机,这才问道,“达利娅,你觉得队长会不会准备让维克多去做那件事?”
“怎么可能!”达利娅话音未落,螺旋桨的轰鸣已经传进机舱,顺便也终结了两人没头没尾的谈话。
与此同时,季马也有惊无险的降落到了地面。
手脚麻利的把降落伞塞进包里挂在一颗造型别致的松树上,季马看了眼固定在手臂上的GPS,见距离目标只有不到五公里,这才不紧不慢的取下固定在包上的雪橇和滑雪杖。
出发之前,他抬头看了眼漆黑的夜空,见根本找不到把自己丢下来的那家飞机的痕迹,这才收回视线,用力一撑滑雪杖,动作极快的冲进了针叶林。m.trip118.com
好歹在红旗林场免费蹭了大半年的课,很多事情就算他不去刻意了解,也多少猜到了一些,这其中就包括卡尔普和达利娅甚至尼古拉校长,在卫燃出现之前从未透露过的另一个身份。
不过对于从记事起日子便一直过的紧巴巴的季马来说,自从遇到卫燃之后,一家人生活上的起色却是显而易见的,所以即便卡尔普如此突兀的给了他一个杀人的危险任务,即便他隐约能猜到这或许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这个曾经在社会底层挣扎浪荡的小混混也想都不想的答应了下来,他虽然没听过华夏那句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却也知道,如果这次他拒绝了,眼下拥有的一切,恐怕在很短的时间里便会烟消云散。
至于怨恨或者芥蒂,他可不会有那种危险又愚蠢的想法。毕竟即便是混帮派都要立投名状,现如今哪怕苏联早就解体了,跟着曾经是恐怖代名词的KGB混也总比混帮派要强的多不是吗?
“但愿卡尔普没有骗我”这辈子都没这么清醒过的季马嘀咕了一句,随后用力一撑滑雪杖,再一次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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