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街三巷,以巷弄两旁对立,座落将近九十间宅院,相邻间留有一指宽的缝隙。之所以不将墙体相连节省空间及成本,特意留出这毫厘般的缝隙,据说还是周氏先祖刻意为之,有避免“连坐”的晦气说法。
整条巷弄的宅院都是四合院格局,座落间形成凹字状,四十六号宅院所在,正是最底部的凹处,开门即是巷弄,可见两旁林立宅户。18小说
凹字形的巷弄格局,恰似门庭广开,敛尽初上的月色,敛尽月色中的精华,而最里处这间四十六号宅院,更属聚阴之地。
刚刚还沉浸在古老殿堂中查阅谢还簿子的裴顺,此时坐在门槛上,牙齿嚼动间整个嘴巴都是肉包子的香味,他举目眺望那半缺的月牙,含糊道:“这样的风水格局,闹阴邪倒还在情理之中了。”
对于四十六号宅院入住了一位新住客,北三巷这些邻居们多是偷看几眼、各有议论,却无一人上前礼节性地打个招呼。
裴顺乐得清静,撑着膝盖站起身来,准备在家中再转一圈,便前往城隍庙。
里间的厅堂正对大门,后堂另设厨灶,厅外以北置正房、东西各有厢房围成院落。
院中未叠石砖,以泥土为地,铺了条通向四方的来往石径,旁边杂草横生,摆设一套圆形的银白色石桌石凳,元皮皮蹲在那口天井旁边,一边嘟囔一边除草,弄了满手的污泥。
裴顺拿出周胡相赠的镇纸方印,把玩着走向正厅旁边,那里有一间刻意在门外上了铜锁的书房。
此时初初入夜,天上不引人察觉的乌云悄悄聚拢,交替秋冬的寒风呼呼泛起,院内几棵槐树飒飒作响,枯黄树叶纷杂飘落,唯有一棵海棠花挂着粉红桃妆,兀自在风中挥发着幽香,弥漫整个院落。
下起了绵绵细雨。
穿着白色劲衣的小白一手叉腰,一手拿着扫帚,眼看又是满地落叶,不由抚了抚额头。
将最后几撮杂草拔完的元皮皮,以箭步冲到檐下,站在小白身边满脸疲态,瞪着一旁的裴顺,习惯性嘲讽道:“你可真是娇贵的命,到哪儿都有人侍候,不用自己动手。”
只是眼看裴顺竟然掏出钥匙,要打开书房门外的铜锁,他当即脸色微变,一个闪身躲到小白背后,探出个脑袋惊疑不定道:“喂,白天不见你进去瞧,大晚上你的想什么呢?”
裴顺抽拆铜锁,推开两扇房门,随意道:“白天查有什么意思。”
元皮皮愣了愣,仔细一想好似也有道理。
裴顺透过房门先大致扫了里间一眼,又凭神识巡视,并无异样,小白也说察觉不到有什么危险。
便小心翼翼走了进去。
门旁一株翠绿盆景,房间两边菱格门窗,摆设左右两座顶梁屏风,留出中央正对书桌的通道。
裴顺从中走到书桌前,便见桌上典籍摆设有序,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从下画桶装着几幅丹青,梁上吊落两串风铃。
他下意识抹了一把桌面,未染尘灰,左右观瞧片刻,总归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便转身出了书房,再次锁上两扇房门。
元皮皮咽了口唾沫,紧张道:“怎么样?”
裴顺上前将手中的镇纸方印递了过去:“不怎么样,我与小白出去一趟,你看着家。”
元皮皮浑身一紧,急忙道:“喂,看、看什么家,我也去!”
裴顺神色认真道:“很危险,你在这里待着。”
元皮皮脸色一怔,拿起手上镇纸方印看了片刻,嘀咕道:“真……没问题?”
裴顺拍了拍拍了拍黝黑少年的肩膀,鼓励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身正气,何惧阴邪。”
元皮皮身子一僵,攥紧拳头道:“我,我才不怕,我是怕它怕我。”
裴顺满意地笑了笑,向小白使了个眼色,便共同出了院门,只是临行前又敲动白玉镯子,引出酒童,让他在家中守着,以防不测。
……
县衙位于城北,距北三巷有小半个时辰的脚程,好在醴泉县夜里有宵禁,此时街上除去巡夜公差,便是别无人迹。
在小白的气机托举下,裴顺沿着众多瓦檐一路避雨飞掠,约莫半盏茶的功夫,便来到衙门附近。
他以神识巡视,便见衙内几位衙役正整装待发,押着王志出了衙门口,各自举伞,策马前行。
城隍庙位于城南处,相距县衙十数里,夜有宵禁,这些衙役骑马也只是想着省些脚程,并没打算加快脚步,如此前往恐怕需要将近两个时辰。
“咋突然就下起雨了嘛,湿答答可真麻烦。”
“呼,这突然搞起宵禁来街上空荡荡的,还怪渗人。”
“有什么法子,据说是城隍庙那边的提案。这宵禁直接让夜市、青楼等买卖盈收腰斩,咱大人何尝愿意。”
“说是疑有邪祟犯乱,城隍庙那边要查阴案。”
“你还别说,先前死的人虽是突然多了起来,但大抵都是老弱病残,最近死的人里,可有不少青壮,怕真是有邪祟作怪。”
“唉停停停,大晚上别说这不吉利的话。”
裴顺隔着衙役两条街道,一路尾随,来到城隍庙前,已是将近亥时。
衙役们拴好马匹,便见为首的柴进上前敲了敲紧闭的庙门。
开门是位手持扫帚的老翁,见是衙门公差,便将他们请入院中。衙役们倒也不是头一回来,知道规矩,将王志交由老翁带进庙院,他们则各自在院中寻处闲地坐下,聊起家常来。
裴顺悄然摸到院外,并未打算深入,只继续以神识巡视其中。
手持扫帚的老翁将王志带入城隍庙内,便又退了出去,王志仰看巨大的城隍爷塑像,微微吐了口寒气,随即垂下脑袋,如学生般恭敬等候。
半晌过后,城隍爷塑像的左后方便传来脚步声,两道身影分前后而来。
他们同穿黑色劲衣,腰间环有红丝缎带,斜挎两尺血红短刀,头上一顶乌帽,显得颇是干练,便是阴府司的官吏了。
为首者年纪在四十岁上下,两鬓之下有络腮胡子于下颌相连,鼻下一条短须、唇下又有三角尖须,两道刀眉下略有沟壑,一双眼睛似藏深渊,显得尤为深邃,乃是醴泉县阴府司总领,郭岩。
他看清前方瘦高的身影后,微微愕然:“王先生?前来何事。”
身后掏着耳朵的男子较为年轻,生的是俊朗长相,真正的剑眉星目鹰钩鼻,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他两只尖得有些诡异的耳朵,以及满脸的率性,乃是本地阴吏,伶舟越。
他吹了吹从手上的污秽,近前两步没好气的提醒道:“今日县里出了桩案子,说是王志杀了闺女。”
刚从外边赶回来的郭岩愣了愣,随即饶有深意地看向眼睛里布满血丝的王志:“王先生,有何隐情不妨直说。”
王志先向二人施礼,随即抬手并出双指,抵在自己的胸膛,平静道:“我被种下了死符,活不过一年。芝儿的状况你们是知道的,我怎能留她在这世上遭受苦难。”
闻言,阴府司两位对视一眼,除去警惕以外,更多的是疑惑。
修炼有四门基业,也有四大技艺,分别是丹阵符器,这死符,则是符箓一系。
普通人一旦被种下死符,未曾淬炼的身体会渐渐衰竭,再无生还可能,哪怕有修为精妙的修士相助也无力回天,终会在七日内死去。
故此,为了保护普罗大众,朝廷已将死符定为不可修习、使用的禁术。
可同时间,这死符又是一门修士极看不上眼的符术,因为但凡练就根基境后,身体的坚韧程度与自愈力大大提高,就不会惧怕死符引发的衰竭。
像王志这样的洞府境修士,更能倚靠体内温养的气机将死符化解,这无关画符者的修为高低,也无关身中死符的修士体内气机如何。
只要体内存有气机流转,就能够化解。
伶舟越在旁边座椅坐下,问道:“死符对普通人来说是无解,可我记得王先生该是洞府境的修士吧?”
郭岩沉吟片刻,王志将女儿杀死,说明此间决心极大,恐怕已是回天乏术,也是越发疑惑:“你找上我们,看来是与阴物有关。”
王志点了点头:“那天夜里,我做了个百鬼缠身的梦,一觉醒来,便觉身体不适,借由神识自察,才知已被种下死符。”
“我本想着调动气机化解,不料才有动作,这死符便将我气机敛尽。”
“我如今以被它敛去的气机进行殊死抵抗,可身体各处经脉都已遭受侵蚀,大抵还能活一年。”
伶舟越大为不解,眯眼说道:“死符,怎么可能让修士的身体衰竭。”
郭岩缓步走到顶柱旁,倚身相靠,陷入思量:“不对。伶舟,你且想想,城里这几个月死去的人数明显加剧,虽然起初只是老弱病残,但我们当时还是刻意调查过的。”
伶舟越仰靠座椅,回道:“可调查结果很明显了,他们只是身体衰竭、自然死去,并无遭受迫害的迹象。”
说着,他皱了皱眉,重述道:“衰竭……”
郭岩深邃的眸子里似有精光跳跃:“我们当初将死符排除掉,是因为被种下死符的人身体会迅速衰竭,活不过七日。而城里那些死者,多是缓慢衰竭。”
“可如果,有人将死符调整了呢?如果有人研习出一种能减缓衰竭过程的死符呢?再者说,当时的死的多是垂暮老人,或是本就身患疾病,这未尝不是掩饰所在。”
伶舟越渐渐恍然,附和道:“近些时日,许多青壮无端暴毙……”
郭岩挺身离开了顶柱,接话道:“那就是将死符的衰竭过程加快了,如果说此前尚是怀疑阶段,那么现在……”
他看向身形瘦高的教书先生,肯定道:“已经有一位身种离奇死符的人在我们面前,试想,若非王先生指出,你我如何能够想到,这死符竟能对修士造成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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