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宋翊欲言又止，总觉得白柠在暗示什么，却又找不到确凿的证据。
那双漂亮的眼睛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他，瞳孔清透，没有承载任何过激的情绪，也就是说，她是在极端平静下说出的这句话。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将自己跟母亲分得如此之清呢？
宋翊大概是钻进了牛角尖，半天没反应，一旁的贺川看不下去了，立马起身，三下五除二地跨到了俩人之间。
“你在发什么呆？没听到人家的请求吗？”贺川上来就对宋翊进行了谴责，“还说要补偿人，你这态度像是要补偿的？怎么看着跟变相找茬似的？”
宋翊被他连珠炮似的发问给怼醒了，这才稍稍回拢思绪。
他看见白柠脸色并没有变，还是如方才那样坚决，这样一来，他也不好意思再去强迫什么了
宋翊点头，温声应道：“我明白了，关于你跟你母亲的需求，我会分开看待。”
“麻烦你了。”白柠冲他浅浅鞠了一躬。
整个过程中，她都表现得不卑不亢，除却流了几滴眼泪外，她都在用一种极度理性的态度来面对鲜血淋漓的真相。
宋翊倒不是觉得她在逞强，她的神色和姿态太过自然，让人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应是——这就是她日常的状态。
在漫长而又短暂的岁月里，她日复一日地在黑暗中摸爬滚打，早就练就了坚不可摧的信念，她不需要别人的怜悯，甚至会唾弃别人的怜悯，她的骄傲隐忍而尖锐，让靠近的人会感到不知所措。
此时此刻，宋翊就是那个不知所措的人。
他第一次遇上白柠这种性格的女生，总觉得是把硬骨头，不太能轻易与之交流，就算人刚才口头答应了要接受他的帮助，但从实际来看……指不定也只是口头说说罢了。
…
“对了。”宋翊继而又说，“还有一件事，你刚才说对了，我们确实已经见过了你的母亲。”
白柠看向他，神色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然后呢？”她问。
宋翊说：“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太稳定，我本来派我特助去联络她，结果在抵达她住的地方时……她直接晕过去了，不省人事。”
宋翊说到这时，憋不住了，立马取下眼镜，揉了揉鼻梁骨。
每每想到这，他都会觉得离谱。
到底得神经衰弱成什么样才会就地晕倒？
“嗯。”白柠顺着他的话继续道，“然后你们把她安置在某个地方了，对吧？”
宋翊捏着眼镜腿的手指一顿。
“现在是想让我去看看她，没错吧？”白柠问。
宋翊：“……”
艹，你怎么那么清楚？
大约是发现了他的诧异，一旁的贺川没忍住拿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温馨提示道：“站在你面前的是搞数学竞赛的学霸，逻辑思维相当优越，你这反应是在看不起谁呢？”
宋翊瞥了他一眼，微笑：“看不起你。”
贺川：“？”
我他妈？
“也不是不行。”白柠没理会俩人之间的插科打诨，自顾自道，“我可以去看看她，但我应该起不到什么作用。”
起不到作用？
宋翊没太明白她的意思：“她可是你的母亲。”
“所以呢？”白柠懒洋洋地瞅他一眼，唇角勾起一个慵懒的弧度，“看来你的母亲跟你关系不错。”
宋翊闻言，立马明白了她的意有所指。
宋翊想了想，踌躇道：“既然如此，你不想去，我也不会勉强，我只是觉得这件事还是应该告诉你，从……社会伦理的角度来看。”
白柠点头，表示能理解：“我知道，我也打算去看看，不过，也只能看看。”
她忽然侧头，透过落地窗的玻璃看向远方：“她也并不需要我。”
一时间，偌大的办公室陷入了沉默。
直到门再次被敲响。
宋翊终于找到喘息的机会，驰骋商界多年，他已经很少遇到这么憋得慌的场景了：“请进。”
随着门推移的闷响，特助高大的身躯出现在门口。
他毕恭毕敬道：“宋先生，我按您的意思来接白小姐了。”
白柠偏头看了特助一眼，又回头冲宋翊说：“那刚才还问我意见干什么？不是早就安排好了？”
宋翊手指搭在嘴角，笑了笑：“抱歉，是我没考虑到特殊情况。”
白柠没说话。
“简单介绍一下。”宋翊往前走了几步，冲白柠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位是尹特助，他将会带你去往你母亲休息的地方。”
白柠听着就要往前走。
蓦地，贺川的声音陡然响起，音量洪亮如钟：“白柠！！我跟你一起去！！”
这一吼，直接引来在场三人的注目礼。
白柠眨了眨眼，说：“不用了，川哥，我自己去就行。”
贺川一脸震惊，仿佛一个被抛弃的怨妇：“怎么可以？我答应过时舟，一定要保证你的安全！”
白柠用下巴隔空冲特助点了点：“他会送我。”
“可他——”贺川扯着嗓子就要造反。
“学长。”宋翊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分贝不大，胜在气势足，“我好歹也是白柠的上司，我难道不会保证她的安全？”
贺川：“……”
“你也是上司，如果哪天你也被其他人这样质疑……”宋翊寓意未明地冲他笑，“你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贺川：“……”
贺川一肚子怨言差点憋死自己。
确实，宋翊说的没错，是这么个道理，再加上白柠又明确拒绝了他，所以现在是他横竖不占理。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贺川被逼到此等境地，只得咬牙束手就擒：“行——我不去。”
…
白柠被特助一接走后，占地面积本就浮夸的办公室显得更为空旷。
可能宋翊这人就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布局吧，怎么浪费怎么来，反正贺川就没看出他的品味有多高级。
“学长。”
突然，宋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挠得他后背奇痒。
也不知这人是不是有病，刚才跟白柠交流时还挺正常，怎么这会儿声音就变得又嘶又沉了呢？
跟故意搞人心态似的。
贺川绷着一张脸，没好气地看向他：“干……”
一句“干什么”还没说出口，贺川就震惊地发现这人好端端地竟然把西装外套给脱了。
狗日的脱了外套不过瘾，甚至还在解衬衫的纽扣，而且一解就松了三四颗，直接露出深直的锁骨和隐隐的胸肌轮廓。
贺川：“？？？”
贺川看得目瞪口呆：“你这是在搞什么？”
宋翊人畜无害地笑了笑：“有点热。”
“有点热你就把空调的温度调低点啊。”贺川无语到了极致。
宋翊沉默了几秒，倏然抬眸，那双带着几分戏谑的黑眼珠在镜片后边儿晦暗不明：“你说的有道理。”
贺川：“……”
你脑子有病是吗？
“如果你不在这，我就照做了。”宋翊轻笑一声。
贺川：“？？”
这他妈也要赖我身上？
贺川感觉今天怕是出门没看黄历，遇到这么一个脑子有坑的奇葩。
“所以学长。”宋翊这么一脱，显得有些衣衫不整，和着办公室庄重的布置，碰撞出了一种说不出的魅惑感，“你今天只是陪白柠过来而已？”
贺川眼角都在抽搐：“是啊，不然呢？”
“哦。”宋翊的口吻听起来像是有些失望，但不出三秒，他便将声调微微上扬，眼眸也跟着亮了几分，“我还以为是想我了。”
贺川：“？”
贺川仿佛受到了暴击，整个人霎时灵魂出窍，跟尊木乃伊似的挺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
他有什么好说的？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认认真真算过，自己跟宋翊正儿八经打过照面的次数也就这么几次，顶多也就混个脸熟！
说白了，脸熟就约等于不熟，既然不熟，他是怎么有脸说出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梦话的？？？
贺川的思绪都被他骚乱了，缓了半天才问：“不是，我想问，你这是撩人的技巧吗？”
宋翊看着他，似笑非笑，却没回答。
“好，不是最好。”贺川深吸一口气，平静自己被雷轰得外焦里嫩的内心，“如果是，那我就有必要为你来点温馨提示了。”
“我，是一个男人。”贺川手指怼向自己的鼻子，一脸正经，“一个如假包换的男人，虽然我这张脸有时候会美到超过女人，但我是一个男人，明白吗？”
宋翊哂笑道：“然后呢？”
“什么然不然后。”贺川仿佛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你需要去撩的是女人，就算拿来练手，也不应该找我，因为我的心智是男性思维，懂了吧？”
宋翊歪了歪头，喉结顺着修长的脖颈上下滚了一圈：“你……很懂女人？”
贺川神色一滞：“我说你这人怎么总歪楼？这跟我懂不懂女人有什么关系？？”
“应该是懂的吧。”宋翊的眼睛微微眯起，乍然一看，还倾泻出了几丝寒意，“毕竟在那个时候，学长身边的女孩子就没有断过呢。”
贺川：“……”
日，无法反驳。
确实，在他中学和大学时期，他的确是那种很招女孩子喜欢的类型，再加上那个时候年纪小，喜欢在情场穿梭猎艳，因为刺激嘛……
“呃……”但是他现在已经成熟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宋翊：“呵。”
贺川预估再说下去，这家伙就要给他冠上“渣男”的名号了，于是立马调转话题的风向：“你刚才……怎么脑子没转过来？”
宋翊蹙眉：“什么？”
“跟白柠对话的时候，她说把她的事跟她妈分开处理。”贺川提醒道。
宋翊闻言，细细回想了几秒：“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事。”
“是吗？”贺川挑眉，还以为这人当时纯粹脑子短路了，“劝你一句，真要把她们母女俩的事儿分开处理。”
宋翊看向他。
“关系很不好，一看就知道。”贺川耸肩。
宋翊觉得有点意思：“这么肯定？”
“那是当然。”贺川得意道，“我家就有个典例，见多了。”
说白了，贺时舟跟江如意那相处，也差不多是一触即发的状态，这么多年来，他基本上都处于战争的前线，少说也能总结出一些货真价实的经验。
“那——”宋翊声线带笑，“感谢你的忠告？”
“没事，出于人道主义提醒两句，你这不是要补偿吗，免得一些细节没整对，好心办了坏事。”贺川边说边转身，往门口走去，“那今天的交流就到这了，有缘——”
他刚把门打开一条缝，后边儿就猛地跟上了一道力，强而有劲，硬生生把门给压回了原位。
贺川试图去拉门把手，发现根本拉不动。
贺川：“……”
妈的。
他无比怨怼地往上看，就瞥见了始作俑者的“作案工具”。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正死死摁住门板，往后是修长的手臂，再往后就是站在他身后，比他高出了半个脑袋的宋翊。
俩人的距离靠得极近，贺川甚至都能感受到宋翊身上传来的独特气息。
贺川：“……”
人麻了。
上一个跟他靠这么近的同性还是贺时舟，而且还得是好多年前，毕竟那臭小子自从进入青春期后，别说亲近了，连正眼都懒得甩他一个。
贺川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心态，有礼有节地询问：“你这是……在干什么？”trip118.com
宋翊似乎又在他耳侧轻笑了，温热而又急促的呼吸染上了耳廓。
贺川：“……”
我日啊。
“学长，你这是……”宋翊问，“想逃吗？”
贺川满脸问号：“我他妈话已经说完了，不让我走是要怎样？”
还想逃，逃个屁！
他这是正大光明全身而退！
“学长，你应该听过一句俗话吧……”宋翊的声音又压低了不少，跟那种吸人精气的妖精似的。
贺川愈发莫名其妙：“啥玩意儿？那么多俗话，我哪知道你说的是哪句。”
而且他的耐心已经快告罄了！
宋翊却没理会他，还在低语：“那我告诉你……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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