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两股强大的能量相撞，人类在他们的面前和脚下的黄沙也没太大区别。
巴洛的龙咆震耳欲聋，布莱恩下意识恐惧地抱住头，却又不想错过这惊世的一幕，便在好奇中偷偷睁开了眼——
他看见牧师们用[光之壁障]为队友们遮挡狂风与溅射的能量，看见巴洛浑身都冒着光芒与能量，也看见兰彻斯和柚子眼中对自己的担心...他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立于一片火海之中，已然被巴洛溢出的火焰所吞噬。
可他却丝毫不觉得滚烫，这些火焰甚至比毒辣的日光还要清凉。
他看着自己的伤口正在这翻腾的火焰之中快速愈合，他缓缓蹲下身，火海没过了他的头顶，反而让他更加有安全感。
布莱恩将双手按在沙地上，又顺着沙子摸到了巨龙的后脚上。
他将身体贴上去，选择了拥抱，也选择了接受。
他抚摸着巨龙，亲吻着他，低声说道：“巴洛，我爱你。”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说完这句话后，巴洛喷出的火焰似乎更迅猛了。
“泽尼尔小心！”
正当布莱恩沉湎之际，兰彻斯忽然大喊着冲上来抱走了他！
下一秒，巴洛已然被梦罗克一臂掀翻在地！
巨龙的嘴角流着血，半身都是血，他即刻起身，扑到梦罗克身上，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火焰顺着梦罗克的脖子吞噬他的全身！
“你即便打赢了我又怎样呢——”梦罗克竟是在那火焰之中嚣张地笑了起来。
红龙不语，只管死死咬住梦罗克，拼命地喷射火焰。
“你伤不到我，你深知这点，却偏要以卵击石——”
梦罗克一手掐住红龙的脖子，如铁锥般的指甲扎进去，看起来就像掐着一只小鹿的脖子那样轻松。
红龙咳了一口血，却还是顽强地咬着梦罗克的脖子，火焰愈发凶猛。
“人类缺乏情趣，总爱拿决斗幸存当胜利，你跟他们相处久了，也被同化了。”
梦罗克掀翻巴洛，欺身而上，他使劲扑打着龙翼，却怎么都起不了身。巴洛在体型上小了梦罗克将近一半，撕斗起来在力量上极其吃亏。
布莱恩看得揪心，大喊：“兰彻斯——”
话音一落，一支箭嗖地射了过去，兰彻斯也大喊：“我知道！”他转头扫视一圈，喊道：“能支援的就不要光看着！”
“我是不是太惯纵你们了？”梦罗克扬起沙幕挡下箭矢，懒洋洋的声音里带着点愠气，“再插手一次，我让四门徒和你们打个招呼。”
众人面面相觑，又放下了刚举起的武器。
梦罗克有四个门徒，分别是邪灵、泥怪、活尸、喜乐。
他们是梦罗克力量的源泉，见过这四个门徒的人，基本没有活下来的。
但换而言之，只要杀了这四个门徒，那梦罗克也就不复存在了。
我能些做什么...？
布莱恩看着眼前撕扯着的两只庞然大物，看着这单方面施暴的战斗。
他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在魔物剿杀海家族的时候，他最少还能逃...
在月夜猫发狂的时候，他可以搜索线索，联手鬼女，安抚情绪她的狂暴情绪...
在对抗元灵武士的时候，他学会了剖析问题，直击核心漏洞...
在黑海上对抗乌贼王的时候，他已经足够勇敢，勇敢到拿命去放手一搏，为全队争取击杀机会...
布莱恩一路走来，他在逐步成长，也在快速变强。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天赋，加以充分发挥，他发现自己的未来无可限量，他觉得自己能成为像略尔得那样强大到足够改变自己和身边人命运的存在！
然后，他看着梦罗克撕开了巴洛的身体，他看着自己爱的人像只屠宰场的牲畜那样任人宰割，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绝望，并产生了与之对应的、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恨得捏紧拳头，指甲都掐进了肉里，但没有一丁点卵用——他就是什么都做不了。
布莱恩曾在冒险学院听年迈的历史老师说过，神职人员的尸体被发现时，通常都是跪着的——那是他们在临死前最后的祈祷动作，也是他们最后的信仰。
布莱恩低头看滚烫的沙土，又抬头看天。
接着，他缓缓跪了下去，双手合十。
神啊，请救救巴洛，我愿代替他，承受十倍百倍甚至上万倍的痛苦。
2
天已经黑了。
梦罗克的黑翼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月色下的沙漠像一匹暗紫色的丝绸，鲜血如泼墨般不规则地印在上面，染红了布莱恩长跪的膝盖。
“我说过，我很擅长收拾小孩——”梦罗克静静匍匐在残破的红龙身边，“我也说过，我不欺负幼小——”
巴洛咳了两下，用前爪微微支撑起上半身，终于说话了：“哼...这就是你不杀我的借口...？”
一开口又是熟悉的挑衅。
梦罗克短暂的错愕，旋即竟笑了起来，他庞大的肩膀抖动着，仿佛整座沙丘都在跟着晃动，他缓缓说：“我的主上向来看不惯死亡，我也如此。”
巴洛嗤笑一声，不屑道：“那我可真是庆幸自己差点没死你手上。”
梦罗克看着远处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起身，做出一个起飞的预备动作。
“这里的夜，很冷。”
说完，黑翼一挥，飓风扫过，梦罗克一下便没了踪影。
眼看梦罗克终于放过他们，布莱恩再也跪不住了，歪着身体勉强起身，半跑半爬地跑向红龙。
“巴洛——！”
“死不了——”
布莱恩支撑着他的身体，想帮他站起来，巨大的体型差距如同蜉蝣撼树。
“我自己能起来...你一边去，小心被我压着。”
他听起来像一条温柔的巨龙。
“嗯，好。”
布莱恩乖乖退后几步，红龙深吸一口气，地上冒出了星星绿光...
“这是...巴洛......？？”
布莱恩错愕地低头，惊到说不出话来，他看见脚边从沙土里冒出森森绿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株苗飞速成长，仿佛时间被加了速——
他看见巴洛身上逐渐爬满斑纹，那是他从来都没见过的远古铭文。它们发着淡淡的白光，伴随着攀附的藤蔓，忽明忽暗。
“我的天...”
“发生了什么...！？”
在惊呼之中，眼前的植被已飞速长成了一片沙漠绿洲。www.trip118.com
达克看得挪不开视线，不忘对身旁的人遣道：“去把车夫找回来吧，我们今晚能有个好地方过夜了。”
巴洛几乎透支完力气，恢复成了人形。
他垂着头，远远站在绿洲的中心，看似摇摇欲坠，却又屹立不倒——他在等，等布莱恩过去拥抱他。
这一次，布莱恩没有让他失望。
在被布莱恩接住的那一刻，他如同坠入一张全世界最柔软的床中，他放心的松开了全身的肌肉，任凭重力将自己压在对方身上。
好重......布莱恩吃力地把巴洛背到一棵树下，他坐在坚硬的树根上，上身后仰靠着硌人的树，再把巴洛拖到自己身上，让他枕着自己的大腿和肚子，尽量靠的舒服。
“你还在流血。”
布莱恩不停地给巴洛治疗，但好像不管用。
“唔...”
巴洛半死不活地垂着脑袋。
布莱恩见巴洛的手一直捂着肋骨，便轻轻拨开，这才发现巴洛的肋骨那有个黑色的空洞，鲜血源源不断地从那里冒出来。
“这是他收拾我用的...再疼一阵子就好了...不用担心...不会要命...”
巴洛捂上伤口，重重呼出一口气，闭目养神。
布莱恩轻轻摸着巴洛的脸，看着这个男人脆弱的样子，又想起他平日里那副蛮狠欠抽的嘴脸，忽然笑了起来。
“笑什么？”
“笑你可爱。”
布莱恩轻轻捏了捏他的脸。
“嗤——”
巴洛不开心地哼唧一声。
“我刚刚打得很难看吧...”他闭上眼，舒服地枕在布莱恩肉肉的肚子上，“被那样按在地上打，像条丧家之犬一样...”
“不，一点都不，你刚才超帅的。”
巴洛闭着眼，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布莱恩对准他的嘴角吻了下去，哭着笑道：“你是我的英雄。”
3
“哎呀——活下来了——”
车队全部聚集到这片绿洲之中，卸去了装备，铺好了床，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劫后余生的迷之微笑。
巫师升起篝火，猎人和刺客占点侦查，车夫安顿好马匹。炼金术师找出食物，给每人分发到位，他们终于能定下心来饱餐一顿了。
兰彻斯和达克将自己的睡袋贡献了出来，一个垫在布莱恩身下，一个盖在巴洛身上。
“要喝水吗？”一名牧师抱着四瓶水过来，“你流了太多血，多喝点水吧。”
巴洛懒散地睁开一只眼，道了声谢，布莱恩接过水拧开，一手托起巴洛的脑袋，小心地给他喂水。
牧师看着巴洛，说：“你救了我们。”
“我是来救他的。”巴洛装作不屑。
牧师笑了，大概了解了巴洛的性格，说道：“那就谢谢你顺便救了我们！”
巴洛噗嗤一声，也笑了。
他就是一个这么好哄的人，只要顺着毛撸，他会比狗狗还要乖巧听话。
布莱恩低头注视着巴洛，只恨自己明白的太晚。
巴洛和布莱恩躺在马车旁，呗就坐在这辆马车的顶上，达克在不远处的另一辆马车下靠着，兰彻斯和柚子则在同一棵树上坐着。
“梦罗克醒了。”巴洛忽然道。
“......”
周围一片沉默，似乎没人敢接这个话题。
“说明半魔神有想法了。”柚子坐在树枝上，一条腿垂着，另一条腿曲着，上身靠在树干上，“猜猜他想干嘛？”
巴洛不屑道：“嗤...他还能干嘛。”
“是啊，他能干嘛呢...”柚子意味深长地一笑。
兰彻斯就坐在与柚子相邻的一根树杈上，他一直盯着柚子看，总觉得这个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不和谐感。
“你的全名叫什么？”兰彻斯问。
柚子看着他，摇摇头：“我没全名。”
兰彻斯沉默片刻，又问：“你橙色的毛很好看，是染的吗？”
“天生的。”柚子也看着他，“你的卷毛很好看，烫的？”
“我也天生的。”兰彻斯笑笑。
柚子也朝他笑笑，不说话了。
气氛似乎有点尴尬，兰彻斯挠挠头，翻身跳下树，又跃到了布莱恩靠着的马车上，匍匐到呗的身边。
呗：“......”
兰彻斯冲他笑笑：“晚上好~”
呗：“...好。”
又静了会儿，巴洛已经恢复了不少，他指指天空，说：“你看，好漂亮。”
布莱恩笑道：“嗯，普隆德拉可看不到这样的星空。”
他们安静地看了会儿，巴洛揉揉眼睛，嘟囔道：“不行，太花了，看久了头晕...”
布莱恩只觉得既可爱又好笑，说：“没人让你盯着一直看啊......”
巴洛：“哼。我以为你会陪我一起看。”
布莱恩：“我又不傻...”
巴洛：“是，我傻，我最傻。”
布莱恩：“嗯，你最傻，为了保护我这种渣男连命都不要了。”
巴洛：“......”
布莱恩：“你和柚子哥一直都跟着我们吗？”
巴洛：“嗯，一直远远跟着。”
“辛苦了。”布莱恩低下头，在巴洛的鼻尖上落下一吻又问：“我比较好奇你是怎么说服柚子哥陪你来胡闹的...”
巴洛摸摸鼻子，胡扯道：“他也爱你爱到身不由己不能自拔。”
柚子：“别胡说。”
布莱恩被逗笑，笑着笑着又愣住。
他“也”爱你爱到身不由己不能自拔......
布莱恩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巴洛其实是在借着柚子说他自己。
巴洛总是这样，不好意思直接说，便拐弯抹角地表达。兰彻斯先前没有说错，他原来也是一个很容易害羞的人。
他弯腰，抵住巴洛的唇，重重啵儿了一口。
巴洛：“......”
亲完后，布莱恩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睡袋，帮巴洛盖好小腹。
不远处的达克忽然说：“刚才那下声音真的很响......”
“我知道。”布莱恩冲他笑笑，“我亲给全世界听的。”
巴洛：“............啊啊啊啊啊——！”
他害羞地捂住脸不停打滚，嘴快裂到耳后根了...
你好像个娇妻哦......布莱恩心道。
巴洛翻身朝下，一把环住布莱恩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肚子里，扭腰扭屁股，双腿不安分地摆着，全身上下都写满了高兴和幸福。
布莱恩摸摸他的头，说：“小心你的伤口...”
巴洛：“你肚子上多了好多肉肉...”
布莱恩：“要你说啊...”
巴洛：“好软好舒服...”
布莱恩：“...”
看来变胖也不算一件太坏的事。
兰彻斯一直扒拉在车顶，从边缘探出头观察他们，开心地搓手手。
呗忍不住嘟囔：“怪叔叔...”
兰彻斯指指下面的俩人，冲他笑笑：“我嗑这对。”
呗：“果真是个怪叔叔......”
4
沙漠的昼夜温差很大，但那阴间似的冷风吹不进绿洲。
周围逐渐安静下来，大家都歇下了。
布莱恩给巴洛捏着肩膀，想着刚才的战斗场景，说道：“刚才梦罗克砸那么大个虚空炮下来，你也不躲一下，就正面硬刚...太危险了，我现在想想都有点后怕...”
巴洛不以为然地说：“有什么可怕的...虚空什么的，不过就是个不知从哪儿借来的空间罢了，原理和你们的次元口袋差不多，用点东西把空间填满就行了，比如生命之火。”
布莱恩想了想，又说：“不行我还是后怕，万一没填满你不就也没了吗...”
巴洛：“我连你都能填满，填个虚空炮有什么的。”
布莱恩：“……”
不远处的达克：“咳咳咳...这里听得一清二楚......”
布莱恩人差点裂开。
过了会儿，布莱恩平静了下来，忍不住又问：“你知道尼德霍格之影吗？你...好像啊...”
“尼德霍格是我外婆，在我出生前她就死了。”巴洛平淡地道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听得所有人为之一振，他却懒洋洋道：“她死了以后，红龙族就再没有能直接化龙的家伙，除了我。龙有四族，红龙、绿龙、黑龙、九头龙。我目前只知道这四个，每个龙族都有不同的使命。”
“我们红龙的职责，就是生命束缚者。”巴洛又说，“我到之处，生生不息。这句话是我族的格言。我们虽然强大，但我们带来的不是灾难，而是生命。”
布莱恩愣了好久才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幽幽道：“我忽然有种...捡到了一个大宝贝的感觉......”
巴洛笑道：“耶~我是你的大宝贝咯~”
“嗯，你是我最可爱的大宝贝。”布莱恩跟着笑。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但就是觉得好开心。
两人笑着蹭了会儿，巴洛的笑逐渐凝固了，他说：“我听长辈说...化龙是有代价的......”
“什么代价？”布莱恩问。
“我不知道，我今天也是第一次化龙...”巴洛说，“可能会瞎，会聋，也可能直接成植物人了。”
布莱恩奇怪道：“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这个代价当然不会这么快...不然战斗到一半瞎了瘸了多尴尬......”巴洛哭笑不得，“通常睡一觉之后，大脑确保身体绝对安全了之后才会开始代偿。”
布莱恩沉默了，皱着眉，显然对此很担心。
巴洛：“我到时候万一成残疾了怎么办...”
布莱恩毫不犹豫道：“不管你怎样我都养你。”
“那不行，我不想要这样的关系。”
“我是认真的，你别想甩开我。”
“……”
巴洛沉默片刻，尔后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这回轮到布莱恩不解了。
巴洛乐道：“我在出发跟踪你之前，也是一样的想法，我这辈子跟定你了，你别想甩开我。”
布莱恩笑道：“那再好不过了。”
巴洛吸着布莱恩的肚子，高兴中又带着些失落，说：“你今天夸我的次数比过去6年加起来的都要多了......”
布莱恩沉默片刻，叹了口气。
“我们之间的问题，归根结底在于面子...”他说，“你给我面子就一切好说——”
“你放下面子就一切好说——”巴洛很有默契地接上。
“反过来也一样。”布莱恩笑了。
巴洛轻声唱道：“自尊常常将人拖着，把爱都走曲折...假装了解是怕真相太赤luo裸，狼狈比失去难受——”
短短四句词，字字诛心，布莱恩别过头，难过地说：“别唱了...你嗓子都哑了...”
“我本来就这嗓子，这歌我那天夜里唱了好几次，还行不？嘿嘿...”巴洛不以为然笑笑。
布莱恩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想哭还是想笑，他低头弯腰，又给巴洛一吻。
巴洛赶紧翻过身脸朝上，用嘴接下了那个吻，而不是后脑勺...
布莱恩忍不住笑道：“你怎么这么鸡贼...”
巴洛：“嘿嘿~”
“我也给你唱两句吧。”
“好啊。”
“唱的不好不许笑哦...”
“不笑你，快唱吧~”
布莱恩清清嗓子。
“我发誓不再说谎了，多爱你就会抱你多紧的，我的微笑都假了，灵魂像漂浮着，你在就好了——”
巴洛猛地睁开眼，看着布莱恩，那双海蓝的眼中带着碎光，一时间竟与星河融为一体...
“我发誓不让你等候，陪你做想做的无论什么...我越来越像贝壳，怕心被人触碰，你回来那就好了...”布莱恩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低头看着巴洛的眼睛，“能重来...那就好了......”
如果能重来，他愿意放下一切偏执与面子，给巴洛那些他早就想给他的、轰轰烈烈又掏心掏肺的爱。
如果能重来，那就好了。
“再说一次那句话好吗？”巴洛抬起手，捧住布莱恩的脸，“这次用说的。”
“我发誓不再说谎了，多爱你就会抱你多紧的...”
说完，布莱恩再次俯下身，狠狠吻了巴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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