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逸好心带他去酒肆点了桌菜,整个过程兔崽子都表现得跟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一样,每看到新奇的东西都要“哇啊”半晌。
殷逸将信将疑地盯着他扫桌上的菜,好比多年没吃过东西似的,狼吞虎咽的模样没坏形象也是奇迹。
他一边吃还一边含糊地说着话,“没想到山下的东西这么好吃。”
客栈外有一团人影,不算清晰,但殷逸能察觉到有人跟着,只是没放在眼里,将余光收回来,挑着眉问道:“你没吃过?”
兔崽子张口要说话,却一不小心吞了根鱼刺,卡在喉咙的滋味好不难受,他筷子一扔,捂住喉咙就是一阵猛咳干呕,脸色也红红的。
殷逸不耐烦地倒了杯茶递过去。
兔崽子喝了茶还是一阵咳,殷逸又不得不站起身一巴掌呼在他背上,才让他将鱼刺咳出来了。
兔崽子喘了会儿气,最后目光复杂地盯着那盘鱼,又瞅了瞅殷逸——虽然殷逸臭着一张脸,但心是好的——便果断将那盘鱼推到他面前,抱怨道:“这个东西好难吃。”
殷逸冷笑一声。
长安继续道:“我以前想去,姐姐不让,就没吃过。”
“你谢禅哥哥呢,怎么不在你身边?”
“我不知道。”
殷逸一边回想自己揍他的时候是不是重伤了他的头部,一边挑眉道:“你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兔崽子一脸天真道:“记得呀。”
殷逸进一步试探性地叫道:“小螃蟹?”
兔崽子迷茫地看着他,“小螃蟹是什么?”
殷逸翻个白眼,没好气地解释:“有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喜欢横着走,所以叫小螃蟹。”
兔崽子眨眨眼,“横着走是怎么走的?”
!
殷逸就很想弄死他,“你还吃不吃了?”
兔崽子:“坏人哥哥。”
殷逸蹙眉看他一眼,下意识纠正道:“我姓殷,比你年长,你要叫我殷大哥。”
“比我年长是什么?”
“就是吃过的菜比你多。”
“好的吧,殷大哥。”
殷逸端起茶来一边喝,一边问:“你叫什么名字?”
兔崽子咬着筷子想了想,道:“你跟谢禅哥哥一样好,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你听好了——我叫温近思。”
殷逸就没忍住呛咳了一声,迅速歪开把茶咳了出来,才没喷到他脸上。
兔崽子:“你看起来好难受的样子,要不要我给你倒杯茶?”
殷逸咳了好一阵,才直起身瞪他一眼,没好气道:“不想倒就别敷衍!”
“呃,那就不倒吧。”
“……”
“你为什么要叫温近思?”
这话问到点上了,兔崽子顿住了,就连要送到口中的肉也不香了,撒气似的将肉扔回碗里,一摔筷子,冷着脸道:“不想说。”
殷逸没在意,“不说也行。”
兔崽子臭着一张脸,听到这句话就很烦躁,便没好气地扔下一句,“你不想听,我偏要说。”
“……”
“姐姐说我有个哥哥。”
“嗯。”
“他叫温近思。”
“然后呢?”
“他死了。”
“……”
殷逸不慌不忙地倒茶喝。
兔崽子皱眉道:“你不想听了?”
殷逸确实不太想听他半句半句的说话,问一句答一句,磨磨唧唧,就不能一次性说完?
兔崽子急了,忙道:“姐姐说我家是个很大的江湖门派,可惜被灭了门,我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谁都知道那个门派有个小少主叫温近思,便让我代替他而活,为那个门派报仇。但我讨厌这个名字,我讨厌哥哥。”
殷逸继续喝茶,“你醒来后为什么非要找谢禅哥哥,而不是姐姐?”
“我不想说。”
殷逸不置可否。
兔崽子又道:“你也觉得我姐姐是对的?”
殷逸沉默了一会儿,将茶杯搁到桌上,认真地看着他道:“我给你起个新名字吧。”
“哦。”
殷逸目光示意客栈外的人间,问道:“喜欢这里吗?”
兔崽子重重地点头道:“很喜欢,比我们那里的山下好看多了。”
“知道叫什么吗?”
“什么啊?”trip118.com
“长安,取意长治久安。”
“长治久安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这世间的每个人都能像你现在这样吃很多的菜,无忧无虑,不愁温饱,百姓都很快乐。”
“哦。”
殷逸道:“你以后就叫长安。”
“好的吧,殷大哥。”
殷逸想了想,又坐正了,很轻声地说了句,“左手给我。”
长安不明所以,乖乖递出手去。
殷逸扒开他的袖子,凝神地掐了一会儿他的脉搏处。
长安眨眨眼,“怎么了?”
殷逸蹙眉看着他不吭声,觉得他脸色依旧很白,像是对应绵软无力的脉动。
长安一脸迷茫,看他半晌没回应,便抽回手试着自己摸脉搏,“怎么了啊?”
殷逸估计是心血来潮,也脑子一抽,就递出自己的手给他,长安有模有样地摸了摸殷逸的脉搏,更迷茫了,“有什么不一样?”
殷逸把他手稍微拉开一点,只是轻轻地搭在手腕处,然后问道:“什么感觉?”
“有东西在动,很有节奏,很有力。”
“再看看你的。”
长安用力压下去,又被殷逸调整成轻轻抚在手腕,然后问:“能感觉到吗?”
“什么感觉也没……不对,有,很微弱,几乎感觉不到,”兔崽子皱着眉,问道:“为什么我们不一样?”
他没等殷逸回应,一边说一边保持动作用力压下去,随后格外惊喜道:“一样的!”
殷逸无言以对,道:“你别用力按。”
“不要,会不一样的。”
“想不想知道为什么?”
长安重重点头,“想。”
殷逸就开始一本正经地忽悠小孩子,“你这个脉象叫做沉脉,这里绵软无力是体虚之相。”
长安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哦”了一声,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哼道:“你才虚!”
殷逸有些错愕,“哪学的脏话?”
“要你管。”
殷逸瞪他一眼,他连忙改口道:“听人说的。”
殷逸懒得跟他计较。
长安又道:“体虚会有什么问题吗?”
殷逸:“会啊,你会比普通人更不抗揍。”
长安:“哦。为什么?”
殷逸目光示意他看旁桌的几个汉子,又示意他看自己。
长安还是没懂。
没看错的话,旁桌的几个汉子总也有意无意地看这边,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殷逸单纯看他们不爽,将长安的广袖往上撸开,露出里面消瘦的手臂,然后目光示意他对比旁桌那几个汉子半撸开的胳膊,说道:“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他们手臂好粗,怎么了啊?”
“说明他们比你抗揍。就你这样的,三五个都不够他们中随便一个揍的。”
殷逸将方才的鱼推到他面前,道:“要想抗揍,就要多吃鱼。”
长安眼睛睁得大大的,半晌才憋出一句,“坏人殷大哥!”
但瞥见殷逸冷冷的目光,长安声势又弱了下去,乖乖埋头吃菜,殷逸便将鱼端过来给他挑鱼刺,顺便用余光盯着客栈门口的人影。
也是这时候,他忽然瞥见掌柜也一脸阴沉地站在柜台后打算盘,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往长安身上瞟。
殷逸倒是不慌,他毕竟也不是常人,要解决这些家伙很容易,所以一直都假装没看到。至于长安则是真瞎,从不注意这些。
而旁桌原本在聊天,聊的都是些最近发生的大小事,这时候也不知道怎么聊的,像是发现殷逸注意到了他们,便故意将声音放大了,有个汉子还神秘兮兮地身子往前倾了些,声音压小了,却总能让旁桌都听到,他道:“听说陶政那老东西至今还没抓到。”
身边有人附和,“自打他和余党里应外合逃出去开始,已经半年多了还没抓到?”
“谁知道,也许是上头有意放过呢?”
“不能吧,圣上既然有心治罪于他,怎么能轻易放过?”
“那不一样,当初圣上治罪的理由是什么?当然是平息郸越怒火了!而今献童失踪,郸越闻听后蠢蠢欲动,看样子平息已经没什么用了,何必呢?”
长安发现殷逸一直盯着旁桌看,心里难免犯嘀咕,便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回头冲殷逸小声道:“殷大哥,他们好烦。”
几个汉子声音愈发大了,“你们听说了没,献童是因谢禅而失踪的,现在大理正四处悬赏缉拿呢。”
“据说献童很好认的,他的眉心有个红色的图案……”
“我也看过缉拿令的画像,献童的模样就像……就像……”
说这话的汉子半晌接不下去,眼睛便直勾勾地盯着长安。
反正都撕破脸了,殷逸也没必要装下去,便扬声接话道:“像什么?”
几个汉子不知道在忌惮些什么,被明目张胆地怼了也不敢吭声,纷纷盯着他们这桌,却不敢轻举妄动。
正巧殷逸很想弄清楚面前的长安举止异常是怎么回事,突然想按照他的猜测验证一番。于是殷逸故意问长安:“要是下次我不在,你遇到坏人怎么办?”
长安抬起脸来,“我会跑的。”
殷逸摇头道:“不对,你应该把坏人揍一顿。”
“可是打不过。”
“我教你怎么打架,你肯定能打赢,想不想学?”
“想!”
像是约好的,殷逸倏地起身,顺手抄过一根筷子,大步流星来到他们面前,而几个汉子也被吓得相应起身了,拿出了应对的架势来。
殷逸看准时机,一胳膊肘往后一扫,击中身后一个汉子腹部的同时,抬脚对着面前最近的汉子就是一踹。随后看准一张凳子,一挑一踹之间,也击中了远处的俩汉子。
长安都惊呆了。
“你找死!”领头的汉子捂着胸口直起身,怒不可遏地骂道。
其余的汉子也连滚带爬地躲到那领头汉子身后,眼看众人又摩拳擦掌要扑上来揍他一顿,他却适时地退了出去,顺手拎起长安往他们面前丢。
长安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殷逸推出去了,心里吓得不行,眼看汉子一拳砸来,他也是下意识地出手格挡闪避。他似乎没想到自己的动作出乎意料灵敏,明明只见过一次的招式竟能作用自如,难免有了自信,就学着殷逸方才使过的招式将这几个汉子练了一遍手,而这些汉子竟连一招半式都接不了。
殷逸的脸色却愈发凝重,一言不发地看着长安揍人,随后余光又被客栈外闪过的人影吸引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长安,最终转身走出了客栈。
长安除了现学现用看到过的招式,还能活灵活现做出改变和应对,他把几个汉子揍得浑身青紫、最后招架不住躺在地上打滚□□后,就及时收手了。
他觉得格外没意思,拍拍手就想要回去,岂料一转身,殷逸人却没了,而客栈掌柜也畏畏缩缩地躲在柜台后,见长安看过来,更是拿账本挡住了脸,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长安没看到殷逸,便坐回了桌前,气冲冲地扒拉饭。
长安等了好一会儿,殷逸才磨磨蹭蹭地走进客栈,跟几个落荒而逃的汉子擦身而过,他也没感到惊讶,更没想过夸长安两句。
长安就很不高兴,臭着脸生闷气。
殷逸却淡漠地看他一眼后,转身朝柜台走去,“别吃了,回家。”
长安有些不明就里,但也不敢违背殷逸的意愿。
殷逸领着长安结账时,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又惊奇地盯着他手里的铜钱,“你为什么要给他这个?”
掌柜复杂地看看他,因为怂,又没看了。
殷逸察觉了,就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冲掌柜解释道:“我弟弟,这里被撞过。”
长安娇声娇气地问:“怎么撞的啊?”
殷逸:“我撞的。”
掌柜一脸同情地看一眼长安,讨好地摇摇头,“无妨无妨。”
殷逸这回没再搭理,拉上长安扭头走开了。
长安没忍住跟上来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东西,你为什么要给他?”
殷逸面无表情地问:“那他又凭什么给你吃的?”
长安道:“那不是你找他要的吗?”
殷逸翻个白眼,没好气道:“时间不早了,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长安果断拒绝,“我不回去,我还想和殷大哥在一起。”
殷逸淡漠地道:“我明晚再带你出来玩,你先回去休息。”
长安还是很怕殷逸,便不情愿道:“好的吧。”
“对了,”殷逸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个银制的小东西递过去,“送你个礼物。”
“什么呀?”长安眨眨眼,刚要从他手里接过来,在看清是什么的一瞬,手却顿住了,脸色也陡然间煞白。
殷逸挑眉道:“怎么了?”
长安把手缩了回去,“我不要!”
“为什么?”
“说了不要就不要。”
他这一系列行为仿佛都在验证殷逸的猜想,于是殷逸脸色也不太好看了,逼近他问道:“你知道这个东西?”
长安明显慌了,下意识往后退去。
殷逸又逼近了几分,“长安,告诉我这是什么,你为什么会害怕?”
长安被逼得退无可退,情急之下推了殷逸一把,转身就要跑,奈何殷逸反应速度太快,一把将他捞了回来。
长安情急之下偏开脸骂了一句,“坏人殷大哥!”
殷逸冷着脸问:“我问你,你知不知道温昱是谁?”
长安想要摇头,又被殷逸箍住了胳膊,“你知道对不对?”
长安吓得差点哭出来,“我才不知道!”
殷逸觉得再追问下去也没意义,便拽住他胳膊,冷冷道:“跟我去见一个人。”
长安以为有所缓和,弱弱地看向他:“见谁啊?”
“巫厌!我带你去找她求证一件事。”
殷逸拉上他就要走,不料长安却奋力挣脱了往后退去,慌张地道:“我不去!”
殷逸难以置信地回过身来看他,没再强制拉他走,只是好奇地问:“为什么不去?给我个理由。”
长安正打算狡辩,不料殷逸一声厉喝道:“到现在你还不说实话!?”
长安吓得一哆嗦。
殷逸道:“方才有个人一直跟着我们,你要不要猜猜他是谁?”
长安一惊,不敢说话。
殷逸道:“真巧,他是方才那个点心铺掌柜,跟你有点渊源,说什么你答应他们的钱还没给。”
“我不知道。”
殷逸:“算计到老子头上,你还在装什么天真!?”
长安吓得一愣一愣的,终于知道怕了,好一会儿才解释道:“是姐姐不想看到我。”
殷逸诧异了一瞬,随后冷冷地问:“什么意思?”
长安把头低下去,小声道:“我的出现会给温昱哥哥添麻烦,所以姐姐讨厌我。”
“这么说,你是……”他话音一顿,又蹙眉道:“你是不是有温昱的记忆?”
长安惊慌地抬起头看他一眼,又受惊似的低下去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他的记忆,我不想的。”
“你之前果真一直在装疯卖傻!?”
“……你那天把温昱哥哥打得很惨,现在心口还很疼,我都记得的,可是你要找的人不是温昱哥哥,是我才对,我怕你会揍我。”
“怕挨揍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跟着你能找到谢禅哥哥。”
“……”
殷逸被磨得没了脾气,又听长安道:“我不是故意的,因为真的很痛,我害怕。”
殷逸忽然感到胸口闷得慌,里面有怒气,也有懊悔和自责,所有的情绪混在一起,让他烦躁不堪。良久后,他才放轻了口气,“温昱知不知道你的存在?”
长安不明所以地摇摇头,“应该不知道。”
殷逸一阵沉默。
长安小声道:“殷大哥,求你了,别带我去找姐姐,她不喜欢我。”
殷逸看他一眼,没回话,转身朝着街尽头走去,扔下一句,“跟上。”
长安乖乖跟上去,什么话也不敢说。
过了好一会儿,殷逸才开口说话了,话音听起来很平静,“无论如何,这个身体是温昱的,不属于你,我可以答应有机会就带你出来玩,但其余时间你得把身体还给温昱。”
长安不吱声。
“怎么?不愿意?”
“……愿意。”怎么听都是不愿意的口气。
“谁你都可以动,但温昱不行。”
殷逸叹口气,继续道:“你也不用怕,我会给你找一个归宿,届时你想在人间待多久都行。”
长安愣了愣,在那个不属于他的记忆里翻找半晌,才找出一句合适的话来,“谢谢殷大哥。”
殷逸又问:“你家在哪?”
长安:“我住在奉常府。殷大哥不带我去找姐姐了?”
殷逸道:“你想去?”
长安连忙摇头道:“不想!”
“走吧,我送你回家。”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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