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清冉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长安,那时候房间没人,他似乎还有头疼,下意识抬手揉了一下太阳穴,兀自回了一会儿神,才撑着坐起身来,将后背抵靠着床栏,然后放下手,微微抬起头看头顶的幔帐。
他似乎并不觉得眼酸,不眨眼地看了有好一会儿,才略微垂下眼睛,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眼眸深处也多了一丝似有若无的惆怅,忽而又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然后摩挲着玉佩上的刻纹发呆。
但他这次没看多久,目光渐渐凝聚到一起,回想起什么来,先是慌了一下,然后又收好玉佩,掀开被子下床了。
等他拾缀完,看起来脸色虽然还是很苍白,但好歹精神多了,只是齐方的朝服是玄色的,任清冉一身白衣的时候比较多,如今换上玄色朝服,显得他人英朗了许多,但却平白让人感觉怪怪的,仿佛玄色跟他这个人格外地不搭调。
他刚想出门,门就被推开了,那小子招呼也不打就这么进来了,他手中端了一碗药,徒然见了任清冉这一身,倒没有惊讶,只是有些火气,“刚醒就蹦哒,你怎么还活着?!”
任清冉冲他笑了笑,“那你怎么没回家?”
青谊哼了一声,道:“我当然是指望着你跟圣上求求情,不然我就惨了。”
他话音里有些开玩笑的意味,任清冉一听这话却急了,“圣上怪罪你了?”
青谊恶狠狠地看他一眼,但眼神很快就软了下来,“没有,真的!我就开个玩笑,你放心,我也没跟圣上乱说什么,你先把这个喝了。”他说着还顺手把人拽到了床上坐着,任清冉刚想起身,又被他按住肩膀,“你先休息会,圣上这会儿忙着呢。”
任清冉略微松了口气,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了,过程只是微微皱眉,然后递给他,跟他道了声谢,又吐出一口气,问道:“对了,穆姑娘她……”
青谊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道:“你还没完没了提那穆什么的,一听名字就怪,您真没发现这名字很像郸越人的吗?我就不明白了,你干什么非得娶那女人?你要不给我个理由,我就真跟圣上说了!”
任清冉愣了一下,似乎觉得青谊不会说出去,也没什么担心的,只是缓缓摇了个头,“那我问你,如果你是穆姑娘,你是希望我能负责,还是无所谓?”
青谊没心没肺道:“我可不是她!”
任清冉很平地笑了笑,“所以呀,你不是她。有时候你要站在一个姑娘的角度上想问题,本来就是我的错,若我对她不管不顾,违背了道义不说,她的后半生恐怕会很难过,换了谁都不忍心。”
青谊只是呵呵笑了两声,任清冉没在意,又道:“总之,就这样吧,再说,”他说着苦笑了一下,“人家姑娘何尝又愿意嫁我?”
青谊又冷笑了一声,这笑声中还有一丝得意,任清冉似察觉了,抬起头来看他,果然看到那小子的笑意显得阴森森的,他有些不明就里,问道:“怎么了?”
青谊阴阳怪气道:“我们奉常大人深明大义,我替他高兴。”
任清冉皱眉道:“你到底怎么了?”
青谊:“没有,看你这么深明大义,觉得你顺眼,又觉得好人有好报,所以心里舒畅。”
任清冉这回没搭理青谊抽风,他沉思了片刻,又想起身,却被青谊拦住了,“你干嘛去?”
任清冉道:“我跟穆姑娘打声招呼,然后进宫面圣,你早点回家吧。”
青谊忽而笑了,还得意道:“那可真不巧,人家穆姑娘走了。我之所以留下,当然是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
任清冉惊讶地看着他,没说一句话,他便没心没肺解释道:“你听好,你跟那女人没关系,是她陷害你的,你用不着愧疚,也用不着替哪个倒霉鬼负责,反正她三天前已经走了,自己走的,我没逼她,也是她让我转告你,你们俩没发生什么。”
任清冉垂眸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有没有把青谊说的放进心里,他忽而站起身来,青谊又想拦着,却听他轻声问了一句,“她什么时候走的?”
青谊:“你又想干嘛?那女人说了,她跟你压根没什么,就是陷害你,我说的是实话!她本来就是这么说的。”
任清冉没说话,又想走,青谊一把拽住他,“你还想找她呀?她三天前就走了,没跟我们一起回长安,你要怎么找?!反正有我在,你别想离开!”
任清冉抬眼看着他,淡淡道:“你没有想过,她一个姑娘家能去哪儿,以后要怎么办?”
他说罢就甩开青谊,往外走了,青谊一时情急道:“什么跟什么啊!你何必替人负责呢!对,对了那女人……那女人怀孕了,她还陷你于不义!”trip118.com
任清冉脚步一顿,回头看他,“什么?”
青谊涨红了脸,冷笑道:“她怀孕了!你自己想想,哪会有那么快?”
任清冉愣了片刻,又叹了口气,抬脚又继续往外走,“那我更得找她回来,要不然她以后肯定会遭人欺负的,一诺千金,我得负这个责。”
青谊气急败坏道:“又不是你,你哪来的资格负责?天底下就缺你这样的烂好人了?说到底,她死不死关你什么事,你这么上干着替人收拾烂摊子?”
任清冉有些哑口无言,半晌才道:“……我只是求个心安,况且一诺千金,就算她不愿意,至少让我将她安顿好,以保她以后衣食无忧。”
青谊果断道:“你爱死不死,反正我不会帮你找的。”
任清冉还有话说,门忽然被敲了两下,顺便打断了他的话音,随即走进来一个年轻男子,他身着玄紫色、华而不奢的锦衣,走路时动作看似随意,眉目却俊朗凌厉,眼若流光,仿佛要将这天下尽收眼底。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人得令后,立马守在了门口。
年轻男子笑容可掬,道:“你们要找什么,朕可以帮你们找。”
任清冉忙拽着青谊冲那年轻男子躬身行了一礼,“陛下万安。”
青谊心里还没顺气,又哼了一声,“陛下万安。”
正是青年早逝的文帝,他轻笑着将任清冉扶起来,又冲青谊道:“臭小子脾气越来越大了?好啦你先出去,我有事找清冉。”
青谊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还是乖乖出去了。
任清冉收敛了笑意,恭敬地唤了一声:“陛下?”
文帝却跟他说什么,只是二人走到一旁相对坐在桌边,他天南海北地跟任清冉聊了一通,很久都没有进入主题。
直到后来的时候,任清冉随着一个契机,跟他提了随他去临关的事,他的神色忽而变得认真了许多,沉吟了半晌后,看着任清冉,出口清朗有声,略有些叹息的一声,“清冉。”
任清冉抬首正色道:“陛下?”
文帝轻笑道:“你要知道,我齐方再不济,好歹有太尉撑着,让文官替齐方出征,岂非让天下人耻笑?”
任清冉略一垂头,似乎并不害怕文帝生气,只是认真道:“圣上文武双全,却到底更偏向文,也算是文人,不也想御驾亲征吗?”
文帝一愣,似乎觉得是这个理,便叹口气,无奈道:“我齐方几百年的根基,没办法容忍那些蛮人染指?”
任清冉不语,文帝又道:“世人都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又如何知道国之根本在于学授,真如他们说的那样,就算有一天我齐方借着武力变强了,又有什么用?也不过匹夫之勇。你也明白,不能让百姓活成前人的样子,我央央齐方乃是礼仪之邦,更不能扣上蛮人的帽子?”
任清冉道:“微臣知道。”
文帝却好奇道:“朕发现你去了一趟青云,半死不活回来不说,还突然想随朕北征幽州,你怎么了?朕问过青谊那臭小子了,他打死也不说,你也不打算告诉朕吗?”
任清冉沉默不语。
文帝道:“不说算了,你决定好的事,朕拿你也没办法,但还是想问一句,真的想好了吗?”
任清冉轻轻嗯了一声,“去。”
文帝想了想,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道:“清冉,林公告罄回乡了,他之前有没有跟你说过?”
任清冉道:“林丞相?”随即摇了摇头,“没有,林丞相年事已高,早日回乡颐养天年也好。”
文帝笑道:“对啊,但丞相一职就空下来了,朝中那些人一早就向朕互相举荐,但你要清楚,丞相一职偏辅佐君主,不能那么随意,过段时日若朕真的离开,朝堂也没人看顾也不行……”
任清冉似乎品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忙掀了袍摆单膝跪下,“圣上,微臣比较喜欢待在孔名。”
文帝眉头一蹙,抬手将任清冉扶起来,“又跪……先起来。”
见任清冉执着不肯起,文帝只好叹息道:“看来你也猜到了,朕本有心让你在这个位置,恰巧林公临走前也跟朕举荐了你——你不愿意,朕也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年纪尚轻,那些老东西肯定死活不同意,但其实朕并未觉得有什么为难,他们不同意,朕也不一定就要听他们的,等日后看到你的能力,自然由不得他们多说半句。”
任清冉没说话,文帝便道:“行吧,朕也不强求你,快起来。”
任清冉这才微微笑了笑,恭敬地应声,“谨诺。”
文帝凝眉沉思了片刻,又道:“那满座朝臣之中,你觉得谁最适合做这个丞相?你的眼光向来独到,如果是你举荐,朕可以先考虑。但你也清楚,丞相这个人选须得慎重,一旦朕离开,他要面对的会很多,会受人打压,也很可能会受人勾陷,我要他能够承受很多东西——别人都说你温文尔雅,但你认真起来的时候连朕都怕,偏生你又不愿意。”
任清冉沉吟片刻,斗胆开口道:“如按圣上所言,微臣心里倒有一个人选,但他并非朝臣。”
任清冉与文帝之间,只隔了一层君臣关系而敬重,跟文帝说话也好似话家常,他微微一笑,道:“但他年纪也只比微臣年长两岁,自他做郡守以来,短短几年间就受多方百姓爱戴,这个人不饮盗泉,足够公正严明,更不可能趋附权贵。”
“但他的性情可能不大讨喜——或者换个说法,最不怕得罪人,那些欺压百姓的达官显贵,哪怕在朝中有背景的,很多都被他先斩后奏过,也因此提前得罪了朝中不少权臣,恐怕这也是圣上醉想听到的——一个不畏权贵之人,在其位时,行事方能不被左右,所以微臣斗胆猜测,这样一个人,恰巧也是圣上心里的丞相人选。”
文帝仔细考量了半晌,“世间竟真有这样的人?听你这么一说,朕倒也想见一见这个人了,他叫什么名字?”
任清冉轻笑道:“幽州广阳郡守,谢文诚。”
文帝道:“好,朕记住了,但小小郡守在位短短几年,无功勋却要就任三公之一的丞相,恐怕会引发朝中非议,”他顿了顿,又道:“要朝中那些人同意会很难,这样吧,你陪朕走一遭,也好让朕了解一下这个人,若真如你所言,那到时候,朕也有理由驳斥那些人。”
任清冉轻笑,“谨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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