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谢禅心里其实挺难受的,待了六年的地方,又不是畜牲,哪会那么容易断呢?
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任思齐和洛子规被罚,不走还能有什么办法?若他走了,或许夫子会念及旧情,任思齐也会为了保住洛子规而选择沉默,陶晋终究没办法的。
何况陶晋针对的人只是他,他走了,陶晋大仇得报,应该就不会再为难其他人了,以后孔名没了他这个闯祸精,不知道会好上多少。
他忽然间又很后悔,当初干什么要跟陶晋顶撞呢,陶晋说的确实很对,本来就是他目无尊长在先,说两句又怎么了?
他没有任何得失,却为了一时之气,带人找了陶晋的麻烦,这后果想想怎么都划不来。
都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这回是真的报应在他身上了。
他想,也许就是活该吧,他确实就能跟那些脾气软的较劲,遇到了陶晋这块硬石头,就只能撞上去了。trip118.com
“我他娘还真想知道,有一个跟你一样、境遇却比你好太多的洛子规,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脑海中忽然冒出了这句话,谢禅的心又是一沉,最后实在忍不住,就扬手甩了自己一耳光。
面对相同境遇却不同际遇的人,本就做不到赤子心,更遑论那人际遇比他好得太多了。
说着当他是好兄弟,却如陶晋所言,他是有想法的,并且一开始就有了一丝芥蒂。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洛子规是朋友,这样想违背了交友之道,可那些找死的情绪却还是时不时出来作祟。
他没有办法啊。
也许人都是虚伪的,受了百家圣贤书的熏染也不过如此,有多少人能真正做到心如止水呢?
也许有的,但每个人遭遇不同,阅历不一样,通透的时机更不同,就好比,怎么能强求一个被灭了门的孩子笑口常开?
忽然又想到了那个孩子温近思,他家可不就是被灭了门吗?还有今天那少年,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声音有些耳熟却也陌生,他是谁呢?
谢禅整个人仿佛失了魂魄,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飘荡在人世间,精神恍恍惚惚,行路也漫无目的。
“子……谢禅!”
身后有人喊了他的名字,很清脆带着邪气的少年音,听起来挺气愤的,谢禅听得不真切,但也懒得回头,便继续走他的路。
那人没好气地重复了一遍,“谢禅,你站住!”
谢禅听出了这是陶温煦的声音,便以己度人地心道:你来做什么?看笑话?
谢禅已经懒得去应付这些人了,便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没想到就趁机被陶温煦快步上前推了一把,他没站稳就跌坐到了地上。
狗娘养的,这些王八羔子怎么都那么喜欢推人?
陶温煦根本没打算放过他,又弯腰拽住谢禅衣襟,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脸颊,“你走什么,很帅是不是?我怎么能让你如愿呢?滚回去跟他道歉,否则你别想离开孔名!”
道歉?
谢禅低低地笑了一声,有些癫狂的意味,前所未有地认真盯着陶温煦,很平静地一字一句道:“陶温煦,我真的,忍你很久了啊!”
这话说得陶温煦一愣,谢禅却没注意到,突然奋力起身朝着陶温煦一拳砸过去,却被陶温煦很轻易地截住了手腕。
手腕骨被捏得生疼,谢禅吃疼,没忍住轻轻地哼了一声,陶温煦却没打算放过他,又顺手给了他一拳。
鼻间流血了,他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生生受了,又盯着陶温煦道:“陶温煦,我问你!是不是你让陶晋污蔑思齐和子规的?是你对吧?!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谢禅话音未落,陶温煦又一拳呼了过来——两人就彻底疯狗似的扭打在一起。
两人下手都没有留情,没多久就都浑身青紫了——但最惨的还是谢禅,他从来没有打赢过陶温煦,这次也不例外。
直到两人打得累了,陶温煦枕着双臂躺在地上看天,谢禅则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了。
临走前,陶温煦也不知抽的哪门子风,大声吼了谢禅一句:“你少血口喷人,我没让他污蔑他们两个!”
见谢禅难得地回头看着他,陶温煦又道:“明知道打不过我,为什么还要次次都跟我打!?你求饶一回会死是吧?!”
谢禅叹了口气,只道:“竹天生就是直的,你怎能强求他弯腰?”他说着又难得地冲陶温煦微微一笑,带着一种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错觉。
“什么玩意儿?”陶温煦冷笑道:“就你?不过也是,竹子一掰就弯。”
谢禅温声道:“你懂个屁,我这叫行方志洁。左右你也不敢打死我,只要还没死,这点骨气算什么?想让我求人,做梦吧!还有你记住了,我今天是故意输给你的,反正你以后也打不着我了。”
陶温煦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骂了一句:“有病!”
谢禅道:“对啊有病,好像还病入膏肓了。”
陶温煦冷哼道:“那你等死吧!”
谢禅不以为然道:“我懒得理你。”
谢禅只有点皮外伤,大概是放不下任思齐,就没处理径直去了任清冉家。
这个时辰任清冉一般是不在家的,谢禅没法儿跟他道歉,便也不打算走正门了。
他跟以往忽悠任思齐出来一样,翻墙进去了,弯弯绕绕半晌后,才终于来到任思齐房间。
或许是愧疚在作祟,谢禅愣是没敢进去,只透过被支起来的窗户,看清了正背对着他靠在床头,认真翻看书简的任思齐。
看样子是没什么事了。
谢禅没打算留下给人添堵,松了口气后,正准备抬脚走人,却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谢禅稍微愣了一瞬,反身拐到了拐角后面。
一见到洛子规,愧疚和那些不知名的情绪又成了一团乱麻,填满了脑海,导致他的思绪再次陷入了混乱。
过了好一会儿,谢禅终于没能忍住,趁着背靠墙,便用力将后脑勺往墙面一撞,眼前才清明了许多。
待情绪平复了,谢禅又轻轻地背靠着墙面,用前所未有的平静地抬头看着天,看那一如既往的明蓝和皎白交错在天际。
这时,房中忽然传来了洛子规的声音:“思齐,药苦死了,你饿不饿?”
任思齐没发声,洛子规憋了片刻,又道:“我们这不是逼不得已没告诉你的嘛,可后来子婴不是说了吗?”
“……”
洛子规继续道:“而且我有想过,陶晋回去以后肯定会怀疑子婴是主谋,所以我早就安排好了一切,不会害他的。”
空气里有片刻的安静,任思齐终于应了一声,“嗯,我方才只是在想,为什么子婴要让流玉哥来找我,不过现在有答案了。”
洛子规道:“什么答案?子婴也真是,明明说好了,干什么又找你啊?”
任思齐又沉默了片刻,“子婴估计是想为陶晋这件事善后,但猜到你是不会离开的,就想让我来带你走,”任思齐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道:“其实大家一起走的话应该没问题,他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我总感觉子婴有事。”
洛子规道:“放心好啦,只要子婴不提,他们几个不提,那就没事,陶晋一个人没胡话可说。”
谢禅听到这里,才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似乎不想再听他们讨论的话题了,便转身离开了。
却在这时,任思齐和洛子规忽然对视一眼,洛子规沉默了,任思齐则道:“有点不对劲儿,陶晋出了事确实是要有人出来善后的,可他善后怎么还要你离开?我总觉得要出事,而且你们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果,子婴也应该清楚陶晋后面会找他麻烦,那他怎么还答应你?”
任思齐不确定道:“我想不明白子婴想做什么,但他这个人我还算了解,他是那种就算要出事,也一定会安排好身边人,再自己独自去扛的人……子婴恐怕要出事,子规,能不能麻烦你去一趟孔名?”
洛子规听着听着,终于一改方才的吊儿郎当正色了,想了想,道:“好,思齐你等会儿,我去把子婴带过来。”
谢禅到家的时候,听说谢文诚又在书房,就不请自到,主动凑了过去。
他去的时候谢文诚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堵心折子,正将笔往架台上一扔,右胳膊肘往桌案上一撑,随手按住了太阳穴上。
谢禅先敲了敲门,也不等谢文诚同意,就直接进去了,“爹,您忙什么呢?”
谢文诚抬头白谢禅一眼,又端坐好了,继续看他的奏折,随即眸光一凝,忙又抬起头来,见到谢禅脸上那一两块青紫时,他倏地站了起来,震惊道:“臭小子,你又惹祸了?”
谢禅嬉皮笑脸道:“好像是,爹,孩儿说了您可别生气,要不然孩儿不说了。”
谢文诚本就有些头疼,见了这兔崽子后更觉得闹心,便哼道:“不说自己滚出去找医师。”
谢禅撇撇嘴,只好道:“好吧爹,那孩儿先走了。”说着便无奈地耸耸肩,真的转身走了。
只是走到门口时,谢禅又转回身扒拉着门框嬉笑道:“爹,我离开孔名了,字面上的意思,以后都回不去了,还得罪了林老夫子。”
谢禅说完,闪得比兔子还快,也不知道谢文诚在书房是个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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