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明,太和殿内,太子高坐于龙椅左下侧,文武百官分别立于大殿两侧。
太子排行老五,二十有八。生母薛皇后十年前因病而亡,谥号文德,与当今陛下是少年夫妻,在陛下还是皇子时就是陛下的皇妃,是以二人伉俪情深,文德皇后仙逝多年也未再立新后。
然,帝王之心,外戚不可专权,并不重用薛家。加上,贺贵妃艳绝后宫,又育有凌王,得陛下盛宠,贺氏一门权势渐盛。
后宫既无母妃帮衬,朝堂之上又多有阻拦,可见太子之位坐的并不稳当。
好在太子和善仁德,虽有凌王虎视眈眈,但陛下尚未有废黜之念。
“父皇龙体微恙,孤决定下月初六为父皇祈福,祈求父皇龙体康健,早日临朝,造福大周。”太子立于大殿之上,朗声道,气势已有储君风范。
“殿下仁孝。”百官附和。
“谢大人,祈福的相关事宜就交由你去办。”太子道。礼部主管皇家祭祀祈福,谢安乃礼部尚书,此事交由他去办再合适不过。
“臣领命。”谢安出列,跪拜领旨。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太子身边的小林公公操持着内监特有的嗓音道。
谢安心中挂念昏迷不醒的阿渝,想着先回府看看她,再安排祈福的相关事宜。
“谢大人,太子殿下有请。”小林公公唤住谢安。
谢安拱手作揖,问:“小林公公可知殿下叫臣,所谓何事?”
“殿下的心思奴才怎会知晓,大人随奴才来便是。”小林公公回道。
谢安观小林公公神色如常,估计太子传唤自己多半是祈福之事。
“臣谢安拜见太子殿下。”一进殿,谢安跪拜行礼。
太子殿下忙从案几后走出,虚扶谢安,道:“谢大人请起。”
“谢殿下。”谢安起身。
“孤在太和殿上观谢爱卿神色忧虑,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太子遗传了陛下的一双眼睛,盯着人看的时候,总是让人心生信服,只是陛下的眼神更凌厉微茫。
谢安本也有打算求陛下让宫中的太医去给阿渝诊治,此番顺势道:“殿下慧眼,臣之幺女,近日身体抱恙,昏迷已有两日,还请殿下让太医给小女医治。”
“这有何难?”谢安乃礼部尚书,二品大员,能有恩于他,何乐而不为。“小林子,传孤旨意,着太医院院首韩大人前去谢府。”
“谢殿下。”谢安感激道。
在黑暗中穿行总是不得其法,阿渝恨透了这股子无力感,只得不停地在黑暗中流浪。
忽地,只觉一股剧痛从指尖传来,汇流到心脏,心脏猛地加快跳动。黑暗中看到灵台处划开一道光亮,阿渝奋力追逐光芒。就在快要接近光芒时,阿渝的身体猛地一跳,随即睁开眼睛。
“阿渝,阿渝,我的儿,你总算醒了。”
“小妹,小妹,我是二哥。”
“菩萨显灵,小姐总算醒了,夫人在天有灵,不必忧心。”
“小姐......”
阿渝眨了几次眼睛才看清楚眼前的人,虚弱地说:“爹爹,阿渝好多了。”
“好好好,醒了就好。”谢安拍了拍阿渝的手,示意冯嬷嬷和盏莲好生服侍,就随韩太医出去。
“韩太医不愧是太医院之首,这次我儿能醒多亏了韩太医,请受谢某一拜。”谢安言辞恳切,拱手鞠躬向韩太医行大礼。
“谢大人客气,救死扶伤本就是韩某的本分。”韩太医避开谢安的大礼,道:“韩某刚刚为谢小姐诊治,此次性命无碍,但伤及内里。韩某使用银针入穴让她醒来,但勿要以为年少就可不重视,定要好好调养才妥当。待韩某开上几幅药方,吃上几个疗程,再看。”
“是,谨遵医嘱。”谢怀远认真记下韩太医所说,道:“请韩太医随我去开药方。”
“额,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韩太医欲言又止。
“韩太医但说无妨。”谢安奇怪,难道阿渝还有其他问题不成。
“韩某看谢小姐脉象,发现她脾胃失调,肝火旺盛,应是思虑过甚所致。”韩太医叹口气道。
“多谢韩太医直言。”谢安面上不显,心中又是一通自责心痛,阿渝小小年纪怎会思虑过甚?定是打小没了母亲,父亲不在身边,心中凄惶。
末了,又道:“韩太医,小女重病,但毕竟是......”https://www.trip118.com
韩太医平常都是给宫里的贵人们看诊,不消得谢安明说,也知道闺阁女子身重内伤之事不好说给外人听,当即打断谢安,道:“谢大人放心,对外,韩某只说谢小姐因感染风寒引起肺热才昏迷不醒。”
“多谢!”谢安连声称谢。
韩太医道声“留步”,就随谢怀远去开药。
厨房的粥一直都备着,阿渝吃了些,就又睡下了。
接下来的许多天,阿渝都过着吃了睡睡了吃的养猪日常,没办法,爹爹勒令她必须卧床休养。就连平日里惯会跟她斗嘴使绊子的二哥,都一反往常的献殷勤。日子过的实在太顺心,阿渝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丰盈了不少,小脸粉扑扑的。
听说一日月圆之夜,谢安与谢怀远父子二人在月下品酒。
“你爹我最幸运的就是得了你妹妹这么个女儿,她遭受这么大的罪,为父寝食难安。”谢安捶足顿胸。
“......”谢怀远默。这话不知道听了多少遍,沉默应对最保险。
“想她小小年纪,竟然思虑过甚,你说,是不是过的不顺心?”谢安楠楠道。
“......”
“我就阿渝这么一个宝贝女儿,阿渝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她娘亲。”谢安痛心疾首。
“......”谢怀远:我一定是从大沟里捡来的,大哥也是。
“为父思来想去,能让阿渝郁结于心的只有你。”谢安语调一转,直盯着谢怀远,目光瘆人。
什么叫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谢怀远只觉万念俱灰,爹不疼娘不在,还有一个妹妹爱作妖。谢怀远来不及感慨和悲伤,从凳子上弹起,竖起三根手指头,信誓旦旦道:“家中,父亲第一,小妹第二,小妹说往东,儿子就往东,绝无二言,请父亲放心。”
“嗯,孺子可教也!”谢安深感欣慰,“来,今夜,咱们父子不醉不归。”
谢安在阿渝醒来不久就问过阿渝到底是谁伤了她,阿渝只说没看清那人,别的不肯多言。谢安无法,索性女儿安好,也就不再追问。
阿渝偷偷观摩从那人身上得来的玉佩,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的平安扣,背面刻着两个字,想来佩戴之人十分喜爱常拿在手上抚弄,字迹有些不清,只隐约可看见一个“渊”字。
玉佩材质上好,但雕琢并不精细,估计是家中长辈赠送吧。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线索。
阿渝不肯透露那人信息给谢安,只是觉得那人不简单,不想给父亲惹来麻烦。天下那么大,应该是不会再见,何必徒添烦恼。
索性将玉佩扔进箱子里,压箱底去了。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阿渝养病错过了许多,就连及笄也并未大办。好在阿渝也不甚在意,最重要的是该收的礼物一件也没少。
这是父亲送的,娘亲生前就为阿渝准备好的孔雀宝石头面。表姐亲自秀的锦帕,知道自己绣工不行拿不出手。还有师兄送的南海夜明珠......都甚得阿渝心意。
“小妹,你的及笄礼想要什么礼物?”谢怀远口不对心。
“二哥,都是一家人,小妹我怎好向二哥讨要礼物。但二哥既然开口,小妹也不好弗了你的一番好意。”阿渝笑盈盈,语速飞快:“我要你贴身携带的金算盘。”
“啊,你要金算盘干甚?”谢怀远大惊,随即控制住表情,慈爱地说:“小妹又不算账,要那劳什子的算盘作甚。去年见你十分喜爱二哥房中的翡翠白菜,不如二哥送与你,如何?”
阿渝但笑不语,看的谢怀远心里发毛,久久才开口说:“阿渝是你小妹,二哥喜欢什么小妹自然也喜欢。二哥自小就喜欢金银铜臭,小妹也只是耳濡目染。”
官家子弟行商未尝不可,但为此不想入仕途的全金陵估计也找不出几个,谢怀远就是其中一个,不过谢安还不知此事,此事能瞒一天是一天,不过这磨人精是怎么知道的?
“甚是有理,如此,这金算盘就送给小妹。”谢怀远肉痛,依依不舍地取下放在放在腰间内侧衣衫中的金算盘。既然保不住金算盘,也定要先瞒住父亲。
“多谢二哥。”这金算盘也就男子手掌这般大小,精巧别致,阿渝爱不释手,摆摆手道:“二哥请回吧。放心,父亲那边小妹不会多言。”
谢怀远怀恨离去。
九月,阿渝身子大好,央着父亲好久才许阿渝在谢怀远的陪伴下出门。阿渝本是约了穆家姐姐一同出去打马球,这下好了,多了一个电灯泡。
刚出府,就看到穆府的马车在外等候。
“穆姐姐。”阿渝今日出门着一身火红衣裙,身体又被滋养许久,颇有一番少女初长成的清纯明媚之感。
一旁的丫鬟掀开车帘,穆婉一身粉色从车中走出,青丝垂肩,肤若凝脂,眉目含情,好一副仕女下车图。
“穆姐姐,几日不见愈发漂亮了。”阿渝直言不讳,夸赞穆婉。
“妹妹见笑了。”少女脸颊生嫣,复向一旁的谢怀远行礼,“谢二哥,一切安好?”
谢怀远抱拳还礼。
阿渝心道:这厮在外人面前一贯会装,人家都叫他谢二哥,也不见他热络些。
“穆姐姐,我们快上车,我都快等不及了。”阿渝拉着穆婉上了马车。
马车行驶在金陵宽敞的街道上,忽听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阿渝掀开帘子闻声望去。只见为首的男子锦衣华服,策马奔驰衣袂翻飞,腰间配宝剑,气势如虹。阿渝心中赞道:少年当如是,鲜衣怒马,仗剑江湖。
待人马走进,才惊呼:“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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