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子夫没好气的随手给了她一个爱的“抚摸”。
“没大没小的!”
“母后~~~~”言思幽怨的看着卫子夫,撒娇道,“干嘛打我?”
“我可不吃你这套。”卫子夫头都没有抬,目光依旧锁在手中的竹简上,“别拿哄你父皇那套来对付我,不好使!我还没问你,当时你在蚕室,亲历整件事,咸宣好歹是你舅舅当初提拔的人,你怎么不去你父皇面前说上几句情?来我这里撒娇你倒是勤快。”
“母后,我都长大了,都是当母亲的人了,该怎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干嘛总像训小孩子一样训我嘛!”言思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卫子夫这才斜眼看了她一眼,继续低下了头去翻桌上的账册和书卷,一副不愿意再搭茬的样子。
其实言思为什么这么做,卫子夫知道得清清楚楚!自从言思瞒着所有人生了个孩子之后,原本准备年老请辞的元睿,瞬间来了脾气,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竟然管不住了?这还了得?
别说她的孩子,或读书做官,或在皇子和公主府上当差,本是没什么可以瞒过她的眼睛的。就是这么多年,陆陆续续提拔起来的人,进入公主府的又何止几百?元睿的孩子被刻意隐瞒就算了,其他人,尤其是可能会告密的,竟然都被两个公主或疏远,或收买的收拾得服服帖帖!
不行!元睿岂能放心留个长乐宫随皇子和公主折腾啊?所以这次,在两个公主志得意满觉得万事已平的情况下,元睿又无声无息的,重新让卫子夫回到了万事尽在掌握的位置。
所以这次的事,卫子夫从头到尾都是清楚内幕的。咸宣的手下追人,在上林苑蚕室是惊了言思么?根本不是,反而是惊了言瑾!
言瑾这个孩子,从小到大是跟着言思玩大的,不声不响却真是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身边但凡有点容貌的男子,她总要去撩拨,套路一环接一环,闺秀之中,小有声名!甚至成亲之后也不知收敛。不过撩拨也就罢了,是公主府别的产业没有房间,还是没有其他殿宇去啊?
非要选蚕室,为什么?就为了刺激?!
大约年轻时候,刺激都被刘彻带着试光了,所以卫子夫现在不太明白这种刺激。
不明白是一回事,但卫子夫却得让她知道点厉害,不管怎么胡作非为也要有个度!所以一连半个月,都让言瑾入宫服侍尽孝,对外就称想她了,对内.......
虽然一如往常,但卫子夫没事就冲她一直温柔的笑,笑....笑....继续笑....
最后终于把心虚的孩子给笑毛了,听说最近跟丈夫如胶似漆恩爱非常,连宗正都赞不绝口,说公主终于长大了!
而言思呢?这两人一起挨罚挨习惯了,少了一次吧,言思还真不得劲儿!所以才上赶着往上凑。
整整一个下午,时不时看到言思在旁,起坐不安的郁闷纠结,卫子夫心情大好,逗孩子嘛,这就是乐趣!
其实,卫子夫本该好好管教一下这两个玩疯了的公主,但她手边需要验证和紧急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顾不上这些私情私欲。只要别再出来个不明不白的孩子,就可以把二人的事往后放放。
首先是李息和言乐的信,处处的诡异,卫子夫一一验证了她的猜测,李息去世的消息和调徐自为任镇守将军的旨意,几乎是同时到达了对方的手中。
卫伉代刘彻前往羌地,表达哀思,顺路去看看言乐,估计这几天也快回来了,到时卫子夫就知道当初略显荒谬的猜测到底对不对了。
稍感欣慰的是外嫁的景福也来了信,没有谈起原来常说的平准和农桑,而是谈起了刚刚去拜访的落下闳。将落下闳口中‘三年验历’的事,写给了卫子夫,求问了真实性。说实话,上面描述的前因后果,很令卫子夫惊讶,但她也确实不知道真相,还在让计蕊打听。
不过,并没有高兴多久,卫子夫又收到了义姁的信,这么多年,是义姁头一次主动来信。
不仅详细描述了边关战乱之场面,还细说了大军回朝的局面!其言辞激烈,痛心疾首,前所未有,甚至字小得很,恨不得在每一处都写上控诉,控诉他们是如何胜利不像胜利,失败不像失败的带着将士们回来的。
尤其是大宛之战,回来的路上,她和郦苍跟着救治伤者,见了多少管不了的不平之事!
卫子夫可以想象二人的纠结和愤怒,若不是不得已,两人也不会来信控诉,一定是遇到了非常为难的事,而且救治的人中,还有原来郑当时手下人。
同样提到郑当时的还有阎奉的来信。听说他的官职被一撸到底,来信倒不是求恩典,而是询问郑当时的情况。他是跟着郑当时出去的,这一批被司马安查验的人中,大多出自郑当时的举荐,所以受影响最大的就是郑当时。
再加上有梦知预先的拜托,卫子夫不得不重新重视起这件事来,劝了又劝,让刘彻今日找郑当时喝酒。理由也很充分,李息去世,老臣四散天涯,他身边也就一个公孙贺和郑当时了,何必因为举荐人偶尔质量不好的事,让老臣寒心。
不然,若都因为举荐的人偶尔不好,自己也要吃惩罚,她岂不是要替卫青,就咸宣的事请罪?
“母后~~~”
等卫子夫再次被言思叫回神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卫子夫松了松疲惫的肩膀,赶她回去,“走吧!出宫之前不必去找你父皇请安了,他今日应该是请郑大人叙旧喝酒。”
“哦。”生怕漏馅了,言思不敢多说甚么,乖乖的往外走。
卫子夫则继续伏案分析着詹事府递上来的消息,遇到想不通的地方,就换少府的账册看一看,思路换上几次,再继续想着这些人给她的信。
这些人的信,都很委婉,卫子夫却仍能读出来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
一种会令人失望,令人难过,甚至很危险的味道。
而此刻的清凉殿,除了酒味,其他什么味道都没有。
刘彻原来也准备找郑当时好好谈谈的,开始还觉得尴尬,几杯下肚,彻底放飞自我!
“朕把历法改完了!要改改年号!五年、六年都不太吉利!不好听!朕想换,你觉得怎么样?”
郑当时:“听陛下的。”
“朕还要再建个明光宫!建个与建章风格不一样的,让神仙来住,你说好不好?”
两眼晕晕的郑当时舌头都大了:“.......听陛下的。”
刘彻突然就生气了,“你从小跟朕一起长大的,怎么出去几年,就不知道怎么跟朕说真心话了?”
出去几年?一出去就是一生啊!刘彻觉得一眨眼的时间,两人已从英姿少年,变成了两鬓微白的老人,风霜沧桑,还能再捡起多少曾经一尘不染的坦诚?
郑当时沉默不语,刘彻本能就想发脾气,但是君臣兄弟,到底是君臣在前,自己刚刚申斥过他,一连串的问责,虽然错在他识人不明,却错不在他本人行为不端。
刘彻心软了,放柔声音道,“当初子叔和子文都是跟你一起在朕身边的,个顶个的厉害,总想去下面帮朕做些实事,朕都记在心里。尤其是在刺史和平准的事上,疏忽虽然难免,但树大招风,朕调你回来,是保护你。”
“臣知道!”郑当时闷下一口酒,他明白,刺史之所以重要,就是因为位低却责重,就像是他,虽然职位不高,奏报却可直递宣室殿桌案。
嚣张的贪官歹吏,或许不怕上级官员,或许不怕御史弹劾,但一定会对自己这样,既了解底层实际情况,又简在帝心的官员,心存敬畏,就是糊弄,也一定会糊弄到自己满意为止。
在这样的位置坐久了,总觉得有千万件需要帮扶的事情撒不开手,总觉得有千万个心放不下。
刘彻担心的是自己树敌太多,自己担心的是,这段时间,朝中要有多少欺上瞒下的漏洞,他放心不下啊!
“你去丞相府待几年,在长安把你的病都好好养养,而且有子叔这个当丞相护着你,你…”见郑当时还是一脸郁郁,刘彻登时火了,“你怎么这么矫情!训你几声,就甩脸色,你给谁看?!愿意干就干,不愿意干就辞官滚蛋!”
郑当时倒酒的手蓦然停住,抬头看着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刘彻,开口说话,嗓子却有些发紧,“陛下,你还用得上我么?”
“你!”
“你废话!”
“朕有时候真的要被你们气死,就知道闷头在底下干,你怎么不回头看看多少人争着往长安来,往朕身边抱团结网!你看看你们,汲黯一个,你一个,放出去做事就跟刚出狱的罪人似的!还有…还有司马安,你们还互相监督,从不留情,你们长点脑子吧,跟其他人学学!嗯?这么简单的事,学不会么?”
郑当时笑了,摇头,他学不会,司马安也学不会。
况且,刘彻也就是这么说说,真要这么做,他第一个要自己的命。
“陛下,我看你就是闷了,才圈我在长安陪你说话!”郑当时戏谑的嫌弃道,“直说吧,都一把胡子了,还来那套嘴硬心软的别扭姿态,也不知是谁矫情。”
哼,刘彻这才显露出些忍不住的笑意来,就郑当时这天生的小胆子,稍微一吓唬就退的人,不让他出去历练这几年,别说跟自己说些放肆的敞亮话了,就是骨头渣子,都能被人啃得一点不剩。
刘彻突然就想起年少时,卫青还未出征的那些日子来,一杆银枪、一柄长剑…各种武器,都是他们这几个年轻贵公子的最爱,常常玩出花样来逞几分风流姿态。
有了卫青,就轮流拉着卫青比试,却次次总是要输他几分气势,郑当时最差,剑下总是多些犹豫。
但他却也最执着,即使剑尖卷刃,还是不放弃,一直坚持到忙于公事,两人都再也抽不开身,才渐渐没了联系。
刘彻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丝毫没有把郑当时借酒劲儿说出来的官员凋敝、境况艰难登问题,听在耳中。
郑当时也不过尽心尽力而已,与汲黯不同,他是坚持,却并不是追着刘彻一定要个结果的坚持。www.trip118.com
刘彻身边太多的人才了,太多的栋梁国材,一代换一代,尤其是发现朝中里面只剩个熟悉的公孙贺时,这让一向就摸不太准自己份量的郑当时,更觉自卑和惶恐。
他是不是只能当个靠帝王恩义苟且余生的臣子了?他是不是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出于公心也罢,出于私心也好,郑当时总觉得这样的避风头,让他浑身别扭。
“用人,就不能舍不得,你就是多了些私情,少了些理智,你不下狠心锻炼那些人,将来就保不住他们的命!”刘彻是真的希望他引以为戒,不要年纪一把了,还要因为引荐人的事情受牵连。
现在的刘彻,用人更多了几分随心所欲,觉得好便用,甚至九卿都十分随意,反正不合适再换,体制已成,九卿平庸些也无伤大雅,正好还能给据儿留些狠心的余地和锻炼机会。
“朕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若是朕有一天…你可不要这副样子,仗着是老臣,就给太子找麻烦。”
说着就一个人灌了郑当时好几碗酒!
郑当时被呛得直咳嗽,气呼呼的扒拉了他两下,“陛下,我老母和妻子去世,我都没回来见过最后一面,治丧也是交由管家及好友,找麻烦?我讲孝心和歉意!!我最该找的就是我自己的麻烦!!对不起老母,对不起夫人,对不起孩子,呵,如今也对不起陛下,忠孝节义,也什么都没了!!没了!!!”
“治丧嘛,礼仪都在,谁治不是治?”对方把桌子拍得贼响,才让醉眼朦胧的刘彻,清醒了一会儿,满不在乎挥手。
郑当时却不干了,“您是有个好家,这些麻烦事,都用不上您!我可是孑然一身,只剩了一儿一女,可他们也都有孩子,甚至孙子,哪里顾得上我这个老头的家事啊。”
“没事,不顾就不顾,你有朕,喝!”刘彻心疼的拍拍他,碗都找不到了,还在继续劝酒。
可郑当时已醉得不甚清醒了,被刘彻提溜着耳朵,一个劲儿告饶,“您找去病和太子喝吧,也就他俩能打得过您,我跟大司马先回了,子文…子文…回家了,记得把我轻点抗进家,让公孙敖慢点赶车,若我女儿被吓到,我娘要训我的…”
“陛下,郑长史已经醉了。”
匆匆被几个小黄门请过来劝酒局尽早结束的孔立,听着这些话心中一阵难受,郑当时念叨的人,就没有几个还在人世的,
“据儿?据儿也有你这个问题,你们可别错到一起去,朕还得再指点指点他。”刘彻往门外看了看,是很晚了,但他总觉得还没到散的时候,还缺点东西。
“陛下,可要先把郑长史送回家?再晚,宫门都要关了。”
“让他先走,没用的东西!子叔呢?公孙敖呢?搬酒来!”
“陛下,丞相今日没来,公孙将军也没来。”就只有您和郑当时,哪里又冒出来其他人呢?
“可朕还不能散,还缺点什么……”
缺什么?孔立也仔细想了想,也想不出什么,“陛下,还缺什么?就是您想说什么,或者给郑长史什么,明日也是一样的。”
“不是…”
“不是什么?”
“不到时候…”刘彻神志也不太清明了,“有人提醒…”
“有人?”孔立再问,刘彻已经酣然入梦了,一挥手,众人上前准备蹑手蹑脚的把刘彻和郑当时分别安顿好。
“诺!”趴着的郑当时猛然一声大喝,蹦得笔直!
差点把孔立直接吓死,天知道,他只比刘彻小五岁,也是一不留神就可以去世的年纪,这些年已经很少做些动手服侍的活了,都是偶尔指点指点手下。这一下,真是可以夺走两年阳寿的水平。
“这次不是我先倒的!”也不知道哪里戳到了郑当时兴奋点,张牙舞爪的就开始往外跑,“我要去跟子叔炫耀,我喝倒了陛下…”
这是值得炫耀的事么?这是值得他去连夜贿赂阎王的事吧…
孔立赶紧指挥着手下人把刘彻扶进去洗漱,再抬上床,好险,刚刚自己差点就交代在这儿了,明天一定要跟刘彻说,自己真的彻底不管了。
酒醉回家,冷风一吹,让颤颤巍巍高歌的郑当时,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长安灯火,澄明温暖,却暖不了鬓边霜白,满身沧桑的他。
已走了多年,再回来,已不是故乡了。
这长安,有他的魂和心,却再也装不下他的身。
陛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君恩,再滋润,我郑当时也觉承担不起了,真的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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