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刘彻在查出椒房殿诅咒他的时候,也不能明白陈阿娇什么时候对他动的杀心,一直以为都是因为争风吃醋。
到后来很久很久,侍郎所忠值守议事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原因。
同样是在处理司马相如相关的事情,不过这次轮到刘彻不是很愉快了,司马相如被检举受贿的事情递到了刘彻的桌案上,这令刘彻大失所望,震怒不已。想到司马相如辞赋写的好,事情也办的好,就更加的痛惜,实在不理解他怎么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所忠在议这事的时候,曾经无意的评价了一句,人的歪心,有时候就是一瞬间起来的,尤其是位高权重之人,有一次就有千万次,千万次多了,不是真心的也变成了真实的。
刘彻才恍惚想起陈阿娇举荐曲逆侯做官的时候,他曾经跟她吵过,若是普通吵架他也没放在心上,只是那一次翻了旧账…
当时两个人正在因为用人亲疏吵架,自己随口说了一句,“亲缘关系很重要么?能力不足,做了事根本比不上那些寒微出身的有识之人。”
陈阿娇不可置信的拍桌子反问他道:“陛下未来要靠他们治理天下?”
虽然刘彻觉得,那时手里的土地哪里算得上口口声声的天下,不过,就算是手里的点,他也得管好了,看着陈阿娇蠢笨霸道的样子,他掩饰不住的不屑丝毫没有遮掩,语气不好的同样反问道:“不然单靠你们吗?”
“我们?”陈阿娇冷哼出声,站起来趾高气昂的说:“对!你是你!我们是我们!你从来没把我当过自己人。”
刘彻拍着桌子道:“还想让我怎么把你当自己人?椒房殿随你折腾,永巷随你管,钱也随你花,难不成还想因为一言不合就把朕的太傅送的竹简,立刻打小报告到太皇太后那儿去?朕当时相信你才放在你这儿,你又是怎么回报朕的?用人是要连哄带吓,可你这种把人吓破了胆子的,让朕怎么再用他?”
陈阿娇觉得不可理解,瞪着眼睛反问道:“太傅而已,一个卫绾有什么打紧的?陛下可以再找啊!犯得着揪着一件事不放么?都多少年了!”
“再找?!”刘彻也觉得陈阿娇不可理解,越发气愤:“你知不知道有些人是不可替代的?朕得有多少的天生优势和缘分才能让他们留下来?又要花多少心力去培养?”
“什么天生优势和缘分,这都是什么歪理学说,你从哪里来的天生优势和缘分,还不都是我母亲…”陈阿娇顾忌着窦太主不要总重提旧事的教导,没有说下去,但是她吵架从来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大不了换个话头吵,转瞬又接话道:“对!卫家人都是不可替代的,我就是谁都可以取代的!”
刘彻也不输气势的喊回去了:“是!他们永远都信任我、支持我、甚至我相信未来不管我提出什么要求,他们都能宠着我、答应我!”
陈阿娇气笑了,柳眉倒竖的鄙夷道:“他们宠你?真是笑话!大汉陛下让别人来宠?”
刘彻没觉得让人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就是喜欢让人宠着、顺着,有什么错吗?天子就不能被别人宠着顺着了?他又不是生来就是个皇帝的!“除了父皇你们没人宠过我,我想要的,你们什么时候干干脆脆的给我了?不是换这个就是换那个的!好比当初如果不是父皇无条件的相信我,姑姑会来找我吗?”
陈阿娇又不明白了,皱着眉头问:“你什么意思?”
刘彻长出了一口气,望着陈阿娇疑惑的眼神,到底是慢慢平息了怒气。自己做太子,到底是父皇先挑中的自己,还是窦太主先挑中的自己,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可是现在计较还有什么意义吗?父皇和姑姑一起帮他成长到如今,不过照顾一个陈阿娇,又有什么不能做到的呢?“没什么意思…你不懂,也不知道,更不必问什么意思!只是当“我们”的机会已给过你了,是你不知道珍惜!”
“哼!你就故弄玄虚吧!”陈阿娇料想他是无话可说,才这么装样子,更加得意了,“你就想着天天打击自己的宗亲,哪天被那些庶民贱人反了天去,有你哭的时候!你那些阴暗心思我还不知道么?杀人都是随手的事情!”
刘彻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他真是做不到了!直接把威胁的话语吼了出去:“朕要是草菅人命、嗜血滥杀!你,早死一百回了!”
这句话果然是火上浇油,陈阿娇立刻拍着桌子站起来,点着刘彻就往门口推:“哪天我死了你就满意了?对!你当然满意了!再也没人知道你为了虎符竟然让自己亲姐姐的好朋友到塞外去送死了!好陛下!把亲情看得很重的陛下,不还是为了手中的权力,牺牲了她,让自己的姐姐伤心么?!”
看着刘彻越发铁青的脸,陈阿娇才觉得心中舒服不少,“心中不舒服是吧?你记住!若有一天你让我不舒服,想我先死,我一定拖你一起死!!!”m.trip118.com
“好!!我们就看看,谁先死!”刘彻扔下这句话,就扬长而去~~
或许就是在那一刻,再彼此终于都已经撂下了世界上最狠的话之后,刘彻和陈阿娇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夫妻名份的牵绊,彻彻底底变成了单纯的、脆弱的又很有韧性和底线的血缘关系。
从那儿之后,刘彻再也没有踏足椒房殿,也是从那之后,陈阿娇才决定了,既然要踩着所有人的福气,长长久久的活下去,血缘也不必在乎了,儿子也不一定非要亲生!
可惜刘彻走的太快了,也没有布眼线在椒房殿,不然他恐怕走远了,也是会改变主意,想去杀死陈阿娇的。
那日看着刘彻被气走了,严和也破天荒严肃地训斥陈阿娇,说:“皇后不是说好这件事要烂在肚子里吗?怎么能沉不住气的说出来呢?”
陈阿娇拍着桌子道:“是他先要我死的!”
严和急道:“陛下只是吓唬人,你怎么能当真的呢?!”
“他说了就肯定就是存了那样的心思!母亲说的一个人的言行,点点滴滴都是有迹可查的。”
严和忍了忍,关了门吓唬陈阿娇:“…万一陛下知道,当年是你骗了太皇太后和先帝,才选了刘隐和亲的,还骗他,动一动虎符没什么…”见陈阿娇恶狠狠的瞪过来,严和终究还是住了口,因为董偃的事情,窦太主已经跟她闹翻了,若是自己也不得她的信重,那陈阿娇才是真的孤立无援。
到底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严和又没有自己的孩子,几乎就把她看作亲生女儿,只是自己力弱,除了顺她心意,实在没有更好的法子让她与陛下和平相处。
陈阿娇悻悻的收回凶狠的目光,鄙夷道:“刘隐那个性子有什么好?不过一张脸不错,我哥想娶她是她福气,仗着南宫公主就敢报官?要不是我母亲压下来还不知要闹成什么样呢!我哥虽然不成器,到底是我哥,后来被罚得人样都没有了!我不过出出气罢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见严和不再作声,只默默点头,陈阿娇这才心绪稍平,不在意的说:“至于擅动虎符嘛,我只是想看他有没有脑子罢了,结果还不错,他也没那么傻。没擅动,正大光明去要了!他有什么好怪我的?本来就没什么,祖母那次最后不也是没罚他么!”
这些话终究是成了严和死守的秘密,到死也没有吐露半分,可是这些往事又有什么能瞒过窦太主刘嫖的呢?
陈阿娇被废入冷宫的时候,她除了建议刘彻让陈阿娇移居自己献的偏远的长门宫,其余的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自己的女儿,自己最清楚,自己因为父亲的决定和期望,内心滋生的偏见和怨怼持续了近三十年,哪怕是对方故去也没有消减半分,反而还能撑着她走完弟弟的一生。
陈阿娇那个像极了她的脾气,也是一样的,和刘彻有太多的不和跟陌路,注定生生世世不愿做同路之人,生死都化不开的厌恶,没有任何其他情感的厌恶,又谈何其他呢?
废后,总比他们两个死一个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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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朔六年,经盖侯介绍,女待医义姁终无法挽救缪侯身体,缪侯遂成殁,谥曰康侯,传子世宗。
同月义纵封定襄太守,女待医义姁自觉所学有限请辞出宫,随弟前往定襄游历,皇后身边掌事女官郦苍,因年纪渐长,又不忍与好友分离,特请辞出宫同行陪伴。
出宫那日,医官属除轮值人员外,和曾得义姁救治的官眷家属,将其送至城外,义纵见此情形,看了看自己身后孤零零的张汤,酸溜溜的说,“卫大将军是不是走错地方了?他应该来送我啊,怎么站到我姐姐那里去了?”
张汤斜睨着他,一脸无语,“长平侯送你,你得多大面子?”
“好歹,我也是去帮他守江山...定襄!”
“嗯?”张汤一个眼风扫过去,义纵就一身冷汗把话生生吞回去了。大意了大意了,他最近被刘彻夸奖得有些多,说话就不再提着心了。本意就是打趣自己去给将军打扫战场,毕竟炙手可热的舅甥二人,就是刚从定襄回来的。可怎么还溜出来一句守江山......虽然这未来有一半要姓卫,可说出来真是太大意了......
其实卫青哪里是来送义姁的,他是来送自己的眼线的,郦苍走了,谁给他直白的报信啊?虽然说事情都移交给了瑕心,但她毕竟还小。
“将军,我们都该相信皇后才是,她比我们想的要...要了不起。”
卫青避开人群,小声道:“我自然相信她,只是习惯性的想知道她的消息,哪怕不插手,也一定要围观,不然...好像就生分了。”
“生分?”郦苍低低的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她不禁也问自己,跟卫子夫这么久的朋友,日后天涯海角,各奔东西,会不会生分了呢?她抬头看向卫青,英朗的面容盛着淡淡的失落和担忧,薄纱拢下墨色绸缎,似乎把他宽阔冷峻的肩膀勾得如同云雾环绕的群山,巍峨挺拔,仿佛要把这个世界的风雨都轻飘飘的担起。可她也曾经见过这个少年,风风火火进出过永延殿,神采飞扬,慷慨激昂,肩膀晃动的背影,像是最狂浪肆意的军旗,波浪翻涌,骄傲远眺。
近是少女少年的青涩温柔、灵动潇洒,远是担住风雨的成熟妩媚、坚韧,这是未央宫给她留下的最后的印象。
“将军,你送走的人,还是太少了。”
“如果有机会,不管是什么人,跟你关系好的,不好的,都送一送吧,你就能体会皇后的心情了。她现在心里分外挂着平阳公主,你若是有心就多帮帮她。”
卫青不是很懂,还想再问,郦苍却被义姁拽上了车,悄悄的嘟囔道:“再不走,我就得在这里再开一天的义诊了,日后义诊都是我自己掏钱,可得省点啊!”
“......”
草色青青,微烫风轻轻吹过,送走了三架马车,也将三颗对未来充满信心的赤子心,都吹得远远的,远到定襄,远到草原,远到大漠,远到...天边...
义姁嘴上说着不喜欢这个弟弟,却依然口正嫌体直的细心照料,拉着他的媳妇问东问西,做了一堆的药膳堆过去。这次一起出发,脸上都是难掩的兴奋,看到郦苍怅然若失的样子,不免心中别扭,“嘿!你别一副卖友求荣的样子好不好?搞得好像我硬拉着你抛下皇后去享受大富大贵一样!”
郦苍回神,看着她生动的笑颜,不自觉的笑了出来,目光定定的看着她,问:“你知道这卖友求荣,所谓何来吗?”
义姁以为她又要讲类似高山流水的知音传奇,笑呵呵的凑近了,追问:“何来啊?跟什么曲谱小调有关啊?”
“没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啊?”
“跟我有关,这话,说的是我祖父。”
“.......!!!”义姁脑子停了半拍,应该不会是自己想的那个样子吧?她虽然知道了郦苍跟缪侯有故旧,临去世前还跟自己去看过他,来头不小,但是也不至于就是典故本人吧?
送走了长辈,郦苍很是感谢握着她的手,很真诚开口的道谢,“谢谢你拖我从未央宫出来,尽管我千般不舍,但仍然坚信,这是个对我来说最好、最合适的选择。”
义姁是真的拿她当朋友,在自己心里,所有心有抱负的女子,都不该困在某个地方偏安一隅,不止是对才华的浪费,更是辜负这美好的生命。有时甚至暗暗觉得,也就幸亏有郦苍,她才能看见即使外界千般限制,却依然能用所学自得其乐的人,是什么样子,督促着她能不惧年龄、不惧结果、不惧他人的钻研医术。
但此刻,见她依然有所保留,把话题绕开,不禁有些失落,摆手道:“朋友嘛,何必客气,我只是担心你拖着拖着,就消磨了斗志,浪费你一手的好琴艺。毕竟就只有听你的演奏,我才能暂时忘记吃吃喝喝....专心听......”
郦苍翘翘嘴角,把她的黯然尽收眼底,轻舒口气,想到自此以后溪边抚琴,边镇吹箫,夏敲编钟,冬哼小调,胸中隐隐有擂鼓之感,停了几息,就笑容疏朗的开口:“我给你讲讲卖友求荣的故事吧......”
义姁闻言,眉开眼笑的凑上来,给她递了块杏糕,自己才不信,一个世家贵族出来的琴女,怎么就能跟带讽刺之意的典故有关呢?肯定是骗自己的。
大团大团的云彩,像是因为马车走得离他们越来越近,渐渐显露出它层层叠叠的真容,不再如绸缎般斜挂于晴空,而像是立起来的白沙城池。越往近处,就越空旷巍峨,静谧幽深。
一如郦苍藏了很多年的、难以启齿的秘密。
“当年吕后驾崩之后,手握兵权是赵王吕禄和梁王吕产,可沉寂已久的刘氏怎么甘心江山从此易姓,自然是要夺权夺兵的!但吕家人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所以他们就想到了我的祖父,传说中举足轻重的关键人物——郦寄!”
“这些事我虽然没有亲历,但是我祖母后来亲自告诉我的,一个丞相陈平和一个太尉周勃,自己无能去夺兵权,便拿我高祖父的性命相逼,逼迫当时和赵王吕禄交往甚深的祖父,去劝说吕禄放弃兵权,出去游乐,这样,周勃和陈平就可以趁机而入了。”
不是说服刘寄调虎离山吗?怎么是拿家人胁迫?义姁见她停了下来,急急的追问:“那…结果呢?”
“结果?”郦苍惨然一笑,悠悠的说:“当然是他们那群绑匪赢了!不然哪有现在的未央宫?”
义姁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你家人呢?你高祖父呢?”
郦苍的衣袖似乎都被扯下几缕丝线,在她的指尖缠绕、松开、又缠绕,低着头说:“我家人,自然是有人折腾病了,一命呜呼,匆匆下葬;有人封侯,荣宠加身,好不得意!曲周侯?名副其实,果然好一个曲意周全的列侯!”
义姁有些不敢问了,她一直都怕在未央宫陷得太深,所以跟谁都浅浅的有不适礼数的交往,并不知道也不去打听这些复杂的家族过往:“所以…荣宠加身的是你祖父吗?”
“对,曲周侯郦寄,多亏再未发一言的陈平和周勃,我祖父自此留下了“卖友求荣”的“美名”,明明是孝义不能两全的人,转眼间变成了唯利是图的小人!哈哈哈...”郦苍眼眶含泪,干干的笑了半天,气氛没好上半分,反而越加萧索,心中满满都是说不尽的心酸和无奈,笑又能如何呢?毕竟她连问一声“冤吗?”“公平吗?”都不愿意说出口。
义姁问道:“这…就没人为他平反一声么?”
“自然无人,或者说,卖友是事实,求荣是结果,无人愿意也无人想去了解背后的原因和故事吧……”
义姁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样的委屈对当时刚刚丧父的郦寄来说,是多么沉痛的打击,曾与吕氏交好,原来的朋友怕是早就没有了,纵使荣耀不变,侯爵加身,怕也是满目荒夷,孑然悲凉,“你父亲就算朋友没有了,还有你们这些家人啊?”
“家人…家人不甘心,家人敬重他又有什么用呢?还是要被人指指点点的。也不是没人好心前来劝过他的,你知道武侯王陵吗?他和他的母亲也曾面临类似的忠孝抉择,只是被项羽劫持的母亲不愿儿子为难,毅然自杀了。后来他孙子曾特意登门好言相劝,言道虽然他家当年免掉了为难,可他祖父临终无比悔恨,叮嘱他们后世子孙以保护家人为第一要旨。我祖父虽然最后卖友也没能换回老父的苟延残喘,但起码对得起高堂老母。”
“这话…”义姁换位思考,若是有一天义纵面对这样的情况,自己听到这样劝告的滋味...真是人间悲苦难以相通,“你高祖母听了一定很难过吧,若是你高祖父在世也罢了,可逝者已往,生者苦难依旧,怕是难以面对整日苦恨的儿子吧?”
“是…高祖母第二天就走了……从此,祖父也像变了一个人,阿谀奉承放浪形骸,除了对朝堂尽心尽力,对家里人再也不闻不问。”
“我祖母苦苦支撑,好不容易到了安享晚年的时候,他却又看上了一个女人,你猜是谁?
义姁并不傻,郦苍跟太后的关系,自己比谁都清楚,此刻突然就想起来逝世很久的王太后,想到每次卫子夫去请安,跟着的都是计蕊,“太后家里的?”
“是,是她母亲!”
义姁张大了嘴巴,惊坐在原地,结结巴巴的道:“那…那然后呢?”
“然后什么?然后以为遇到了真爱,以为可以为爱粉身碎骨,主动求娶。”
“那...你祖母呢?”
“自然是被休了,祖母对他掏心掏肺,左右打点,幸得太皇太后青眼相加,还有我母亲那样的好女子御前周旋,他一个开口就把所有的都抹杀了。而无祖母就在一家勉强过出个样子的时候,她被休了,白发之人被休了…”
“那时候,太后已经是皇后了吧?”
“是,所以先帝自然是不愿意的,自然,他也没什么好下场,夺爵国除,穷困潦倒。”
“你祖母呢?”
“我祖母和他有关系吗?我父亲和我大伯都是我祖母生养,和他有关系吗?你知道那燕王臧荼和我家有何渊源吗?”
“有…有什么渊源?”
“我高祖父也不是无名之辈,也是随高祖征战杀伐,战功赫赫的将军!”郦苍骄傲的抬起下巴,大滴大滴的眼泪转瞬就砸下来,嘴角却偏偏执拗的扯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来,“你说讽刺不讽刺,当年燕王臧荼谋反,就是我高祖父带兵平乱的,最后他孙女竟然想嫁我祖父?!她存的是什么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郦苍有些笑得苍凉,马车上了官道,放开四蹄疾驰,帘外的风呼呼的吹过,笑声在传出去的瞬间,被撕得粉碎。
义姁上前心疼的抱住她,内心悔恨莫及,自己这张嘴,怎么还说她那么多次卖友求荣呢?真是不如不长这么个嘴!“郦苍…郦苍…郦苍!别笑了!乖,别笑了啊!我在呢?咱们有仇报仇有冤喊冤!我帮你,好不好?别笑了…”
郦苍渐渐止住笑声,伸手抹掉义姁心疼的眼泪,恨恨的说,“不好!不报!不喊!他们都过去了,他们不要妄想再影响我的人生,我为琴生,为琴死,绝不受他人左右!”
义姁哪有不应的,“好!怎么都好,以后我再也不说你了,都怪我这贱嘴,惹你想起这些,对不起。”
郦苍鼻子一酸,忍了几息,还是没忍住,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一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停不住,良久,马车渐渐放缓了速度,她才平静下来,继续说:“其实,我们虽然怨怪父亲,但并没有手软。错要认,罪要罚,周勃老了总怀疑有人要杀他,那不是错觉,就是我叔祖父做的。他被诬陷造反,差一点就死了,多亏他有个好儿子尚了昌平公主刘妩,走了薄太后的门路,勉强活下来了,可没多久就死了。”
那些年被关在牢里被冤枉造反的日子,对年迈的周勃来说,也是变相的折磨了,义姁轻叹一声,“也算天道轮回了。”
郦苍冷笑一声,“还没完…他长子周胜之因为和公主感情不和,连坐杀人罪,被赐死,这中间少不了我叔祖父和父亲的推波助澜。周勃最出色的儿子——周亚夫最后被活活饿死,对了,王太后的弟弟无功不能封,就是周亚夫提的。你看,这世上冥冥之中自有循环,一个仇人之子把另外一个仇人之女给气到了。最后周家就剩了一个什么都没掺合的小儿子,勉强维持香火罢了….”
听着这些狠辣的手段,义姁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转念却想到:“那陈家呢?陈家后代一向谨守本…分,我记得陈家…是…?”皇后?
在陈阿娇被废那年,陈家的独子因抢夺他人妻子,被除爵了,这也是郦苍唯一一件插手的复仇之事。阴差阳错多亏卫子夫和张汤帮忙,事情才那么顺利,但是现在想来,卫子夫是阴差阳错,还是故意相帮,都要重新想过了。
渐渐的,郦苍的回忆中好像出现了一个引路之人,连语气都柔和很多:“我母亲见家中之人不复当初之家教风范,对陈平周勃出手便罢了,还祸及子孙后代,心中伤心,毅然带我出走,只凭绝世琴艺和嫁妆养活我们母女二人。我当初随她辞别太皇太后的时候,只有十五岁,因我自小没少在太皇太后身边晃,学的也是黄老之言,在母亲的保护下,没见过太多污糟事,所以自然心中郁闷之气少了很多,也再没联系过家里。可等母亲带我游历多地后,圆了她自己最初的心愿之后就郁郁而终了,我也就只能继续自己的旅程了,结果阴差阳错又来到宫里,走到今天,又出宫来。”
这番话说完,马车里寂静无声,除了风声吹动的帘幕作响,就只剩车轱辘碾压在土地上沉闷的声音,两人胸中似有千言万语,此刻都只能化成一句悠悠的叹息。郦苍看着一旁面色复杂的义姁,反而心中松快不少,拍拍她安慰道:“这都是前世的事了,跟我没什么关系,只是不想再瞒下去啦!从此山长水远,曲景舞宴,心中再无过往!!不记来路,只见明朝!”
好个不记来路,只见明朝!义姁被其豪爽之态所感,心中大为敬佩,退有苍茫人世,进有开阔胸怀,也就只有郦苍这样的人,才能真的做个揽尽天下乐器的大家技师!
“还有我,你要记得我!我可是第一个女医官,定要你长长久久的活着,为大汉百姓带来更多的乐声!”
“好!为天下之声,我要长长久久的活着!跟你一起,救人救心!”
有她为友,自己真的三生有幸!义姁真的不得不这样想,但同时又难免回首感慨,皇后娘娘,抱歉了,她终是属于我这样的人的朋友,不能随你长乐未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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