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二很忙,忙到所有人投来赞赏的目光,全城抓刺客,抓日本特务,大张旗鼓通知周边乡镇提供车马进城运输物资。甚至忙里偷闲站在十字街上发表讲话,号召百姓配合保安团检举可疑人员,扬言不达目的不收兵。
这令麻子惊诧不已,主子今天如此了得像打了鸡血,饿着肚子忙活。
傍晚,家家户户早早闭门,店铺打烊,路上行人稀少,只有巡逻队来回穿梭。
裴二遣散队伍,身边只跟着麻子,两人走到千户街,麻子留在街口,他独自走进去。
千户街是一条小街,有间不起眼的杂货铺,裴二轻轻敲门,一次两下,连续敲三次,门开一条缝,将裴二让进门。十分钟后,裴二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粗布黑衣的小个子,戴一顶棉帽,护耳拉下系住下巴,看上去像一个孩子。
裴二喊来麻子:“带路,找路学文。”
麻子带路,三人没走大路,从千户街另一端出来,穿街过巷来到一排平房,路学文住第二家。
路学文举报皮六已是公开的秘密。
路学文为人刚正,从不参与蝇营狗苟之事,往日,皮六贪污敛财,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无官不贪嘛。现在非常时期,日军将战火烧到高岭县,皮六依旧倒卖物资,抗战之事关乎民族,他决不容忍。
省城稽查处接到举报,曾经派人暗中找到路学文,让他继续调查搜集证据。
今天,稽查处的电报到了,让他将收集的材料交给向顺,他带着资料去找向顺,却得知向顺已离开县城。
路学文去见王大石,两人商议后,决定将材料送去省城,派谁走这一趟,两人产生分歧。
王大石五十出头,武术世家,武艺高强,曾任国术教头,弟子众多,现休闲在家。
王大石练就一身少林硬功,为人正直急功好义,在常秣一带名头响亮,裴二在县城飞扬跋扈,唯一忌惮的就是王大石。
王大石建议派燕扶云,路学文已成皮六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一举一动都受到关注,王大石同样如此,燕扶云身份卑微不引人注目。
王大石与燕扶云为莫逆之交,燕扶云也参与了对皮六的调查,提供不少有价值的材料,王大石却没向路学文提及,这是燕扶云要求的。
路学文知道两人的关系也相信燕扶云的为人,但是事关重大,不能把辛辛苦苦收集的证据交给外人,万一出了岔子导致前功尽弃,坚持自己去省城递交。
最终王大石同意路学文亲自去省城并商量了离开县城的办法。
如果王大石能去土地庙见燕扶云,必将谈到皮六遇刺以及裴二的张扬,以燕扶云敏锐的嗅觉,一定会考虑到后续发展的事态,提醒王大石暂躲一时。
因为迄今为止,有三个人死的不明不白,商会会长,车站调度,一个保安团的排长,这三人参与了调查。
商会会长突然暴病,车站调度死于酒后落水,排长死于枪支走火。
路学文还没睡,正在处理家事收拾行囊,明早带老婆孩子一起离开。
有人敲门。
“路大哥!”
路学文开门,见是麻子。
“啥事?”
“团长有事找你。”
“他人呢?”
麻子抬手一指:“门口那边,出来说几句话。”
“等一下。”路学文出门看了一眼。
回到屋里,路学文带上一枪,将衣服整理妥当,嘱咐家人关门,坦然来见裴二,路学文枪法了得,有枪在手,十个裴二也不怕。
“什么事?”
裴二满脸堆笑:“刚接到命令,本县安排一部分官员撤退,走留自愿,必须亲自到场签字划押。”
路学文道:“我不走。”
“走不走都得签字,县里的规矩。”
“还有谁?”
“有头有脸的全部到场,到一个办一个,万一时局有变,县长对上下有个交代,走吧。”裴二转身就走。
裴二没带警卫,只有一个麻子和一个孩子模样的家伙,路学文戒心骤减,跟上去说:“你先一步,我和家里交代一下。”
麻子和小个子让过路学文,裴二停步,转回头说:“县里怕你误会,指定有几个人我亲自上门通知,包括你,我没事,可以等一会儿。忙了一天,饭没顾上吃,县里备了酒菜,一会儿喝几杯,反正闲的蛋疼,几天没见,就想跟你亲近亲近。”
路学文单手插兜:“我也想跟裴团长喝酒聊天,不如这样,明天一早我去见你。”
裴二说:“县长遇刺,明天继续搜捕,白天没有时间,这次不把特务搜出来决不甘休。其实,今天我给县长说过,让你明天也参加,毕竟是保安团的老人,经验丰富,给我出出主意,皮县长身体不好,我们必须挑起这个担子,说一千道一万,私人恩怨再大,也赶不上抗战保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路学文一向看不起裴二,不学无术一脑袋浆糊,没想到关键时刻这个裴团长一点不含糊,何况白天的行为有目共睹,尤其这番话令人感动。
“恭敬不如从命,走吧。”
走出一段路,裴二仰面咳嗽,身体侧过声音响亮打破夜晚的宁静,小个子手持一把细长尖刀快如闪电抬手刺进路学文腰腹,裴二上前捂住路学文的嘴,三人人紧紧贴住。
麻子吓的当场定住。
裴二说:“下一家,王大石,麻子,看住死人,等巡逻队过来抬到团部。”
小个子从路边拣起一块半截砖,从口袋取出一张折叠的牛皮纸打开包裹整齐。
王大石的家不远,平日由一个徒弟照料起居。
裴二上前敲门,徒弟听到裴二来了,隔门询问:“啥事,师父睡了。”
裴二说:“省里来了紧急公务,县长请各位绅士元老议事,请王教头面谈。”
屋里亮起油灯,王大石穿衣下床,徒弟开门,光线一暗,裴二挡在门口。
“王教头,打扰,县长有请。”
王大石说:“老二,稀客,请进。”
裴二跨进门:“忙啊,总想来看你,不得空,这不,县长遇刺,查了一天特务。刚才省里来了紧急公文,关系全县百姓安危,县长请诸位到场参与议政,我受累,一家一家跑。”
王大石说:“你先走,我随后到。”
裴二恭恭敬敬:“就差您老啦,我等一会儿。”
来的都是客,伸手不打笑脸,小个子跟在裴二身后,进门后一旁站立神色谦卑两手捧着一块纸包的东西,王大石打量道,“这位兄弟面生的很。”
裴二呵呵道:“卖纸烟的,一个下人上不了台面,他带我来的,好久不登门,怕敲错门。县长体恤部下,一来请王教头议政,二来送些银两,有需要的话,县里提供方便,去省城养病不在话下。”
王大石奇怪道:“大半夜的,怎么没带警卫。”
裴二谦虚道:“分见谁,见您老人家我还敢前呼后拥,跟唱戏的一样,当然,他们也没闲着,这会儿正挨家挨户请人呢。”
“这就走?”
“请吧。”裴二努努嘴。
王大石向门外走,小个子一手从袖口抽出尖刀刺进王大石胸膛,一击得手并不拔刀,顺势将砖头砸向王大石徒弟的面门。徒弟闪身躲过,正要反击,小个子原地不动,抽出短枪,连开三枪,枪枪毙命。
与此同时,裴二抱住王大石,将刀紧紧顶住。
“王教头,你享受的刀不一般,日本东洋货。”
后半夜,县城枪声骤起,裴二率领保安团奔走呼应,又抓了一夜特务。
清晨,一个布告令人震惊,刺杀案告破,主谋,王大石,同案犯路学文,两人均系日本特务,证据确凿云云,遇捕反抗,就地正法,
从怀疑到不解,从不解到同情,从同情到遗憾,从遗憾到罪有应得只需要一张纸的距离,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宋青赶到包子铺,从凳子下面取出一张纸条,回来的路上看到布告。
纸条上写的暗语,外人拿去也看不懂,上有两个内容,燕扶云告诉宋青,警察局没有抓过白掌柜,此事已到此为止。燕扶云压住心里的悲伤,让宋青马上返回三齐镇,带人来县里取枪。
火车站的同志收集到一些枪支弹药。
宋青又是一路急行,终于来到丁字路口,却看见一个国军士兵持枪站岗。
怎么有士兵在这里站岗,宋青不解,难道镇里来了国军?
这个士兵告诉他,国军已进驻三齐镇实施封锁,许进不许出,请他考虑清楚,宋青自然理解,向哨兵道声辛苦迈步进镇。https://www.trip118.com
镇里的景象令人吃惊,二十多辆大车和许多独轮车满载粮食停在路上,街上满是人,老百姓三五成群围观议论,自卫队员维持秩序,车队横贯东西,自家那匹大红马排在第一,马脖子还披挂一条红绸子格外威武精神。
宋青稍一聆听便知晓答案。
黎明时分来了一队国军,要将三齐镇粮仓的粮食运往县城,就等出发命令。
国军的出现给近来躁动的三齐镇带来一份安稳,初春的阳光明亮透彻,把朴素的大地照耀的生机勃勃。
宋青看见路边的霍问。
霍问过的十分煎熬,他能承受孤独,地下工作的寂寞,不能忍受被同志怀疑审视,他可以去省城,去秘密联络点向组织汇报,但自己行动不便,一来二去耽误时间又担心宋青重新找来。
霍问直觉宋青一定再次登门拜访,因为他们有共同的使命。
晚上,老刀和蒋风城先后走掉,在镇子的街道上,霍问看见山上燃起火光,
南山亮了,黢黑的山峰冒火,火很大,这么晚谁在山上烧火,也许是逃难的人点火御寒。今晚见不到该见的人,该回家了,慢慢朝家去,不一会又亮起一堆火焰,看来山的的人很多,难道是自己人在山上,他摇摇头,不可能,自己人不会弄出如此瞩目的目标。
接着,第三堆火亮起,三齐镇的人没有烧山火的习惯,除了难民,他想不出谁在山上过夜。
难道是某种信号,行武出身的霍问自然想到敌情,紧盯燃烧的火焰,三齐镇沉浸在梦乡,三堆火焰持续的时间很长,有人不断添柴加火。
霍问看不出所以然,回家睡觉,迷迷糊糊被急促的铜锣惊醒。
黎明前,随着锣声,一个声音划破夜空。
“国军运粮食喽,各家各户有人出人,有车出车,搬粮食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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