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风高，一艘商船冲破风雪莽撞地驶向无风带边缘。商船船尾缀着一艘半浮出水面的冷灰色潜水艇，十几辆水上摩托呈包围之势追击在后，无数发高速子弹在漆黑的海面擦出火光，向商船袭去，被一波又一波高高掀起的海浪挡下。
这一番动静很快引起在附近暂停安歇的旅船的注意。莉娅被大副护在船头甲板，一抬头，发现海上某个方向有船只点亮火光。定睛望去，那点光亮从中段的某间舱室开始向两边蔓延，很快照亮整艘巨大的船只。
当海贼船露出它的真面目，就像是群星在夜幕中铺开，这庞大的，威严的宏伟大船，令人哪怕单纯地抬头仰望，也不禁屏息凝视。
那是闻名世界的大海贼白胡子海贼团的船，莫比迪克号。
风雪越来越大，费舍尔领着鱼人在水里制造阻碍，给莉莉蔷薇号争取时间。但天龙人派出的人手来势汹汹，船上也不安生，科洛奇把守在鱼人们藏身的舱室门口，船员们抄起顺手的武器同跳上来的敌人对上。
莉娅迎着雪望向渐渐变近的巨大海贼船，似乎能听见看不清的海贼旗在狂风里发出的声响。她的手紧扣船板，指尖已经冻僵了：“还有多久能同对方接洽？”
大副拎着从渔网边顺的杀鱼刀，背对她隔出安全的三角形空间，他飞快地扫一眼两方的距离，肯定判断道：“二十五分钟。”
一道黑影携着烁烁寒光迅猛地直奔她的角落，大副手都没抬，抄着板斧的实习水手一个横跨步截过来，呼呼生风的斧子直接嵌入刺客的脑袋，大副反手隔绝她的视线，莉娅还是敏感地觉察到有温热的液体溅落在她的鞋子上。
刺客什么样她没看清，实习水手的脸她记得，是早上带头冲出餐厅玩雪的男孩子，她记得这孩子上个月才过十八岁生日。
她那天有事要回马林梵多，听说几个年轻船员凑钱去买肉和酒想庆祝，便顺口让食堂唯一的点心师傅做了生日蛋糕送去。
短暂的画面在莉娅脑海中一闪而过，激烈的打斗声迅速将她开小差的思绪拉回。莫比迪克号被惊醒后，追杀的政府和天龙人杀手劲头更加猛烈，战圈有意地在朝她的方向包围，看来已经发现谁是核心人物，想要擒贼先擒王以快速结束战斗。
刚开始对方还有射击的火光频繁响动，但很快发觉视野不利于枪支发挥作用，反而容易暴露自己，并且莫比迪克号就在附近。敌人自觉降低了存在感，靠偷袭和肉搏进行战斗。
莉娅已经听见好几声熟悉的声音呼痛声，鲜血气息弥漫开来，连冰冷的风雪也掩盖不住。她咬牙，目光落在远处大船上。
电话虫不在手里，无线电报也远在驾驶舱，她身上连能发信号的手电筒都没有。
船员们熟悉船上的构造，战斗力也不俗，这是仅有的优势，但对方人数太多，并且看起来经验丰富，武器完备，他们的优势在渐渐崩塌。
如果可以，莉娅不希望莉莉蔷薇号出现伤亡。她岛上的人口本来就不多，买回来花一笔就先不提，治病休养吃喝拉撒她是真没少费心，现在这点人几乎全是用钱堆起来的，少一个都是损失。
某个方向传来打斗中武器掉落的声音，莉娅略微分辨了一下，高声喊道：“枪！有枪的扔过来！”
大副背上的肌肉立刻绷紧了，他往后靠，更加紧密地将莉娅保护起来。
“船长！”年轻的声音从左侧方和右前方同时提示，两把枪凌空飞来，大副展臂接住，反手递到莉娅手上。
莉娅无疑已经暴露了自己的准确位置，这是不明智的，但眼见莫比迪克越来越近，她觉得可以一赌——已经是这么近的距离，她没空去想为什么对方还不拉起警戒线派人来探查。总不能真的因为风雪太大听不清动静，所以才按兵不动吧？
大副没有质疑她的任何决定，只是默默配合她的行动，趁乱又改变了藏身位置。
莉娅摸了摸手中的枪，选了足有10个弹巢的一把左轮，这把枪的弹闸还是满的。她心下一定，当即朝天上连放八枪，大约十五秒后，莫比迪克号上一道显眼的青蓝色火光冲天而起，直奔莉莉蔷薇号。
黑西装的政府人员毫不留恋地喊撤退，天龙人的墨镜打手大概是嚣张惯了，对撤退指令充耳不闻，反而愈加凶猛。
“把他们留下来！”大副高喝，船员们立即放开手脚反扑，莉娅在旁微微一笑。
海上的航行中，大副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左膀右臂，在局势的观察和抉择上，莉娅对他的信任度很高。不得不说哪怕是德雷克和克多鲁这样的“嫡系”，在委以重任这方面对比大副，都是要倒退一射之地的。
这说不上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单纯是能力原因…这一点克多鲁和德雷克都心中有数，只不过克多鲁毫不在意，他本身虽然个性比较迟钝，但很懂得按照自己的节奏一步步踏实走。德雷克就稍微有点好胜心上头，一直有意下苦工追赶来着。
莉娅将只剩两发子弹的左轮别在腰间，举起另一只轻便的17型。她力气不大，更惯用这类后坐力小的小型枪支，不足之处就是射程范围稍微小了些，不过在当下是够用了。
面对敌方最后孤注一掷的疯狂，大副已经无法待在原地一步不动地守着莉娅。他尽力把战圈固定在离莉娅不到十五步的距离内，反击最多敌人的同时还要兼顾防御保护船长，行动略显迟滞。
莉娅沉静地面对危机四伏的风雪夜，紧贴船舷。她的视线受天气和光线制约，起不到很大的作用，眼睛还被风雪刮得生疼，只能半眯着眼屏息获取周围的声音。四面都在打斗，不使用□□的斗殴动静很好分辨。
一道有别于海上风浪的破风声从身后逼近她，莉娅毫不犹豫扣下扳机，转身就是砰砰两枪。
两手生做青蓝色巨大火焰翅膀的男人迅疾朝侧边避开，从容地在船舷落脚，巨大的锋利脚爪缓缓收拢：“喂喂小姑娘，看着点诶。”
那双火翅十分璀璨，轻易照亮很大一片位置，并视风雪若无物地明亮着。莉娅靠得很近，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寻常火焰会有的炽热烧灼感。
这个有着奇特能力形态的男人正是白胡子海贼团第一番队队长，被称作白胡子海贼团船长爱德华·纽盖特最信任副手的“不死鸟”马尔科。幻兽种的果实算比较珍稀，不死鸟更因为绚丽夺目海上几乎无人不晓。是以莉娅一眼就认出了来人身份。
虽然之前看到火光时，就猜到过来的极有可能会是这位人物，在明亮的火光中，莉娅还是有些紧张地顿了一下：“抱歉。”
“我说小姑娘，你们这里动静太大的话，我会很困扰啊。”金色朋克头的男人半合着眼，看起来有点困倦地舒展耀目的火焰翅膀。
“非常抱歉，”莉娅扭头一枪射穿偷袭她的墨镜打手的膝盖，扭头朝他露出歉意的微笑：“还请您稍等呢。”说着她踢开抱膝惨叫的打手手中武器，俯身摸走对方腰间的枪。
大副很快警惕地退回她身边。白胡子的名号太响亮，他不敢掉以轻心，为了立刻甩开打手护在莉娅身边，大副以伤换伤，胳膊上多了一道口子。
政府的黑西装早就全都回撤，只有墨镜打手还在负隅顽抗，甚至有人试图攻击一团火似的最显眼马尔科，被对方轻轻松松两脚踹进水里。
敌人跑走一半，其他水手压力骤减，很快都聚到莉娅身边。年轻实习水手中领头的格尔戈拧着眉：“难道他们没听过白胡子的名声吗，这么不怕死地冲过来。”
莉娅被层层围在中间，抽空先就着马尔科的光匆匆检查过大副的伤口，确定只是不太严重的皮肉伤，才松了口气：“在天龙人身边待久了，总会有一部分人失衡吧，再者…”船突然被什么撞击，莉娅踉跄两步，被大副稳稳扶住。
无风带边缘几乎没有风浪，越靠近无风带，连风雪都明显变小，海面下的动静却越来越惊人。一道又一道滔天巨浪在莉莉蔷薇号附近冲起，船只在浪边大幅度摇晃。
莉娅攥紧冻僵的手指，继续说：“再者，以天龙人的傲慢残忍，他们今天退了，明天就得去红土大陆下面喂鱼…费舍尔在下面恐怕遇到什么了，科洛奇。”
科洛奇应声而出，先招呼了两个靠谱的伙伴替他守着鱼人们的舱室，接着脱了外衣跳进黑漆漆的海面。
托马尔科及时驾到的福，剩下的打手很快都被绑起来，掌舵手赶紧跑去把船驶离风浪区，这时候不能讲矜持，莉娅也就默认他贴着莫比迪克号停泊的操作。
驶入无风带的那一瞬间，环绕着莉娅的刺骨风刃和冰凉雪粒即刻停摆。莉娅冻僵的手指慢慢回暖，又麻又痒的感觉让她凭空握了好几下拳头才缓过来。
她探手到船舷外试了试，果真一丝风动也无。那头的风雪明明还在肆虐，小半船尾上还有雪花簌簌地打下来。
这么近的距离，当真一线之隔，风消雪停。
莉娅没有惊奇多久，指挥人将船上灯亮起来，转头先礼貌地朝马尔科道：“我们要稍微整顿一下，希望不会打扰到您和船上各位。”
马尔科瞥了眼自家早就灯火通明的大船，似笑非笑：“啊，现在也谈不上打扰。”
这女人放枪的时候就把船上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勾起来了，现在这话问的…马尔科心里想，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还挺会装相。
“船上再仔细搜查一遍，检查身边有没有伤亡，受伤的人去医疗室找船医，重伤的原地待着等医生。”莉娅这边一气吩咐完，那边大副叫二副带人去检查船体受损程度，自己依旧寸步不离地守在莉娅身边。
“二副谁当终于选出来了吗？”莉娅小声问。
“没有。”大副也轻声答道：“现在船体受损，修复重要，让大管轮兼修理工暂代一下。”
莉娅：“…”
就是轮流制代理二副，谁碰上了谁当呗。
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大碍，又点过俘虏人数，水下的动静还是有一阵没一阵。莉娅心里纳闷，却也没时间忧心：“虽然时间已经很晚了，但如果方便的话，我理应先去拜访一下您的船长。”
话音刚落，头上传来喊声，紧挨着的莫比迪克号上有人在叫马尔科：“喂，马尔科！你搞完没？老爹叫你！”
“知道了哟咿！”马尔科回了一声，转头对莉娅说：“我一会儿会再来，到时候希望小姐你能解释一下今晚这些状况。”
莉娅回以微笑：“这是当然的。回见，马尔科先生。”
马尔科淡淡瞥了一眼某间被严格把守的舱室，展翅飞回船上，留守的几个番队长除了他全都已经列坐老爹下首，神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这个气氛怎么回事，那谬尔人呢？”
五番队队长比斯塔摩挲着腰间刀柄，微皱着眉头：“八番队今天侦查，有队员报告附近出现海军的大将级军舰，那谬尔亲自去探了。”
马尔科闻言眉头一挑：“海军也来了？这就有意思了哟咿。”
哈尔塔沉不住气，没什么耐心地追问：“什么叫海军也来了？什么意思？到底怎么回事？”
穿着和服的十六番队队长以藏靠在桅杆边：“你们来得晚，没听到那谬尔的通话。他发现了海军大将，但没来得及说更多通讯就断了。”
哈尔塔提起刀便要走：“那还等什么，我去支援那谬尔。”
“等等哈尔塔，先别急。”马尔科拦住他：“不一定是交战了，无风带外在下暴风雪，可能影响了通讯。而且刚靠近的那条船只上也有点情况。”他看向坐在上头一直没说话的白胡子：“世界政府也来人了，似乎还有天龙人派出来的家伙，事情没那么简单哟伊。”
比斯塔比较冷静：“是哪个大将？”
以藏：“新的那个，‘赤犬’萨卡斯基。”
比斯塔分析：“那家伙比较难缠，但赤犬和世界政府最近好像不怎么和睦，未必是联合行动。”
六番队队长布拉曼克挠挠下巴：“但是不是说有天龙人掺和嘛。如果是天龙人的原因，海军和政府一起行动也不奇怪了。”
眼看几个队长意见暂时没有统一，以藏转向马尔科：“那艘船是什么情况？连放了八枪，应该是求助吧？”
马尔科半阖着眼皮：“嘛，差不多是这样。他们被政府和天龙人的打手一起追杀。”m.trip118.com
“为什么会被天龙人追杀？”上首翘着弦月般白色胡子的男人用低沉的声音问马尔科：“听起来不像海贼，不然海军的小鬼可不会袖手旁观。和奴隶有关吗。”
白胡子一开口，队长们纷纷停下讨论，一致望向马尔科。
马尔科：“确实不是海贼，看起来只是一艘商船…我看到有鱼人躲在船上。”
不死鸟的视力还不错，他离开前看到藏在窗户后的鱼尾巴了。
白胡子晃了晃酒瓶：“鱼人吗，人类要获取他们的信任可不容易。”
“具体的情况我还没问。”马尔科想了想：“你们记得费舍尔这个名字吗？”
哈尔塔：“那是谁？好像有点耳熟。”
以藏拿扇子敲敲他的脑袋：“也是鱼人啊，那谬尔昨天说过的。玛丽乔亚的解放奴隶事件就是他干的不是吗。”
比斯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马尔科，你看见费舍尔·泰格了？”
如果牵扯到这么个人物，事情可就大条了。毕竟如果事关天龙人，海军和世界政府是会真的大动干戈的。
马尔科摇头：“不，我没有亲眼见到他，但这个鱼人八成就在附近。”
白胡子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酒：“马尔科，那艘船上都是什么人？”
“这个…不好说，这艘船感觉有点奇怪，不过船长是个女人。”他顿了顿，补充：“非常年轻漂亮的女人。”
不知道自己正在被品头论足的莉娅，此时迎回了她的新朋友费舍尔·泰格。对方湿漉漉地爬上船，右手的臂膀血肉模糊，莉娅判断是被火药炸伤。而这只鲜血淋漓的手臂下，拳头里正紧握着半个灰色的环状物，缺口焦黑。
第二个上来的是科洛奇，他看起来也不太舒服，但莉娅没有发现外伤。其他鱼人陆陆续续上船，多少受了点伤，而且一个个脸色都很难看。
这糟糕的氛围让莉娅一时间没有察觉到鱼人们身后缀着一个陌生的身影。
莉娅目光扫了一圈，问科洛奇：“受伤了吗？”
和善的旗鱼鱼人此时沉默着摇头表示自己无事，莉娅没有在这时追问什么，只提醒费舍尔去找船医包扎伤口：“以防万一，下海的各位都去医疗室检查一下吧。”
船上的事情还没整理完，俘获的天龙人和政府人员要怎么处理，莉娅也暂时没想好。她还得随时准备应对白胡子海贼团。鱼人们的事情…更是一团乱麻，她现在可算是债多不愁了。
有人小跑着给她送来噗噜噗噜直叫电话虫，莉娅捏着眉心接起来，就听见话筒里传来更令她头疼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莉娅叹气：“我要做的事情可多了，大将先生。你的电话来得不是时候。”
男人的声音似乎有些沉郁：“不要和白胡子这种级别的海贼扯上关系。马上离开无风带，我现在去接你。”
他只带了一艘军舰出来，遭遇白胡子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
这话让莉娅沉默了几秒钟：“恐怕不行呢。”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赤犬大将漆黑的眼瞳隐隐泛出暗红的光色。
“莉娅。”他将话筒靠近唇畔，语气平静地说：“听话。”
男人的声音没有波动，但莉娅还是听出了不一样的内容。
她将话筒捂住，轻轻呼出一口气。
科洛奇从医疗舱走出来，安静地站在她不远处等待。
莉娅再次拿起话筒：“大将先生，我有分寸。”
男人的声音依旧很平稳：“事实证明，你没有。”
莉娅的手指轻轻点了两下电话虫的壳，她想了想，说：“我只抓住了天龙人的打手和少部分政府的人。他们跑得太快，我的人手也不够分出去追。”
话筒那头一片静默，莉娅垂下金色的睫毛：“萨卡斯基，我会有分寸的，我保证。”
通讯中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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