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三人自脱身险境到几句交谈的短短时间内,已经空无一人的叩心峰顶再生变化。缕缕烟岚无端聚拢在平坦石坪上,将石色、草色、乃至周遭一带青崖翠木的苍碧颜色皆罩上了一层暗影。烟岚起势极快,众人纷纷遁出峰顶只在瞬间,也就是这瞬间之后,就已可见薄色如波掩卷而来。再待定睛,连之前各自立足处也被吞没难见,分明土石积峰,这一刻倒凭空生出了几分水波澹然之感。
忽听风声破空,几道流光自外掷来,直欲入烟岚之中。却又在将将进入峰顶范围,去地犹有数尺之际如受无形无质之物所蚀,纷纷解化成一片齑尘,没有半点声息的散落了下去。
数十道目光顿时齐齐往流光来处瞩目。
被众人视线所集的越山容负手摇了摇头:“不才技拙,试不出此障深浅。”
离他最近的孤城吹角立刻扬声道:“越七爷可有所得,不妨一说。”
越山容便叹了口气:“我以金、玉、生、死、宝、顽六性之物为试,皆不得入、不能伍,故不可辨。”
听他这样说,又有骆天经先前一问,南云飞凤心中略作思忱,将手一抬,掌心托出四颗玲珑珠:“此障极恶,但只聚拢在叩心峰顶一带。清圣地界本不该生邪秽之物,必是有外力隐于暗处操控。”说话间便将玲珑珠洒出。四珠明光熠熠,一经脱手循天地经纬而动,顷刻高高钉在叩心峰上方四极之位,珠光绽放如练,勾连成界,正与下方石坪相对。石坪上犹是烟岚滚滚,那珠光高照如张天幕,内中映照石坪烟岚,却又好似不只石坪烟岚,光晕流转间只见四方阵纹次第幽幽亮起,石坪倒影中的烟岚雾气便好似也被一双无形之手层层分剥,欲窥深心奥秘——阵外蓦来四道扇风如刀,旋破四颗玲珑珠。而在珠碎刹那,光镜之中烟岚一瞬箕张如深渊巨口,本是光中影,刹那影吞光,将尚未来得及毁散的光练与阵符尽数吞噬不存。本是薄薄贴地寸许的烟岚亦随之陡涨,如水浪掀涛高高溅起,呈现出一片深沉浓郁的墨色。
那风刃乃是原布衣眼快出手,他心眼明亮,就站在南云飞凤身边的骆天经同样不慢,伸手一托,金光如罩笼住山尖,随即就见那金光罩子上无声无息绽开数道腐蚀深痕,数息后“砰”一声炸开,一股强悍气劲向外一鼓,将悄然循息而来的危势扫荡一空。
南云飞凤这才觉几分侥幸,忙运真元压住胸中阵基破碎反噬生出的气血翻涌,又冲着两人拱手道谢。
眼见几人几番都试探不出这山顶恶障深浅,缥缈幽人张了张手,指间绕上几道雷光:“裴宗主一直高居壁上观,若是当真不敢应阵,贫道替你一试这魔孽手段也无妨。”
云路半空,正是裴长仪驻了足下望处,闻言振袖而笑:“大长老说笑了,不过是见列位雅兴,稍作等待而已。”笑罢,目视左右,“你二人也退下吧。”袖底清风一荡,已将剑清执与朱络二人从云路上轻飘飘推飞出去。
朱络当即伸手一握,携住了剑清执腕袖。那股清风绕足未歇,就在这片刻间聚拢来数片碎云散雾,同样凝作不大不小一方云石,托举着两人落入一众观战之列,不高不低、不前不后,颇显一片师徒兄弟慈柔心意。
越山容的视线扫过朱络面庞后眼睛顿时微张大了些,不过念及当下时地皆不凑巧,只能先将一点疑惑咽下——他正这么想着,忽闻半空生出湍瀑飞流水吼之声,抬头就见素霭飞烟中浩荡云光恍若一道飞瀑自天腰垂下,白练银飙,高坠九霄,其势无可匹拟,直冲叩心峰顶。而一直低徊在石坪方圆的浅淡烟岚也仿佛瞬间被这自天而来的声势激怒,刹那疾涨翻涌,张起黑浪咆哮高掀,正是欲要当头迎上。前后不过数息,高天云练、搅地烟岚轰然相接,皆为当世奇观,无一稍逊其势,碰撞的瞬间仿若崩云海塌陡峰,漫漫云瀑与烟流暴风疾雨般轰隆隆冲刷四方,一晃眼已见无数若虚若实的光气从叩心峰顶泼溅而出。周遭观者无不色变,各个极快速的施展手段抵御,一时间连片乱光震响,叩心峰上下方圆如坠飙风巨浪搏峙之中,黑白二色冲掩日月,唯见许多大小不一的光罩撑于其中沉浮,足足过了十数息才感余波渐散,使众人重见天光。如原布衣和缥缈幽人等修为高深者还罢了,略逊一筹的钓笠翁、风雨生诸人显见添了几分狼狈,不得不立刻又退后了十余丈才罢。
原布衣仍稳坐石凳上,忍不住挥着扇子感叹了声:“不留余地直入主题,裴宗主真是好果决的气魄!”
越山容经方才一动倒是巧巧与他靠近了三分,闻言道:“此番约战所为何事众人皆知,既然无可转圜,正该有这般毫不拖泥带水,一出手便求对方速死的气魄!”随即又拢袖笑道,“原长老眼光犀利,可能断胜负如何?”trip118.com
原布衣忙将折扇一摆:“此言过了,过了。若是旁的比试还罢,这般以阵攻阵的手段奇异,双方又皆是不世出的高手,我如何惭言能断,还是且观其变吧。”
他这样说,越山容也就不再追问,视线扫过周遭,又忍不住在剑清执与朱络身上顿了顿。再看叩心峰,云气烟岚那对面一撞气势浩荡,但也足足将双方积蓄之势破去半数不止。迷光稍淡,便能看清两道偌大无朋的阵图浮现真身,一者据于叩心峰顶、一者高悬天腰之上。裴长仪大袖乘风,正立身在悬空阵图当中,一手虚抚在阵心处,意态悠然若仙。不过落在在场有数的几人眼中,仍能看清他点在阵心位置的手指正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动作着——或点或划、或掐或结。巨大阵图上符印何止千百,皆随其令明烁变化,繁复奥妙难以言表,甚至凝神若久,哪怕不通阵术之道,也觉大道摇心,生出几许难以把持的警兆……
蓦然听闻“啊”一声痛呼,倒是将险些失神的几人惊回了神。就见南云飞凤一手遮眼,身形有些不稳的被骆天经扯住,范羽泽手中正泛起一团柔和白光,将润泽的药气送入他的眼底。药气效用不俗,片刻后南云飞凤放下手,双眼眼角还能看到两条细细血痕一直垂至鼻翼处。不过他本人倒是不很在意,粗粗一揩就摊开手,掌心中有一小簇细碎的晶光闪动:“好厉害的阵术!好厉害的手法!我以家传‘洞真’之法仍不能细看,稍久便受反噬……”
范羽泽一把按住他乱动的手,手中光芒变幻,又呈现一种十分清淡的浅青色泽。南云飞凤顿觉双目凉爽舒畅洒心,忍不住“哎呦”了声:“多谢范主事。范主事,我的眼睛可还能看……”
范羽泽没好气的继续将青光灌注到他双目:“好生回去修养一旬,你若再看,下半辈子就都不要想看了!”顿了下又大声补充了句,“什么都别想看到了!”
南云飞凤登时噤声,又有些不甘心的抬头朝向叩心峰方向。只是到底没敢再睁开眼,聊胜于无竖起一双耳朵罢了。
再远去数里的一座峰尖上,草木疏阔处正可遥望叩心峰。一柄珠玉璀璨的华杖立于地面,顶端玄龟口中吞吐幽光,正如一面薄镜。镜中映现云端奇阵纤毫毕现,甚至不曾疏忽其上任何一道符印和阵纹的繁复变化。一名身材高大的乌衣男子负手细观法阵片刻,抬手一拂,长杖上光华流转,顷刻又在旁边凝出了第二面薄镜。镜光一转,映照一片昏黑,再细看,才能看出那却是层层乌烟浓瘴滚滚不休,烟岚之下,暗光浓朱如墨色,亦成淋漓一阵。玉遮覆面之人端坐阵眼,在他头顶可见一枚偌大的眼瞳虚影正在徐徐睁开。瞳影虽是虚幻,散发出的无匹威压却更胜真实,甚至几经转折落影到玄龟薄镜之中犹让人凛然。乌衣人面无表情垂眼凝注,再看玄瞳影下纹路如血,血印层叠迸放玄光,无穷无尽的烟岚之气自阵中滋生,丝缕点滴无不蕴含浑然幽晦之意。而玄瞳越开,那股穷极幽晦的气势越觉张狂,直到眼睁过半——乌衣人蓦然翻袖一拂,杖头玄龟化如斗大遮蔽在他身前,随后“砰”的一声薄镜难承瞳影威压粉碎,一体牵连,映照着天腰云阵的镜像也做泡影破散不存。乌衣人轻轻哼声,伸手握住长杖召回玄龟之相,直接抬头凝目,十余里山程在他眼中不过咫尺,清晰望见半空云阵中心,裴长仪身周也已凝聚出六朵昙花虚影。花开次第、玄瞳盱眙,不让分毫亦不落分毫。琳琅华光璀璨、幽赤玄气森然,纷纷注入仍在澎湃对峙的云气烟岚中,那狂澜便高掀得一浪更胜过一浪,本该是有形无质之物,却在高峰巉岩间撞击得砰声如疾雨,更有无数碎砂石砾纷溅迸散,落石之声不绝于耳直至峰下崖谷深处。
乌衣人眼底神色至此也添上了几分凝重,无声动了动嘴唇:三六之功。
“裴宗主独门领悟的三六之功果然不凡。”原布衣也遥遥望着半空中六昙之相,面露慨然,“而能融三六之功于阵道,更是不凡中的不凡。”
缥缈幽人这一遭难得没有嗤声,但视线不在上却在下:“确实不凡。不过比起北海魔头遗宝之威,又不知胜负几何了。”
他二人皆可直视到层层烟岚遮掩下的血阵玄瞳,更是知晓其凶厉处。原布衣默然一瞬,微露苦笑:“可惜斩魔之剑与东皇剑主皆不在此。”
缥缈幽人冷笑:“裴长恭也只持东皇一剑罢了,紫微不再,难成圆满。”
原布衣连忙“嗳”了一声:“大长老这样说,莫非已经不看好裴宗主此战结果?”
“贫道说的是裴长恭,与裴长仪什么相干!”
原布衣一噎,只能摇摇头轻声讪笑,刚想就这么掐断话头继续观战,又听缥缈幽人道:“魔瞳之威从来不容小觑,更不知玉墀宗已将它融炼到何等地步。啧,裴长仪不会不明此理,索性曲中求直,也算是有魄力。”
原布衣点点头:“确实,对此魔头魔宝,水磨工夫的试探反而不必。裴宗主一上来就全力施展己身两大绝学,当真又是出人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两人正闲话间,元垂纶忽然道:“那魔头现身了。”
就见狂澜之下幽气中心,无边无垠的滚滚烟岚仍在浩荡倒卷冲天,其势不减其形忽变,本似大水泼潮,如今水凝潮头更盛,俨然已成一道拖尾龙卷般的巨大漩涡,仿佛长鲸吸水,将本漫漫铺在叩心峰的烟气尽纳,露出光秃秃大片削剥掉了一层浓绿的石头峰顶。无人觉察何时出现在彼的玉墀宗盘膝而坐,双掌撑天。就在他掌心浩劲吞吐流转的一尺之距,偌大一目冷睇世间,瞳光如火如血,一瞳开而天光蔽,本该辰日当空之际,在这瞬间天光骤凝血华,一股无可言说的沉重压到了在场每一人的心头。
天穹失色,血光腾腾,阔违数百年,已成口耳相传的旧闻中的北海魔瞳之威,终是再现炼气界。
好几道来不及掩饰的吸气声响起在叩心峰周遭,几乎不约而同,所有人的目光都从玉墀宗——玄瞳——又齐齐聚集到了裴长仪身上。
雪白的云瀑仍在奔涌冲下,丝毫未受倒染青天的血色瞳光所污。昏晦与赤红交杂中,云瀑好似一柄寒光溅雪的长空巨剑劈波而下,剑锋所指正是玉墀宗掌心捧出的血色瞳影。铸云为锋、驱阵成锷,裴长仪便是凌空握紧了这柄巨刃的持剑人,也不过只容一两个念头在众人心头一晃,轰然巨响震荡四野,刹那地动山摇木石横飞,十数个大小光芒各不相同的防御光屏在四面八方撑开,但仍不免被这股能使天地变色的震荡余波冲击得好似海舟风叶晃动不止。而防御光屏之后的众人无不被迫得各展手段稳定自身,一时间满耳满目皆是乱色,甚至连裴长仪与玉墀宗的身影都淹没在这大乱中,若非六昙之相与血色瞳影掀起的对撼仍在继续,几乎让人生出他二人都难在如此强悍的力量乱流中续存的错觉。
乱声乱响、乱光乱流,裹挟着本在叩心峰周遭观战的诸人不得不回护己身连连后撤,自三五尺至一二丈,直到又陆续退出五丈开外,才勉强抵抗住被两股恐怖巨力撕扯的失衡感。但一时间也无人有闲去顾及这点被拉远的视野,众所瞩目中,巨剑撼幽龙,两股强悍至极的力量无一退避,以一种近乎荒莽巨兽决死的气势凶狠撕搅在了一处。峰尖之上仿佛形成了一个磨盘般的庞然大物,将剑锋龙首一并碾磨,流光散羽、飞鳞碎甲层层剥落迸溅,便是无数足可洞穿山石和寻常防护灵气的锐矢。虽不足以伤到观战诸人,也难免使人分心谨慎,稍加疏忽了身旁的一点变故。
剑清执就是正因这片刻的分神,后知后觉身边人发出了点儿很是细微的异动。他忙扭头,就见朱络一手死死掩在左眼上,额蹦青筋牙关紧咬,似乎正在全力抵抗什么。剑清执只稍稍愣了下,随即脸色一白,飞快掐着法诀在两人身边落下三四道防护,想了想仍不放心,心念一动将千灯帐也唤出,护住周遭一丈方圆。
他这番动作一气呵成,显见已不知暗中排演过多少次。朱络无心也无力拦他,只能牙缝中艰难挤出几个字音:“没用,太……近了……”
巍巍山巅,玄瞳巨影已经彻底睁开,赤红的眸色仿佛白昼中升起的一轮血月,眸光月光皆成血光,幽玄之力无穷无尽涌出冲击着天穹倒压下的六昙之相。可即便如此,一脉同源的力量共鸣也使得朱络眼眶绽血头痛欲裂,灵台上一直宝光完满的七重金枷光芒亦见几分晦涩,困顿其中的玄瞳本相幽光吞吐,每一闪烁,都好似生出一股钝力自内撞击识海,填在眼眶中的魔宝与其呼应,仿佛即将破开皮肉遁去,去与被强行分割出去的本源力量重新融合,再成圆满。
朱络此刻已然痛苦不堪,难以向剑清执切实描述处境之危。不过剑清执心思洞明,多少也能猜得到七八分内情。但越是清楚,越是无力又无措,既不好在一干观战人前露了端倪,更无法左右叩心峰顶如火如荼的战局。心急如焚间,朱络又一声闷哼,连牙缝间都死死咬出了股血色。剑清执心中一颤,当下再顾不得旁的,一手挽扶住他,就要先遁离此地。
不想他心念甫动,朱络身上的异变来得却更快一筹。剑清执只觉幻听般不知何处传来一声破碎,高峰上的血色瞳影骤然疾旋,原本正视着裴长攻击方位的瞳孔向旁一斜。刹那在那个方位的一众观战人都觉心头凛然,仿佛要被魔瞳摄取心神的正是自己——裴长仪却偏得这一刹之机,六昙旋光,两朵昙华脱阵而出,花心各吐出一色琳琅,笔直贯向血色瞳孔的中心。
“砰”的一声,琳琅击玉声颤四野,瞳孔上蓦的崩开几线极为细小的裂痕。然而这一点优势尚未能持续片刻,众人只听一声惊怒,就见观战圈子里骤然飞起两道人影,前者昏沉颠倒如被摄夺,后者紧追疾赶丝毫不肯放纵,眼见两人流星赶月般,一转眼就都要投入那覆盖了半座山峰的灵气磨盘中去——但被摄取者没有半点停顿的直没入了血红的巨大瞳影,追在后面的剑清执刚一冲入战团,就觉四面八方无数股巨大力量不留空隙碾压而来,一欲割肤切骨、一欲震魂荡魄,更有彼此冲撞又疯狂撕扯着旁的一切存在的乱流无所不在,瞬间将他困在当中进退不得,生死一线。
大惊之下,丹霄飞鞘,在剑清执身周削出一片霞彩寒花,给他辟出了半分喘息余地。可这点余地也不过撑了片刻就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坍塌,碎云飞烟纷纷杂杂呼啸来去,本是不成形体柔软虚无的存在,此时此地更胜夺命利刃,剑清执运剑随心,剑影云光中一瞬便是叮叮当当百十余响,虽说尽数挡下了,也觉握剑之手隐约发麻,更无从摆脱当前困境。
忽听高空传下裴长仪一声叱喝:“不要命了吗,出去!”随声一道云练飙来,不由分说拦腰卷住剑清执就向乱流外一抛。剑清执哪肯就这样退却,但半点不由自主就从叩心峰顶飞坠出去,身上真元一时紊乱难以掌控,疾坠之时就觉身下一空一陷,仿佛穿过了一层浓稠不知名之物,随即脚下稳当竟落在了实地。一柄折扇摇了两下,挥散扇面上刚刚浮现又隐去的虚实之桥,随即合拢搭上他的肩头引人向后一坐:“哎哎,西云主,莫要拿性命玩笑,冷静,冷静啊!”
剑清执深深吸了一口气,事已至此,想要再突入到玄瞳血影前已不可能,只能有些颓丧的仰起头,在满目混乱中找寻朱络的身影——一无所获。
原布衣善解人意,跟着叹了口气:“你那被摄走的同伴,一晃眼就没进血瞳中去了,我也不知是个什么章程。”
剑清执嘴唇动了动,一时间没能发出声。不待他再尝试开口,缥缈幽人冷冰冰的声音先传了过来:“玉墀宗宁可卖个破绽也要分心抓人,那小子什么来头,身上又有什么蹊跷?”
一句话仿佛冰水浇透,剑清执全身猛的打了个激灵,下意识便将反复揣在心中的话答了出来:“那是我宗门中南天离大弟子,一直奉宗主令在炼气界中走动。玉墀宗或是想要动乱宗主心境,方出此策……”
缥缈幽人不说信或不信,只是冷笑:“西云主的份量,岂不远胜一个不知名的一脉首徒……”
她话音未落,原本稍落下风的血色瞳影骤然生出奇异变化,滴滴淅沥的血色仿佛一层叠上一层,眨眼间朱光凝成浓紫,浓紫又沉成一片微光不透的玄黑——血月一转成积墨,再掩薄光堕夜深。
天光瞬暗,殃及方圆数十里,而血色瞳孔上的几道深浅裂痕也已恢复如初,更如一汪墨色幽潭。两朵昙华琳琅犹在飞击中就倏然失速,随即被墨色攀爬上去,似徐实疾的被扯进了那一方黑潭。
战况一转分明变成了玉墀宗的玄瞳之力更胜一筹,不知旁人念头,剑清执却心知肚明定于朱络被瞳影摄去相干。他不能说不敢说,一时间似也忘记了裴长仪与玉墀宗之间诡异莫名的关联,一心只能寄望邪不胜正辟出一线生机。
裴长仪确实也不曾让人失望,天际云光与卷地烟龙经此漫长对峙皆已破散殆尽,他索性翻掌变势弃了云剑,十指法诀变幻,身边剩余的四朵昙花光芒大盛,簇拥他好似化作神像金身,冲开四周墨染般暗色疾坠而下,一晃便越半天云路,直临叩心峰顶数丈处,双掌向前一推,口中低叱了声:“去!”
昙华如玉,五色辉煌,清圣灵气磅礴压向幽幽玄瞳。已然彻底染成墨色的巨大瞳孔表面霎时浮现水雾般薄翳,化作旋流,转眼间吞尽昙华之际,也见裴长仪欺身更近,几乎咫尺,右掌成诀,如虚如实点在了玄瞳正中。
峰外众人正是先为玄瞳次第吞没昙华六相心惊,忽又见裴长仪此举,垂云而下的四色云脉之气汇于他之指端,须臾腾化四象虚影,一瞬成形,成形一瞬,本如幽潭墨渊之深渺的巨大玄色瞳孔生出了一阵极为剧烈的震颤,六点华光分明正自瞳孔深处逐渐绽开,内外法相呼应,玄力浩瀚若无穷尽的魔宝竟也显出几分被压制的颓势,天色微清,也使观战众人心中微微一松。
也就在此时,原布衣头顶簪冠上一颗明珠闪过一道几不可察的流光,一道只容他自己听得的声音响在耳边:“四象大境合以三六之功,此乃裴长仪最强也是最后的手段,成败只在此招。”
原布衣一愣,面上神色不动,只以心传音:“胜如何,败如何?”
那声音略沉了几分:“胜不足欢喜,败必求诛魔。”
原布衣一霎沉默,不过也只有那几乎无法察觉的一霎,便稳稳的将这句话接住了:“属下明白。”
原布衣以心音交流之际,叩心峰顶已见昊光腾若烈焰冲霄,一举荡开半天阴霾,满目皆是邪不胜正,裴长仪可取大胜之势。但忽见人影一闪,坐在玄瞳下方的玉墀宗身形消失,下一瞬又出现在了已被清光左冲右突割裂破碎的墨色瞳孔中间。那眼瞳本就是一道虚影,其人置身内中,却施施然迈步,好似走出一处极为深邃之地。而随着他的步伐,凌乱的幽光再度拼合有序,一时间竟稳稳抗住了攻势凌厉的六昙华光,任凭他丝毫不受干扰的迈出了幽瞳。
一步踏出,云结四象之威瞬间加身。玉墀宗不躲不避,正以胸口位置接住了四方齐至的攻击,更接下了裴长仪全力以赴的那一指。
他甚至还有余暇露出一个微笑,玉遮下的唇角扬起,并不刻意的声音却传递到了叩心峰内外每一个人耳中:“玄瞳之功,无所不吞,故名——鬼噬!”
漫天昊光如霞光,正待彻底扫清弥空阴色,重现大日煌煌。那才又露出半面底色的太阳蓦然失光,随即一轮血色的暗影竟然缓缓从日心剥出,转而将整轮金阳都笼罩在了自己的血影之下。
血月凌日,魔高一丈。
一道更胜一道的利啸声开始鼓荡着众人的耳膜,不需细辨,便可察觉发声的源头正在叩心峰脚下,甚至还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上攀延。几名有过经历之人已然脸色微变,似自语也像是在提醒四周众人:“是地鸣,叩心峰的根基出事了!”
尖锐的地鸣声在叩心峰山体内部横冲直撞一路飙窜,升至最高处时,也正见裴长仪与玉墀宗突破隔空斗法之界终至肢接。刹那清光血光斑斓华光、颤鸣轰鸣尖锐爆鸣齐齐在峰顶方圆炸开。众人不约而同又飞快撑起屏障遁退数丈,犹感半空中气浪摇荡余波不休。而高峰所在处,更有漫天烟尘席卷开来,遮天蔽日淹没了可见的一切,甚至连裴长仪的四象六昙与玉墀宗操控的巨大玄瞳都难以窥见……
原布衣忽觉不对,峰顶决战双方各出全力,皆是至正至邪之功。即便山基动荡声势惊人,终归凡土,岂能尽掩其光?他心念动时手上亦动,折扇一开召风速来。同时不远处的越山容似也看出了些许端倪,翻手一托青光回环而起,初不过半尺,待到脱出掌心已化作丈许。原布衣呼来之风扑裹上去,便是一座足有两三人高长的巨大风轮,呼啸着扑向了烟尘滚滚的叩心峰。一路荡起惊尘无数,横冲竖突,所过处飙风呼啸,硬生生吹开了一大片让人闭目塞听的烟霾。
这一遭,便不只是一人,也不只在环绕着叩心峰观战的人群中爆出了接连不断的惊诧之声:“山……塌了……”
轰隆隆声方兴未艾,甚至还有愈演愈烈之态。山川地面都为之震颤的巨大声响中,自山脚至峰尖,半边叩心峰就如腐石朽土片片崩解又滑落,一路无数山石草木泥沙汇成一道黑黄杂绿的沙河,滚滚冲进了临近一片低洼的谷壑中。
网页版章节内容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阅读最新内容
请退出转码页面,请下载好阅小说app 阅读最新章节。
18小说为你提供最快的玄瞳变更新,第 230 章 章二二八 险峰云飞月免费阅读。https://www.trip11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