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小说 > 女频频道 > 玄瞳变 > 第 209 章 章二〇七 夜行车
  一般夕阳,光流百里,在江河湖海,亦在山峦叠岭,更在烟火人家。

  春晚和风如醉,吹送夹岸花香,也吹皱了一湖平波秀水。六花城外的雪姬湖素来为城中百姓踏青玩景的首选去处,如今满目春光融融点染湖中佳色,更有云彤水碧柳绿桃红,羁绊着游人脚步流连不已,好一派太平笙歌胜景,未染半点烽火烟尘。

  不过随着天色渐晚,湖畔游人也都陆陆续续回城归家。若是往年时节,或许还有画舫游船在湖中升彩灯开夜宴玩风赏月,但这一年来北地祸乱传得满城风雨,虽未波及至此,口耳相传间寻常百姓也难免心有惊惧戒备,虽说白日里城中往来繁华依旧,一到月暗天黑,却是少有人肯继续盘桓在外,或是回家或是投宿,定要身在数丈高厚城墙之内、万千灯火街舍之中,才能落得一份安心。

  比之一众游湖客,那些在湖畔摆设了或饭或茶或一干小巧玩意的摊铺的买卖人离开得倒要晚上一时半刻,家家皆点起了通亮的风灯,沿湖一串排开,彼此相照,瞧来也是壮胆的声势。各家人等就在灯下加快手脚收拾家当,那些只挑担或推着小车的摊贩走得最为麻利,茶铺饭摊因要收起桌椅板凳炉灶炊具等等大多落后,便有胆小些的时常要一边忙着一边殷勤关照左邻右舍:“你们万万再等我一会儿,咱们一同作伴回去,可别落下我一个!”

  湖边顿起一阵笑声打趣声,也是小小一番热闹。

  不过就在这一片忙碌中,最外一间茶棚里竟还有一道身影安安静静坐在桌前,桌上茶水几续,亦不见他言语、亦不见他动作,只是一直把杯东望,饮香茶似吞苦酒,满身遮也遮不住的沧桑孑然。

  而更使人瞩目的是他背上那把样式古朴的阔剑,不需出鞘已压得茶棚主人夫妇轻易不敢上前多话,无论是武道中人还是炼气修士,皆不是他们寻常百姓能够招惹,任凭这人足足在茶棚坐了半日,眼见已是夕阳不见,天地昏黑,四周同行早散去了七七八八,才叫那作丈夫的硬着头皮过去,小心翼翼唤了声:“客官,仙爷!”

  顿了顿又道:“天色已晚,是买是卖的都该收拾回城了。入了夜城外不太平,你看是不是这就也跟我们回去……”

  他说话的声音不敢太大,但也足以叫人回神。那茶客握着杯的动作一迟疑,缓缓放下,随即手指擦过桌面,藉着桌上几点水渍写了两个字:为何?

  茶老板一愣:“客人,你写的这是什么字?我不认得咧!”

  “……为何不太平?”时至今日,离少阳仍未能彻底适应声音的找回,一开口低沉微哑带涩。不过茶老板倒听得清楚,早看他面生,此时越发确定,忙道:“听说北边妖魔鬼怪打生打死了一冬天,前些日子还有人说海边那片仙山也闹出了许多动静。如今这世道不安稳,别看六花城一直太太平平,往日里来去还是要谨慎着些。客官你是初来?眼见天黑,你也快快进城,好歹先找家客栈落下脚,不然再晚些城门也要关了,想要进去可是麻烦!”

  “多谢。”离少阳点点头,“我无妨。”

  茶老板一篇口水只换来他这五个字,霎时有些不尴不尬。不过好在又见他取出茶钱搁在桌上,人也站起身,迈步只一晃就出了茶棚不见了踪影。茶老板登时吞下一口气,原地木愣一瞬后飞快抓起桌上碎银转身,压低着声音连声招呼:“走了,走了!快收摊,快收摊!”18小说

  他媳妇忙应一声过来捡拾壶杯,也小小声道:“这人‘咻’一下就没了,莫非当真是个仙爷?”

  “嘘,噤声,仙爷的事,莫得咱们凡人随便过问。”

  他媳妇立刻点点头,不过还是忍不住又嘀咕了最末一句:“我瞧他坐了半日,木头木脸没一点喜乐……原来仙人也有着烦心事儿不成?”

  离少阳此时人已不见,但这轻声一句嘀咕还是被晚风追着送进了耳朵,也绊住了本欲入城的脚步,踏在风中的身形一转,落在城外一片坡丘上。

  六花城周遭已无险峻山岭,但地势蜿蜒至此,逐渐低伏成了连片高矮不一的土丘,绕着雪姬湖一带树木葱茏,白日里也算景致清新,入夜昏黑一片,风吹木叶,簌簌如泣,却着实有些让人胆寒。不过这里也是城外最高处,立足东望,远山连绵不见沧海不闻惊涛,只有山形影绰不明,纵然修行之人目力不凡,能望见的也不过是连片黑影,难辨本来面目。

  离少阳又默默叹了口气,纵然能够看见分明,背城岭也好、沧波楼也罢,于自己仍是陌生,模糊得没能留下一个足够鲜明的记忆。来去匆匆,仍是他乡,无可留驻。

  也正是因此,他那日在背岭城遗址与剑清执辞别后,未再回头,一路循着记忆直往昔年旧居。久年归途,生死大梦,历历鲜明。不想即便故地故宅在甫寻回的记忆中再如何鲜明,究竟岁月磨洗从不轻饶,屋舍早剩残瓦,周遭故旧亦改,除却地貌依稀,已没了半分相熟处。这一趟奔走只得结果爽然若失,离少阳刹那心中空茫,一时间没了往后何去何从的筹算,游缰信步,不知何往。

  就在茫然中,无意间听得一耳玄门延请秉玉城一同为沧波楼发下处置之事,或押或纵,封门甲子,众说一时喟然。魔脉恩怨,死生之困,在他心中已随林明霁之亡荡然无存,但听得这一消息后,心未明身先动,到底还是转头折返,又一路直到了这六花城中。

  六花城再向东去三百里就是沧波楼所在,他却没能继续走完这最后一程。脚步迟疑就此停下,半日蹉跎也只是缭乱了自身心绪。此时立身高处再望向东,山海茫茫思绪茫茫,索性慢慢在山坡上席地坐下,慢慢对风而言:“善恶来报,一死皆消,为何我心中仍觉纷繁?”

  难得他主动开口出声,可惜山风呜咽不能作答。离少阳背靠着一颗大树仰头望向天穹,月如玉星似银,缤纷明亮,各据其轨。可惜他从来只知修剑习剑,不识星象巫卜,纵见满天星斗,无从追索因缘,也只不过看得满眼星月光冷,其间有明亦有暗,恰似奔劳世界,人事飘忽不可期。

  这般许多繁杂念头乱七八糟涌来,倒还不如记忆空空时行事从心来得自在无羁。离少阳默默望天一回,手腕翻转托出一只碧玉酒坛。半晌清茶无以明神,不如美酒暂可排忧。一手拍开坛口,也无需杯碗,以口就坛宛如鲸吸,灌了一大口入肚。霎时五内如灼,清冽之酒却有炽烈之气,汹汹直冲天灵。

  酒是青竹秘酿,扫收竹露、碾榨竹叶、煎熬竹根竹皮,汇于一瓯添水和曲发酿,窖藏便成,乃是林家家传手艺,姐弟皆晓。这一坛清风酿说是林明霁手酿,但除了久藏以至的厚味,在他喝来也与旧时年年岁岁并无不同。昔年新酿开坛,上有恩师下有兄弟佳偶,如今启封,唯有冷夜冷风冷月一片伶仃。老酒入喉如一缕火线烧腔,离少阳却仍仰头倒得痛快,似乎一腔心酸愁绪空茫,也只得此法能以五脏为炉酒水为薪烧得干净,散作云烟。

  酒坛碧玉雕琢甚是精美,但经年日久,里面的清风酿只余大半。离少阳这般鲸吞豪饮,不过片刻便将将见底,忽听“当”的一声,坛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碰撞上了内壁,旋即随着最后几滴酒液滚出了坛口。

  离少阳一伸手,将那东西接个正着,一入手已先心悸难能自已。再低头看,便见手心正躺着一枚素色银白的剑佩,半圆弯弯如月钩,上面酒渍未干,被天月一照,一晃一晃银光灿烂,光洁如新。

  他看着这枚剑佩霎时愣住,痴看半晌才反手取下了背后古剑。剑上金轮似融金,掌中缺月恰流银,日月交辉,并成连理,人缺物圆,造化相弄。又许久后,离少阳默默叹息,轻缓拨弄两枚剑佩,相击声叮当清脆,将他几近无声的低语盖过:“金灵、素魄,清音、清竹,唉!”

  到底也只能出口一声叹息,再无后话说平生。

  山坡上人月两茕茕,离少阳不能一醉只能枯坐。那空了的碧玉酒坛还是被他收回丹囊,与剑佩和盘龙铃铛并在一处,便是这数十年生平之仅得,不免自觉可笑又可悲。正藉着酒意自欺糊涂,山下大道上忽然隐约传来了一阵怪异动静,仿佛有不只一人趁此夤夜负重前行,虽不闻人声,那用力拖曳的沉闷声响却越发清晰,一入耳中便忽略不得。离少阳迟疑了下,从倚坐着树干的姿势起身,循声下望。

  月光清皎,照见雪姬湖湖面一片银白通亮。可惜怪声来处方向正悖,路上更有两旁树木落下许多长长短短的阴影,只能依稀望见一坨巨大黑影在路上缓慢移动,黑影前几条人影模糊摇晃,应就是拖曳力道的来处。

  忽来这般暗夜诡行,如今东□□处亦难免草木皆兵,离少阳心中生疑,即刻再运目力,微光一闪如灼双瞳,眼前所见登时清晰了许多。

  这才看得分明,那巨大黑影竟是一架足有两人高矮的奇形大车,与常见车架不同,无舆盖辕辔之分,方方正正如箱如屋,更通体漆黑也不似寻常木材打造。这怪车不用牛马,高大的轮架上延出六道铁索,铁索长有丈余,尽头就是六名脚步蹒跚的拉车人……离少阳瞳孔蓦的一缩,分明看见锁链尾端打造成爪钩模样,利钩寒光凛然,就生生扣入那六人肩胛骨肉中,随着拖曳向前的脚步起伏晃动,使得每一步都成剜肉钻骨之刑,难以观卒。

  暗夜奇行,诡异之车,酷厉之刑,处处皆似不善。离少阳脑中那点似有似无的酒气早尽数挥散,一手反背金灵剑,身形一晃也不遮掩,挟一道明锐烈光从山坡而下,直贯那架诡车前行路上,两边相距不过一箭之地,抱剑当胸,冷眼默对。

  拉车的六人仿佛未曾看到前方拦路,仍各个低头弯腰,竭尽全力拖曳大车向前。不过就在双方越发迫近至十余丈时,车厢中一声击掌,六人脚步齐止,旋即车前车后四角幽幽亮起四盏青灯,灯光惨淡昏晦,照人如照鬼魅,反而更添几分森寒。

  离少阳仍无动作言语,只冷眼看那诡车。相距极近,高大车厢更觉森森,一体漆黑原是上下内外都以黑铁打造铸就,其重何止千斤。曳车六人负此巨重,又受弯钩嵌骨之刑,时间若久性命难保……他的眼皮忽然抽动了下,在看清楚诡异铁车的同时,曳车六人自也入眼。高远处只觉惨烈惊心,待到近前才知蹊跷。那六人宛如木石,不言不语枯立不动,任凭嵌入爪钩的肩头肉翻骨露,无一人吭声摇动。而就在这六人身上,或胸口或颈间或头颅,致命处各有致命之伤,伤口虽都不同,但只看血肉痕迹就知不是新创。以生人躯负死人伤,尚能曳车缓步,何其荒唐无稽。可若不是生人……

  片刻间离少阳心思几变,一时摸不清这铁车的路数。默峙中反而是对面先有了动静,一道平直毫无起伏的人声从车中传出:“君是阳魂,我为阴司。阴阳有隔,因何阻路?”那声音鬼气森森,纵然其间能可察觉到生人吐气呼吸动静,仍好似出自九幽地府,和以青灯惨惨,行尸列列,愈发不似人间。

  离少阳微微眯眼盯住了车厢一旁似是车门的位置:“人有人途,鬼有鬼路,你行错了。”

  车厢中报以沉默,片刻后,窸窸窣窣一阵声响,一道门户悄然在他盯着的位置打开,一人麻衣长袍,手持黑幡步出,衣饰可称整洁,呼吸气血鲜活,是个与那六名不知死活的曳车者截然不同的生人。

  其人下了车,拄幡颔首礼数竟颇周全,只是开口声音还是毫无起伏的平直:“阴司布死,铁围传道,我等驱铁围车周行四陆,有生死处皆称幽冥,前方六花城正是道途欲经行处,何错之有?”

  离少阳目光遍闪车、人、行尸,看过一遭抬手一拂,光焰灿灿两个大字出现空中:鬼道?

  麻衣人摇晃手中黑幡:“人何无死,生罪死责。正典明狱,皆归幽冥。我等拜伏供奉阎摩帝君,布生劝死,是为幽冥之道。我乃阴幡九秋蓬,足下为阳魂,非我同路,请离去吧。”

  离少阳魂魄未全记忆未复时便已步丈周游过无数城池村镇,多与凡俗人杂处,也曾见识过许多入流不入流的教派祠庙,但还是头一遭听闻“幽冥之道”一说。修者凡人多爱生恶死,口称劝死以为布道,更是大悖人情义理,听来只觉荒唐。便摇了摇头,以字代口:喝鬼驱尸,夤夜异行,使人惊悸,岂可称道。

  九秋蓬随着他的视线看向六名曳车者:“其生有罪愆死行苦役,行尸曳车布道乃为以役消罪之功德。不受此苦,炼狱中刀斧加身便重一成,受得此苦,轻减罪业,乃是阎摩帝君慈悲救赎之举,请足下勿出诟病之言。”

  说着话,九秋蓬转身,以黑幡点指六人中左首两人:“此二人受德报怨,横起杀心,只为财货,斩首穿心而死。需受苦役三月,弃尸于凶狗馋狼之口。”

  又指向第三人:“此人爱色欺花,手段淫邪,夺贞便如伤命,破腹截肠而死。需受苦役百五十日,骨肉俱朽扬灰踏路。”

  再指向第四人:“此人鸡鸣狗盗之辈,贪取赃财,逾墙破头而死。需受苦役二旬,黄土覆面沟壑安身。”

  ……如此种种,听他历数六名曳车人罪愆罚判,一一道来理据分明。离少阳不知真假,不过打量六人身上至死之伤,倒是果如其言,甄别无异。随着九秋蓬的指点看过一轮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左首二人,对着他们颈间与胸口的致命伤若有所思。九秋蓬见状亦顿黑幡,一盏青灯飘忽飞来悬在二人头顶,映照得死相越发狰狞,而微微红光灼动,在两处刀痕上时隐时现,似颇挑动人心多疑:“足下可是欲观我阴司册?”

  待离少阳转脸看来,又道:“阴司立簿,以册赏罚。前愆后罪,一应记之。只是阴阳之物本不相通,足下欲观,亦需有所代价。”

  离少阳却摇了摇头,最后看了眼二人身上刀痕,以指行笔:不必。

  稍一迟疑,又抹去两字,低声开口:“驱尸为役入城,惊扰凡人使其恐慌,岂称布道?还请转向,莫生龌龊。”

  九秋蓬皱了皱眉:“足下这一手管得过宽了。”

  离少阳仍阻路在前:“阴司幽冥之道,本不该与生人杂处。何况六花城并非炼气修行之地,唯有凡人聚居,凡人弱气,难受其扰,你既口称周游四陆布道,又岂能不知?”

  “若是因此,足下多虑了。”九秋蓬闻言神色放缓,“日为阳,夜为阴,日夜所见,阴阳有异,不使混同。幽冥布道不入城池只在旁郊,待道坛落定,足下自然可知日夜阴阳之别,岂会行恐吓生人那般拙劣手段。”

  “嗯?”离少阳扬眉,不说可否。

  九秋蓬也不再多言,缓缓摇晃黑幡,身形忽倏一闪退回铁围车门户旁,再一闪,无声无息隐没其中。车中传出击掌声,青灯俱灭,六具行尸立刻拖曳着脚步重新归位,“哗啦”一声齐齐发力抻直铁索,随后车轮辘辘开始转动,沉重缓慢的又开始前行。

  离少阳冷眼抱剑,直到与行尸相距已不足丈,身形才骤然虚化散于夜色,重归之前独坐的山坡顶上。

  居高临下,车行轨迹清晰可见,继续沿着大道缓行。六具行尸一步一挪,速度不快,但不间歇的拖曳了小半个时辰后,眼见越来越近六花城外围,忽然整齐一转脚步,铁围车原地划出一个大弯,竟当真擦城池而过,改往雪姬湖畔一处青草离离的荒坂。

  这片荒草坂因未曾修筑石堤点缀花木,一向少有人来,算是热闹中一块冷清所在。铁围车缓行至此而停,熄去的青灯再次点燃。只不过这一遭未见九秋蓬现身,却有一股灰蒙蒙雾气从车下腾起,呼吸间囊括周遭草木地面,更浓郁得全然难以辨别内中,唯见雾浪滚滚汹涌翻腾,似乎正在发生着什么不为人知的变化。

  这奇异雾障持续了一刻钟尚有余,湖畔数亩方圆尽遭灰雾吞噬不见。直到雾气涌动仿佛至极,一点青光出现其中,渐升渐高渐明渐亮,赫然也是一盏青灯,只是比之悬挂在铁围车四角之灯放大了数倍。青莹莹的灯光遍洒如小月,一般凄清孤冷,又在清冷中滋生出几分妖异之美,夺摄观者目光。

  那灯下垂素白长幡,上有朱红文字:长夜台。

  浓雾在青灯升空就开始变淡消散,速度之快一如起时。待到灯至中天长幡飘展,大雾尽去,内中不见铁围车,却有一座占据了整片荒坂的宅院出现在原地。四墙高矗亦如黑铁之壁,内中回廊屋舍排布整齐,簇拥着居中一座黝黑大殿。青灯盏盏遍布,黑白二色长幡点缀廊檐壁柱之间,阴司赫赫,幽冥森森,果真不愧“长夜”之名。而宅院铁墙上两扇铜门半掩,内外六道身影垂手肃立,看身形当是六具曳车行尸无异,此刻也俱着麻袍遮掩全身,面目头颅亦用黑纱垂盖不露分毫,除却瞧来诡异,倒也与生人相差不大了。

  铁墙之内,黑殿之中,九秋蓬正手持微火将绕着墙壁安置的数排长明灯一一点燃。灯火逐一亮起,漆黑殿堂中有了光线,内中陈设也渐能观看分明。两厢桌椅小榻,居中香案宝座,宝座之后是足足占据了整面墙壁的一轴巨大画卷,画卷上未落点墨,只有炉中香烟嫋嫋绕升其上,烟遮雾掩,似隐奇异。

  九秋蓬点罢长明灯,转身回到香案前新焚上一炉香,敛衽恭敬而拜:“上参阎摩帝君,有禀幽冥主,道坛已设六花城,还请示下。”

  空白画卷上微光荧荧,慢慢显出一行字迹又隐去:阴宝将出世,凡俗必有夭亡,取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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