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小说 > 女频频道 > 玄瞳变 > 第 90 章 章□□ 别梦寒
  越琼田兴冲冲跑去土坑查看朱络的情况,越山容与越九华坠在后面,一路走来却是眉头越皱越紧。他两人昨夜到时,与方青衣不过草草一晤,除了安置越琼田事宜,旁的只是一带而过略有交待。彼时正是深夜,不透天光,虽说也曾发觉此处地气有异,但一时未作多想。而此刻直往土坑方向而去,才发觉这片地域生机凋零之至,可称死地。

  越山容修习的乃是玉完城越家家传枯荣妙法,虽说只是其中衍生而出的旁系,但他这一脉最重土木相生之道,对地气以及周遭草木的情况也最为敏感。便是越九华年岁尚小,看不破内中玄机,也直觉出几分怪异不适,小声道:“七叔,这一带山川气息颇怪异,让我不大舒服。”

  越山容轻哼一声:“不舒服就对了,这里哪还有什么山川之气,不过死气而已……我倒要看看琼田认得的‘朱大哥’是个什么人,竟要在这等死寂之地养伤!”

  越九华闻言咋舌:“死气!难怪……只是方前辈不是说……”

  越山容笑了笑,倒不讳言两者实力之悬殊:“以方道长之能,能叫他觉得有所威胁的人事物不过寥寥。你我究竟不同,且还要顾着琼田心思,处事小心些总不会错……咦?”

  正说着话,眼前路近尽头,突兀跳出的一片青翠几乎是以扎眼的姿态跳进视野。越山容微微一愣:“怎会有……此地此时怎还会有新生嫩草?”

  越琼田拖着髅生枯魅本就跑在前头,已到了土坑边,将生得郁郁葱葱的青草拨开。土坑上原本盖着的木板已被髅生枯魅挪走了,一眼就看到稳稳当当躺在下面的朱络,脸色虽仍苍白,比起之前死尸般的颜色已好上许多,气息细匀,胸口可见薄薄起伏,大抵能让人一眼分辨出生死,却仍谈不上什么“大好”。

  越琼田郁闷的扒着土坑看了又看:“小骨头,你说朱大哥快醒了?”

  髅生枯魅一手按在胸骨上,将分明耀动得加剧了几分的魔元之火遮掩住,理直气壮道:“本座早上过来看他,分明已有了些反应。岂会骗你!岂会骗你!”

  越琼田仍是狐疑,想了想,道:“他是怎样动了的?”

  髅生枯魅立刻顺手揪下一截草叶,伸长了臂骨直往朱络鼻端凑过去。越琼田见状一愣,随即一股荒谬感油然而生,但到底拦阻的动作慢了一步,那根细茸茸的草叶被髅生枯魅直接戳进了朱络鼻孔,三拨两晃,本在直挺挺闭目沉睡的朱络脸皮一抽,竟“吭哧”一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人虽仍是没醒,眉头显而易见的微皱了皱,半晌才又平复下去。

  越琼田以手背掩面,髅生枯魅丢开草叶拍着手“哈哈”大笑:“你瞧,又动了!又动了不是!”

  两人几步之外,越山容与越九华面面相觑。越九华倒还只是在诧异“这个小骨头当真是很靠不住啊!”,越山容眼中却分明清晰看到生死二气具象纠缠于土坑之上,上下起伏,被坑中人的身体窍穴不住进出吞吐。枯荣妙法、生死之道,奥妙之意本就微妙相通,在其中修行愈深,不免愈受其影响。越山容盯视片刻,一时微觉脑中晕眩,忙别开了脸,故作无事道:“琼田,既然此人尚未苏醒,你也不必一直留在这里。方道长走前还交待,切不可让你荒废了修行……你今日的课业尚未作吧?”

  越琼田呆了呆,忙道:“师父布置的课业我自不会耽误,只是朱大哥……”他虽也被髅生枯魅的奇葩举止弄得哭笑不得,但到底有一点不错,就是朱络在死人般躺了数日后,身上终于又有了些鲜活的反应。既有一进,便有二三,一时间也让他不由自主开始期待朱络能在下一瞬就张开眼,或是有些动弹手足、渴水饥饭的动静。当下很是不情愿挪动步子,草草回去。

  越山容见他这个反应,心中更觉不妥。定了定神,也凑到土坑边低头打量。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坑里躺着的竟是个眉目俊朗的年轻人,并没有丝毫阴沉枯槁古怪之类异相。生死二气在他身上穿梭游走,既不相抵,亦不相合,来去空空,周流无尽。以自己的眼力,一时竟也看不出这是什么功法,难怪被方青衣称之以“异人”。这样一想,越发觉得坑中人身份难测,越琼田不过初出茅庐的半大少年,无端和这等人物搅在一起,实在是祸非福。看罢了,便向越琼田道:“你这朱大哥受伤深沉,越是沉睡,越是在尽量疗复体内伤势,若是早早苏醒,只怕反而不妙。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于他,一来方道长有言在先,他性命定然无碍;二来我也能速调些可靠人手来此,定然守到他安然苏醒,完好无缺——只是耗时恐怕不短,倒不好为此耽搁了咱们的行程。”

  越九华也赶快在旁帮腔:“七叔和我是领了家主谕令出来的,来去有时,哪能在外耽搁太久。何况我看你是在外头玩得心都野了,族祭将近,你身为少城主,岂能久滞在外不回。”

  越琼田一愣:“族祭不是十年一祭……”

  “今年距上次正是十年。”越九华恨铁不成钢的冲他翻了个白眼,伸手就去扯他,“总之你先回去将东西收拾起来,一两日的时间,七叔总能通融通融,若是坑里这位提前醒了,自然能当面作别;若是赶不及,有七叔安排人来接手,也必然妥妥当当。走吧……走啦!”不由分说的,用力拉扯着越琼田转头又往来路回去。

  越琼田一时被他堵得无话,被扯着向前踉跄两步,只得回头匆匆叮嘱一声:“小骨头,你照看着些朱大哥!”又一顿,颇担心的加上一句,“不准再拿草叶树棍捅他的鼻孔!”便被越九华拖得脚不沾地的越走越远了。

  越山容落在两人后面,神色复杂的又看了朱络一眼,转而微笑着看向髅生枯魅:“小骨头,你与这位兄台功法皆是奇异,在下孤陋寡闻,竟是辨识不得。不知你们出身何处,这位兄台又因何伤得这般凶险?”

  髅生枯魅之前险些伤在他的刀下,心中本有几分忌惮,但有了越琼田居中周旋,越山容又常是个言必带笑轻声慢语的模样,登时又拾回了大半威风,得意洋洋拍着肋骨道:“本座可是冥迷之谷的大尊者,寻常出身岂能相提并论!至于他的伤……他的伤嘛……”语塞一瞬,髅生枯魅才想起自己本也不太清楚朱络几次受伤的缘故,只得捡了个印象最鲜明的由头道,“他为了救越琼田,与偃鬼王硬拼了几招,被打了个半死不活。啧啧,还是弱了!太弱了!”

  他仗着越琼田不在、朱络昏迷大放厥词,只可惜冥迷之谷的存在尚只有寥寥几家知晓,当下消息远未传至玉完城,越山容自也不知其正是炼气界中谈之色变的魔尊遗脉之一。但听了他后半截话,仍是大为动容:“与偃鬼王交手?他能在偃鬼王那魔头手下走过几招?不对,你之前说什么?为了救琼田?琼田怎么会与那魔头对上?是了,方道长说他近来追捕魔尊遗脉,多有争斗,怕带累了琼田……原来如此!”

  髅生枯魅见他先是神色一变,随即又自言自语嘀嘀咕咕了一大串,唯独不曾对自己引以为傲的出身报以什么特别的反应,登时有些不快,嘟囔道:“偃鬼王怎么了!偃鬼王还不是被方青衣追杀得抱头鼠窜……咦,本座怎能偏向方青衣说话……”

  两人两条思路一时岔开得大相径庭,竟也奇异的各不相扰。越山容急着回去细问越琼田这段时间的经历,顾不得再慢慢打探朱络身上谜团;而髅生枯魅显然是陷入了一个“我到底该和谁站在一边”的立场困境,蹲在原地,不住抠着自己的天灵盖发呆。两人匆匆一去一留,却是没人发现土坑中朱络的呼吸忽的有了些变化,蓦的呼气一重,将还粘在鼻子下面的那截草叶吹飞了出去。

  髅生枯魅几句话,便叫越山容回过头来,将越琼田仔仔细细从远日到近前的所经所历全数询问了一遍。越琼田在家时与这位七叔也颇亲厚,自是明白他一片为自己担心的好意。只是这大半年来,所经之事、所见之人,大多难以寻常眼光与心态看待。无论伏九化龙、还是朱络与髅生枯魅谜样的来历与功法、甚至是自己不愿承认的前身旧事,挑来拣去,几乎都难以对越山容开口。被问到了脸上,也只能支支吾吾,含糊不已的找些边边角角拿来应付。越山容到底年辈为长,又岂能听不出来他的搪塞,但叔侄闲聊非是刑讯逼供,越琼田更是身份尊贵,到底不能迫得紧了。听他胡乱应付了一通后,便转头找到越九华,暗暗叮嘱:“琼田到底年少,有些孩子的别扭心性,只怕有些话是不愿说给长辈听的。你和他是年岁相仿的堂兄弟,平日里玩得也不错,闲来不妨去寻他说话闲聊,问一问他这段时日的经历。倒也不是要打听他小孩子的私密事,只是怕他无意中沾惹了什么自己也不知道的麻烦,留了些棘手后患。”

  越九华连连点头,满口包揽:“七叔你放心,我今晚找他一床说话睡觉去。他的性子我熟悉,半睡半醒时一迷糊了,有问有答,乖巧得很,便是你不问,他自己也竹筒倒豆子的尽说出来了!”

  越九华这般信誓旦旦,当日入夜,果然便厚着脸皮赖在了越琼田房中,起初只是逗他说些在外面的有趣见闻,山水民俗。不想越琼田还未如何,倒叫他自己先听得当真入了迷,因此时辰一晚,就格外情真意切道:“琼田,今晚咱们兄弟也来个‘联床夜话’如何?你也晓得,我爷爷拘得我紧,连像你这般能偷溜出来的机会都找不到,每日里除了练功读书还是练功读书!你再与我说些路上好玩的见闻,或是月下集那般的热闹场面也好。”

  越琼田被他问得头大,他在外这大半年,除了随在方青衣身边修行,其他遭逢即便开了些眼界,却着实没有几桩称得上尽善尽美。若要细数,一路相遇相识之人,大多已折损了性命。便是如伏九那般下落不明、朱络这般险死还生,竟也能当得起“尚好”二字。一时心绪酸楚,脱口感慨:“炼气界风波险恶,风光能有几何,大多不过湮没其中罢了。你听得趣味,不过是只能捡些趣味说给你听,除此之外,更多却是提不得的无可奈何。”

  越九华被他老气横秋的语气逗得笑出来,蹬了靴子滚在床上,捞了个枕头抱着:“你才多大,又见了几桩事,怎么话说得像个历了半辈子风霜的老头子!我只问你一句,外头若是不好玩,你又何必费尽心思偷跑出来。咱们家门口那条大荒江,岂是那么好泅渡的!”

  越琼田不假思索道:“自是为了寻我师父!”

  越九华又仰在床上直笑:“你倒也真是奇怪,虽说方前辈确实是难得的修为高深的大能,但咱们玉完城的枯荣心法也是一等一的顶尖功法,家主又那么尽心□□你,你怎么就一门心思认准了他!好好一个玉完城的少城主,跑去做了青冥洞天的小弟子,真是……真是……”

  他“真是”了半天,也没能找出个合适的比方,只得翻个身趴着笑道:“天极剑意真的那么厉害?比之家主的枯荣妙法如何?”

  越琼田眼神微微有些发空,一只手不自觉摸到重新戴回颈上的冰梅花,半晌才道:“师父的剑意,可倾日月、可开山海,炫目之极,也强大之极……天极剑意与枯荣妙法全然不同,如何搁在一块儿分个高低上下?不过师父和姑姑都对彼此十分推崇,你我现在如何能窥见他们的境界,不过胡说一气而已。”

  “这倒也是!”越九华支着下巴感叹,“方前辈且不说,家主乃是玉完城上传五代里唯一一个悟透枯荣妙法本经的人。爷爷说,家主那般资质,数代难出一个,也难怪大伯父争不过她……呃……”话说出了口才觉不妥,越九华恨恨在自己腮上来了一巴掌,“我这张嘴啊!又胡说八道了!”

  越琼田的反应倒是很平和:“这又不是什么说不得的秘辛,打小姑姑就不曾瞒过我,我又岂怕你说。”

  越九华讪笑两声,虽说心知越琼田所言属实,但到底还是在别人面前去揭人家父母长辈的短,着实尴尬。一时视线满屋乱飘,生硬转了话题道:“你在外漂浪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自在松散惯了,等回了玉完城,怕是要有苦头吃了。来前我曾听到爷爷和七叔被家主叫去议事,我爷爷觉得家主对你太过溺爱纵容,才叫你‘敢行此胆大妄为之事……’”他拿手在下巴上一捋,假作生了一把胡子,“说这次你回去,定要从日常行事到修行课业都严加管束,不至枯荣妙法小成,绝不许你再轻易离家——你可要当心了!”m.trip118.com

  越琼田呆了呆,一时间竟也觉得这个消息很是惊悚。越九华的祖父主管族中子弟幼时修业,是个最严肃古板不过的拗脾气老头子。越九华如今这般性格跳脱,大约就是被管束紧了导致的逆反。自己往常仗着姑姑疼爱,并极灵之身的特殊体质,不曾落在他手中过,但只瞧着那些同龄子弟□□练的辛苦,已先觉得胆怯了,讷讷道:“我自该随姑姑修行才是……况且待师父将偃鬼王之事作了了结,我定然还要跟随在他身边的,也未必会在玉完城停留多久。”

  越九华诧异:“你莫不是在说胡话?我听家主对七叔言,方前辈已将你日后修行之事安排周全,一并托付家主照顾。若只是回去三两个月,何来这一说!”

  说者无意,轻飘飘几句话,越琼田却听得心中悚然一惊,忙不迭追问:“师父当真如此说?”

  越九华尚不觉有异,抓着头皮道:“我又没见到方前辈写给家主的信,哪知信中之言。只不过是在家主和七叔说话时听了一耳朵罢了。不过想来留你在家之事应是错不了,只不过到底是交在家主还是我爷爷手里尚未定论而已。”他说着话,眼睛一亮,扒着床沿向前探头,“琼田,等回去了,你也教教我你是怎么溜出玉完城的呗!”

  越琼田此时心中已是七上八下的无着无落,细想自从今早起身见到枕边冰梅……或是该从昨晚师徒两人闲聊般的对话时起,一种被忽略了的违和感渐渐浮出水面。当时只觉寻常,如今再想,方青衣的一言一词中竟果真有几分将要久别前刻意叮嘱的滋味。再加上今天的不告而别、七叔急于带自己离开等事……桩桩件件捏合到一起,越想越可证实越九华所言非虚,这一遭,师父竟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自己送回玉完城,而非继续跟在他身边修行。

  这样一想登时觉得胸口气闷,恍恍惚惚问了越九华一句:“师父为何不要我了?”

  越九华全然不知个中内情,偏头笑道:“方前辈说是要追踪魔尊遗脉,十有八九就是要直接对上偃鬼王那个老魔头了。那等修为的两名大能交手,咱们连观战的能耐都没,自然要先将你送得远远的。对了,琼田,你说你之前曾见过偃鬼王还和他交了手,然后被你那个埋在土坑里的‘朱大哥’救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他絮絮叨叨了半宿,终于又记起自己跑来和越琼田同睡的初衷,忙藉着由头开始追问。

  越琼田心中仍似一团乱麻,一方面觉得众人对方青衣离开的解释都颇正常,一方面又总有一种隐隐不安在滋生,甚至一想到“日后再不能时时见到师父”,便觉胸口又酸又痛,整个人都有些坐立不安。又听越九华问及偃鬼王,随口答道:“偃鬼王那魔头乃是师父宿敌,几百年针锋相对,挖空心思弄些鬼蜮手段有何稀奇。我跟在师父身边,碰到便是碰到了。不过那魔头的老巢也被师父一剑毁了,想来师父这一遭再找到他,定不会纵他逃脱。”

  越九华连连讶叹:“一剑毁了偃鬼王的老巢?那般厉害!”

  越琼田哼声:“要不是他逃得快,当时就要死在师父剑下。”

  越九华反而“嘿嘿”笑着摇摇头:“那等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老魔头,哪是那么容易死的!方前辈追踪他这么多年,不也一直没能得手么?要我说,这般魔头身上说不定藏了多少后手、多少谋划,方前辈此行是否能竟全功,还未可定呢。”

  若在平日,越琼田心中师父无所不能,面对这样的揣度定要理直气壮反驳回去。但此时他心中正生出几分犹疑,再听越九华之言,不由得也隐隐冒出了一丝“师父不肯叫我跟着他,难道真是因对付偃鬼王尚无十全把握?”这等念头。没想到时也就罢了,这样的思虑一旦露头,就如野草在心底疯长,连应付越九华的力气也没,浑浑噩噩起身原地转了两圈,就一头栽到床上不再吭声。

  越九华吓了一跳,连忙向床内侧滚了滚,小心翼翼道:“我……我不是说方前辈打不过偃鬼王啊……琼田,你生气了?你真的生气啦!”

  越琼田将脸埋进枕头,含糊哼哼了两声,越九华听不懂他的意思,抱着腿坐在一边发呆半晌,仍想不通自己到底说错了哪句话。不过眼见越琼田打定了主意不言不动,他一个也是没趣,只得又讪讪道:“你要是倦了,咱们就早点睡觉……正好我也觉得困了,昨天赶路大半宿,还没好好休息过呢……”说着话,打了个夸张的大哈欠,一探身吹熄了灯,也赶快躺下了。

  越琼田任凭越九华在旁边折腾一气又安静下来,夜深人声渐静,思绪更如脱缰野马,一时想到阿萝暧昧的语焉不详、一时想到朱络口中专为对付方青衣的“生消无常功”、一时又想到方青衣手中莫名出现的骨灯与不准自己靠近的举动,越想不由越为方青衣此去如何焦虑担心,恨恨捏着手下软枕,在一片黑暗中也只能自己憋足了力气与自己较劲,没个能够发泄之处。

  越是心慌,越是压抑在沉默中口不堪言。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越九华已在旁边打起了小小的呼噜,越琼田终于按捺不住,猛一掀被子,坐了起来。

  越九华似是被他带起的动静惊扰到了,半睡半醒含糊一句:“琼田你干嘛……”

  越琼田随口应付一声:“解手。”就一骨碌翻身下床穿鞋,摸黑溜出了房门。

  夜寂无人声,越琼田却也不敢在越山容的眼皮下走正门。犹豫了下,掐了个遮掩气息的法诀,打后窗翻了出去。一口气摸黑溜出好远,才停下脚步。被深夜寒风一裹,兀的有些发愣,竟不知自己这样出来,是要去何处?又是要做些什么?

  呆呆站了片刻,直到冷风刺骨吹得手脚发麻,越琼田才犹豫着迈开步子。不是回头,却是往安置朱络的土坑摸了过去。一路走,一路从心底泛上股浓浓的委屈,只觉自己环顾身边,竟没半个人能说一说心中不安忐忑,甚至还只能避开所有人的耳目,悄悄去寻个昏迷不醒的重伤之人一吐胸臆。这般心里一会儿慌张、一会儿难过、一会儿担忧……说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倒是已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土坑附近。

  风声凛冽,隐有微雪,这一晚的天气着实不算太好,荒林中更是本应该不透一丝光亮。但就在越琼田抬眼望过去时,一团幽亮的光芒却正在林中绽放。那光芒亮得几乎灼目,偏偏竟是一片浓似深渊的玄黑。越琼田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抬手用力揉了揉,所见仍是玄光璀璨。那黑色太过玄奥深邃,以他的见识,一时竟难以描绘心中所感,身体却不自觉的微微发颤,又似恐惧又似震撼,偏又难以抗拒玄光散发出的无尽魅惑之力,脚下一晃,难能自己的挪动步子直直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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