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正奋力从山路跑上来的厉北苑的那一瞬,厉夫人蓦的瞪大了眼睛,惊喜怒怕不知多少情绪刹那飞旋在脑海中,甚至连天地万籁都为之一寂。
不过厉南楼一声声嘶力竭的“北苑,快跑!”又将她从这种诡异的空洞状态一把拉了出来,眼前所见大片的血红刺得她毛骨悚然,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头,望向阵外。
高天之上,黑衣御师凭虚兀立,黑氅猎猎随风,仍将头脸身形遮掩得结结实实。只是微微低头侧脸的一个小动作,便让厉夫人无由来清楚,他也在看向厉北苑出现的方向。
心中猛然激出一股撕裂般的烧灼,甚至将一身伤痛都尽数压下。只一刹那,厉夫人忽的振剑而起,荡开两道来袭风刃,回头在厉南楼同样血污伤痕满布的脸上抚摸了一把。
厉南楼一愣,母亲突如其来的抚摸极尽温柔却又极为快速,几乎只是一眨眼,还带着血液粘稠热度的手掌触感就已从脸旁抽离。随即一带剑光如虹,洒下一条淋漓血路,直向厉东擎而去。
这全力一掠只求其快,不设半点防护。不过十数丈的距离,不知多少风刃穿身而过,刀刀如剐,血散漫天。待到厉夫人身形重在厉东擎尸身旁现出,从头到脚已成了血葫芦一般,几乎分辨不出旁的颜色。她将长剑随手一弃,伸出的两只手臂上,森森白骨可见,一把抹下蓬散发髻上一根玉簪,劈手甩向厉北苑,随后双臂一张,牢牢抱住了厉东擎,仰头向天“啊”的一声长叫。
一团血色飞快的在厉家夫妇周遭升腾起来,无论是已经身亡的厉东擎,还是强弩之末的厉夫人,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随着她这一声大喊迸出鲜血。从丝丝缕缕,到点点滴滴,再到小小泉眼一般的喷溅,也不过是数息之间。血红的雾气一瞬破开了层层攀爬上来的妖蛇,直冲支离破碎的大阵阵眼。玄黄纛受此血光一激,原本绽放的灵光陡然也化为血色,微微震颤起来。而随着震颤的幅度越来越大,整座厉宅所及,也开始随之晃动。细微的“隆隆”声渐如擂鼓,就在阵旗的血光全然将厉家大宅笼罩住的那一刻,连串惊爆猛的从地下炸开,强劲的气浪夹杂着满眼血肉残尸扑散向四面八方,声势之骇人,甚至直冲天际,宛如一条赤红色长鞭,蓦的在天地间抽出了一道扭曲的深痕。m.trip118.com
御师身形动得极快,就在厉夫人异动的同时便已有所察觉。此时将黑玉杖一挥,玄光撑起的护幕不过小小一隅,却足够坚实的将他全身遮蔽其中。掀天震爆中,甚至还有余暇向山路入口方向一瞥。那里本有一道小小的身影蹦跃着直冲过来,一道细细银光却远比他更快,从血肉模糊的中心地带穿出,如同一根长矢,眨眼洞穿了小孩子的左肩。而力道至此犹未耗尽,化作一道银虹,带着被钉穿的男童,往山下远不知处飞去,只在原地留下了小小一滩血迹。
这一点血迹,映着背后漫天血肉化作的瓢泼血雨,细小得足以被忽略。御师微微垂眸,不知是冷笑还是冷哼了一声,转回头来,玉杖一旋,玄光箕张,扫开眼前血雨,随即伸手向空虚虚一抓。
一阵灵光耀动,归于寂然的玄黄纛被他握入了手中,若非上面还有一层极为淡薄的血气不曾散尽,便与两面寻常小旗没什么区别。御师托在掌心看了看,随手轻轻一抹,那一点残存血色尽数消泯,如同抹去了厉氏一族留在这件灵宝上的最后一丝痕迹,这才将其收起,复望向厉家大宅。
只是眼前已经再没有什么厉家族居的宅院了,溅满了血迹与残尸的大片废墟里已无半点生机,甚至连一具全尸都没有留下,只有来不及干涸的鲜血一小股一小股,从残垣断壁下汩汩渗出,汇成蜿蜒的小小溪流。冲鼻的腥气压下了山中清新的雪气,又随着山风飘飘荡荡四散而去。
御师对此不以为意,挥了挥黑玉杖,大片噬魂黑蛇在残骸中再次凝化成形,大多颔下都结有一颗泛着淡淡白光的魂珠。他信手纳来一颗,小小的圆珠滚落掌心,被他随意拨弄着,如同一件不那么有趣的玩具。拨弄片刻,才低低笑出一声:“终于开始了。”
浓重如夜幕的黑氅在空中划过一片阴霾,随着御师的转身,一点红芒飘飘坠下,落在周围大片青苍浓翠的松林中,燎起了一簇小小的红苗。即便是在冬季,这一点天火铺开的势头仍不可挡,几乎就在御师身影消失虚空的同时,一道火线已经贯穿林中,又藉着山风熊熊而起,蔓延向四面八方。而被青松环拱其中的世外宅居,也随着这场渐渐掀起的大火,彻底泯灭成灰。
进出青羊郡的唯一一条大路上,即便冬季少行,日积月累下,厚厚的积雪仍被往来行人车辆碾压得结结实实,宛如一块磨亮的镜面,一步一滑,行走艰难。
好在龚家的车队乃是熟手,早在出发前就已寻了许多干草碎皮之类,将拉车骡马的蹄子与几辆大车的车轮都紧紧扎裹起来。做好了防护的木轮“吱呀呀”碾过灰白的硬雪,在地上烙下两道浅痕,稳稳当当由缓行变作小跑,离开了这座富庶热闹的小城。
来时满载,去时也是满载,几名随车的伙计各个喜笑颜开,顶着夹带着雪沫的北风仍大声说笑,畅想着回去之后好好过上一个肥年。龚老叔也跟着他们胡扯了几句,直到觉得风开始钻进领口袖口了,才将袖子一拢,在车辕上向后一靠,抬抬腿用膝盖顶了坐在另一边的龚义一下:“二伢,还看呐,那一座破山有什么好看的,你都瞪了一天了,别是魔障了,回去还得给你收惊!”
龚义“哎”了一声,把眼睛从渐行渐远的青羊山上拔下来,也学着龚老叔靠着车栏:“我就是琢磨着,昨天那山尖上的好大的一片光实在稀罕,当时就有好些好事的顶着老北风往山上爬,可惜没一个找到地方的……哎,老叔,你说会不会是……”
“打住!打住!”龚老叔一脚把他后半截话蹬了回去,还附赠一个白眼,“醒醒你的脑袋吧我的大侄子,见天的神仙神仙,神仙让人看到了还能叫神仙?等这趟回去家里给你说了亲,你就老老实实把买卖这一摊顾好了,别再琢磨那些有的没的,惹你爹生气,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龚义被训得灭了火,蔫哒哒应了一声,也把手团回袖筒里发呆。只是手指一屈张,就碰到了袖袋里那颗小小圆圆的石珠,顿时一颗心又捺不住的“砰砰”跳了起来,恨不得立时就从车上跳下去,跑回青羊郡、爬上青羊山,亲眼见一见那些传说中高来高往、有搬天挪地之能的炼气士。
正魂游天外,身下忽然一个颠簸,险险将他和龚老叔两个晃下车去。赶车的伙计一把拢住了缰绳,连声叱停了牲口,又麻利的蹦下车瞧了两眼:“是个雪坎,把车轮子陷住了,推出来就好了。”
听到要推车,龚老叔和龚义也跳了下来,几个伙计一拥而上喊着号子肩顶手抬,那雪坎不大,眼看着车轮就被拔了出来。龚义见用不上自己动手,往后退了两步,随意踢开两块浮雪,白花花的雪块翻开,露出原本压在底下的另一面,一片干涸凝固了的黑红……
龚义盯着那片黑红的雪色愣了半晌,才蓦然回了神,“啊”的大叫一声跳了起来:“血!血血血血血……”
他这一嗓子将龚老叔和几个抬车的伙计都吓了一跳,那几人一松劲,刚被抬出雪坎的车轮好险又要陷回去。龚老叔两步过来,一抬脚不轻不重踹在他屁股上:“瞎喊什么呢,杀鸡抹脖子的!”
龚义向旁边跳开好大一步,惊恐的指着自己刚刚站的位置:“血!老叔,有血啊,是血!”
“什么血?”龚老叔皱皱眉头,探身过去细瞧。那几块染着血迹的雪块后面就是一个个连绵起伏的小雪包,多是路旁的石头树桩等被大雪埋了,要捱过一冬天才能露出庐山真面目。只是他半蹲着身看了几眼,忽然抬脚在一个扁长形状的雪包上轻轻踢了两下。一小片浮雪溅起,赫然露出下面几根青白色的手指,小小的半捏在一起,仿佛石头模样。
“唉,还是个小娃子呢!”龚老叔看了那明显属于小孩子的手指一眼,摇头叹了口气,“大冬天的,怕不是命不好,饿死冻死在路边上……嗯?”
他忽的一愣,站着一旁斜着眼偷瞥的龚义也同是一愣。小孩子的一整只手都随着掩埋的碎雪滑落露了出来,分明一截织进金丝的锦缎衣袖,还裹着半隐半现的一只黄澄澄金八宝腕镯……
“这是……”龚老叔的舌头有些打结,要顺口喊出“谋财害命”几个字,又被那金镯子噎了回去,砸吧了半晌,才叹出一句,“莫不是寻仇的吧!”一扭头就要推着龚义离开,“走走走,别沾染了一身麻烦!”
龚义瞪着那只金八宝腕镯却觉得颇有几分眼熟,一蹲身,叫龚老叔推了个空,自己壮着胆子几下子将浮雪扫开了一大片,露出雪下人全身,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继续结巴着叫了起来:“北苑!是北苑!老叔,是北苑啊!”
龚老叔对他竟然认识这个埋在雪下的小孩子很是震惊,一边问着:“北苑是谁?”一边也俯身去看。甚至一旁几个抬车的伙计也个挨个凑了过来,一群人围了个不大不小的圈子,龚义蹲在最中间,也不怕了,也不抖了,胡乱扒着雪要把厉北苑的身子抱出来,额角一通青筋乱跳:“谁对这么小一个娃娃下手……啊!”
四周围着他的人齐齐一跳,也不由得跟着“啊!”了一声。
龚义此刻却顾不上这些,只满脸惊喜的冲着龚老叔连声道:“还有气!还有气呢!胸口是热的,快救人!”
大概是龚义的反应太过激烈,一群人登时手忙脚乱的折腾起来。好在他们一行既有运货的大车也有坐人的厢车,七手八脚将厉北苑抱进去安顿,升起火盆烧热水的、撮来大盆的雪搓揉手脚的……好一通忙乱下来,当真老天开眼,快要冻成了冰人的小孩子身上竟也渐渐回了温回了软,鼻下有细细的一缕气呼进呼出,眼见着一条命大概是保住了。
身上的热气缓了回来,厉北苑肩头一道前后贯穿的深深伤口又开始渗血。龚义翻出自家跑商备着的金疮药,满满的洒上去,再用干净布条紧紧裹了。龚老叔坐在旁边冷眼旁观,等到他忙活完了这一气,才冲着几个还挤在车上瞧稀罕的伙计一瞪眼:“看什么看,还看什么看,一个小娃娃有什么好看的,不会跟自己婆娘多生两个啊!去去去,快走了,赶车,耽误了行程要半夜睡野地,老子把你们的皮揭下来当被盖!”
几个伙计被他骂得劈头盖脸,赶忙一个个蹦下车开溜。龚老叔觑着他们窜得兔子一样,又提高嗓门喊了句:“不该说的话,都结结实实塞回肚子里头,把好了嘴上那扇门!”
那几人都是龚家用长用熟的老伙计,登时也都扬着嗓子大声道:“晓得了,幺爷放心吧!”
车厢里闲杂人清扫一空,龚义才后知后觉的抬头茫然左右看看,视线落到没什么表情的龚老叔脸上,呆了呆,小心翼翼道:“老叔……”
龚老叔用嘴巴冲厉北苑呶呶:“说说吧。”
“说什么……”龚义继续茫然,“北苑的事我之前跟你提过,就是那个……呃……特别能吃点心的小孩子……”
龚老叔“哼”了一声:“特别能吃的仙家吧!”
龚义讪笑:“那不是你说的嘛,不是什么仙家,不是什么神仙,就一个小娃娃而已……”
龚老叔继续拿白眼撩他,停了好半晌才摸出自己的酒囊咂了一口,又半晌才拖长了声音说了句:“要我说,算了吧……”
龚义有听没有懂,眨巴着眼睛看着龚老叔。
龚老叔又咂一口酒,吐出口长气:“你这小朋友,不是寻常人啊!”
龚义打了个激灵,登时摸到了几分龚老叔的意思,连忙描补:“就是普通人家,普通孩子,老叔你别多想……”
“听老子说!”龚老叔爆喝一声,一伸腿踹在他屁股上。龚义被踹得一晃,差点扑到厉北苑身上,忙闭上嘴坐端正了,战战兢兢等着龚老叔的后话。
龚老叔也不看他,翻着眼盯着车棚顶,直到外头人喊骡马叫,车身微微一晃,又开始走动起来,才叹了口气道:“你也不用遮掩了,这孩子的来路不简单吧。带着伤在雪地里冻僵了还没死成,可见是老天爷要留他这一条命了。就是他这条命,我们龚家未必担得起!”
龚义忙道:“就一个小小娃娃,哪怕真是遇上恩怨仇杀,又干他什么事……”
“干不干他的事是你我说的算的么!”龚老叔又爆喝一声,拿手一指外头,“得是那些动手的,伤人杀人的才说的算!咱们龚家世代行商,从来没有舞刀弄棒的缘分,更不要说跟那些神神鬼鬼,天上飞的地底钻的有什么干系。你这头一片热肠救了人,回头摊上什么大麻烦,你又能顶个屁用!”他看了一眼仍昏睡着的厉北苑,咬咬牙,“这小子蜡烛头大一个,也顶不了个屁用!”
“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啊!”龚义也急了,搜肠刮肚的想着理由,“再说了,现在救都救了,总不能再把人给扔下去吧,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救……老叔,别的不说,侄子我至少还欠着他一次救命的恩情呢,你要实在不放心,前头走过一段,找个大点的城镇把我们搁下,我留下陪着北苑养伤,你们先回家……”
“放你个屁!”龚老叔一巴掌扇上他的后脑勺,“把你跟个受伤的小娃娃丢在半路,你这是要把你老叔的脸皮扔在地上踩是不是!我说不救了么!老子说不救了么!我告诉你二伢,别看老叔平时脾气好,你再这么满嘴胡说,你爹能拿扁担杆轮你,我就能拿鞋底子抽你大耳刮子!”
龚义登时忙不迭缩头,一叠声“是是是,老叔我错了!”的嚷着,随即又生出些小欣喜,试探道:“那老叔你的意思是……”
龚老叔眉头紧皱,看一眼厉北苑,又看一眼被骂得怯生生的龚义,叹了口气:“先带着吧,带着这小娃一块上路,车队里都是自家的老伙计,不怕他们嘴不严实。等他醒了……问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要是后边当真还跟着一溜麻烦,不要怪老叔说话难听,那可就当真不是咱们管得起的事了。这小娃娃家里总有些亲朋故眷的吧,咱们给他打点一份盘缠,安排两个人手送上一程,也就是好事做到底了。之后是好是歹,看这小娃娃自个的造化,你再不许多问!”
“这……”龚义听了这样的安排,心下明显还有些不称意。只是龚老叔把他看得清清楚楚,不紧不慢又在后头加了句话:“要不然,我现在就把这小娃娃塞回雪窠里头听天由命,再拿大绳把你结结实实一捆,一样能消消停停回家,还省得多操一份闲心。”
“老叔,我没别的意思,真的!”龚义立刻改口,“不管怎么说,先救了人才是要紧的,旁的什么都好说好商量……”他又偷瞥一眼龚老叔的脸色,“就先依老叔的意思,就先这样安排,妥当得很,妥当得很!”
龚老叔“嗯”了一声,将酒囊向怀里一塞:“结了,那就先这么着吧。你陪着小娃娃,我可不乐意跟你们挤在一块,瞧见了就头疼,我上前头的车上坐着去。”一侧身出了车厢,随后就听到吆喝声和伙计的说话声,杂乱的往旁边去了。
剩下龚义坐在车厢里,一直紧攥着的手这才松了松,掌心里的石珠被搓揉得一片汗津津,又被他塞回袖袋,回身盯着昏沉沉睡着的厉北苑发呆。
出了一回神,他想起什么,连忙拍拍胸口袖口,找出条干净的素纱帕子,一边小心的去抠厉北苑紧蜷着的左手心。小孩子的手中牢牢握着一只玉簪子,瞧起来也是上好的白玉,只是簪身上密布着许多细小的裂痕与血痕。这簪子显然不是七八岁的孩子所用之物,不知是否另有什么来历,才叫厉北苑这般重视,即便经历了受伤昏迷与一通擦洗裹伤的折腾都没有撒手。龚义瞬间又在脑海里闪过许多恩恩怨怨的描补,随后又摇了摇头,一点点用着巧劲将厉北苑的手掰开了,把簪子抽出来拿帕子裹好,重新给他塞到枕头下面一伸手就能碰到的位置。
忙活完了这一切,他才坐回车厢角落,随着车辆行走时一晃一晃的节奏又出了神。眼前气若游丝、面白若纸的小娃娃,与几天前初识时神采飞扬、说笑跳脱的小娃娃的身影不断重合又分离,晃得他有些眼晕。好半晌,才轻轻叹出口气,喃喃道:“这便是神仙中人在过的日子么……”
迈入背岭城的阔大石门,夕阳正晚,暖红的暮光自垂楼之后洒下,将这座屹立亘古的莽莽残城也抹上了几分温柔颜色,驱散了些许常年挥之不去的阴霾。
御师站在石砖破碎的牌楼前,微微仰头,橘红的光线从他眼角划过,紧随其后的是大片连绵无际的晚霞,朱红绚烂,宛如青羊山上溅满了山头的淋漓血肉。他低低哼笑了一声,随即转身,朝着与垂楼犄角相对的另外一座大殿走去。
古城不知何时何人所建,上有巍峨殿堂,下有繁复如蛛丝纠结的宽窄甬路。七拐八拐后,绕过一座雕着狰狞海兽的影壁,宽大石板漫作的秘径一路向下,光线渐隐,四周的空气却鲜明的潮湿冰凉起来。
涛声隐隐印入耳中,曲折长路的尽头,竟是一座玄牙海眼。数不尽的青磷幽火终年跳跃在玄石巨门四周,只是此时纷纷都退缩到了两厢,畏缩而讨好的拱卫着居中的白玉舆台。
巨大的玄色石门前,白光濛濛的舆台被衬托得耀眼鲜明。玉墀宗愉快的声音自光芒中传出:“知道找来这里,御师果然最知我心。”
御师缓步过去,顺手抹出一方银盘,盛着两物:“垂楼高可观青冥,海眼深可听九泉,千年孤城,不朽不颓,唯因此二者立。君初次带我来此,就曾经这样说过。”
“难为你记得清楚。”玉墀宗畅怀一笑,“做事细心稳妥,最让人喜欢。”
“分内之事,当不得君的称赞。”御师将手中银盘轻轻一抬,“取厉氏一族炼制的魂珠皆已在此,剔去□□凡胎的杂类,大小共有二百一十三颗,全部出自炼气士之身。”
玉墀宗“唔”了一声,微微向前一探身:“满门都在?”
“满门都在。”御师顿了一顿,“这般手笔,甚至还劳动君亲身走了一趟,冥迷之谷的面子,算是给他们做足了。”
玉墀宗不以为意:“若要取之,必先予之。待到冥迷魔主食髓知味,本座为炼气界设下的这局棋,便也要走到妙处了。”
御师轻笑:“君为执子人,我自然甘为马前卒。”
玉墀宗“咿唔”两声,似是在支颔微笑,片刻后,将两个手指遥遥一点,摄起了银盘中与金盒并放的玄黄两面小旗,只是并未纳入掌中,而是任其在空中滴溜溜打转,向着御师换了一个话题:“你可知炼气界中,修习阵法一道的名家名门几何?”
御师略微思忱一下,摇了摇头:“阵法之道,涵覆极广,若说小道,但凡修行之人,无不略通一二,甚至凡举派门世家遗世高隐,皆有各自秘藏阵法用以守护门庭;若说大道,以阵入道的,更不知凡几,单在东陆南陆两域,就有‘八解’、‘四禁’之名门……君这一问,着实将我问住了。”
玉墀宗仍是心情很好的摆了摆手:“炼气界中,阵法之道乃是盛道,名家辈出。不过修途易踏,名器难求。你可知这对玄黄纛,在天下阵器排名中也可当得天干之列。”
御师静默一息,抬眼看向玄黄纛:“名器亦当有名家来用,才不枉然。君亲行一趟青羊山,便为此宝,想来必有大用。”
“冥迷之谷。”玉墀宗声音中的笑意微敛,“冥迷之谷大事若成,本座要闭关一段时日。到时需以玄黄纛为眼,布阵封锁玄牙海眼。御师,你随我多年,最是忠心耿耿,这掌纛守阵之责,非你莫属。”
御师颇惊讶的瞥了一眼玄石巨门:“君要入海眼?”
“海眼石门之内,别有洞天。”玉墀宗的视线穿透濛濛白光落在御师身上,“你若有心,未必没有亲眼一睹的时候。”
御师闻言低头,只道:“我愿为君镇守此阵,性命不失,则此阵无虞。”
“好吧!”玉墀宗笑叹一声,懒洋洋向后一倚,挥手道,“你以一滴心血祭在玄黄纛上,便可凭心运转,操控阵势。此阵我会提前布下,何时发动,自有安排。只是你需记得,祭血之后,阵势便与你自身息息相关,同损同荣,你每每行事,却要事先考量得清楚明白。”
“不过是尽一条性命,为君守住玄牙海眼这道石门罢了。”御师毫不犹豫,运功释出一滴心血,弹指落在玄黄纛上。鲜红的血滴在宝纛灵光上一闪即没,那两面小旗也摇摇摆摆,没入了白玉舆台之中。
玉墀宗又道:“魂珠你且收着,待过几日,你便前往冥迷之谷见晤魔主,要如何做,你当清楚。”
御师也将金盒收起:“锦上添花,冥迷魔主想来会欣然笑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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