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黎生灿风尘仆仆地回到家,却发现院子里的铁门上多了把锁。他思量一阵,决定偷师梁上君子,幸好院子里的围栏没有通电。
两三下翻过围墙,黎生灿蹑手蹑脚地走到装甲门前,顺便吐槽了一下家里的防范措施……全仗着物业治安好。
门缝里没有光,黎生灿松了口气,放心推开——
黎婉晴散着头发,女鬼似的,披着白色睡袍,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后,更恐怖的是,她还敷着墨绿色的面膜。
“……”
黎生灿开了灯,女人面色不善地盯着他一举一动。
“去、哪、了?”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大忙人啊,这么晚才回来?”
其中“晚”字说得格外重。
“……”
落地窗外,旭日东升,从云层里透出清晨第一束阳光。
“我错了……”黎生灿搬出三字真言,眼神比屏风挂画上的信徒还真诚。
黎婉晴不为所动,只重复道:“去哪了?”
“去……C市,蹦极,”黎生灿一五一十地交待:“和周齐他们去的,还玩了滑翔翼……姐,你面膜要干了。”
黎婉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佣人告诉她这个臭小子是早上走的:“你二十四小时内跨半省往返一座城市并且玩了蹦极和滑翔翼??”
“总的来说,没错。”黎生灿摊手。
当真是年轻无极限,黎婉晴气得柳眉倒竖,怒目圆睁,审时度势,决定先去卸掉脸上的面膜。
“黄姨,”用早饭时,她当着黎生灿的面向佣人吩咐:“从今天起,让他好好待在家里,一个星期不许出门。”
黎生灿不敢明面上违背圣旨,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又听她道:“在这期间,如果他想出去,不用拦他,直接给我打电话。”
“……”
失去了自由的黎生灿郁闷地回到房间里。他在车上睡了一觉,现在完全没有睡意,又无事可做,只能打开电脑,随便开了一局。
自从母亲去世后,黎婉晴便开始有意无意地承担起管教他的责任。黎原很少回家,彻底把公司交付给黎婉晴后,当起了甩手掌柜,现在不知在哪个角落周游世界。
黎婉晴天资聪颖,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即使接受过西方思想的影响,她给黎生灿的自由仍然是有限制的。
后来公司事务逐渐繁忙,黎生灿步入叛逆时期,她却无暇顾及,无奈之下只好把他托付给黎淮帮忙看管。
即使黎婉晴嘴上说自己是个工作狂,黎生灿仍然能够感觉得到,他的姐姐不仅是在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更是在无声地以一己之力支撑着整个家。
每当看到她早出晚归,日理万机时,他总想帮她做些什么,奈何黎婉晴天性要强,从不应允。
连跪三把,终于把他的兴致消磨干净。
黎生灿整个人扑到床上,黄姨昨天晾晒过被子,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
他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林澈的名字,随手拍下昏暗的房间,深色窗帘只拉开一条缝,微弱的晨光泄在木地板上。
黎生灿:好无聊。
黎生灿:[图片]
黎生灿:我被关禁闭了。
黎生灿静静地等着他回复,完全忘了现在是早上七点,一直盯着手机屏幕。
等久了,忍不住又发了一句:QAQ。
窗外时不时传来几声细碎的鸟鸣,晴朗的早晨,一缕清风跃进幽暗的房间里,厚重的窗帘如海浪般漂浮。
困意袭来,黎生灿握着手机睡着了。
孙尚茗揉着酸痛的颈椎,开始刷牙。
昨晚,他坐在书房里,仔细琢磨着旅游攻略,圈点勾画,和黎淮商议后,终于敲定了旅游地点。
他曾旁敲侧击地询问林澈的意见,然而对方态度不明,含糊其辞,看似是在应着,实际上并没往心里去。
路过林澈的房门,敲了几下,孙尚茗朝里面喊一句“起床了”,又开始琢磨如何说动林澈。
林澈貌似心情不错。孙尚茗记得他有起床气,此时却整个人神清气爽,嘴角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替林澈倒了一杯无糖豆浆,递去时装作无意提起:“后天你黎淮叔叔休假,我们正好可以去F市玩几天,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林澈不假思索地答道。
“?”
孙尚茗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看,不禁停下剥鸡蛋壳的动作。
“怎么了?”林澈不解。
“……没怎么。”孙尚茗挪开视线。
太阳果真是打西边出来了。
林澈看着手机,在搜索框上输入:QAQ是什么意思?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黎生灿迷迷糊糊地摸出手机,打开社交软件。
仅仅几个小时就堆积了各种各样的消息,黎生灿选择性的读了几个熟人的留言,腹诽着微信为什么没有一键清空未读消息的功能。
一路下滑,翻到林澈那一栏。
头像是无趣的纯白色,在一群花里胡哨的头像中还算显眼。
林澈:是吗。
林澈:我后天要去F市旅游。
黎生灿:
黎生灿:[柠檬]
黎生灿:和我嫂子?
林澈:嗯。
林澈:还有……你堂哥。
黎生灿挑了挑眉,回复一句“知道了”,便去洗漱。
走出房门时,看到英短栖睡在猫爬架上,于是顺手撸了撸猫。许是最近伙食太好,它又胖了一圈。
黎生灿撩拨着毛茸单薄的耳朵,心生一计。
林澈刚下楼便和黎生灿打了照面。
黎生灿坐在车里,摇下车窗,一张帅气的脸探出来,微微招手示意。
艳阳高照,林澈还以为自己被太阳晃了眼睛,站定片刻,回过神来,孙尚茗催促他上车。
“……”
车轮碾过减速带,就连心脏也跟着忐忑不安。黎淮和孙尚茗在前座谈笑风生,林澈的目光不敢往黎生灿那边飘,只佯装在看窗外的街景。
前座和后座像是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把林澈吓得不轻。
黎生灿:Surprise!
当面聊天,林澈一时不知该怎么回,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最终发送一句:不是关禁闭吗?
黎生灿:没在怕的。
黎生灿:我一提是淮总,我姐就放我出来了。
在黎生灿的认知中,黎总是他爹,再称呼黎淮为黎总不太合适,于是只能叫一句“淮总”。
说得轻松,实则省略了漫长的软磨硬泡的过程。
林澈无言以对,听了会歌,眼皮开始打架。
驶上高速公路后,黎生灿看着仅剩的两格信号,关掉不断转圈的app。
闲来无事,四处张望。
林澈已经睡熟了,没摘眼镜,漂亮的睫毛藏在厚重的镜片后,鼻梁高挺却不锋利,略微的弧度使侧脸添上几分精致。
过了一个弯道,阳光透过车窗,映在林澈脸上,金属镜框闪着光泽。光线惊扰了熟睡的少年,弯曲的睫毛颤动一阵,眼皮掀开一条缝。
杏眼微睁,他下意识地看向旁边的人。
视线在空气中两两相撞,林澈没想到他一直在看着自己,顿时困意全无。
黎生灿偷看被抓个正着,他却毫不在意,毫不掩饰,光明正大的打量着他,目光意味深长。
自从他再次见到林澈,心里便一直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枕在腿上的手悄无声息地做了个手势。
林澈会意,乖乖挪到黎生灿身旁。
自驾游路上,耳边是TheScore的专辑,澎湃的旋律掩盖着砰砰的心跳声,仅仅是大腿紧贴,林澈的脸快要烧起来了。
孙尚茗早已熟睡,在后视镜看不见的地方,黎生灿的手悄悄靠近,手指探进林澈的指缝,无声地交缠在一起,关节磕蹭。
林澈低垂着头,如坐针毡,手背上能清晰地感觉到黎生灿的温度,驱散了冷气带来的寒意。
乍看之下,他们像是十指紧扣,做着伴侣间最温暖的动作,然而指缝间的骚动暴露了蠢蠢欲动的心思。
林澈另一手有些窘迫地蹭着坐垫,汗湿了掌心,止不住心底的悸动。
他们确实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林澈默默数着日子,足足有十六天。同住一个宿舍后,见不到对方,林澈反而觉得形单影只,一日三秋。
贪婪是人的本性。
若是一直避着,久久在远处望上一眼,得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便轻易满足。见多了,目光就离不开他,时时在意他,视线所及之处看不到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滋生起一种强烈的焦虑感。
并非是日思夜想,只是一天中总有这么一个时刻,林澈会想到他。
林澈不敢说“我想你了”,既觉得矫情,又怕太过暧昧。
他把这份想念克制在心底,投入眼下这一刻,感受这个人的体温和气息,弹指刹那,弥足珍贵。
“饿死我了,”夜色渐浓,孙尚茗在前台领了房卡,打了个哈欠:“又饿又困,今晚随便应付点什么,明天再去玩吧。”
一行人走进电梯里,孙尚茗把房卡递给林澈,嘱咐道:“你和黎生灿一间,我们在另一间,有什么事来3604找我们,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力玩。”语罢又瞥了黎生灿一眼:“顺便看好他。”
然而林澈根本没法看住他。
进门的第一秒,门就被黎生灿瞬间关上,反手把林澈摁在门上亲。
林澈早有预料,任他撕咬着自己的嘴唇。一双不安分的手急不可耐地上下求索着,林澈整个人被他压在门上无路可退,只好尝试推开他的手,喘息之际,低声拒绝道:“待会还要去……”
黎生灿没等他说完,又堵住他的嘴唇,柔软的唇瓣抹了蜜糖似的怎么也亲不够,无声地勾引着他加深这个吻。
林澈别无他法,心乱如麻,腿脚发软,不得不攀附在他身上。
直至林澈面红耳赤,呼吸彻底乱了,黎生灿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我知道,”黎生灿替他拭去嘴边的津液,指尖描摹着湿润的嘴唇,一时忍不住又亲了一口,眼里的笑意很浅,更多是在闪烁着野兽掠食般贪婪的光彩。
“我就亲一下。”
他似乎十分满意林澈腿脚发软的样子,自顾自地去放置行李了。
晚饭后,两人回到房间,林澈收拾着衣服准备洗澡。
布艺沙发旁是一幕巨大的落地窗,鸦青色的窗帘垂在两侧,一眼望去,整座城市的风景被大自然强行分割为两个部分,左侧是灯火通明的街道,右侧则是一片漆黑的海水,浪潮拍打在礁石上,隐隐约约可见暗流涌动。
林澈被这样的景色吸引,情不自禁地靠近,一手触上冰冷的玻璃,俯瞰夜色笼罩的海滨,三五成群的游客在沙滩上架起篝火,乐此不疲地吃着烧烤。
他默默地估算着楼层的高度,车辆像图标似的在高架桥上行驶,就连海边的房屋看着都如此渺小。
他稍微想得有些深入了,脑海里竟然只有一个想法——这个高度跳下去必死无疑。
后脑突然被谁摸了一把,林澈回头,看到黎生灿站在他身后,两人距离极近,林澈吓得后退一步,脊背撞在玻璃窗上,恍惚中竟然有种要掉下去的错觉。m.trip118.com
如果黎生灿没有揽住他的腰。
林澈惊魂未定,仿佛沉浸在劫后余生中,整个人靠在玻璃窗上,双手想抱住黎生灿,犹豫许久,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放下。
总不能带着他一起跳下去。
黎生灿的下巴枕在他肩侧,就这么散漫地压在他身上,林澈在他耳边轻声哄道:“别闹了。”
林澈推开他,仅留下一句:“我先去洗澡。”
黎生灿站在原地,俯视着窗外的景色,半晌,伸手把两侧的窗帘“唰”地拉上,不留一丝缝隙。
双人套房,两张床,睡前,黎生灿把林澈赶到靠墙的一张,自顾自地在靠窗的那张床上躺下,熄了灯。
“……”
即使对赖皮鸭抱有一定的期待,当孙尚茗抬头看见招牌上写的“認真做鴨”四个大字,还是当机立断道:“换一家。”
“哦。”黎生灿乐不可支地多嘴一句:“听说挺好吃的。”
最终决定在一家沙茶面馆就餐。
“四份,其中一份不加鱼丸。”
“幸好来得早。”落座后,孙尚茗看着逐渐拥挤的店铺,服务员端上热气腾腾的沙茶面,汤底香醇,金灿灿的面条上裹着一层油,虾仁和鱿鱼块浮在汤面上。
“待会去哪里?”黎生灿问。
“去X大。”黎淮道:“让你们感受下浓厚的学术氛围。”
“……”黎生灿心里想的是双子塔的玻璃栈桥,未曾想要去如此无聊的地方。
但是总比被关在家里好。
“要不我们分开走,看看谁先到终点?”黎生灿提议道。
天气阴凉,一行人来到湿地公园,孙尚茗决定去天鹅湖和黑天鹅交流教学心得体会,只留下一句:“注意安全,有事电话联系。”
林澈站在树篱迷宫的入口,踌躇不前,犹豫道:“……还是一起走吧。”
“行。”黎生灿爽快地答应。
“这迷宫好像挺大的。”走了一阵,黎生灿想起入口的全景图,据说请了欧洲某著名园艺设计师打造,是当地特色景点之一。
两人一边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你会害怕吗?”黎生灿半开玩笑道。
“……”林澈沉默一阵,决定向他承认:“会。”
但是身后再也没有传来回音。
林澈停下了脚步,身边经过几个游客。
“……黎生灿?”
林澈不敢回头,怕那人真的不见了。
“黎生灿。”他低声唤道。
他很少直呼他的姓名。
然而黎生灿确实是戏弄一般地丢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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