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
黎婉晴“啪”地一声合上笔记本,虽然口头上说了“散会”,却没人敢起身离开。她靠在皮椅上,扫视一阵,看着眼前那些蠢蠢欲动,自视甚高的衣冠禽兽们,不由得冷笑一声。
一群口蜜腹剑,不自量力的废物。
“杜醇,”她随手点了两个高管的位置,“带他们去办离职手续。”
“其余人,”黎婉晴打量着座上几位元老级的人物,“晚上回家好好陪陪老婆孩子,别整天盘算着怎么捞好处,指不定哪天就进去了。”
回到办公室时,杜醇把档案袋递给她,极其细心地解开上面绕的绳线:“这是委托调查的所有资料,其中包括黄雄华名下的所有资金来源和流通方向,以及他和一些公司的幕后交易,还有……”
“等等等等,”黎婉晴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这我自己会解,你是助理不是保姆。”trip118.com
“哦。”杜醇也就是表面上应着,这人自带面面俱到无微不至的属性,下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怎么说呢,黎婉晴时常想,这人业务能力很强,就是在非工作需要的事情上过于婆婆妈妈。
“待会看。”她还在气头上,不想听这些。
刚想问点别的手机就响了,董事会一些老古董轮番轰炸她决策草率不顾大局,黎婉晴直接点开飞行模式,连上公司的wifi,反正那群老头也不会用微信。
“小灿那边呢。”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黎婉晴一边补口红一边问。
“情况良好,没有为非作歹仗势欺人欺男霸女夜不归宿身体健康不吸烟不酗酒性功能正常——”
“holyshit,”听到最后那几个字,黎婉晴难得爆出了粗话,秀眉微蹙,越发觉得这个人在糊弄自己,她深吸一口气道:“你和刚才那两个废物一起滚吧。”
“不不,”他清了清嗓子,“总之,一切正常,成绩保持在实验班的中上游,做着平常学生该做的事。”
“他之前找你给他同学开了后门是怎么回事?”黎婉晴忙了几个月,才能停下来一一算账。
“那是小事。不过那位同学倒有些不简单。”杜醇调出一个文件:“他叫林澈,是林啟承和韩珊的孩子。”
黎婉晴一时想不起林澈是谁,她有个致命的缺点,不仅脸盲,还记不得人名。她一目十行,迅速地把页面往下滑,眼里捕捉到几个字眼,又滑了上去。
黎婉晴从一开始的百无聊赖,然后身体微微坐直,风情万种的桃花眼蓄着满满的惊讶,秀眉微蹙,丹唇紧抿,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她盯着个人档案上的彩色照片,和脑海里模糊不清的长相重叠,本就痛得不清的太阳穴又痛了几分。
只是可惜,那天匆匆一面,她看着这个单纯又容易害羞的孩子,还挺招人喜欢的。
清明节本该是踏青祭祖的节日。对于福利院那些无父无母的孩子来说,“祭祖”的概念是模糊的。他们没有强烈的归宿感,福利院里狭小的,暗流涌动的一方天地便是容身之处。
孙尚茗下课时接到了个电话,放学就把林澈叫到了办公室。
“待会回去你自己弄点吃的,”他迅速整理好桌上的文件,带林澈下楼,“点外卖也可以,我今晚有事。”
“嗯。”难得的假期到了,林澈脑子里盘算的其实是另一件事,但是孙尚茗匆忙的脚步并没有给他提的机会。
他想回福利院看看,他想问问院长那些缄口不言的秘密,以及那笔来路不明的钱,是不是确有此事。
孙尚茗言出必行,把他扔在小区门口就干脆地走了。
林澈一个人在家,清冷的餐厅让人失去食欲,有时自己吃饭与合伙吃饭真的是有区别的,再香的菜肴,独自面对时也少了味道。于是他索性回到房里,随手抽了本书看。是《人间失格》。
当时他还不知道什么太宰治,只是和孙尚茗买教辅书的时候,一眼相中了封面。
正红色的背景,绘了一个眼角微垂,发丝凌乱的男人。浓墨般的眉一高一低,左眼隐在发下,是与右眼全然不同的略带鄙夷的神情,衣着朴素,衣领旁飘着一瓣樱花。
“活着,那是多么忍辱负重,奄奄一息的伟大事业。”*
林澈不了解这个作家生活的年代和背景,却能在阅读这些文字的过程中与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共鸣。
苟延残喘地活着,无异于死亡。死亡并不是最痛苦的,折磨一个人最残忍的手法,就是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当着他的面摧毁他最心爱的事物,践踏他的自尊,粉碎他的精神。断了他对人世的最后一丝留恋,却还要他活着忍受□□上的折磨。
死刑作为最高刑罚,与之相比,实在是轻松许多,躺在冰冷的床上,药物从机械中注入身体,在短短几秒钟后停止呼吸,撒手人寰。至少林澈是这么想的。
林澈正沉下心去看书,微信的消息提示音突兀地响了。
黎生灿发了张自拍。他蹲在大街上,一袭黑色衣装,颈间的吊坠半露不露,笑得有些落魄,身后灯红酒绿,一片繁华。
“无家可归。”黎生灿说。
林澈:?
黎生灿:被我姐赶出来了。她生我气。
林澈问他怎么了,他只说没什么。
林澈:那你今晚打算怎么办?
黎生灿:在外面开个房凑合一晚吧。
林澈也不知道该和他接着聊什么,只嘱咐一句“注意安全”,黎生灿没有回复。他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看了一会书,又看一会手机,如此重复数次,就在他以为黎生灿不会再回复的时候,黎生灿突然又发了张图片。
他几乎是立即点开,没找到黎生灿的身影,定睛一看,才发现拍的是一家云吞店。招牌有些老了,木雕的,几个脱漆大字与隔壁的LED灯相比逊色不少,却多了一份古色古香。
黎生灿问:吃饭了吗?
林澈下意识地想答“吃过了”,想想又不好对这个人说谎,于是老老实实答道:没有。
他说:茗哥有事出去了,我没什么胃口,就没开伙。
黎生灿:你自己一个人在家?
林澈回了个“嗯。”
其实他不知道孙尚茗这里算不算是他的“家”,所以当黎生灿以此来称呼时,脑子里犹豫了一阵。
黎生灿看到这条消息,心里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尽管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他盯着店面的招牌,店里传来阵阵烟火气息。
半个小时后,黎生灿敲响了孙尚茗家的大门。
林澈听到叩门声,第一反应是摸到桌上的美工刀。
孙尚茗出门从来不会忘记带钥匙,这个吹毛求疵的男人将任何事都完美到极致,黎淮有这里的钥匙,如果有人敲门,那就是别的什么人。
他站在门前,全身每一根神经都蓄势待发。他不知道门那边是什么,在林澈的记忆中,通常不会是什么很好的事。
那年林澈像这样站在门后,满眼是不堪入目的画面。崔先生回头瞥见了他,笑容怪异地向他走来。木门敞开,炙热的灯光照在林澈身上,拖出长长的影子,瘦弱得像极了他长大后的样子。
他出乎意料地没有挨打。崔先生兴致正好,把他拎起来扔到床边,命令他站直,然后又回到床上。
他享受着旁人的注视,他揪着林澈的头发,让他好好看着。直白的视线让崔先生如虎添翼,花样繁出,崔兰无比满足,浓烈的气味充斥着整个房间。
完事以后林澈就被扔回了房间,那晚他悄悄跑到厕所吐了好几次,一直反胃,喝了水也吐。他讨厌那样的场面,他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只要回想起来就会隐隐作呕。林澈扶在水管边缘,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满脑子想着,不能去学校,怎么办呢。不能和黎生灿一起玩了,怎么办呢。
几岁的年纪,他只有这样的念想。
时至今日,这仍是林澈心里的一块阴影。
林澈攥紧手中的刀,刀尖探出了头,藏在掌心,一旦察觉到门外的人别有企图,这把刀就会毫不犹豫地刺入那人的胸膛,或者任何一处。
他拥有的东西甚少,随时都可以拼命。
冰冷的门把手被手心的冷汗浸湿,指腹摩挲着简单的金属花纹,下压后往外推开。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着,黎生灿站在那里,手上提着一袋云吞,眼中带着笑。
林澈此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像是中了头奖,那样地欣喜和兴奋,还有心脏落地的安心。他动作有些慌乱地迎他进门,孙尚茗家一年到头都不会有什么人光顾,除了和他在一起的男人。林澈不擅长接人待客,只能接过云吞,跑到厨房里替他呈了杯热水,然后将袋子里的东西放进碗里。
“你吃饭了吗?”林澈问。
“吃过了,专门买给你的,放心吃吧,不和你抢,”黎生灿像是回到自己家似的坐在林澈床上,不知为什么很喜欢看林澈用餐。
“手怎么了?”他忽然无意瞥到林澈右手,手指上破了个不大不小口子,此时还在滔滔地流着血。
林澈闻言看向握勺的指腹,刚才藏得太急被划了一道,又细又长,无知无觉,发现了才开始火辣辣地疼。
“啊……没事,”他抽了张纸巾潦草地抹了两下,若无其事道:“怎么和你姐吵架了?”
黎生灿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创可贴在哪,你吃,我去帮你找。”
黎生灿在客厅的电视柜里拿出药箱,翻找一阵,撕下一张防水的,顺便带上了酒精棉球。
他把瓶身转过来,在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里找到保质期,盯着盯着就开始发呆。
“我不用你操心,”黎婉晴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公司的事不用你管,我自己会想办法,现在谁是总裁?你还是我?”
“你好好读书过你的少爷日子去,我不想你趟这趟浑水,”她把黎生灿赶出了办公室,毫不留情道:“黎生灿,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公司撑起来是为了什么?你以为是让你能有一个富裕的成长环境?别自作多情了,这只是占了一小部分。”
“我就是喜欢这种权利竞逐的游戏,”黎婉晴勾唇一笑,鲜红的唇彩显得她愈发盛气凌人,“我不像那些小女生衣服包包谈恋爱就是全部,我要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角色,把那群自以为是的人踩在脚下。”
“这事不需要你插手,”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停手吧。”
“你这样做,现在是没什么感觉,就不怕将来会后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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