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了假。
赵江川来到宿舍楼。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着雪花，地上铺着一层浅浅的白痕。
骑上二八大梁，迎着寒风，便朝家的方向而去。
没错。
大学必须上。
但这年头，大学未必需要考啊！
现在搞钱才是关键！
岁末天寒。
风刀霜剑。
骑着自行车回到二十几公里外的乡下，赵江川冻成了寒号鸟直打哆嗦。
三间红砖瓦房的院子，是记忆深处的模样。
厨房里正燃烧着熊熊烈火，母亲在灶火前正在生火做饭。
“妈！”
“二川你怎么回来了？放假了？”
母亲随口招呼着，一点都不亲热。
赵江川却是哈哈一笑，言不由衷说道：“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就请假了。”
“明年都要高考了，现在请假不耽误课！”数落着儿子的不是，眼看身上全是雪花，还冻得瑟瑟发抖，又埋怨道：“回来也不知道早点，看看你冻得，去洗块姜，滚点茶驱驱寒。”
“嗯。”
赵江川答应着，看不到妹妹和父亲，就问：“我爹和三丫呢？”
“去你五叔家看电视了。肚子疼得狠不狠，不行一会给你扣扣砂子。”
“不要紧，应该是穿的太少冻着了。”trip118.com
“那去把你姑父给的黄大衣披上，我早跟你说了要降温，你还嫌弃。”
“知道了。”
又过一会。
赵江川喝了一碗姜汤，就去村里五叔家喊父亲和妹妹吃饭。
一栋三层的小洋楼，在到处都是瓦房甚至土坯的村里显然独树一帜。
客厅里有茶几，十几号人围着一台彩电正在看电视，画质特别感人，模糊到赵江川看了一会，才发现竟然是郑伊健主演的《仙侣奇缘》。
父亲赵东来是老实巴交的农民，随口问了一句，就被逆子的谎言给骗了。
倒是妹妹三丫小声说：“哥你是逃课了吧！”
“放屁。我是那种人吗？”
“反正我才不信你说的话呢！”
赵江川露出一个恶狠狠的威胁，三丫偷偷笑着，知道自己猜中了。
“别跟爹妈说，我趁着过年出去赚点钱给你赚点学费，中专以后没前途，明年你也上高中。”
“中专还行吧，大姑不是就去当老师了。”
这年头。
中专确实还行。
认真来说，比大专还吃香。
毕业包分配，起码去混个老师，有的还能进供销社，国企里做个会计什么。
但时代变化之大，也恰好赶在这两年。
妹妹中专毕业那年，恰好碰上下岗潮爆发，中专没人要了，只能早早就嫁了人成家。
一辈子过的辛辛苦苦，人又好强，反正是不尽人意。
“我还能害你啊，上大学以后才能见世面，留在咱们这就是井底之蛙。”
“行啦，找这么多借口不是让我别跟爹妈说，那你赚钱了可得给我买个围脖子。”
“嗯。”
一夜无话。
第二天，地面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白雪。
披着黄大衣，带了身份证和一些行李，恰好要过年村里人准备去卖粮食，赵江川同学就搭顺风车到了路口。
拦了一辆去往省城的大巴。
车子摇摇晃晃，来回颠簸，散发着一种浓郁的柴油味道，让人昏昏欲睡。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车子停了足足半小时之久。
售票员站在车门，手抓门把，扯着脖子在四周嚷嚷，看到有人过来，两眼放光上去就拉，气势之足让人非常怀疑他是不是在拐卖人口。
乘车的人见怪不怪，被人推着屁股塞进车里，荷载24人的中巴车愣是被塞进了五十多人。
烟雾缭绕，车内混合着烟味，脚臭味，食物的各种奇怪味道，闻起来比起老坛酸菜的脚坛子还要古怪。
终于。
汽车再次上了路。
但有一位大姐可能是实在受不了车里的味道，哇哇吐的到处都是。
刺鼻的辛酸味道老爽了。
道路又是坑坑洼洼，崎岖不平，赵江川被这味道一冲，当场就想吐了。
这该死的九十年代啊！
忍着作呕的感觉，赵江川无力靠在座位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车上又上来几个人。
赵江川静静看着其中一人伸出两根手指像是玩魔术一样从前面一大妈兜里夹出来一叠钱递给同伴，然后又默默看着另外一人拿出刀片划开一个牛仔裤青年，顺走了一个皮夹。
车上的人默不作声。
赵江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背着自己的书包，假装三好学生。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如今经济混乱，到处都是失业下岗，龙蛇混杂，扒手只是小儿科，没有遇到拎着枪抢劫就是运气了。
车子奔驰半晌。
中午到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饭店。
炸酱面十元一碗，快餐十五块一份，价格是外面正常价格的十几倍。
不吃？
五六个青年拎着钢管看着车，谁敢不吃。
所有人乖乖下车，掏钱，买饭，至于吃是不吃，那自己随便。
赵江川随大流，老老实实吃了一碗难吃到极点的炸酱面，才算是顺利到了省城。
相比县城。
省城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火车站一下车，满口黄牙的青年，招呼着来来往往的旅客上车，但手上的动作却和抢劫没区别，强行拽着别人的行李就想拉人。
周围的餐馆，有人因为不满一碗面卖几十元而怒气冲冲，却被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围着，憋屈而又无奈。
九十年代的人纯真？
可别！
自古以来穷山恶水出刁民。
用经济现象来说，百分之九十九的犯罪都是因为贫穷，也因此，经济环境越差，治安就越差，生命甚至都是廉价的。
在这个疯狂而又躁动的年代。
人们抛下了道德和纯真，不择手段‘向钱看，向厚赚’，就连无数国企职工和公务人员都选择下海，想要在这个时代不被浪潮淹没。
“帅哥，要不要住旅馆，有姑娘陪睡觉哦。”
赵江川背着破书包，年轻的外表一副三好学生模样，但即便是这样，也难挡时代的潮流。
一个大妈手里拿着牌子，上面写着住店，只是压低的声音，有种神神秘秘的奇怪感觉。
大姐！
你看我是那种人吗？
就算是想做生意也挑个对象吧！
我这小身板，哪里受得了你们坐地吸土？
严词拒绝这种不正当的行为，赵江川大步跑到火车站，买了一张去往申城的车票。
“叔叔！可以帮我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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