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已经停止,灵府所有的精神都贯注在一点。
她盯着崔元庭那线条分明的薄唇,那张吻过她、爱过她的嘴唇,将会给出什么样的最终答案?
咚,咚咚……
过于紧张而被放大的心跳,让她觉得很吵。
她抬手按住胸口,双唇微张,等待着决定她命运的回答。
“走吧,灵府,不要回头,好好地走。”
他的声音平静,甚至带着些许温柔。
眼前一阵恍然,从白河边相遇后的一幕幕,如快速回放的镜头在灵府眼前不断闪过。
而后,她竟然很不争气地又问了一句,
“真的?”
“嗯。”崔元庭低沉应道。
一丝苦嘲浮上嘴角,望着这个她给出全部真心的男人,灵府轻轻点头,飘忽地道——
“好。”
她微微一夹马腹,马儿感受到发力,抬腿往前走到卢延纵处。
卢延纵暗暗出了一口长气,伸手替灵府牵住马辔,低声道:“走了。”
灵府木然由他牵着马,身型随着马的动作微微摇晃。
全程看戏的盛王将三人的表现尽收眼底,心中快意,暗嘲崔元庭这个缩头乌龟,为了顺利脱身,居然连为自己付出生命的女人都肯推拒。
真不是个男人!
枉费他还为他费了这许多力气!
盛王快慰地耻笑着,机智地以为自己看透了一切。
木呆呆地随着卢延纵走出了七八米,灵府忽然按住马辔:“等等。”
卢延纵一顿,转目看向灵府。
“别冲动。”他声音极低地在她耳边道。
抽出被他握住的缰绳,灵府眼神尖锐地转身,不由分说打马来到崔元庭面前。
心早就被揪扯搓碎成一团,忽然看到她转身回来,崔元庭已经分不出自己的心里到底是喜是忧。
他也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女孩。
“拿来。”
灵府直直地向他伸出一只手。
崔元庭愣住,下意识地问:“什么?”
“我的东西。”
灵府的目光看向他的左腕处。
崔元庭瞬间明白过来,反用右手抓住左腕,目光罕见地退缩、闪烁,迟迟不动。
灵府:“这所有的人都听到了我未来的夫君亲自前来接我,我也感谢崔判官的好意成全,既如此,男女授受不亲,我的东西不该再留在崔判官身上。”
她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淡,就连目光也不再与他对视一眼。
有千钧的铁轮在心上一趟趟碾压而过,崔元庭感到喉头有点腥甜。
他不想给,可灵府就那样执着地伸着手,盛王、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
终于,他无奈地抬起手腕,挽起袖口,露出手腕处那一抹褪了色的红。
手指微颤,他垂着袖子去解那红绦,可仿佛知道主人心意,那贴身戴了许久的红绦怎么都没解下来。
他忍不住抬眼,目光带了企求地看着对面的女孩。
女孩没接他的目光,却像察觉了他的心意,一个错身到了近前,一手抓起他的左臂,另一只手抬剑一划——
刷——
剑锋过处,红绦应声而断,碎成数段,飘落于地。
崔元庭愣愣地望着地面,那褪了色的红,那浸透血液汗液、上面已经看不清了的字迹,那属于两人之间唯一的信物——
他无法回神,然而灵府早已收剑入鞘,头也不回地骑马而去!
这一次,她的速度快了许多,经过卢延纵身侧,压根都没有停留。
看完这一幕的卢延纵立即打马追上去,而多看了段插曲的盛王,瞧见崔元庭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更是畅快了许多。
他笑着捋了捋胡须,扬声对汾阳王郭知励道:“哈哈,本王老了,年轻人的情爱孤是看不懂了!不过确实有趣,有趣得紧呐!卢兵马使胸怀宽广,孤倒是佩服他了!”
这一番缺德带冒烟的嘲讽,清晰地落尽每个人的耳中,盛王的亲卫侍从们也添油加醋地放声大笑起来。
闻言,卢延纵神色丝毫不变,而崔元庭的脸色已然十分难看。
狂风吹起,瞬间便把地上的碎段吹得踪迹不见。
所有人马再度起程,队伍自动分成了三路,盛王的,卢延纵的,郭知励与尹文珍混合的。
尹文珍悄然来到崔元庭身边。
“别走心,盛王那老东西就是等着看你的热闹的。”
“你怎么来了?”崔元庭极力收回神,望向尹文珍。
“你失踪后,我和公主用尽了方法打听你的下落,而后与灵府姑娘联络上……”尹文珍顿了顿,窥着崔元庭的神色,试着道:“灵府姑娘对你一片真心,天日可鉴,等咱们脱了这龙潭虎穴,有什么话再说清楚不迟。”
崔元庭不觉苦笑,他哪里还有什么话可以对灵府讲?
今日的一切,都是他自己作出的抉择。
灵府究竟单纯,她不知那晚汾阳王与盛王和他的谈话内容,从没有直面过帝王心术,也不了解大宣内部暗潮汹涌的各部博弈,更不明白若以后跟着他这是非之人,将会面对怎样波诡云谲的命运……
他再不能给她一个安稳光明的未来,甚至不知能陪伴她到何时,此身已不由己,他惟愿她忘记他,重新获得一个可期许的未来。
他知道她定然很痛,可是和长长的一生相比,这些痛早晚会过去的。
会的。
……会吗?
他忽然问自己,真的会有一天,他能抚平心上巨大的伤洞,淡然接受失去灵府的现实吗?
不,他不会,到死也不会——
可是没有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三行人马行了十数日,终于到达朔州边界。
壶流河丰沛壮阔的河水自上而下,冲刷着沿岸的土地,带来大量浑浊的泥沙。
提前侯在那里的武宣精锐营谨慎“卫护”着盛王世子父子。
直到看见父子俩全身完好,精神也尚可,盛王那张老脸才缓过一丝温度。
兵马分畔,三方尽量体面如约地交换了人质。
崔元庭与汾阳王一道,走旱路西向回京,盛王则要带着儿孙东返云州,而卢延纵则带着灵府与武宣精锐乘大船沿河南下,返回潞州。
各人都有各人的去处。
自从挥剑断情后,灵府始终没有再与崔元庭朝面,自那日后的十数日行程,他们就像互不想干的两个人,各行各的,仿佛陌生人。
此刻,两人一个骑马,一个乘船,此后天南地北,再无瓜葛。
表面上看,似乎两个人都不再关注彼此,然而却有一个人始终关注着他们。
壶流河对岸,已经准备打道回府的盛王府队伍迟迟没有动身。
见盛王一直盯着那对男女,心腹属官上前道:“王爷……”
“嗯……”盛王阴沉地应了一声,“医官替世子和世孙都检查过了?”
“禀王爷,都检查过了,世子和世孙一切安好,并未有任何受伤。”
盛王冷哼一声:“堂堂世子世孙,被劫掠了这么多天,受了多少惊吓屈辱!”
他眸光越发幽暗阴晦,“不报此一箭之仇,孤王难以咽下这口气——”
属官一惊:“王爷,此时不宜多生事端……”
“哼哼,”盛王冷笑地看了他一眼,“本王从不留隔夜仇,一向都要看现报!”
属官皱眉劝道:“汾阳王在此,他们的人马也都到了,又不许咱们大军随行,这时动手,我们难有便宜。”
盛王侧眼打量着属官:“谁说本王要对汾阳王动手?”
“那王爷的意思是……”
“强弓手带了么?”盛王低沉问道。
“回王爷,按您的吩咐,让他们混在侍卫营带着呢,包括最强神弓手聂召。”
“好!”盛王捋髯冷笑,“告诉聂召,主船舱板上立着的那个白衣女子就是杀掉他弟弟的仇人挚爱,只要他能将其射杀,便足以让杀弟仇人生不如死!”
属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两年多以前,王爷曾派出一批杀手前往楚邑,意欲在途中劫杀即将赴任的楚邑县令——崔元庭!
然而没想到崔元庭命大本事也不小,竟然没有死在杀手手里,反而差一点将盛王派出的人手消灭殆尽!
聂召的弟弟,也是盛王麾下的一名出色的强弓手,也被安排在那次刺杀中,然而最终连尸骨都没能接回来。
此事也是神弓手聂召之心头大恨!
听到盛王命令的聂召将双拳攥得咯咯直响,有人将他特制的神臂弓抬了上来,另有一堆人各按方位见聂召身型掩住,以防对方察觉。
主船舱板上,灵府默然伫立,凝望着滔滔浊流。
卢延纵挽着一件雪白的貂裘斗篷,从后面为她披上。灵府一动不动,仿佛对一切都不再关心。
卢延纵道:“船头风大,这冰寒澈骨的天气,稍待一会儿就回去吧。”
灵府不做声,沉默地看着河水。
卢延纵知她伤心甚重,不好强劝,只得默默退开半步,陪她站在船边。
河岸另一边,郭知励吩咐队伍开拔,几百人的队伍立刻扬鞭打马,向西而行。m.trip118.com
一再控制着的崔元庭,在此时终是忍不住回头,向壶流河中的主船上寻找灵府的身影。他一眼就看到那伫立船边黯然身影,心中绞痛。
而那白色身影旁边,卢延纵恰好仰头望向他的方向。
崔元庭下意思地转开目光,忽然间,他瞥见了对岸盛王阵中那凸露出的一角寒光!待看清寒光所向,他顿时魂飞魄散!
“灵府——”
他拼尽全力调转马头,向壶流河疾驰!
与此同时,一道冷锐的寒光陡然冲出,直奔主船!
一直关注身边之人的卢延纵,忽然感到一阵凛冽的劲风从背后直奔而来,他来不及回头查看,凭着本能的反应猛将身边之人向外一推——
然而一切还是晚了。
“噗——”
一枝利箭直接射进了灵府的右肩胛内,而那箭的力道尤自未消,贯穿之后的余劲仍将灵府整个人带向船外!
“灵府!!!”
崔元庭和卢延纵同时嘶吼出声——
卢延纵更是扑身去抓灵府,然而却只抓到了斗篷的边缘。
“咚——”
白色的身影落入河水中,卢延纵爬至船弦边缘,却只见浊流滔滔,哪里还能看到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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