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沉好沉的一觉。
甫一睁眼，崔元庭就看见放在自己双膝上那交握的两只手。
一只大手骨节分明，是他的，另一只柔软白皙，是她的，紧密交握的双手传递着彼此的温热。
而他竟然枕着的竟然是……
发现这一点，崔元庭当即直了身体，转头看向旁边的灵府。
只见女孩一双黑葡萄般的明眸里含着温柔的笑意望着自己，他不禁茫然又难为情地摸了摸脑袋。
“我睡着了？压坏你了吧？”
灵府微笑摇头。
他一百多斤的架子在那里，说肩头不沉麻那是假的。可换他安心睡这么一觉，她觉得很值。
崔元庭伸手轻揉着被自己压了半天的柔嫩肩膀，心下懊悔——早知道就不逞强了，结果还累她以这样的方式陪他。
“下次我这样，你就直接把我推起来。”
灵府弯唇一笑，不置可否，他还以为是自己倒向她肩膀睡着的呢。
崔元庭看了一眼外面黑下来的天色：“我睡了这么久……”
“大概一个多时辰吧。”灵府道。
崔元庭揉了揉脸，起身歉意道：“今晚不能陪你用膳了，须得去议事，别等我，要很晚的。”
灵府也随之起身，轻轻颔首。
崔元庭披了裘氅，临出门前他停下脚步，转身深望着灵府，最后伸出手，极轻地捏了捏女孩莹软的脸颊后离开。
灵府轻轻来到窗边，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层层营房之后，终于不见。
收回视线，转身便看见了木施上立着的整齐盔甲。
忍不住的，她走到那铠甲前，痴然怅惘地看着、看着……
她的手指轻轻摸着冰冷锃亮的凤翅兜鍪，眼前便不自觉略过了一片刀光剑影，手指蓦地停顿了下来。
……
短暂地停留后，崔元庭再次带兵出征。
握着崔元庭留下的那块令牌，灵府决定离开军所去了汴州城市坊。m.trip118.com
汴州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大都邑，依托汴河与大运河相连，水陆交通都十分便利。
虽然面临战争威胁，城中人口少了很多，但决定留在城内的人生活依然按部就班，是大都邑的那种有条不紊。
这一点灵府倒是能够理解。
因为就算楚邑县虽然发布了官方告示，但依然有很多百姓留在原地。
原因无他，一种是走不得，一种是无处走。
哪怕在穿来之前那个各方面都更加发达的时代，社会经济和科技发展已经如此繁荣，一地爆发战乱，又有多少人有能力、有资本、有魄力地撇家舍业、背井离乡呢？
何况是在哪哪都很受自然环境限制的古代农耕社会，离了家门口的一亩三分地，很多人就一无所有。
走不了，那就该怎样活还怎样活。
灵府在汴州城内行走，很快就见到了一座店面宽阔的酒楼。
走进店内，见小二前来招呼，灵府便问：“贵店可会做鸭鹅之类的菜肴？”
小二笑道：“当然会的，客官想吃什么作法？烤鸭还是煲鸭汤？就算是很难做的鹅鸭炙亦或浑羊殁忽，本店也是做得的。”
灵府取出一枚金叶子置于案上。
当日送瞿氏离开楚邑之时，她便把朝廷赏赐的部分钱帛换成了方便携带的金叶子。后来委托龙景楼护送，她便把大部分都留给了瞿氏。
面对小二的问题，灵府直言道：“这些我都不要，我只要你们宰杀处理后剩下来的那些鸭、鹅的细绒。”
小二迷惑了：“鸭、鹅的细绒？”
“对，你们每天能用多少只鹅鸭？”
小二挠了挠头：“这每天多少可说不准啊，您要多少？”
“我要三斤细绒。”
小二咋舌：“那可得老多只了，这一时半会可凑不出这么多……”
其时的人对羽绒制品并不了解，宰鸭杀鹅后通常是不会刻意留这些羽毛的。
灵府把金叶子往前推了推：“这我晓得，但你肯定知道其它酒楼的情况，加上他们的细绒，给你三天时间，可凑得出？”
小二看着那枚金叶子咽了咽口水，这可是一单几乎没有本钱的买卖，这位年轻的客人给的钱余付了这么多，其中就包含着短期凑出来的附加值。
钱多好办事，于是他马上应道：“能，三天内一定帮您想办法凑出来！”
出了酒楼，灵府又找了一间大商行，买了两匹上好的缎子，又去办置了杂七杂八的许多东西，最后雇了一辆牛车送回军所。
进了军所辕门，迎面遇上两名披着裘衣、带着狐狸毛蕃帽的官员，那两人见到灵府，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中有些说不上来的内容，似傲慢又似不屑。
灵府的视线从他们身上淡淡扫过，不作理会，便与车夫指明位置，把东西搬进屋去。
车夫搬好东西，领了一把钱乐颠颠地离开了。
灵府这才打量起买回来的这堆物什。
她要做的，就是给崔元庭做一件夹绒冬袄，先把罩面做好，等细绒到了再封内胆。
这个念头最终确定下来，是在那次给他解铠甲的时候。因为每一件都是她亲手解下来的，所以对那一身的分量尤为深刻。
简而言之一个字，沉。
两个字，死沉。
她大约估摸了下，头盔、铠甲、佩剑再加上内甲，这些足三四十斤，这样的重量光是穿在身上就足以让一般人的体力吃不消了，更遑论整日挂着这些份量东征西战？
何况就要进入一年中最冷的“三九”，崔元庭里面穿的也不过是好一些的丝绵冬袄。
所谓丝绵，就是蚕丝绵，和现代的真正的蚕丝被成分差不太多，无论是轻便性还是保暖性，都比不了羽绒服。
所以灵府想做的，就是给崔元庭做一件羽绒冬袄，哪怕能减轻他身上几斤的分量也是好的呀！更关键的是它暖和！
抱着这个想法，灵府去了崔元庭的房间，找来一件他的常服，拿来比着尺寸做。
感谢那一个多月的卧床休养，眼看着田妈和瞿氏日日陪在她床前，给她做了一件又一件的冬装，她看都看会了。
拿好常服往回走的路上，忽然就听到营房后有男人的说话声传来。
“老单，我承认这次我是冒进了些，但我就是不服！你说姓崔的他凭什么一下子就成了判官，当了主帅？他先前在这上面可有尺寸之功吗？不过楚邑县小小的县令尔！”
听到这里，灵府秀眉微拧，他们这是在议论崔元庭——
就听另一个声音道：“老邱，你也别过不去了，不上战场打仗也是好事，刀兵无眼，咱们就好好听人家的吧！”
“谁让人家现在是主帅，咱们两一个长史一个参军，连跟人家叫板的资格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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