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府没有说话。
“真是为了崔判官？”
龙景楼声音不自觉高了两度，“妹子，你可要想好了，这件事可以说事关生死，绝不是闹着玩的……”
“龙姐姐，我很清楚。”
灵府抬眸，十分平静地道。
龙景楼默然许久，而后开口道：“妹子，我原以为你是个最豁达超然、对男女之情不萦于心的神仙人物，却原来是这么……这么的痴！”
她看着灵府，无奈叹道：“罢了……我知道你这人心里定下的事，那是不会听人劝的。我只有一句嘱咐你——”
灵府望着龙景楼：“姐姐请说。”m.trip118.com
“既然心里有他，就别再和自己较劲了，你为他命都可以不要，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听姐姐的劝，若你们都能平安度过此劫，便不要在空耗着了，郎有情妾有意，为何不敢红尘恣意去爱一场呢！”
灵府的瞳孔震了震，随即垂下了头……
客房中，瞿氏听到灵府的决定，神色竟然没有想象中激烈，而是平静又伤感地看着她。
“阿娘……”
灵府想解释什么，瞿氏却摆摆手。
“什么都不必说了，知女莫若母，你心里想的，阿娘都知道了。”
灵府惊讶地望着母亲，嘴唇动了动。
瞿氏凄然苦笑道：“从离开楚邑那天起，你就没有再笑过。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你人跟着阿娘，心却都留在原处，女儿呀，这些阿娘怎么会看不见呢？”
“阿娘……”
瞿氏端详着女儿灵秀的眉眼，这短短几日，她眼见灵府就像脱了水的秧苗，迅速憔悴了下去。
见她这样，瞿氏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事实上，她比女儿看得明白。
上一次女儿伤重垂危昏迷，崔元庭日日守在床侧，就是这副形状。
这两个人，明明早已生死相缠，却奈何一个万千包容地等待着，一个却只知藏心回避着。
若非遇上这样极端的考验，瞿氏真不知这两人会如何收场。
女儿的心里，真正牵挂的唯有自己和崔元庭两个人。出于孝心，她只能身体陪着自己离开，神魂却一直在为另一处的人牵挂忧虑。
这样的情状，又是长途赶路，她担心灵府早晚会因心病而倒下去……
于是她深情地对女儿笑着：“做娘的，盼着就是你一辈子平安喜乐，可你的人和你的心都分成两处，还怎么平安，如何喜乐？”
事已至此，瞿氏选择让女儿跟着她的心走：“你已经做了最好的决定，阿娘跟着龙娘子你可以踏下心了，阿娘会好好照顾自己，但你要跟阿娘保证，你要让阿娘能好好地再见到你，行吗？”
“阿娘！”
灵府泪珠滚落，扑到瞿氏怀里。
瞿氏爱怜不舍地抱着女儿，不断摩挲着她的头发，喃喃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的灵府帮了那么多人，救了那么多人，积了那么多福荫，神仙一定会保佑你和元庭的……”
楚邑县两天前刚下了一场大雪，四处都是白茫茫的。
寒冬腊月，天黑得很早。
申时中刚过，天色就明显不足起来。
崔元庭身披墨色裘氅，指挥手下士兵与壮丁挖掘壕沟，修建工事，做好最后的战前准备。
丁员们呵出的白气与白色大地混在一处，越发瞧不分明。
眼见光亮将近，谯楼上暮鼓咚咚咚地响了起来，校尉便吩咐大家收拾回城。
崔元庭在城门口驻足，确定所有人员都陆续进入后，对守城兵丁一挥手。
沉重的大门吱呀呀向中间缓缓合拢，就在这时——
“嗒嗒、嗒嗒、嗒嗒……”
清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向着城门的方向而来。
崔元庭眉头一动，转眼眺望蹄声处，只见白沉沉的雪地上，一匹黑色骏马驮着一个纤美飒然地身影，正向这里飞驰而来！
烈风吹动了她的衣袍，留下飘逸跃动的弧线，暮色中，来人的轮廓终于一点一点清晰起来。
砰——
沉闷压抑许久的心房，一下子被冲车撞开了似的，崔元庭猝不及防，震惊，狂喜，忧虑，悸动……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瞬间将他冲击得溃不成军！
那抹身影终于在夜色来临的前一刻，及时闯入了城门。
看到那松柏般的挺拔身影，灵府日夜记挂的一颗心终于安定，迫切之下甚至来不及好好勒马就飞身而下——
下一秒，她被一个带着清冽木香的宽大怀抱紧紧抱住！
天地寂静，四目相望，这一刻，他们彼此的眼眸比夜空中的繁星更璀璨明亮。
看着怀里奔波得面色憔悴的女孩，崔元庭心里浓烈的心疼和责怪快要淹没胸口。
他二话不说解开墨色裘氅，将浑身冰凉的女孩牢牢包裹起来，就像包裹住这世上最珍贵最在意之物，出口的声音竟有些发颤——
“谁许你跑回来了！”
女孩没有说话，只嘴角浮现出清澈如灵泉般的笑意。崔元庭只觉得天地之间，再也没有此刻令他更难忘、更神荡的了！
这一次，再没有任何犹豫，他主动牵起了那只冰冷的小手，牢牢地握在掌心，包裹住了她的一切羞怯和退缩。
“走，回衙去！”
空寂多日的内衙，因为一个人的到来，一下子就温暖明亮起来。
看着许久没有亮起灯光的馆阁，今日再度亮起了灯光，崔元庭的眼神就变得异常温柔。
自那次与灵府坦诚心迹后，女孩就很少留宿内衙。
此刻他是心情是喜悦的，却也夹着分量不轻的沉重。
担心她远道奔驰受凉生病，回到内衙，崔元庭就吩咐人给她准备了浓浓的姜汤和热腾腾的泡澡水，为她驱寒。
过了一会，薛素过来禀报。
“徐小娘子已沐浴完毕，按您的吩咐，饭菜已经备好，是否请徐小娘子现在过去用膳？”
崔元庭嗯了一声，薛素行礼告退。
桌案两端，崔元庭和灵府对面而坐。
此情此景，让崔元庭不禁有些感怀——上一次他和灵府单独一起用膳，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吧？
那一天，自丰乐楼，他贸然说出了心意，让她接受不及，自此回避于他……而今天，两个人终于能再坐在一起。
这一次，有些话，是要问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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